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谁非,她是统统不理的。

“我看哪,不管是大姑娘还是二姑娘,都对咱小夫人好,她们都看出来了,咱三少爷是疼咱小夫人的。你看大姑娘,为了个去桂园的事呢……她生怕三少爷反悔,恨不得把小夫人供起来呢!”

“桂园,那到底是什么地方?”

“桂园啊,我也不知道,好像是个看桂花的地方,里面都是有身份的人,专门给有身份的人消遣的地方,许多侯门贵女也会去。”

安嬷嬷慢慢地给顾穗儿说起了桂园,于是顾穗儿知道,那里有许多好玩的,也有大片大片的桂花树,燕京城里的夫人小姐们都喜欢去。

至于萧槿为什么这么想去桂园,安嬷嬷暗地里猜测,估计萧槿是有什么意中人会去,她想见意中人。

意中人?

顾穗儿想起萧槿那飞扬洒脱的样子,不免猜测,是什么样的男子会让这么一个犹如天上明月一般的侯门娇女心心念念,那一定是了不得的人物吧。

更何况,萧槿不是已经定亲了吗?定亲了的人,怎么还有意中人?

不过这些自然和顾穗儿没关系了。

她低下头,轻轻地摸着自己的肚子,心里明白,她的人生就是肚子里的孩子。在这个陌生的燕京城里,这是她唯一的依仗了。

萧槿那样的贵女会高看自己一眼,会帮着自己骂萧栩,其实是因为肚子里的小蝌蚪。

萧珩会对自己的庶妹下冷脸子,也是因为自己肚子里的小蝌蚪。

她渐渐地明白了什么是母凭子贵,没有肚子里的小蝌蚪,她在这侯府之中什么都不是,不要说萧栩,连宝鸭金凫都不如的。

她这么想着,便拿起旁边的箩筐来,挑拣了里面的丝线准备绣手帕。各家该送什么,她都琢磨好了,甚至连花样都已经画好了,只是之前没想送给萧槿的,如今也得仔细看看绣个好看的帕子,不能太俗艳不能太常见,得让人家看到确实喜欢。

除了萧槿,她也打算给萧栩绣一个。

那萧栩如今对她亲热的不行了,一口一个小嫂嫂,她面上总得维持着。

人家再怎么样也是侯府千金,以后自己生下小蝌蚪,是要叫她姑姑的。小蝌蚪要在侯府里长久住下去,总不能给他凭空树敌。

她虽然是乡下来的,却也知道与人为善的道理。

别人给她一个笑模样,她就愿意回敬对方一片真心。

想明白这些,她便花心费开始准备绣帕子,不过对着自己的画样,看来看去,还是觉得自己画出来的花样不够好看。

恰好旁边安嬷嬷看到了,便提醒说:“三爷书房里颇有一些字画,小夫人何不求个样子过来绣上去,保准大姑娘喜欢。”

顾穗儿一听,眼前亮了,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人家读书人书房里的字画,肯定比自己琢磨出来的高雅,也能入萧槿的眼。

不过再一想,她就沮丧了。

“三爷未必会理会这个吧。”

想起萧珩,她就记起他冷冷的模样,遇到什么事都爱答不理的。

她如果真得冒失去找他要画,会是什么样情境?

一定是她进去了,他看着书连眼皮都不抬一下。

她就小心翼翼地说,三爷你借给我字画吧。

他就冷冷地瞥她一眼。

她吓得一激灵。

他就淡淡地说,不行。

她低着个头不敢言语,连忙告退跑出来。

“小夫人哪,理会不理会的,你总得试试啊,不试怎么知道呢?再说了,你肚子里如今可是怀着三爷的孩子,他必然会体贴你几分,或许就答应你了。”

安嬷嬷苦心婆口说了后,见顾穗儿依然不抱希望的样子,又怂恿说:“小夫人,你得多去三爷跟前凑凑,让三爷对孩子对你有个好印象,以后才能偏疼肚子里的孩子,要不然,天天不接触,便是亲生的孩子也生分!再以后三爷娶个正室,生个嫡生子,那岂不是更没指望了?”

