一家子三口到了那马场上,萧珩命人牵来了顾穗儿骑习惯了的那匹白马,又牵来了一匹黑色的骏马。

那匹骏马一看就是体态强健的,皮毛都是油光发亮。

“这真是一匹好马。”顾穗儿不会看马,但是老家有驴啊,她知道什么样的驴好,马应该也差不多吧。

“是。”萧珩说着间,抱起自己那依然嘟着嘴儿的胖儿子:“来,上马。”

然而小阿宸心里还存着气呢,他气鼓鼓地嘟着嘴巴,求助地看向他娘,还伸手去够他娘:“娘娘娘……抱抱抱!”

萧珩挑眉,眼神中有些无奈,他这儿子气性这么大。

顾穗儿抿唇轻笑,只好自己抱着儿子准备上马。

她当然上不去。

萧珩见此,从旁扶着她的腰,拖着小阿宸的小胖屁股,算是把他们娘两个扶上去了。

他又帮着整理缰绳,放到顾穗儿手里。

“可以吗?”

“嗯,我试试吧。”

顾穗儿一手牵着缰绳,一手揽着怀里的胖儿子道。

小阿宸也不是傻的,他上了马后,两只小手使劲地攥住了马鬃,小胖身子也靠紧了他娘,小嘴唇还轻轻抿着,清澈的大眼睛目视前方,好生一本正经,真有那骑马的小架势。

萧珩见此,便轻拍了下马头,淡声嘱咐说:“慢一点。”

他倒是没什么担心的,自己家养的马,秉性都是平日熟悉的,再说也只是在自己家场院里骑,他从旁看着,万一有什么,也来得及。

顾穗儿抱着自家儿子,就这么在马场颠了几圈,勉强勉强地算是走下来了。

小阿宸却仿佛不尽兴,揪着那马鬃,一个劲地大喊着“驾驾驾驾驾……”,同时两条小短腿还试图使劲地去夹马腹。

可那小短腿,怎么可能呢?人家马继续慢条斯理地小跑,根本不搭理他。

他忙了个满头大汗,也是无济于事,最后蔫了,没意思了。

等到终于这马停下来,他在他娘怀里眼巴巴地瞅着他爹,那个样子,小心翼翼又带着一股子讨好的样儿。

萧珩见此,伸手。

得,人家就等这一下子了。

一看他爹冲他伸手了,他什么都不顾了,张开双臂就努力地让自己的小身子扑向他爹。

什么娘啊什么马啊什么委屈啊什么哀怨啊……那是什么?根本没有的事。

扑到他爹怀里,狗腿地用小脑袋蹭了蹭他爹的脸,抱着脖子撒欢。

萧珩冷峻的面容丝毫没有任何神情,任凭这软糯儿子在自己身上蹭啊亲的。

蹭了一会儿后,估计是小阿宸觉得差不多够火候了,终于抬起头来,冲着萧珩的那匹大马指过去,一边指着,一边看着萧珩:“啊——马!”

旁观了这一切的顾穗儿,终于忍不住了,捂嘴从旁笑起来,笑得肚子都疼了。

她这儿子,也忒见风使舵了。

有奶就是娘!

就在桂枝这边顺了心思的那时候,那边宝鸭却不痛快了。

原来这宝鸭那次被胡铁押出去嘴里塞了臭袜子,各种矫揉造作痛不欲生,连哭带骂的,不知道给胡铁找了多少麻烦。后来胡铁终于把这一身娇骨的女人审讯明白了,知道人家就是想勾引主人,不是什么奸细。

