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一荡,这声音很是陌生,会是谁呢。

回纥司马答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当如何?”

“哼。”那人声音又起,“是,就把人留下,不是,你们都得死。”

回纥司马一抬手,眼前立即陷入了一场混战。夜色中刀枪相撞的声音,男人的厮杀声,马儿的啼叫声交织在一起,分不清敌我,分不清高低。

芸儿已经开始发抖,我的手心也开始出汗,突然芸儿解下我的羊皮裘衣穿在自己身上,又为我披上她的棉绒斗篷,难道,我恍然明白芸儿是想在最后关头狸猫换太子,舍身救我。我紧紧拉着芸儿的手,用眼神告诫她不能妄动。

眼看着随行的回纥兵士渐渐抵挡不住了,一个一个倒在马车前,对方步步逼近,我在车内喊道:“住手,都住手!”

花开盛唐 第三部分 荒漠行(1)

一时间兵刃声都停了下来。

我狠狠盯着芸儿,示意她不要妄动,自己随即跳下马车。

我走到一个回纥士兵面前问道:“可否借我你手中的刀一用?”

那士兵一怔,随即我已从他手中夺过钢刀。冰冷的弯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所有的人都是一愣,那回纥司马几步上前就要夺刀,我手上轻轻一用劲,淡青的棉袍上就落红点点,他面上全是惊色,一下止步。

我一步一步走向来犯的骑兵,走向那个领头人。

这个人身材矮胖,短粗的脖子上长着一个硕大无比的头颅,有粗硬的黑发和稀疏的胡须,鼻子扁平,一双黑眼睛锐利而阴鸷。此刻正狠狠地盯着我,转动着眼珠,很有些搞不清状况。

“我就是你们要找的人,要活的还是要死的?”我冷冷地问,心中真是想不出这些人是受谁所托,只是凭着窝在胸中那口气赌上一把。

“哈哈!”那矮胖子一阵大笑,“瞧夫人说的,自然是要活的了。”

“那好,你放了他们,我随你走。”见那个矮胖子有些犹豫,我又补上一句,“否则,你就只能带走死的了!”

矮胖子歪着头,似是在考虑。

这时,一阵马蹄长途奔袭的声音,似乎是急遽的骑兵队急驰而来,转眼间五百名狼骑兵簇拥着一个人来到面前。

看不清那人的脸,只听他一声令下,“一个不留!”

接着又是一阵混乱。

我被一股力气扯着向后退却,险些跌倒,好容易停了,身子一下子撞在马车轮上,深深吸了口气,才没有喊出疼来。芸儿跳下马车,紧紧搀扶着我,看着更加凶狠的搏杀场面,闻着阵阵血腥,我们紧挨的身子都止不往战栗发抖。

回纥司马站在我前边一米开外,手持弯刀警惕地环视四周,为我们筑起最后一道防线。最外围的包围圈渐渐缩小,那些第一拨骑兵抵挡不住,终于一个个被后来的狼骑斩于马下。后来的这些胡服装束的狼骑出手极狠,打斗中没有过多的纠缠,招招凶狠,一刀毙命。

不远处,那个后来的领头人策马冲向矮胖子,几个回合下来,突然钢刀一晃,径直将对手砍成两半,芸儿吓呆了,惊呼着闭上了眼。只见那领头的男子,抽回钢刀,如入无人之境,跳下马背,径直向马车走来。

在离我两米的地方,他停下了,定定地相望。

黑夜没能染黑他的眸子,像烛火般闪烁的是他那双天空般颜色的眼眸,目光中的沧桑,棱角分明的五官,处处彰显着成熟男人的风范,内在的阳刚与彪悍,在夜色的笼罩下让他如此光彩夺目。

眉目之间掠过多少个春夏秋冬,一时间心中澎湃汹涌。四周一下安静了,来犯的骑兵全部被斩于马下,而所有活着的狼骑此刻都静静地立在他的身后。

这样的男子,怎能让人移目?

