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子大家伙都吃惊了:“你如今怀着身子,竟然还能绣这个?绣得这么好?”

说着,大家都去看送给自己的,有的发现是给孩子的绣鞋,也有的发现是帕子,而上面绣的花样都是栩栩如生。

“这可真好看啊!”白玉磬拿到的是个肚兜儿,给她家姐儿的,姐儿才八个月,穿个这种小肚兜最合适。

“这老虎鞋,你们瞧,可真稀罕!”李秀容对着手里的鞋爱不释手,这绣工阵脚,比家里的绣娘可是好多了。

“我这个帕子才叫妙!”萧槿这个时候也看到了自己的帕子,绣的是傲雪寒梅,正是她喜欢的,那梅花红艳艳傲然立于皑皑白雪之中,欺霜赛雪,意境十足。

萧栩捧着自己那帕子,却是深谷幽兰,意境十足,她感觉比她姐姐那个傲雪红梅看着更有诗情画意,不免沾沾自喜。

一时之间,大家齐齐夸赞之声,有夸阵脚的,有夸绣工的,也有夸画样好的。

老夫人把穗儿招呼到自己身边,特特地问道:“好孩子,这都是你自己绣的?你如今怀着孩子,可不是累到眼睛,仔细以后落下毛病。”

大家这才想起这茬:“穗儿这绣工,都能赶上宫里的手艺了,不过这会子确实不应该累着。”

“可真是难为你了,给我们这么多人绣这个。”

穗儿看着大家对自己送的礼物个个满意,自己也是喜欢得很。

便是过去这些日子闷头做女红再辛苦,也觉得值得了。

要知道自打她来到这侯府,这还是第一次大家对着她赞叹不绝,以前时候,所有人的话题都是围着她的肚子说事的。

大家伙收了礼物个个喜欢,说笑间便开始打牌,老夫人特意让穗儿过来一起玩。

穗儿忙拒绝;“我不会打牌。”

她都不认识字的,牌上面写了什么,根本不懂。

老夫人偏要她过来:“你坐我旁边,看我打,这牌不难,玩几次就会了。”

穗儿没法,只好坐在老夫人身旁看,不过看来看去,还是不太懂里面的道道。

打了几局,她也有些累了,便扶着腰在一旁走走。

正走着,就见萧槿身边的丫鬟捡珠捧着一个瓷瓶走进来,笑着对萧槿道:“姑娘,可算是集齐了。”

萧槿听了,忙起来去接那瓶子。

大家纳闷:“巴巴地要捡珠给捧过来,这是什么?”

萧槿挑眉,得意地道:“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我只是特意让捡珠给我接的无根之水,用这个存个两三年,煮了来沏茶,那可是和寻常井水不一样。”

李秀容听了却是不解的;“夏天的雨水多得是,也没见你特意去接啊!”

萧槿摇头晃脑地道:“大嫂,这雨水其实也是因时而异的,天高气爽的秋雨,味道清冽,乃是雨水中之上品,那岂是区区夏雨能比的!”

旁边白玉磬忍不住乐了:“敢情这不同时候的雨水还不同?”

萧槿点头:“那是自然,梅雨时节,阴雨绵绵,水味甘滑,夏雨时节,雷雨阵阵,往往伴有飞沙走石,则水味不纯,水质不净。”

说着,萧槿还向大家讲了这雨水沏茶的门道,比如应该怎么存放,又该放多久,以及怎么煮等等,那真是说得头头是道。

大家听了,都纷纷笑着感慨:“咱家萧槿就是和别家小姐不同,是考上女学的,读书多,见识也多,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饱读诗书的大才女呢!”

老夫人素来宠爱萧槿的,听闻这话,疼爱地摩挲着萧槿的脑袋:“瞧你们说的,咱们萧槿本来就是个大才女,可不是那不懂读书的寻常女子,这世间有几个能比得过的!”

众人被说得笑起来,也都纷纷夸起萧槿。

而就在这时,旁边的萧栩却是不自在了。

她今年九月就要考女学的,能不能考上,心里没底。

心里不明白,明明都是萧家女儿,无非她是姨娘肚子里出来的,怎么就这般差别?

细想想,难免怨言颇深,想着萧槿这人,人前一套,卖弄知识,背后却又是另一副面孔了,不知道背后欺负了自己多少。

顾穗儿是不懂这些,她听着萧槿大讲了一番雨水沏茶的事,更加觉得这侯门人家的做事和他们乡下不同。

乡下也是喜欢雨水的,不过那是因为雨水灌溉庄稼。

庄稼得了滋润,才能有更多收成。

至于雨水什么味道,还真没人特意去尝过。

一时也是听得云里雾里,又觉坐在杌子上疲惫,这时候恰好老夫人也累了,看她面上倦乏,便让她先回去了。

顾穗儿得了这话,自是告别了老夫人并诸位姑娘少奶奶的,带着安嬷嬷和丫鬟回去。

回去时候,一路上穿过回廊,只见迷离秋雨斜插着自空中落下,侯府里的雕廊画栋全都好像被罩上了一层薄薄的烟雾,看不清看不透,仿佛很近,又仿佛很远。

她踩在长廊上,看着那颇有年头的木制地板上偶尔间会有一些自回廊外飘来的落叶。

她费力地蹲下身子,捡起那枯叶。

这才八月,已经有落叶了。

她抬起头,穿过高高地勾画在空中的廊檐,望向那烟雨朦胧的天际。

这个时节,在她们村子里,该是准备着要秋收了吧。

不知道爹娘怎么样了,他们可知道女儿在遥远的地方过得到底如何?