搞明白后,也是哭笑不得,便说要放了她回去。

谁知道这宝鸭心里是恨极了胡铁的,咽不下这口气,各种寻死觅活捶胸顿足的,胡铁就觉得难办了。

如果是狠一点吧,这到底是主人的侍妾,还是皇上赏赐下来的,如果说不狠吧,这女人眼瞅着能踩着鼻子上脸。

好一番纠缠无奈后,胡铁只能低下了骄傲的头,弯下了钢铁腰,对这位宝鸭姑娘赔礼道歉,请她回去。

宝鸭得了便宜又卖乖的,把那胡铁好生拿捏一番,总算出了口恶气这才算了。

但是从此后,宝鸭竟然对胡铁有了意思,以至于后来胡铁送顾穗儿父母回去家乡,她硬是要跟着。

这一路相随,两个人越发地看对了眼,都有那么点意思。

本来慢慢的也就说是要在一起了,谁知道猛地里出来个于姑娘事件。

虽说胡铁没对那位于姑娘怎么样,可是宝鸭心里气难平啊,对于拿了自己胡铁挡刀的桂枝更是心存不满。

如今看桂枝竟然嫁了个小厮过得和和美美,她委屈又难受,悲愤不平。

顾穗儿这一段忙着阿宸周岁宴的时候,也没太在意,开始的时候只觉得这宝鸭有些不对劲,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后来安嬷嬷提醒了一句,她才恍然。

她想着胡铁和宝鸭的事,她是乐见其成的,能彼此看对眼,那是再好不过了,总比让宝鸭年纪轻轻地耗在这里浪费大好年华要强。

不过宝鸭是萧珩的侍妾,又是皇上赐下来的,她还是和萧珩商量了下。

萧珩听了后倒是没什么异议,于是顾穗儿便做主,想着把胡铁和宝鸭凑在一起。

谁知道她提了下这事儿,宝鸭却是并不愿意,又叫来了胡铁,原来这两个人不知怎么有了口角,正闹气呢。

顾穗儿一时也没办法,只能先随她们去吧。她这里忙着准备小阿宸周岁宴的事,也没精力去管他们闹气的事。

转眼到了这年九月,小阿宸满一周岁了。

满一周岁的小阿宸已经会扶着桌子走路了,偶尔间也敢自己放开手跑。不过只是会跑而已,并不会独立走,而且跑起来是一只喝醉酒的小鸭子,摇摇晃晃的。

这样的小阿宸越发讨人喜欢,不但是睿定侯府的老夫人隔三差五让带过去给他看,还有宫里的皇上,也是几日不见就念叨,时不时让萧珩带进宫去。

至于宫里头三不五时地赏赐下来各样贡品稀罕物,那就更是常见了。

时候长了宫里的人都知道,皇上得了什么好玩意儿都不忘记他这位阿宸小皇孙。

就在小阿宸的牙牙学语之中,他的周岁宴席终于到了。

这一日,前来皇子府的不光是燕京城有些交往的公府侯门,还有皇室的皇子皇孙们,甚至连皇上都会驾临皇子府。

皇上驾临后,众人都三呼万岁,皇上下令平身,大家各就各座。

一周岁的小阿宸如今头上已经长了一指头多长的黑发,乌黑乌黑的。顾穗儿细心地将那些短发拢在一起,并给头上戴了一顶用小巧的嵌宝红玉冠,穿一身大红撒金云龙纹小袍,脖子上戴着御赐的明晃晃长命金锁,脚上则是红缎粉底的小老虎靴。

这一身鲜亮水灵喜庆,衬上他那粉玉一般的小胖脸蛋,实在是让人看得挪不开眼。

皇上搂着这位小皇孙,面上也是有光彩:“阿宸这才一周岁,不但会跑了,还会骑马了!”

众人一听,纷纷夸赞连连,有那能说会道的,还长篇大论来论证这位小皇孙将来如何如何了不得,只听得皇上高兴。

也有的在那里不敢相信:“一周岁就会跑了?臣这么大年纪了,还没见过呢!”

