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话说的漂亮,“太上皇安危难测,陛下近期不易立后冲喜。不过,若能择立储君,不但稳固国本,且陛下对皇侄爱之如子,若陛下得知,定能欣慰。”

卫太后淡淡道,“先将太上皇的事弄清楚,至于立皇储之事,你们先议着,拿个方案出来,给我瞧瞧,再提不迟。再者,此国之大事,我一个人也不能乾坤独断。但凡有万一之可能,还是要太上皇来指定为好。”

卫太后碍于群臣压力,终于露出口风,帝都人的眼睛顿时从太上皇遇险一事,转而落在立储之事上。一时间,群臣如同活吞了春药,日日亢奋。

林魏两家门槛险被踩烂不说,就连魏安这个断袖,在这风云变幻的地帝都,忽而走出无数桃花运来。千百个有闺女的人家都在打听,要不要续娶啥的,哪怕你魏家是断袖,仍有大把的姑娘愿意嫁给小皇侄的亲舅公。

魏安给烦的脑仁儿疼,与卫颖嘉念叨,“立储的事到底有没有谱儿,我看宗亲大臣们都疯了。”

自从为卫太后办了件大事,卫颖嘉对外愈发冷漠如冰。不过,面对魏安时,还是有几分人气儿的。闻言面色稍缓,温声道,“这谁知道。”

“切,太后娘娘没跟你透个信儿啥的。”

“你觉得这种事,太后娘娘一个人能做得了主?”卫颖嘉反问。除了小皇侄的母家车水马龙,如今永宁侯府亦极是热闹。连魏安都难免要跟卫颖嘉打听点儿内幕消息啥的。

魏安叹了口气,“起码太后能做一半的主吧。”看卫颖嘉一眼,“原本太上皇回帝都是最安稳不过的,结果又出了这档子事儿,天灾人祸,都赶一处儿去了。”

卫颖嘉搂住魏安的肩,目光深沉,俊逸的五官冰冷淡漠,并没有说什么。

“颖嘉,你也别太操劳。”魏安道。

“嗯。”

帝都接二连三的出事,以至于林永裳手上的什么丝绸绣品展览招商会,根本没入内阁诸人的眼,考虑着林永裳正一品淮扬总督,封疆大吏,面子总要给的,就让他通过了。

其实,太上皇遇险以及册立储君之事,朝臣关心,宗室关心,当然,内务府皇商也是关心的。不过,一般的商贾,纵使关心,他们也只能是干看热闹罢了。

凭他们的身份,寻常收买个父母官就觉得是手眼通天了,断然参与不到这样高级别的政治活动中动。

所以,对他们而言,自然是这次由政府出面儿,商会牵头儿的招商会更重要。这次招商会并没有放在扬州城,而是搁在了苏州城。

林永裳此举,令苏州知府郑尔实感激涕零。

林永裳道,“苏绣举世闻名,不过,希望借此机会使苏州绣品丝绸的名气能更上一层楼,让天下人都能认识到苏绣的精美绝伦。以前,我曾听陛下说过‘无商不富’。郑大人,仕农工商,商贾为末,但是,百姓也只有富了,有了银子吃饱饭,这天下,才会安宁。”

此刻,郑尔实对林永裳只有满心的感激。哪怕林永裳放个屁,怕他都会觉得是香的,连忙附和道,“是,听大人一句话,下官茅塞顿开。下官听说,先前淮扬盐商交出盐场后,朝廷都给了补偿,尚未断了他们的生路。陛下爱民如子,亦未轻视商贾,下官定会好好当差,不负大人期望。”

苏州知府这样的肥差,能坐上这个位子的,非但要有后台,更要有本事。林永裳轻点一句,郑尔实已是闻弦歌知雅意,说出的话,自然格外的合林永裳的心思。

林永裳笑,点了点头。

郑尔实再道,“陛下一直卧病不起,下官连上了几封请安折子,只盼着陛下能平安万年。”

帝都已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之象,帝都的变幻,关系到官场中每个人的未来。郑尔实自有消息来源,却在此时仍忍不住向林永裳打听一二。