我记得他说过,不要流泪,所以很想笑着走过去,但是我没有,终于,我紧跑两步,带着满脸泪痕一头扎进了他的怀抱。像个委屈的孩子,我肆意地哭了,从小声的抽泣到放声痛哭,任由泪水浸湿他胸口的衣袍,十五年的委屈一时涌上心头,我只想在他的怀里哭个痛快!

他一手搂着怀中的女子,一手轻轻地抚着她的背,哭声如泣,阵阵敲击着他的心房。虽然一脸的肃穆,只是藏在眼中的珍怜暴露了他的心事,动作轻缓犹如怀中抱着的是一个刚出生的婴儿,失而复得,在他眼前仿佛是一个易碎的珍宝,让他小心翼翼又柔情万端。不知过了多久,感觉耳边呼呼的风声,我缩了缩身子。马上一件豹皮的裘衣就裹在我身上,我的脸被抬起,四目相对,他眼中闪过的不是惊诧,而是疼惜,布满厚茧的大手轻轻擦拭着我脸上的泪水。

我终于唤出了这个藏在心底的名字,“葛勒。”

“嗯。”他扬起嘴角轻轻应着。

“回首已是百年身。”我哽咽了,一个女人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是陪伴在另一个男人的身边,而今韶华已去,容颜不再,带着一身病痛和一颗伤痕累累的心来到他的身边,这对他是多么的滑稽与惭愧。

葛勒揽着我,厚重的声音响彻草原:“等这一天等了十五年,从此你就是回纥最珍贵的明珠,这里因为你而光芒四射。”

“誓死孝忠可汗!”军士们振臂高呼。

浓重的夜色不知何时被撕开了一个口子,一缕强光从天边射来,上升的旭日仿佛在空中奏起恢弘的乐章,我被眼前的奇景惊呆了,天际苍穹的壮阔与绝美,在这个时候只能让人赞叹。被一双温暖的大手牵起,十指相扣,相拥着欣赏这草原日初的美景。

还记得多年以前,在长安城中静莲苑门前,在落日余晖中葛勒负手而立的样子,年轻时的他高大魁梧,脸型细长,高高的鼻梁,天空般颜色的眸子炯炯有神,一脸的阳光与执著,被我盯着时还会显出几分的羞涩。

花开盛唐 第三部分 荒漠行(2)

与葛勒重逢后的日子对我而言,如同冬日的草原迎来了春天。

我不再乘坐马车,而是与葛勒共乘一骑。自从在广平郡王府,宝马逐日被崔芙蓉毒死后,我就再也没有骑过马,所以在葛勒的坐骑前我闪过一丝犹豫。挣扎了良久,才小心地上前,轻轻地抚摸着马儿的鬃毛,引得它阵阵的长啼。

同样在看马,葛勒是不同的,在他的眼里,马并不只是代步的牲畜,它是一种骄傲的、具有神奇速度、外貌俊美的伙伴和战友。葛勒抱住马儿宽厚的颈子时,脸上的神情令我感动。

安抚了马,也安抚了我,葛勒一把将我抱到马上,随后策马启程。

我在此时才知道,他叫磨延啜,葛勒是他当初游历四方时用的化名。当回纥怀仁可汗过世后,披荆斩棘登上可汗之位,他用了这个称号,葛勒可汗。

我小心地问道:“那我以后该如何称呼你呢?是叫磨延啜还是葛勒?”

葛勒笑了,说道:“随你!”