其实小孩儿有的早说话有的晚说话,有的早走路有的晚走路,什么样的小孩儿都有。

但是这人就故意装作完全没听说过的样子,一脸震惊。

皇上见此,龙颜大悦,低头对怀里的小阿宸道:“阿宸,跑几下给孙大人看看。”

坐在皇上膝盖上的小阿宸嘟着小嘴儿,不屑地别过脸去,虎头虎脑的,小模样很不甘愿。

大家一瞧这样,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这小孩儿确实是逗人得很,分明是不乐意了,连皇上的旨意都不听了。

皇上见此,不但没有不乐意,反而疼爱地抚摸着小阿宸的脑袋笑起来。

旁边恰好坐着的是三皇子,他见了,便招招手让小阿宸向他这边跑。

小阿宸见了三皇子,越发的不屑了,扭过脸去,撒开脚丫子,支翘着小胳膊,向着三皇子的反方向跑去了。

大家看到这样子,越发大笑起来。

“这小皇孙好有灵性,他竟是故意躲着三皇子!”

“小皇孙双眸简直是犹如墨玉!”

“小皇孙实在是剔透灵性,简直仿若观音菩萨身边的童子下凡!”

阵阵夸赞中,萧珩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而旁边的皇上则是得意地摸着胡子。

夸小阿宸,简直是比夸他还让他高兴。

就在这一片片热闹之中,大厅的一个角落,有个人偷偷地露出了脸,向这边看过来。

她就是包姑。

她正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三皇子。

第100章

就在众人的围绕和夸赞中,小阿宸要开始抓周了。

前面摆放了诸多小玩意儿,笔、墨、纸、砚、算盘、钱币、书,还有刀剑等等。因为是皇家的抓周,自然和民间寻常人家不同,用的物事都是金子打造的,精致古朴有趣,各样东西也比寻常人家要丰富许多。

一切准备妥当,周围人等全都围绕在一旁,就只等着小阿宸抓周了。

皇上笑呵呵地放开了小阿宸,指着那边道:“乖阿宸,过去看看,想要什么?”

众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小阿宸身上,看他到底会抓个什么。要知道在大昭国,抓周算是一项重要的仪式,家里大人会根据这次抓周来判定小孩儿将来的兴趣。特别是在富贵人家,这更是评判一个小孩将来作为的时候。

就在大家的注视下,小阿宸百无聊赖地看了看那边的小玩意儿,都是一些不入流的小碗儿,他皱了皱眉小眉头,撅着小嘴儿,表示没什么兴趣,又回过头来扒拉着自己小袍子上的花纹玩儿。

大家看他蹲在那里一直不动,就有些着急了,旁边的嬷嬷甚至晃动着一个红手帕,在那里吸引小阿宸的注意。

小阿宸纳闷了瞅了瞅那嬷嬷后,更觉得没意思,胖乎乎的小身子蹲在那里,抓着自己的长命锁玩儿。

这下连皇上都纳闷了:“阿宸,你爬过去看看,那里有好玩儿的。你抓一个啊,看看你喜欢什么,随便拿,喜欢什么就拿什么!”