对于明湛的病,初时,林永裳还挺有把握,觉得这病有蹊跷。如今太上皇要回帝都,半路上就遇了险,再往回寻思,林永裳对明湛亦多了几分担忧。

不过,在下属面前,林永裳并不会露出形迹来,笑道,“听说真命天子百灵护体,而且,宫里有太后娘娘在,你我只管尽忠,淮扬安稳富足,咱们也就没白当这几年的父母官,亦未辜负陛下的期许。待日后陛下大安,见我淮扬胜景,没有不龙心大悦的。”

不论明湛是死是活,林永裳都不会掺和立储之事。当年范家何等气象,就因为参予皇位之争,最后落得个抄家流放,家破人亡。

埋头做事,方是中正之理。

这样,无论谁登基,起码总要有干活的人。

当然,林永裳更希望明湛能平安。尽管太上皇对他亦极是器重,屡番破格提拔,但,冥冥之中,林永裳有一种预感。

古人说,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一个臣子,能遇到一个肯信他肯用他的帝王,亦如同千里马遇到伯乐一般。

林永裳觉着,自己只有在明湛手里,方有名留千古的那一日。

虽然挠心抓肺的担心帝王安危,林永裳硬是忍着没跟范维打听点儿内情啥的。

自来,打听帝王龙体,就是忌讳,尤其是在帝王病危之时。

虽然范维也不一定知道,不过,范维跟在明湛身边儿的日子最长,起码范维的推测更靠谱儿些。这事儿,不能问,不能猜。

林永裳就是靠观察的。

同样是曾经跟在明湛身边儿的近臣,冯秩面色憔悴,倒是范维仍是那事温和淡定的模样。如此,林永裳才能稍稍安心。

让林永裳安心的不只是范维的淡定,还有来自徐盈玉的关怀。

徐盈玉已经说过,“若是陛下有个万一,新皇登基,我们马上结婚。”

倒不是徐盈玉恨嫁到这种地步,实在是林永裳仇人不少,且林永裳是正经的范家人。明湛在位时,尚有人拿此说事儿,多亏明湛肯周全林永裳。

万一明湛龙御归天,林永裳占着天下数一数二的大肥差,多么的惹人眼红。

一朝天子一朝臣,下一任天子不一定肯用林永裳。徐盈玉有此提议,为的是林永裳的安全。不管怎么说,徐叁在朝为次辅,若是林永裳做了徐叁的女婿,哪怕有人想收拾林永裳,也得先掂量掂量。

徐盈玉此心此情,说话的时间与分寸,拿捏的分毫不差。

如今林永裳除了对徐盈玉的倾心爱慕,心内不是不感激。

福州城。

明湛也得知了淮扬丝绸绣品招商会的消息,拿着烫金的帖子好一番掂量,笑道,“林永裳如今三十五岁,就做了封疆大吏,朝中多少人不服。因这个,我听了几缸的酸话”

花瓣一样饱满的唇勾起一抹亮丽的微笑,明湛眼神流转,“单论这份伶俐,林永裳算是其中翘楚了。更难得提,他也不掺各帝都那些烂事儿,一心扑在淮扬上。这样既会做官、又会做人,也难怪能步步高升了。”

阮鸿飞道,“林永裳心地纯正,难得不迂腐,比范林希要强。不过,他血海深仇未报,将来认祖归宗时,怕是难上加难。”阮鸿飞向来是走一步看三步,林永裳如今的功绩越大,将来报仇认祖的可能性越高,他不得不提前给明湛打个预防针啥的。

“其实,现在姓林,又有何妨碍。当年范家的官司,已经过去二十年,再想翻案,谈何容易。”明湛笑道,“我从不在乎他是姓范还是姓林,只要他有才干,只要他心正,我就会用他,正所谓英雄不论出处。”