所谓打蛇打七寸,顾穗儿最怕的就是她的小蝌蚪遭人冷落命运不济,为了小蝌蚪,让她做什么都是愿意的,所以一听安嬷嬷这么说,她顿时改变了主意。

“嬷嬷说的是,那我还是去三爷跟前说句话,求一求了。”

“对,这就对了,正好厨房里送来了枣茶,我瞒着没让宝鸭那边知道,省的便宜了宝鸭金凫那两个小妖精,想着得让让小夫人端过去,如今你趁机过去送给三爷吃,也好顺便问问字画的事!”

“好!”

事情就这么定了。

于是顾穗儿在安嬷嬷的陪同下来到了书房外,端着一个木托盘,托盘里是枣茶。

不知为何,今天书房外也没伺候人,江铮和胡铁都不见了,只有一只黄毛狗窝在台阶前舔着爪子。

她忐忑地端着木托盘,敲了敲门。

片刻后,门开了,萧珩出现。

萧珩出现后,看了眼顾穗儿,神情就不太好:“你这是做什么?”

顾穗儿微惊,忐忑:“三爷,我来伺候你用枣茶。”

萧珩微微拧眉:“这种事,让宝鸭她们端来就行了。”

顾穗儿失落,低声说:“我恰好看到了,便说给三爷端过来。”

萧珩利索地从顾穗儿手里接过来托盘,然后大手虚扶在她后腰,进屋。

顾穗儿赶紧过去,帮着他斟茶。

萧珩从她手里接过来枣茶,边饮边道:“还有事?”

顾穗儿偷偷看过去,只见他说话的时候连眼皮子都不抬。

她低下头,心中暗想,果然和自己猜得差不多。

不过她还是硬着头皮小心翼翼地说:“三爷,你能借给我点字画吗?我想用作花样绣几个帕子送给大姑娘和二姑娘。”

萧珩听了,动作微顿,瞥了她一眼。

她顿时一个激灵。

果然和自己猜得动作一模一样。

接下来他是不是要拒绝了?

而萧珩收回眼,目光落在枣茶上,他望着那飘浮不定的红枣,淡声问道:“为什么要送这个?”

顾穗儿:“她们人都不错,我又没什么东西,想着亲手做个帕子送给人家,也是我的一片心意。”

萧珩挑眉:“你需要什么,可以去西边耳房挑。”

那里面杂七杂八放着一些东西,有些外面得的,也有些是皇上赏赐的没交给大夫人收进家中库房的,便随意堆在那里,送人做人情最适合。

至于什么绣花,萧珩自然是认为不必了,何必费那功夫。

顾穗儿却误会了,完全没有领会萧珩的一片苦心:“那里有字画是吗?”

萧珩眸中颇有些不悦:“不知。”

顾穗儿感觉到了他语气泛冷,肩头瑟缩,不过还是大着胆子说:“那,那我去看看了?”

萧珩:“……”

顾穗儿心里委屈,小心翼翼看他:“那……那我不要了?”

还是不要了吧,看他那么凶的样子。

萧珩:“……”

顾穗儿看他脸黑,心慌:“那我先告退了?”

说着,转身拔腿就要跑。

虽然过程不太一样,但是结果是和她预想的一样的啊!

可是谁知,萧珩一步上前,握住了她的胳膊。

“嘎?”她一头雾水。

“走,我带你去。”萧珩黑着脸,让步。

原本顾穗儿以为这就是个小耳屋,里面随意放了几幅字画而已,可是走进去她才发现自己想错了。

里面有花瓶以及各种摆件,还有那种用来压纸的镇纸,当然也不乏字画,卷起来摞在一旁。

看上去这些东西堆放在这里有些时候了,那些卷轴上面还蒙上了尘土。

萧珩随意拿了一对花瓶,却是玉白的颜色,细长的瓶颈,他淡声道;“这个拿过去,可以放在你窗边。”

顾穗儿自然不敢拒绝,低声道:“是。”

萧珩又随意翻了翻,找出来两幅卷轴,打开,其中一个是傲雪红梅图,一个是兰花图。

“这两个你拿去比着用吧。”

“好……谢谢三爷!”