我笑了。笑得灿烂,心底渐渐开了一朵花,虚荣之花,被一个人捧在手心里宠的感觉真的好极了。

“不过,”葛勒想了想,又说道,“从今以后,我只叫你珍珠。”

啊,我心中惊呼,一直会奇怪为什么我叫沈雪飞而不是广为流传的沈珍珠,没想到历史的重合是在此处。我没有反对,心中隐隐知道他是想让我与以前的一切告别,不带一丝痕迹。

我把头靠在他宽阔的胸前,闭着眼睛,任由马儿有节奏地颠簸,都快要睡着了。我被葛勒环绕着,被他宽大的豹皮大耄包着,从外面似乎都看不到我的存在。“葛勒。”我轻轻唤道。

“嗯?”他低下头,抵住我的头。

“昨天晚上都是些什么人?”我心中始终忐忑不安,对于发生在我身边的杀戮此时仍然心有余悸。

“不论什么人,如果想动你就只有一条死路!”葛勒低沉的声音让我忽然有些害怕。在我心中他一直是充满阳光的,是无害的,昨天他眼中的杀气与凶悍让我觉得很陌生。

葛勒似乎感觉到我情绪的变化,紧紧拥住了我,说道:“不用怕,一切有我。”

我一时语塞,眼中又有了雾气,噙着泪水有些鼻音的声音,“我不要你为我杀人。”

葛勒一下子勒紧缰绳,胯下骏马立时停住,所有的随侍兵士也都止住了步子。葛勒目光眺望远方,似有所思,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在他的怀中我听到他的心咚咚地有力地跳动着。片刻,他俯下头,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分开的这些年我都在恨自己,当初为什么要听你的,让你自己决定。这些年你所受的苦我都知道,看着你受苦却什么都不能做,我好恨。你记住,从今以后,我不会让你再流半滴眼泪。”

我印象中的北方边族男子应该是彪悍、粗犷、奔放的。他们是坚韧、暴躁甚至凶残的。但是当我走近葛勒以后,我才知道什么是铁血柔情,粗犷的外表下是一颗细腻、柔情的心。他把情爱视为人生大事,赴汤蹈火,悲壮而缠绵。

这种证言似的告白让我深深感动,又有些难以承受,故作轻松地转移话题,“要是风迷了眼睛呢,要是害了眼病呢?你还让我把眼泪塞回去不成?”

“哈哈,”葛勒仰天大笑,“淘气,这才是我失而复得的珍珠。”不顾五百兵士在场,一个火热的吻印在我的额头,郑重而深情,让我觉得无关于情爱,此刻这个吻就是一个誓言,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写下的守护一生的誓言。

花开盛唐 第三部分 荒漠行(3)

一路上葛勒给我讲着回纥的历史和风俗,我听着觉得很是有趣,像个孩子似的不断插话问个不停,但是当他给我讲到回纥的语言时,我就昏昏欲睡了,突然意识到,自己从此不再是个博学的才女,简直立时变成了文盲,我紧紧抓着他的袍子问道:“在回纥,我什么都不会,不会说回纥的话,不认得回纥的文字,又老又丑,离开你我该怎么办?”

葛勒笑了,笑得十分好看,“形影相随不就好了?”

君如高树,妾似藤萝。

以前一直很鄙视那样的女子,紧紧缠绕着丈夫,仿佛离开一步便不能生存。现在才知道,如果你身边有一棵松柏让你缠绕那实在是一种幸福。

雪精灵飘然而至,她们如羽毛般漫天飞舞。

雪中的草原景色壮丽无比。雪后,天地之间浑然一色,只能看见一片银色,那绵绵的白雪装饰着草原大地,给人一种凉莹莹的抚慰,一切都在过滤,一切都在升华,变得纯洁而又美好。

草原的黄昏雪景,那更是深切的,好像有千丝万缕的情绪似的,又像海水一般汹涌,能够淹没一切。雪花形态万千、晶莹透亮,好像出征的战士,披着银色的盔甲,又像是一片片白色的战帆在远航…

我与葛勒携手看夕阳,沉醉在眼前的景致中。

“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葛勒竟然诵出多年前第一次一起沐浴在夕阳中我念给他的诗句。

重逢后的每一分钟我都沉浸在感动中不能自拔。

炊烟升起,用牛粪和柴草生起炙热的火苗一簇簇跳动着,煮着热腾腾的奶茶,香飘四溢,给这寒冷的旷野添上抹浓重的温馨。

夜晚的堆火边,我躲在葛勒温暖的怀中,慢慢细诉别情。

“塔娜好吗?”我心中一直惦记着那个明朗的姑娘。

葛勒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响起:“很好。”