明湛的心胸比凤景乾要更加宽阔,或许是因为他的母亲是卫太后,他从未如何厌恶忌讳过当年戾太子一系的人。

而当年那些死去的人,不一定就罪不可恕。

有许多,是站错了地方。

他们死,并非是因为罪责,而是因为情势,不得不死。

如今明湛为帝,命越侯府平级袭爵,这本身就是一种暗示。

其实,这也是卫太后如今的处境。

除了那些明湛亲自提拔起来的得力干将,还有当时因支持戾太子而缩头做了几十年乌龟的家族。他们将自己家族的兴起,寄托在明湛的执政上。

这些家族,首先就以卫太后的母族永宁侯府为代表。

帝都这样热闹,老永宁侯却闭门称病已久。

实际上,老头儿结实硬朗的很。

仁宗皇帝末年的夺嫡之争,以及凤景乾执政的二十年风雨,老永宁侯都挺过来了。如今自己的女儿代政,老永宁侯自然更是没将帝都这场风云放在眼中。

倒是卫颖嘉脸色一日憔悴似一日,老永宁侯叫了卫颖嘉来,并没有多问卫颖嘉憔悴如斯的原因,只是道,“当年,德宗皇帝时,仁宗皇帝还没登基,只是太子,方皇后也仅是太子妃。那会儿,永宁侯府与靖国公府为通家之好。德宗皇帝宠爱权妃,权妃的儿子顺王殿下亦得德宗皇帝的心意。后来,顺王殿下在马场骑马时不慎落马,就此伤了腿,落下跛疾,无缘帝位。”

“你也许会说,顺王殿下原就非东宫太子,怎会与帝位有干系?”老永宁侯苍老的脸上露出温和的神色,“事实上,仁宗皇帝脾气温和又心软,文武都不及小他数年的顺王殿下。仁宗皇帝的优势在于,他是嫡出皇子,又有一个能干的太子妃,在靖国公府与先镇国公府的鼎力支持下,以仁宗皇帝的嫡长出身,就此正位东宫。”

“不过,后宫里,皇后早逝,权妃代理六宫,德宗皇帝宠爱幼子,东宫的日子极是艰难。”老永宁侯轻声道,“顺王殿下去骑马并非偶然,且马上早被动了手脚,连同后来会诊的御医都被买通,所以,顺王殿下落下残疾,再不能威胁东宫地位。接着,仁宗皇帝的奶嬷嬷顺慈夫人,拼了性命,自己服毒来抹黑权妃,自此,权妃失六宫之权。”

“顺王是德宗皇帝最为宠爱的儿子,此事,在当时若是走漏万一,就是倾族之祸。”老永宁侯道,“我那时也很年轻,尽管做了,仍是害怕,日日恶梦缠身,不得安宁。”

“颖嘉,这世上没有绝对的纯臣。若没有顺王此事,我就无法取得仁宗皇帝的信任,自然没有后来永宁侯府二十年的兴盛。”老永宁侯叹道,“我们与靖国公府的关系太密切,再怎么也挣脱不开与戾太子的关系。太后娘娘幼时,刚满周岁就被送到坤宁宫抚育。当年,我何尝不知太上皇与镇南王忌讳方皇后,但是联姻势在必行。你觉得这些年太后娘娘在云贵过的好吗?”

“我们永宁侯府与镇南王府的联姻,是纯粹的利益联姻。我为了了将永宁侯府从戾太子的泥潭里拽出来,太后娘娘就必需做出牺牲,那个时候,永宁侯府可以用来联姻的嫡女,只有太后娘娘。”老永宁侯静静说道,“联姻只是第一步,接下来,是二十年的韬光养晦,方有今日。”

“我们永宁侯府的今天,是先祖沙场浴血,是历代永宁侯汲汲经营,也是所有永宁侯府子孙做出无数的牺牲得来的。”老永宁侯声音镇定,“在这个位子,你会做无数个决定。但是,最重要的决定,只有那么一两个。有些决定,做了,就不要后悔。否则,你的犹豫,会害死无数人。”

“我明白,父亲。”卫颖嘉并非不通世事与权术,他明白无数次的站队,其实就是对皇权的一种投资。现在卫太后虽是女流之辈,但是,卫太后牢牢把控着后宫三位小皇侄,就是内阁宗室,先前也不敢在卫太后跟前儿放肆。

老永宁侯道,“太后娘娘是陛下的生母,效忠陛下,就是效忠太后。”

人并非没有悲悯是非之心,但是,当一个人的生存都受到威胁时,亲儿子都能切巴切巴生吃了,什么道德伦理都是狗屁。何况在皇室,父子兄弟相残更是常态。

他们卫家,不过是做了皇家的一把刀。

何需愧疚?