顾穗儿得偿所愿,抿唇轻笑。

萧珩看她清澈的眼眸闪出细碎的光彩,默了片刻,淡声叮嘱说:“这个没什么要紧的,你随意绣绣就是,若是太费神,干脆把这两幅画给她们就是。”

顾穗儿低声应着:“嗯,我知道了,三爷。”

不过心里却在想着,那字画终究是萧珩的,并不是自己的。

她还是觉得自己亲手绣两个帕子送给萧珩最合适了。

说着间,萧珩又见旁边一幅画,画的却是几抹竹子,当下便随手也拿给顾穗儿:“这是竹子,也给你。”

他是想着,这竹子绣起来自是比那梅花兰花的要省力气。

顾穗儿欢喜得眉梢都带着喜色:“谢谢三爷!”

萧珩敛目,看她眉眼含笑,神色舒缓,低声道:“本不是什么要紧事,可以等你生完后再绣,她们又不是非缺你这个帕子。”

顾穗儿其实根本听不进去,不过还是点头:“我知道的三爷!”

走出耳屋,顾穗儿兀自捧着那三幅卷轴回自己房里去了。

萧珩站在门旁,只见阳光下,她脚步轻快,一身海棠红的裙子衬得明艳动人。

不由得想起了那一日晨间,在那偏僻小镇上的客栈里,她捧着托盘笑盈盈地走在院子里的情境。

当时的她像一株带着露珠的小树苗苗,盈盈欲滴,娇憨动人。

第14章

回到自己的房间后,顾穗儿欢喜地把那梅兰竹三幅画平摊放到了床上,拿来了笔和布料,比着那三幅画描摹了花样子,准备绣的时候就比着。

恰这时候安嬷嬷过来,看了看那三幅画:“小夫人你画得真好,比那三幅字画并不差呢。”

顾穗儿自然是知道自己斤两的:“这哪能比,我不过是乡下时候帮着人描花样子,手上熟练了而已,若让我自己画,我是根本不会画的。”

然而安嬷嬷没听那个,她望着顾穗儿临摹出来的画样,看得那叫一个津津有味。

顾穗儿对着画样便开始挑选了,不同的花得配合不同的布料和纹路,她为冬雪腊梅图配了白绫,又为兰花配了浅色织锦,接着又开始拿来各色丝线为来配线。

她以前在乡下的时候绣过,后来在镇上客栈也帮着人绣过,不过那时候用的丝线没有现在好,颜色也没有这边更全乎。比如那时候的红色就是红色,这边却有好几种,湘妃红,桃花红,海棠红,绯红,胭脂红等,这些红色挑选搭配后,可以让图案的颜色更生动,绣出来图案也会精致许多。

而接下来的时候,顾穗儿没事的时候就绣上几笔,先绣鞋帮子绣袍子,再绣手帕子绣引枕,她手上利索,绣工也好,如此过了约莫十日,总算是全都绣好了。

恰好这日萧槿不用去女学,外面又下着点秋雨淅淅沥沥的,老夫人便过来传话,说是左右没什么事,都过去她那边打牌热闹热闹。

还特意说了,让安嬷嬷多带几个丫头跟着穗儿,可别淋着了。

安嬷嬷一听,机会来了,赶紧让底下丫头把穗儿做的那些绣工分门别类包起来拿上,之后又寻来了雨伞,给顾穗儿撑上,自己和静月瑶光一起从旁扶持着顾穗儿,前去老夫人住处。

过来这里时,屋里已经很热闹了,只见老夫人身旁围着萧槿和萧栩两个孙女,大少奶奶李秀容并二少奶奶白玉磬都伺候在下首处,大夫人估计是忙着府里的事并没有在,除此外还有大夫人妹妹之女,泰平侯家的大小姐陆青怡,就坐在萧槿旁边。

老夫人见顾穗儿过来了,连忙招呼她坐自己旁边,萧栩那天回去和把自己在听竹苑的遭遇和她生身母亲孙姨娘一提,孙姨娘好生说了她一通,她虽不明白为什么,却也明白,需要多巴结这位三哥哥。