正想着,就听得一个声音传入,那语调犹如秋雨一般凉淡。

“怎么站在这里?”

顾穗儿转过头来,便看到了负手而立的萧珩。

轻纱薄雾,烟雨朦胧,雕画繁琐的长廊上,落叶斜飞之间,他身着白色披风,靛蓝长袍,挺拔如青松,剑眉冷眸,薄唇仿佛手底下摩挲着的桃红丝线。

当秋雨轻轻拂起他昂贵精美的披风时,顾穗儿觉得眼前的男人变成了一幅画,一副美得连喘息都忘记,印在心尖上的画。

都说她绣工好,她知道,自己便是耗尽这一生一世,都刻画不出这样的男子。

第15章

萧珩迈步走到她近前。

他捕捉到了她眼底的迷惘。

“怎么站在这里?”

顾穗儿低头:“没什么,刚从老夫人那边过来,正要回去,恰好下雨了,便忍不住多看一眼。”

萧珩顺着她刚才的视线,去看看那天空,灰败的天空看不出任何痕迹。

“天凉,回去吧。”萧珩淡声道。

“嗯。”

萧珩抬手搭在顾穗儿胳膊上,陪她一起往回走。

走着间,他突然问道:“你穿得怎地如此单薄?”

顾穗儿微怔,低声道:“没想到天儿突然变冷了,也没加衣裳。”

萧珩的手下滑,捏住了她的手。

真的是捏,因为他是用中指和拇指搭住了她的手。

“安嬷嬷。”萧珩语气不悦。

“三爷。”安嬷嬷马上明白这位脾气不太好的三爷的意思了:“因今日出来的匆忙,当时并没想到外面冷,也没加衣,老奴以后一定注意。”

萧珩没再说什么,他脱下宽大的披风,拢住她在秋风中瑟缩的窄瘦肩膀。

她抬眸看他,却见他脸色依然如冰雪一般,便是那黑色的眼眸里也没有半分温度。

只是那白色织锦披风带来的暖意却是实实在在的。

“谢谢三爷。”其实身上泛凉是真的,但她并没觉得太冷,乡下时候,比这遭罪的日子多了去,早就习惯了。

但是当有人把披风给自己披上,她才发现,暖和总是比冻着舒服多了。

萧珩搭着她的手往前走,绕过回廊,穿过月牙门。

顾穗儿微微低头,她看到那华丽的白色织锦披风随着自己的脚步而动荡出像水波一样的纹路,也看到走在自己身边的男人那好看的靛青色袍角。

风吹打着湿了的枯叶斜飞过眼前,她觉得自己踏入了画境之中。

这一刻,有种错觉,她并不是什么卑微的乡下丫头,而是穿着华丽披风的女子,可以和他并肩走在这年画中才会有的侯门大院之中。

“去老夫人那里做什么了?”他突然这么问道,不过并没有看顾穗儿。

“也没什么,老夫人打牌,我在旁边看着了。”顾穗儿温顺地小声道。

“你会打吗?”说着这话时,恰好走到一处台阶,他手上微用力,扶着她。

“不会。”低垂的眸子恰看到了他握着自己的那双手,凸起的指骨白净好看。

那双手,她注意到过,长长的手指,连手指甲都修剪得整齐。

仿佛感觉到什么,萧珩眸光看向她。

“我不识字。”她咬唇,轻声道:“纸牌上面写了什么,我都不认识。”

“慢慢就认识了,打牌并不难。”萧珩的音质虽然是冷,不过眼眸却泛起一丝几乎看不出的暖意:“如果我有时间,可以教你。”

“谢谢三爷。”顾穗儿受宠若惊。

说话间,前面一行人走个对面,顾穗儿并没见过,但是对方锦衣华服,后面又跟着两个小厮,知道并不是寻常人。

那人见了萧珩,便笑着道:“三弟,怎么这会子回来家里?”

顾穗儿一听,知道这是侯府里的大公子萧玦,也就是李秀容的丈夫,听说这位萧大公子如今已经在朝里当官,而且前途极好,人人夸赞的。甚至安嬷嬷还曾说,这以后一定是会继承睿定侯的爵位的。

安嬷嬷说的那些,顾穗儿不太懂,但是她知道这是一个身份万千尊贵的人,甚至于比萧珩可能还要尊贵。

她连忙要从萧珩手里抽出自己的手,低首行礼,可是谁知萧珩却握着她的手,不放开。

她轻轻挣扎了下,他只是用三根手指捏住她的手而已,她却怎么也挣不脱。

无奈何,只好低着头不言语,更不敢挣脱了。

萧珩望着自己长兄,面上依然淡淡的:“闲来无事。”

萧玦听了,笑道:“难得三弟无事,为兄我还说要找你去喝两杯呢。”

说着他望向了旁边的顾穗儿,这才发现,萧珩竟然是捏着顾穗儿的手不放的。

“这是——顾姨娘吧?”