“我能见到她吗?”话语中带着殷切。

“能。”葛勒似乎有些走神。

“昨天真悬呀,你怎么那么巧正好赶来?”一直很奇怪,昨夜的他带着五百狼骑犹如从天而降,如果再迟一些都不知会发生什么。

“你还知道悬,远远奔过来一眼看见你架在脖子上的刀,没给我吓死。”葛勒耿耿在怀,闪亮的眸子盯着我,眼中的热情有些肆无忌惮,逼得我有些发窘,只好傻傻地笑笑。

“以后不许犯傻了!”葛勒略带警告地说。

“知道了!”我爽快答道,心想我愿意慷慨就义呀,不是情势所逼吗。“你还没说你怎么会赶过来呢?”

“叶护传书说找到你了,收到书信我就立刻启程了。”葛勒说得轻描淡写,这一次的飞奔赶路与十多年前收到她即将要出嫁的消息,随即昼夜不停赶往长安的情形是多么相似呀,只是上次自己是孤身而返,这一次是真的得偿所愿,想到此不觉稍稍用力拥紧了怀中人。

嗯,我支着脑袋想了想,又问:“叶护是你的长子?”

“嗯。”葛勒轻轻点头。

“那——”我还想问,又觉得太过直接。

“除了叶护还有十个儿子,最小的八岁,还有几个女儿。”似乎知道我想问什么,葛勒一口气说道,“我侍妾不少,但是一直没有立可敦,就是正妻。”说完定定地望着我,嘴角上扬,笑眼中满是期待。

真晕,我小声嘟囔着:“谁问你这些了?”

“哈哈!”葛勒爽声大笑,抱得更紧了些,直视着我,灼人的目光无比诚恳,“对,不用管他们,从今以后,我只有你一个!”

花开盛唐 第三部分 蜜月缘(1)

回纥是典型的游牧民族,他们居无定所,随水草而迁移,居住在一种毡子围成的屋里面。

我们一直向北,过了乌拉山,不似之前那么荒凉了,开始见到星星点点的毡屋和部落。我们也可以在夜晚宿在部落首领的毡房里,葛勒似乎不急着赶路,会在部落里停上几天,有时与部族首领把酒畅饮,有时会与普通的回纥牧民一起聊天。

回纥人崇尚勇敢,作风淳朴,风俗与突厥相近。

草原的冬天,所有人都乐于在温暖的毡房里喝酒、聊天,家里的女主人会煮上一锅手扒肉,再整一点儿腌制的沙葱,一家人围坐在堆火前,喝着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奶茶,大块大块地吃着手扒肉,那才叫舒坦呢。

这种普通牧民的生活让我艳羡不已,常常赖在人家不走,常常是最后葛勒半拖半抱地把我拉走,还得再丢给人家半块金子。每当此时我都会说“别走了,把我留下吧,放牧、劈柴、煮茶,这才是我想要过的生活,多么温暖惬意呀!”

葛勒初时会耐心地听我说,随着我重复的次数加多,最终葛勒万分无奈地说:“这样的日子你就是当客人看着好,真把你留下来一天也过不了,天不亮就起床打草喂马、刷马,你能做吗?拾牛粪生火你受得了吗?你弹琴的纤纤细手拿得了劈柴的斧子吗?”

一番话说得我很是有些沮丧,很想赌气去试试,可惜被盯得紧实在是没有机会。

从高宗时代起,回纥受中原文化影响,有了农业、商业,开始建筑城市和宫室,贵族们已经过上了半定居的生活。所以葛勒告诉我,在他的王廷我会过上曾经熟悉的生活,一切都不用担心,这让我对他的王廷充满了期待。

