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宫城西墙向北,我们最终来到了太液池与麟德殿中间的一片空场,这就是宫内的一处马场。此刻,这里已经是鼓声阵阵,热闹非凡了。

宽阔的马球场有千步之大,平坦而开阔。

所谓马球就是骑在马背上用长柄球槌拍击木球的一种运动,打球的球杖是木制的,球杖下端是月牙状外部包有牛皮,杖上有各种色彩的花纹装饰。球也是木质的,质地坚硬、轻而有弹性,大如拳头,中间掏空,外面涂上朱红颜色并绘有彩纹,这就是“坚圆净滑”的马球了。

现在场上是红色和青色两队,很快,独孤敏就加入了红队。只见她手持球杖乘势奔跃,运球于空中,而其他女子或抢或策马奔跑,一时间,红衣翻动,青衣飘飘,让人眼花缭乱。最终,红衣队大获全胜,独孤敏香汗淋淋,我忙递上帕子,她一边擦汗一边道:“沈姐姐,下一场你试试?”

“我,算了吧,我要上场只能守门,还怕守不住呢!”听我此言,独孤敏朗声大笑。

“咳咳。”一个着太监服的中年男子走上前来,“圣上有旨,宣信诚公主府独孤敏郡主觐见!”

“你等我一下。”独孤敏示意我就在此地等她。

“郡主,皇上让这位姑娘一起面圣!”太监躬身进言。

“啊?”我和独孤敏都是一惊。

“郡主,别耽搁了,快随咱家走吧!”太监催促着。

“别怕。”独孤敏拉着我的手,随着传旨太监进了马场西侧的麟德殿。

转朱阁 得失(2)

我紧随在独孤敏身后,双双跪下,三呼万岁之后,又行跪拜,再呼贵妃千岁。原来,今天大唐帝国的男女最高统治者都在殿上。

我低垂着头,看着地上莲花方砖的纹路,一动也不敢动。只听上方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敏儿,今天战绩不错呀!”

独孤敏笑了笑:“谢万岁,成天与宫中马伎打球一点儿意思也没有,听娘说皇上当年马上英姿,球场风云,敏儿真是眼馋,只可惜没有机会见识一下!”

“呵呵,”一阵娇笑,“皇上,小郡主是想看皇上打球呢?”

“玉环想看?这有何难?朕可不是那廉颇,老虽老矣,打上几场还是不在话下的。”

我忍不住抬眼望去,宝座之上赫然坐着大唐天子唐玄宗李隆基,头戴通天冠、身穿对襟阔袖便服衫,外罩绛紫色纱袍,神态怡然。在他旁边懒懒地倚坐着粉胸半掩、高挽飞髻,只一把玉搔头,微一侧首就风情万种的女子,这样高贵韵致的女子除了杨贵妃不做第二人想,只是有些意外,传说中的贵妃是以丰满艳丽闻名于世,而时下给我的感觉是清丽雅致。

独孤敏捅了捅我,我忙又低下头,暗暗叫苦。

“敏儿,这是谁家的女儿,在马场上远远看到你们,还当是一对姐妹花。”此时的玄宗就像一位和蔼的长者。

“回皇上,这是我前几日结识的沈姐姐,她住城东静莲苑,从来没看过马球,所以敏儿今天偷偷带她进来看一下!”独孤敏说到最后,声音中有些怯怯的。

“静莲苑,力士,那是朕赏给皇太孙的宅子吧!”玄宗的声音仍旧和蔼但是我分明从中听出了危险。

“是,皇上,开元二十九年赐给广平郡王李豫。”是太监所特有的尖细声音。

“你抬起头来。”玄宗缓缓说道,语气不怒自威让人不能不从,我只好微微昂首。

“去,把李豫给朕宣来!”玄宗眼中精光一闪,厉声说道。

“是,奴才遵旨!”侧立左右的太监闻声退下领旨办差去了。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我的心一直怦怦作响,跪在地上的腿不住有些发抖,直到听见太监唱奏:“广平郡王李豫奉召觐见。”

“孙儿李豫拜见皇上,皇上万岁,贵妃千岁。”就在李豫进殿的那一刻,我的心定了。

没有叫起,过了半晌玄宗才似是玩笑之言那般说:“豫儿,现在学会金屋藏娇了。”

李豫仍是不语。

“豫儿,殿上女子你可认识?”玄宗的语气分明有了几分不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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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抬起眼眉对上李豫,在他的脸上没有看到预料中的惊色,而依旧是一脸的平和,只见他又低头叩首:“回皇上,此女孙儿认得,孙儿知错!”