小阿宸瞅了瞅皇上,小胖身子站起来,扭着小屁股晃晃悠悠奔向了皇上。

快奔到皇上怀里的时候,脚底下一绊,差点就摔倒。

皇上连忙伸手接住了他。

小阿宸被那么一摔,险些摔个大屁蹲,小娃儿嘛,他要摔到他也知道下意识抓住一个东西。

小阿宸这么一摔,恰恰好就抓住了皇上的衣服。

他这一抓住,就不放开了。

“阿宸,放开放开……”皇上衣服被小娃儿揪住,连忙求饶。

“黄黄黄……”阿宸一股脑地蹦出来一堆的字,不过没人能听懂。

皇上被逗得哈哈大笑,这时候萧珩也过来帮忙,想抱过来小阿宸让他松开皇上的衣服。

奈何小阿宸抓住死活不放开了。

本来这只是一个意外,大家笑一笑也就罢了。

但是在场的可都是老狐狸,有些人看到这情景,对视一眼,不免就想多了。

皇上今日穿着的不是上朝的朝服,但皇上就是皇上,便是便服,也是黄袍上绣着真龙祥云纹案的。

而现在,本应该抓周去抓那些算盘刀剑之类小玩意儿的小皇孙,竟然抓住皇帝的龙袍不放。

抓周是什么意思,抓到了什么就是什么,当朝还是很相信抓周一说的。

望着这小娃儿紧抓着皇帝的龙袍,大家细想这背后的寓意,不免胆寒。

不过没有人敢说什么,大家全体噤声,就看着小阿宸攥着他皇爷爷的龙袍不放。

好不容易,萧珩终于解救了自己父皇的龙袍,然后抱起了小阿宸,要去抓周。

小阿宸哼哼着,随手捡起来一把小剑,咿呀呀地摆弄了一番。

在场的国公爷侯爷还有各种官员,这时候才努力挤出一点笑来,上前夸赞小皇孙抓住剑如何如何成大器之类的。

皇上仿佛对刚才的事毫无所觉,笑呵呵地又从萧珩手里抱过来小阿宸。

抓周后,又开始了周岁宴席,百官纷纷举杯,一时之间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而刚才小阿宸揪住了龙袍的事,三皇子自然看在眼里。

他本来是没多想的,这么小的小娃儿,他也是颇为喜欢的,甚至有些眼馋,眼馋这怎么不是自己的孩子。

不过想起这事儿,他就会记起那晚的事,当下羞愧难当,又觉无脸见人。

这件事想一次就难受一次,如此几番下来,他现在真是一想就头疼。

但是如今他看着小阿宸揪龙袍,又见自己父皇丝毫没有恼意,突然就意识到了什么。

皇上此时春秋正盛,并没有要立太子的想法。

这立太子,是立长还是立嫡?

总不能不要长也不要嫡,偏偏去立这备受宠爱的萧珩吧?

三皇子想起这个便觉头疼,干脆就找了个借口,出去打算吹吹风清醒下。

他走出大厅,来到了旁边花苑的走廊上,坐在那里歇息,看着这风吹水动,嗅着空气中似有若无的桂花香,不免觉得无趣。

一时想起自己在徐山脚下客栈的那一晚,更加头疼,不由叹了口气,闭目养神。

谁知道就在这时候,一个姑娘小心翼翼地走上前来,翘头瞅着他,眼中犹犹豫豫的。

这个姑娘就是包姑。

包姑自打进了这皇子府后,算是颇受顾穗儿照料,吃穿用度都是千金小姐般,算是沾了大光。不过这包姑心里存着事,每每对着自己享受的这荣华富贵忐忑不已。

她是羡慕顾穗儿的,觉得顾穗儿好命,生了个小皇孙,从此后可以过好日子了,再也不用受穷。

她如今虽然也跟着顾穗儿享受了点好处,可那都是顾穗儿给的,是不长久的。一旦顾穗儿不给她这些好处了,她就什么都不是了。

包姑心里计较着自己的事,暗地里也偷偷地瞧过萧珩几眼,认出好像是那晚在客栈的客人,她便多少存了点心思。

只是偶尔间穿戴好了,从萧珩旁边经过,萧珩完全仿佛没看到她似的。

回到自己房中,每每沮丧,想着自己到底不如顾穗儿吧。

一直到这一日,府中为那金贵的小皇孙举办宴席,她偷偷地看过去,无意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看到后,心中如遭雷劈,震惊不已。

想明白后,顿时感悟,这是机会来了

属于顾穗儿的机会,她也是有的。

她如果好好抓住这一次,未尝不是第二个顾穗儿。

当下盯着这三皇子,忐忑不安地走过去,小声道:“你,你是三皇子是吗?”

三皇子本来正闭眸假寐,突然就听到个这声音,纳闷地看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