无需愧疚!

还是太嫩啊,老永宁侯看儿子一眼,打发了卫颖嘉下去,自己收拾收拾进宫去了。

事实上,连凤家兄弟都给明湛闹的云山雾罩,老永宁侯的处境比凤家兄弟也好不到哪儿去。好歹凤家兄弟还有明湛去信通风,老永宁侯是两眼一摸黑,完全靠猜的。稳住儿子,他得先去女儿跟前讨个主意。

多年来,卫太后历经风雨,早已修练的宠辱不惊,心如止水。

老永宁侯来时,正好碰到安国公一行人出去。都在帝都讨生活,彼此打个招呼,老永宁侯就随着领路的内侍去了宣德殿偏殿。

卫太后温声道,“父亲免礼。”

老永宁侯坚持将礼行完,方由内侍搀扶着起身,坐在宫女搬来的绣凳上,笑道,“老臣许久没来宫里请安,尽管知道娘娘一切安好,仍是忍不住惦记娘娘的安康。如今,宫内外事务都压在娘娘身上,娘娘一定要保重啊。”

卫太后笑了笑,“宫里,太皇太后是老祖宗,德高望众。其余皇帝并没有多少妃嫔,余下的皆是太上皇的妃妾,太妃、太嫔什么的,她们多是吃斋念佛,故此,事务不多。国事有内阁处置,萧规曹随,倒不用费多大的力气。”

“这就好这就好。”虽然卫太后代政不显山不露水,无功无过的模样,但是,对于一介女流,初次代政,能将事情处理的上平八稳,已经是一种难得的本事。老永宁侯笑拈胡须,接过宫女捧上的温茶,谢赏后呷了两口道,“刚刚臣进宫时,正好碰到安国公几人出去。现今,老臣也不怎么在外走动,乍一见,他们也都是一把胡子的人了。”

卫太后露出一个微笑,“八月十五快到了,今年事情多,我想着,就不大办了。他们都是老亲贵,记得以往还在坤宁宫见过他们,许多年不见,果然是老了。”不仅人老了,胆子也变得小了。

仁宗末年戾太子的失败导致这几家二十年的郁郁不得志,安国公几人是宁死都不愿再掺和什么立储之事了。

不论是卫太后继续当政,还是择立皇侄为储,几个老东西只管装糊涂。

老永宁侯道,“是啊,人都有老的那一天,老就老了吧。就是老臣,如今也欲发懒怠的见人。老臣倒是听了一件稀罕事。”不待卫太后相问,老永宁侯便道,“先前栖凤山不是塌了一小处儿,露出一块儿神铁,上有天文莫识么。”

“当时,朝廷上下莫不将此认为是天降神谕。不过,也不知怎么传的,老臣又听说,那东西,是有人造假的。”老永宁侯原就不信,说句老实话,这种神仙祥瑞,造假的事儿数不胜数。当年德宗皇帝就好这口儿,仁宗皇帝亦钟情于此,老永宁侯没少干,时不时的弄只仙鹤白鹿的当祥瑞献给皇帝,以讨皇帝欢心。现在的山崩神铁现,与老永宁侯的祥瑞是同一个路数,实不足为奇。

此事刚发时,卫颖嘉就奉命在查,到底也没查出什么。

只是如今帝都流言纷纷,惹人心疑,老永宁侯自然猜到这里面有事儿。但是,仍要跟卫太后提上一句,免得卫太后到时抓瞎。

老永宁侯温声道,“外头有人说,那山之所以会塌,是因为底下埋了炸药。就是那块儿看不出名堂的神铁,以及上面的天文,都是有心人造的假。为的就是蛊惑人心哪。”