于是今日一看顾穗儿看了,小嫂嫂长小嫂嫂短的,还要把自己的位置让给顾穗儿坐。

顾穗儿知道这种场合,自己自然不好夺了萧槿和萧栩的位置,便站在一旁不肯坐下。

早有底下嬷嬷取来了一把绣杌给穗儿,穗儿便应着坐那绣杌了。

老夫人口中还道:“仔细些,你身子重,可别摔倒了。”

穗儿笑着道:“老夫人放心,这杌子稳当得很,并不会摔倒。”

老夫人这才放心,不过又打量穗儿,见她还穿着单薄的夏衫,而且乌黑的刘海上带着零星细密水珠儿,便道:“外面下雨,怎么没打伞?这穿得也有些单薄了。”

安嬷嬷忙回道:“打了伞的,只是风一吹,可能还是吹过来一些,不过外面雨小,倒是不要紧。”

侯府里一年四季会有四次做衣裳的时候,今年才说要量身段准备做衣裳,别人不打紧,因为有往年的衣裳先穿着,可是顾穗儿没有。再说了,她如今肚子大,也不是随便谁的衣裳都能将就的。

老夫人便有些不高兴了:“这可不行,她还有三个月就要生了,双重身子,万一得个风寒可怎么了得?再说了,这衣服也忒薄了。”

说着,她便吩咐身旁的丫鬟如意:“去翻一翻,把我去年做的软毛织锦披风取过来,再取几件崭新的夹袄并夹裤来,回头让穗儿先穿上,免得冻着。”

她这一说,旁边的李秀容笑着说:“老夫人,昨日个我去夫人那边回事儿,还听夫人提起来,说是得赶紧坐衣裳,给穗儿多做几身好的。谁曾想今天突然来了这一阵雨,终究是没赶上。她一大早就差丫鬟过去和我说了,说让我送几身我怀镇儿的衣裳过去给穗儿应应急,也怪我,把这茬给忘记了!如今你那织锦披风也就罢了,不过夹袄夹裤还是自个儿留着,我看穗儿这肚子挺大的,根本穿不下,回去我把我的衣裳给穗儿送过去。”

本来这天气还热得很,突然今早一阵雨,天就凉了,大夫人那边掌管中馈,太忙,一时没想起来也是有的。

这是李秀容看这样子,怕老夫人和萧珩那边有了想法,特特地出来把过错揽到自己身上,来全她家婆婆呢。

老夫人听到这话,虽心里明白,但也就顺着李秀容的话说:“还是你婆婆想得周全明白,难为她忙着一大家子的事还惦记着这个。”

白玉磬见此,也跟着道:“我那边也有一些,挑好的我拿过去吧。”

至此老夫人也没什么好责怪的,笑着道:“那也行,还是你们的衣服合身。”

顾穗儿见此,不免感动。

其实平时府里已经给她做了不少衣裳,都是很合身的,料子什么的也都不错,这次突然下雨了,天气转凉,她在屋里还不觉得,一出来才觉得冷,不过还是咬牙过来了。

如今见大家都要给自己衣裳,自是感激不尽,笑着谢过了,之后把自己做的那些礼物都拿出来,分给大家。

“给表小姐的帕子还没绣好,赶明儿绣好了,再送过去。”

她抿唇笑着这么道。

并没想到表姐在,而且听刚才那话里意思,是要多住一些时候的,只能是回去赶紧绣一个新的送给她了。

那陆青怡性情和善,听说这个笑着道:“我不用的,本来我就是不速之客嘛!”

她这一说,大家都笑起来,笑着间,老夫人的引枕已经拿出来,打眼一看,倒是意外了。

她保养得宜的手摸着上面福寿双全的花纹,摸着那水灵灵的大仙桃问道:“穗儿,这是哪个绣的?”

穗儿抿唇,低声笑道:“老夫人,这是我绣的,虽说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却是我一针一线绣的,送给老夫人,也是个心意。”

“你自己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