日子就在我们的走走停停间幸福地流淌。

这期间还有一件事,是发生在那个外表冷峻不爱言语的回纥司马身上的事儿。从葛勒那里我知道司马的职位相当于唐朝的兵部侍郞,真是惭愧竟然有劳如此高官为我充当随行护卫,所以我对他很是客气,经常会命芸儿给他送去一些茶点、酒肉,以示感谢。谁知一来二去,我发现这位名叫塞罕的司马大人,经常会肆无忌惮地盯着芸儿看。这种注视就是赞美和爱慕。我突然发现,他望着芸儿的眼神就像葛勒望着我时是一样的,彰显着*裸的情爱和追逐。这种注视无处不在,像火一样烧光女人的羞涩,直至两情相悦。

整个晚上,那位司马大人都直盯着芸儿,一向沉稳端庄进退有度的芸儿也双颊飞红,眼波流转了,我知道好事将近。

我用肘部轻轻捅了捅坐在一旁大口饮酒的葛勒,指了指塞罕,又指了指芸儿。

葛勒朗声大笑,清了清嗓子,道:“塞罕。”

塞罕应声出列,在葛勒面前躬身行礼。

葛勒指着坐在我身后的芸儿,冲着塞罕问道:“你喜欢她?”

塞罕略一怔,随即说道:“是。”

那真是干脆,我扫了一眼芸儿,芸儿满脸通红,我知道那不是被堆火烤红的,是被这突然的告白羞红的。

葛勒看了我一眼,又道:“塞罕,去求可敦吧,她是可敦的人。”此言一出,众人都似是一惊。虽然所有人都知道我是葛勒从洛阳迎来的,所有的人都知道葛勒对我的宠爱,但是他们不明白这一切背后的缘由,也不知道葛勒最终将如何安置我。这是第一次,葛勒在众人面前对我的称呼,揭示了我即将成为回纥最为尊贵的女主人的事实。是的,他把可敦之位给了我,看似随意的一句话,在这样的场合没有人会置疑,就连我也难以推辞。

塞罕不愧是驰骋疆场、运筹帷握的带兵将领,面上神情不变,一掀战袍郑重地跪在我面前,双手抱拳说道:“塞罕真心喜欢芸儿姑娘,求可敦成全!”

突然的情节让我有些无措,耸了一下肩,瞪了一眼葛勒,随即笑意连连地对塞罕说:“司马大人,芸儿是我的姐妹,承蒙大人青睐,我很高兴,如果芸儿应允,我自会祝福你们,但是如果她不乐意,我也是不能勉强她的。”话虽如此,我还是眨眨眼睛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

塞罕很聪明不似平时那般木讷,转而起身走到芸儿面前,又是郑重地跪下,也不说话。芸儿大窘,揉搓着衣带,有些不知所措,最后一跺脚,红着脸轻声道:“你先起来。”

那塞罕也真真有趣,就是死赖着不起身,芸儿没辙,只好小声说道:“应了你就是。”

塞罕立时起身,不顾众人在场,抱起芸儿连转了好几个圈。一时围坐的所有兵士都鼓掌祝贺,还有人用回纥语清唱着欢快的曲调。

此时又响起葛勒的声音:“塞罕,刚才可敦说了,这是可敦的妹妹,以后要好生相待,不得委屈了人家。”

塞罕口中连连称是。

葛勒又道:“今日就领回你的毡房去,明日给你们办婚礼。”

“谢可汗!”塞罕面上尽是喜色。芸儿臊得跑开了,塞罕连忙去追。

幸福的氛围环绕着,这么多年了,芸儿终于也找到了属于她的归宿,我有些喜极而泣。这时葛勒低着头,直视着我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我看看,要是有一滴泪流出来,看我怎么罚你。”

我也跺着脚走开了。心中幸福四溢,一时畅快无比。

葛勒几步追上来,从后面一把把我抱住。也不回头,我轻轻怪道:“你也太急了,怎么能让他们马上成亲呢?”