卫太后早就怀疑此事,现在有人传出这种话来,其意并不在卫太后,而是在…

叹口气,卫太后道,“树欲静而风不止哪。”

“疾风知劲草,坦荡识能臣。”老永宁侯笑笑。先前卫太后入主寿安宫,如安国公等人多少也有些小心思,想着一朝天子一朝臣,越侯府都能有恩典。他们这些当年为方皇后所用之人,翻身指日可待,在朝中跃跃欲试。如今不过是天子一病,他们就摆出一副脸小懦弱的脸孔来,生怕掺和进去,倒省得日后再拿出先时情面来讨情面了。

“父亲说的是。”卫太后道,她本未将这些人放在心上,不过是借此机会试上一试罢了。

卫太后的贴身女官紫苏忽而自殿外走来,行一礼,低声禀道,“回太后娘娘,刚刚惠太妃娘娘带着侍女去了锦安宫看望二皇侄。奴婢瞧着那侍女眼生,并不似惠太妃娘娘身边儿所用,就拦了下来。惠太妃娘娘因此恼了奴婢,就要去太皇太后那里评理。奴婢想着,太后娘娘一直吩咐太皇太后年事已高,等闲事情不必扰了太皇太后的清静,就做主拦下了惠太妃娘娘,并将惠太妃娘娘送回了福喜宫。如今还请太后娘娘示下。”

卫太后淡淡道,“先禁了惠太妃的足,去查一查那个眼生侍女的来历,再来回我。”

“是。”紫苏领命退下。

立储之事刚有个影子,连常年礼佛的太妃都坐不住了,可知人心浮躁到了何等地步!

211、更新 ...

惠太妃窥视皇孙一事,很低调的解决了。

卫太后直接贩慧太妃为太嫔,褫夺封号,命其搬出福喜宫,挪至冷香阁禁足,时间不定。至于那个脸儿生的侍女,杖毙后归还林家。

林王妃直接吓的魂魄出窍。

话还要从皇帝陛下的病说起,虽然明湛没啥事儿,不过宣德殿的寝宫里躺着一个,卫太后为了把戏做全。各方面考虑,都要替明湛立后冲喜了。

还有一个法子,宫女有年长者,以天和人伦计,卫太后想着早日放她们归家,以此为子祈福。

然后,各宫各殿年纪到了的,不想留下来做姑姑的,报了名,到日子就可以回家了。这走了一批老的,自然还要再选一批嫩的。

那位面儿生的侍女就由此而来。

经过内务府小选,放到了慧太妃林氏身边儿服侍。

慧太妃林氏原就出身林家旁支,如今皇侄们都在宫里住着,林王妃不放心儿子,就使的这个巧宗,调教好两个丫头送到内务府待选。身份文书什么的都准备好,再走走关系,分到慧太妃身边儿,慧太妃得了心腹不说,再时不时的能去瞧一眼林王妃所生的小皇侄。

与小皇侄打好关系,这对于无子的慧太妃百利无一害哪。

尤其如今朝中立储之声迭起,慧太妃想着要多关心小皇侄一些。

这算盘,打的如意。

处置了眼大心空的慧太妃,卫太后召来张太医的关门弟子加得力助手段文倩道,“文倩,这些天,你也辛苦了。眼瞅着就是八月十五,你的祖父段汝玉段大人上本说,你母亲思女成疾,想着八月十五接你回府,一家人团聚。”

“我听张太医说,皇帝的病情已经稳定住了。”卫太后语气温和,“法理无外乎人情,文倩,你就回家几日,待过了八月十五,再回宫不迟。”

段文倩猛然听到这消息,一时间不能置信。

当初,她拒绝继续守寡,离开钱家时,父母何等样的绝情。再者,以段家的规矩,她身为女子,如今抛头露面的学医诊病,已是犯了大忌。没来由的,又怎么要接她回家团聚呢?