“你知错!好大胆子!去年刚刚将贵妃之姐韩国夫人的掌上明珠许给你,今天你就给朕惹出如此事端,你可知罪?”

李豫也不争辩只是再一次跪拜,口称,“孙儿知罪。”

我心中说不出的恐惧,只觉得要拼死一试,索性抬起头:“皇上,民女斗胆,郡王无罪,反而有功!”

“放肆!”李豫低喝,玄宗怒斥。

“皇上,且让她说说看!”坐在上首的贵妃忽开玉口。

“既如此,且听你说说!”真是百炼钢化为绕指柔,刚刚怒气九霄的玄宗,只待贵妃玉口一开,马上就和风化雨了。

“民女原为东宫备选才女,因获罪而在掖庭服役,后来时逢郡王册妃庆典,被释回乡,途中为驿马踏伤,恰被郡王搭救收留在园中养伤。”我停顿了一下,又道,“本来此事与郡王无关,只是这驿马正是为贵妃运送荔枝所以才急驰伤人的。细想之下郡王有此善后之举,恐也是出于对贵妃的一片维护之心!”一席话说完我长长出了一口气,管不了许多了,结果如何是我所不能控制的,但我总不能让李豫白担了豢养外宠的好色之名。

此话一出,大殿之上,寂静一片。

半晌,一阵娇笑,“皇上,如此看来,广平郡王确是出自维护本宫的一片孝心,皇上该打赏才是!”

“豫儿不敢!”李豫俯首而拜。

“那依贵妃该赏些什么?”玄宗的声音一点儿不见苍老,和蔼之色就像一位寻常人家的长者。

“依臣妾就将这女子赏给豫儿如何?他二人因荔枝结缘,自然也是与我有缘,广平郡王册妃之后,府中命妇一直空缺,不如就封这女子为丽媛吧!”贵妃缓缓说道。

这样的结果,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不只是我,跪在一旁的李豫也不知所措。

玄宗一脸喜色,“贵妃如今越发贤淑了,豫儿,还不谢恩!”

“孙儿叩谢万岁、贵妃玉成。”李豫又是一番叩拜。

我一身冷汗,如在梦里。与李豫、独孤敏谢了恩一起走出殿外,直到出了宫门还有些恍惚。独孤敏甩开拉着我的手,有些气恼,“沈姐姐,今天差点儿给你害死了!”

看着她天真之态,分外感动,我忙拉起她的手:“好妹妹,对不住,真的对不住!”一时心急,眼波中泪光闪闪。

“你别哭呀,我同你说笑的,是我把你拉进宫看马球的,怎能怪你!”独孤敏凑上前,心急之下竟伸出袖子给我擦泪。

有朋友的感觉真好,我心中感叹,泪水更是决堤。

弄得独孤敏很是茫然无措,只得求助李豫:“豫哥哥,你自己的娘子也不过来劝劝!”

“十一妹,今日之事,多谢了!”李豫郑重一揖。

独孤敏有些难为情,留下一句“我先走了,不陪你们了!”就落荒而逃。

李豫注视着我,目光中有无限的爱怜,良久之后用他那双温润的手握住我,“走吧,送你回去!”