显然萧玦知道顾穗儿的。

“穗儿见过大公子。”顾穗儿连忙拜下去,只是因手被萧珩捏着,不能深拜而已。

“免礼。”萧玦笑吟吟地打量着萧珩紧握着顾穗儿的手,倒是颇觉得有趣:“三弟这次丹东贪墨案,可是立下了大功。”

萧珩眉眼凉淡:“兄长大人,有事吗?”

萧玦笑道:“我这不是要和三弟拉拉家常吗?”

萧珩:“那就改日再聊吧。”

萧玦依然是笑,笑着打量旁边低着头不敢吭声的顾穗儿:“好,那改日为兄我过去,咱兄弟好好聊聊。”

拜别了萧玦,两个人拐个弯儿,也就到了听竹苑。

萧珩也总算放开了顾穗儿的手。

这让顾穗儿松了口气。

刚一踏进院子,就见大少奶奶身边的嬷嬷,二少奶奶旁边的丫鬟全都在,正在院子里和宝鸭说着什么。

一见萧珩回来了,纷纷上前拜见。

萧珩扫过她们身边放着的几大包袱:“这是什么?”

那嬷嬷忙陪着笑道:“是大少奶奶让老奴过来,说是有些去年孕时的秋衣冬衣,让老奴送过来给顾姨娘先穿着。”

那位丫鬟也跟着道:“二少奶奶也找出来一些,让奴婢送过来给顾姨娘。”

萧珩颔首:“替我谢过大少奶奶和二少奶奶。”

那两大包的衣裳被拿到了顾穗儿房中,到底是才十五岁的年纪,看到这么多衣裳自然喜欢,便忍不住都摊开来,挨个看看。

这些衣裳虽说是旧衣裳,但其实并不旧,有些还是簇新的,并不像穿过的。

“大少奶奶二少奶奶自然缺不了衣服穿,有些可能是别人送的,也有些做了后没穿就不合身了。”安嬷嬷满足地摸着那些衣服:“瞧,这都是好料子,这个季节穿正好,保暖,也好看。”

说着间又取出一身云雁纹细锦长衣来,是从胸下处开始宽松开来,下面搭配的是宽松暗花弹纹裙,不由啧啧称赞:“这个好看,小夫人你试试。”

顾穗儿也是眼前一亮,取过来便说要试试。

谁知就在这时,外面却传来通报声,小丫鬟走进来,却是说外头成衣店的女裁缝带了人来,要帮着小夫人量身子做衣裳。

安嬷嬷和顾穗儿一愣,你看我我看你。

最后还是安嬷嬷说:“莫不是老夫人那边请来的?先让进来吧。”

顾穗儿一向听安嬷嬷的:“嗯。”

女裁缝是个约莫三四十岁的女人,脸盘圆润眉眼慈爱,笑呵呵地望着顾穗儿,好一番帮顾穗儿丈量,最后又问了这肚子月份,最后道:“得比现在身量再宽松几分,到生之前肚子还会大一些。”

顾穗儿自然没话说,一切都听女裁缝的。

到了裁缝临走前,她忍不住问:“可是老夫人那边请你过来的?”

女裁缝一听,摇头:“我听我们掌柜说,是刚才府上三爷派人去叫他,说是要给府上夫人做衣裳。”

送给了女裁缝后,顾穗儿和安嬷嬷都有些意外,最后还是顾穗儿说:“那我是不是要去谢谢三爷?”

安嬷嬷也觉得这事儿没想到:“三爷别看面上冷,也不爱说话,其实是个有心人。”

说着,她再次打量了一番自己伺候的这小夫人,模样身段都不用说,一等一的,如果是生在这侯府贵门,好生教养,怕也是燕京城让人敬仰羡煞的绝色才女了。

只可惜出生在乡下地方,没什么见识,连识字打牌都不会。

不过好在,模样长得好,人水灵,别说男人,便是自己这老婆子看着都喜欢,更不要说那冷面冷心的三少爷,竟然对她这么用心。

“那我该怎么办?”顾穗儿有些惊喜,有些意外,又觉忐忑。

“小夫人,你听我的,先按兵不动!”安嬷嬷一脸稳重相,就像是坐在军营中指挥千军万马的元帅:“既然三爷对你上心,那你大可不必时不时在他跟前凑去巴结讨好,就顺其自然吧。他对你好,你就受着,你要知道,这男人哪,就得慢慢吊着,让他心里想,却又不能轻易得到,这样子才能更把你放心上。”

顾穗儿听得一头雾水,不过还是认真听,努力地记。

“得不到的才是好的,如果得到了,他就不稀罕了。你瞧,那宝鸭金凫天天巴结着要爬他的床,他都不稀罕搭理!”

顾穗儿觉得有道理,连连点头。

“嬷嬷,那我就听你的吧,今日这做衣裳的事,我先不去谢他,看看他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