段文倩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几番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小寡妇,她经生死之事,更经声名丧败,世人指点的艰辛。以往种种,段文倩都挺过来了,自然今非昔比。

惊讶过后,段文倩心中已有主意,遂低头禀道,“太后娘娘,在淮扬时,下官一意孤行,离开钱家。家祖家父母对下官多有不满。再者,下官此次随着师傅至帝都,家里亦不与下官来往,现在…”

事实上,早在段文倩坚持离开钱家时,段汝玉等回帝都时,将钱家归还的嫁妆悉数带回了帝都段家,与段文倩早已恩断义绝。在段文倩看来,她给张太医打打下手儿。因是女子,至晚间,方便留宿禁宫,时时关注皇帝陛下的病情。

这个时候,段家要她回家,段文倩并不是没脑子的人。她给帝王看病,晓得这里头的忌讳。

哪怕恩断义绝,在仔细琢磨段家的意图后,段文倩都难免心酸,这世上,有谁真正为她考虑过呢?利用过后,她哪里还有生路可寻。

段文倩低声道,“回太后娘娘,陛下的身体在逐渐好转,如今正是关键时候,片刻离不得人。中秋年年有,这个时候离开,下官实在不放心陛下的病情。下官父祖皆在朝为官,忠于君父,自然分得清轻重缓急。就是家母,早有贤名,哪怕下官真的因此归家,父母定会责怪下官不知轻重。”

段文倩不过二十出头儿的年纪,放在现代,绝对的青春少女,搁古代,已是大龄女青年。且段文倩发间带了几星霜色,她并不刻意遮掩,这让她看起来比同龄人要更加成熟稳定。

几经风雨后,段文倩身上带了一种宁和淡然的气质,再加上段文倩先前话中之意,卫太后难免多看了眼前这女医官几眼。

卫太后知晓段文倩的经历,同样是女人,卫太后并不欲令段文倩为难,温声道,“段家的忠心,我知道。你对皇帝的忠心,我亦知晓。既如此,八月十五那日,你归家半日也就罢了。”

“是。”半天的时间,总能忍受。太后娘娘把事说到这个地步儿,她识得好歹。段文倩行礼退下。

时明艳进宫给卫太后请安,母女二人说了几句闲话,卫太后问,“鲁安侯之孙凤祈年的案子还没审清吗,明艳?”

明艳管家理事是一把好手,对政事实在不大在行。旁听宗人府审案,已是费了老劲,明艳道,“这几日还在审着,女儿日日去听,觉着都是些车辘轳话,翻来覆去的说个没完,一时也没个究竟。”

“让他们快点儿结案。”

“是,女儿知道了。”

中秋节展眼就到了。

宫里领宴毕。凤凝雪出来时,儿子方继荣已在宫门口等侯,接母亲回家。

宫宴礼数繁琐,真正就是一个累字。凤凝雪换了家常的衣裳,满头珠翠只余一只白润的羊脂玉钗,方继荣扶母亲坐在榻上,自侍女手中接过暖茶奉上,细心的问,“母亲,要不要再传些点心小菜,小厨房一直备着呢。”宫宴并不是吃饭的地方。

凤凝雪摇摇头,“不必了。继荣,给你父亲去封信吧,别叫他惦记着家里。”

“母亲,您的脸色有些…”方继荣担忧的问,“母亲,是不是宫里出什么事了?”

凤凝雪嫁给辽东大将军方渐东二十余年,先前还随丈夫在辽东住过不短的日子。这些贵女贵妇,对朝廷政治多少都有所了解。明湛登基后,给方渐东的嫡长子方继荣安排了个不大不小的位子,命他留在了帝都。凤凝雪守着儿子,也就回来了。

自从明湛一病不起,帝都大事小情,一出接一出的劲暴,方继荣少不得休上几封家书,帮助父亲掌控帝都情势。儿子做的事,凤凝雪很少插手,如今主动提起,方继荣心细如尘,便知事出有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