不管潜意识里是接受还是抗拒,我知道,宫廷生活离我越来越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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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践约

正式册封与行礼的日子定于五月初八。我还有足够的时间准备,可是该准备什么呢?不过是即将名正言顺地成为一名皇子的侍妾,是喜是忧现在还不得而知。李豫一向是宠辱不惊、喜怒不形于色的,然而这几日进进出出常常是一脸喜色,毫不掩饰。

玲玲都说郡王好似头一回娶亲呢!结果惹来芸儿的一顿白眼,不过芸儿也在私下里对我说,郡王此次真是由衷的喜悦,比前年金殿册妃还要高兴。李豫亲自督办箱笼物品,衣服、首饰、被褥、胭脂、水粉不说,就连团扇、手帕、暖手炉这些小玩意儿都一一备全。

我却一直沉寂在莫名的伤感中,情景就好似红楼梦里尤二姐进荣国府,每次看到这一回时,我都暗自生气,这尤二姐在外面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到王熙凤眼皮底下去受气,真是可怜又可恨。所以,我打定主意,要替自己留好后路,手里的银票、钱财、银子分成三份,一份交给塔娜保存,一份交给玲玲和安嫂,一份交由芸儿,鸡蛋放在不同的篮子里才安全。我同芸儿商量,决定只带她和小元子两人进府。虽然是贵妃与玄宗的正式册封,但是妻妾有别,要处处小心,不能给人留下目中无人、骄纵托大的印象。

想来想去,决定还是要在进王府前再去一趟不厌坊。于是牵着逐日出了正门。真真可笑,我现在终于可以从正门出去了。意兴阑珊、懒懒地走着,忽然一个熟悉的身影就那样径直出现在我的面前。定定的,一动也不动,好似一尊雕像。

半年之久我们就这样又重逢在长安街头。

葛勒古铜色的皮肤变得黝黑,脸上的棱角更加分明,身上的袍子带着斑斑泥点。

一瞬间难以分辨的心情,让我的眼眶都有点湿润,但我仍然故作轻松地先开口了:“什么时候回来的?”又拍拍他身边的黑色骏马,“是追风吧?”葛勒满是血丝的双眼注视着我,似有千言万语,“随我来,”牵着马调头就走,那么不容置疑,我来不及多作考虑只得拉了逐日紧紧跟上。

不多时,来到郊外一个小山丘。葛勒停下,目光注视着我,炽热而坚定。

我似乎有被灼伤的感觉,但是却无法回应,半晌,我嘴角微微上扬:“这么久,哪儿疯去了,再不回来可见不着我了!”那一刻我分明看到他的眼中有受伤的感觉,只一瞬,重又镇定下来,“你可以跟我走!也许我不能给你安定的生活,但是我会让你得到你想要的一切,在我身边,我会让你过得像个公主!”

我垂下眼睑,心中充满了无奈和苦涩,葛勒,你对我的好,我都知道。如果你真的只是重利的商人,又怎会如此眷顾小小的不厌坊,你送来的瑞炭,波斯的毛毯,靺鞨的金饰,西域的香料,哪一桩不是赚钱的营生。可是你都毫不在意,只是把它们当做带给我的礼物。你虽然是个谜一样的人,对我的好却是那么真实。过往历历在目,心里隐隐作痛,“葛勒,我不能随你而去。”

“他能护你周全,不让你受半点儿委屈?”清彻的眼神,如初见时的感觉,那天空般颜色的美丽双眸让我不能直视

“他也许不能。”

转朱阁 践约(2)

一拳重重击在树上,他盯着眼前的女人,心中像被硬生生剐去一块,当他得到塔娜的飞鸽传书后立即出发,近千里的长途奔袭只为还来得及阻止她。这样的女子,那么明丽,那么善良,怎么可能适应宫门王侯、姬妾争宠的生活,别说大唐,就是在大漠王廷,自小就看惯了父汗身边各色女子、弄臣的倾轧争斗,怎么舍得她去过那样的生活。

一路上的狂奔,什么都不在乎了,只是希望一切还来得及。早知道如此,在见她第一面时就该把她带走,去她的李豫,去她的不厌坊。

然而她的一句话就足以让自己跌入冰潭,原来她什么都知道,知道自己将去面临怎样的生活,却仍然还是选择了他。

“葛勒,我讲个故事,你听吗?”看到这个男子此刻那种受伤的神情,我的心也跟着一起疼。

“有一个女子,在庙会上邂逅一个男子,一见倾心,遂在佛前许愿,希望能再见到他。佛祖问她,需修行五百年,方能再见他,你可愿意?那女子答:愿意。于是历经五百年的转世轮回之后,终于得以见到了那个男子。可是仅仅是一面,就要经历五百年,那女子觉得很是可惜,不禁想到如果那男子能与她说上一句话,该有多好呀,于是又去求佛。佛祖问:若如此,你需再修行五百年。女子仍然愿意。于是五百年之后,女子转世为一老者,在路上,那男子向她问路。此一句话,又应了五百年。之后,那女子来到佛前,佛祖问她是否想嫁那男子,如此需要再修行一千年。那女子诚心跪拜,说道,不用了,心愿已了。佛祖说,阿弥陀佛,你可知有人为了等着娶你为妻,已经求了一千年。葛勒,你与我,我与他,缘在今日,因起前世,五百年前早已定下,如今不过是践约罢了。”