葛勒用满是浓须的下巴轻轻蹭着我的额头,低低喃语:“我等得太久了,我知道这里边的苦,爱就爱了,省得拖拖拉拉,像我们这样。”

我无语了,举头凝视夜空,点点星辰环绕着一轮明月,又是一个满月,有他在我身边果然天天都是团圆日。

花开盛唐 第三部分 蜜月缘(2)

在漠北寒地的一个部落里,葛勒为芸儿举办了一个具有回纥特色的婚礼。

部族里最为年长的老妈妈亲手给芸儿戴上象征吉祥如意的头面和尖顶红缨毡帽,一袭红色的胡服,映着芸儿白皙的肌肤,十分妩媚动人。

坐着披满红幔的马车在部落里绕满一周,在下车前,新郎塞罕朝着马车放出三支系着红绸的羽箭,象征着去邪祈福,然后由新郎亲自将新娘抱下马车,接着就是所有的人一起载歌载舞,共同祝福。

我被这种热烈的氛围感染了,拉着葛勒加入了狂欢的人群中。与最尊贵的可汗同舞,这些牧民都沸腾了,葛勒洪亮的声音唱起悠扬的歌曲,歌声很是悦耳,载着思绪飘向遥远的天际,给人无限的遐想,我听得入了神,直到葛勒唱完,轻轻推了我一下问:“想什么呢?”

“我在想你怎么能唱得那么好听呢?音域宽广厚重,雄浑有力!”我微微皱眉,叹了口气,“只是我听不懂你唱的是什么?”

葛勒一阵大笑,又惹得众人的目光齐齐汇集在我身上,跟他在一起想不被人重视不成为焦点都很困难。

“葛勒。”我轻轻唤着,近来我发现不管是在多么嘈杂的环境中,只要我轻轻一唤,他都会马上回应,我乐于这种回应,所以每一次开口之前都会特意地喊一声。

“嗯?”

“咱们把芸儿和塞罕留下,你给他们放个假,让他们度蜜月吧!”

“好。”葛勒心情很好,愉悦的声音应着,“可是我亲爱的珍珠,什么是蜜月?”

“哈哈!”我捧腹大笑,笑得葛勒更加没头没脑,好半晌我才强忍住笑说道,“新婚第一个月吧,很甜蜜不是吗?就叫蜜月,蜜月里一般都是只有他们两个人一起,去什么好玩的地方好好放松一下,懂了吗?”说完以后,我突然发现葛勒的神情似乎没有刚才那么高兴,似乎闪过一丝悲凉。我一下子想起,想起在长安城里十几年前我与李豫的新婚。相逢以来,葛勒总是在说他的种种,从来没有问起过我以前的生活,似乎在刻意回避着。我也一直在逃避,把在李豫身边十五年的生活从我的记忆中除去,但是此刻我才明白经历就是经历,就像我脸上留上的疤痕无法抹去一样。

我一下子沉默了,轻轻走开,远离了狂欢的人群。没有回头,我知道葛勒会跟上来,他不会让我再消失在他的视线中。我终于开口了:“葛勒,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没有哪个男人会不介意,我只能告诉你,蜜月一说是我听来的,可是我没有经历过。”声音很低,但是他能听到。

葛勒在我身后轻轻抱住我,像是在安抚,低声说道:“我知道。”

葛勒扳过我的身子,一双眸子直直地盯着我说:“珍珠,告诉我,你想去哪儿?”

我没明白,茫然地看着他。

他眨了眨那双好看的眼睛,期盼的神情看着我说:“蜜月,我们的蜜月你想去哪儿?”

掩藏了有些沮丧的神情,对上他的眼,我一脸向往地说:“在这草原一直往西的尽头,有一座天山,在天山上镶嵌着像碧玉一样的天池,人人都说那里是仙境,四季如春,有香甜的哈蜜瓜、水嫩的库尔勒梨,还有香甜醉人的奶葡萄。”

“这么好的地方也是听来的?”葛勒听得入神,眼里满是笑意。

“嗯。”我狠狠点了点头。

“好,咱们就去天山!”葛勒拥着我,我笑了,“哪有可能呀,也不知离这儿隔了多远?估计还没走到,我都老掉牙了。”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