一番话说完,自己都觉得释然了不少。葛勒面色也缓了缓,轻轻地把我揽在怀中,好一会儿,才慢慢放手,“你记着,如果在长安待不下去了,告诉塔娜,我会带你走,草原大漠中你还有我!”

“好呀,有你给我撑腰,我还怕谁,大不了,闹个天翻地覆,一走了之!”气氛一下子轻松起来,一直阴郁的心情也大好起来!

葛勒神情有些复杂,注视着我,皱紧的双眉,终于叹了口气:“这个送你。”他从里襟掏出一个用红绒线拴着的物件,我拿在手里一看,两颗白白硬硬的东西,好怪呀,“这是什么?”

“是狼牙!”葛勒的眼中闪着笑。

“啊?”我吓了一跳,忙扔还给他,“给我这个做什么,怪吓人的!”

“雪飞,这次回来我们遇上了狼群,当时我就想,如果我能活着,就把这头狼的牙送给你。”葛勒的眼透过我,望着远处,难掩失望的神情。

此时如果说不感动,那我一定不是女人。不用问也知道此次他千里单骑连日的奔袭到此为的是什么。可是我又能拿什么回报给他呢。第一次我在他的面前流下了眼泪。

带着厚厚茧子的大手轻轻地擦拭着我脸上的泪水。“从没有想过我会让你哭,一直都想着你的笑,答应我,以后不要让别人看见你的泪!”葛勒的铁汉柔情,让我怎能不动容。

“真想带你去大漠看落日。”葛勒长叹。

“红尘作伴,活得潇潇洒洒。策马奔腾,共赴人间繁华。”我心向往,却终不能往,一时间,连原本高兴的事儿都显得有些无趣。

到了分手时分,我忽然想到一件正经事,“葛勒,逐日还你吧,好好的宝马跟着我都给耽搁了,本应在草原大漠开怀驰骋的,老让我圈着,真是对不住它!”

“好马是自己找主人的,它选了你,别人就骑不了。”葛勒轻轻抚着逐日的马鬃,“让它替我陪着你吧,我还盼着有一天它能驮着你去找我。”

唉,倔强男人,对了,“那塔娜在长安也没有亲人,你不会也一直让她陪着我吧?把人家姑娘的青春都给误了。”

葛勒心中一动,有些微愠:“纵是不在身边,总也要让我知道你好不好!”

好了好了,我投降。“好吧,你就不怕我把她给卖了?”

“随你!”葛勒面色如常,丝毫不像是在开玩笑。

就这样,我与葛勒在开元初年的一见之后从此别过。

风云隐 结盟(1)

第21章结盟

五月初八,这一天终于到了。天还黑着,芸儿就催促我起身。沐浴、更衣、盘髻、上妆,幸好有宫中专门负责婚仪的女官在一旁指点,否则芸儿与玲玲两人还真是应付不来。

一直以为婚礼这天我会穿一身大红吉服,现在才知道,在唐朝新郞着绛色婚服,而新娘则是“花钗青质连裳,青衣革带韈履”,一身青色的深衣,层层叠叠,内外共计五层,短襦裙服,既隐含着品级,又寓意“德贵专一”。

头上的佩饰多为金银或琉璃做成的钿钗,钿钗的数量同样代表着品级。郡王的丽媛为五品,所以不多不少,女官为我在头上戴了五只赤金镂花钿钗。

红与绿,大胆的色彩配搭,不愧是绚丽的大唐气象,我想这大概就是“红男绿女”的缘起。

与普通百姓的婚礼不同,我要和李豫先行进宫谢恩。所以天还未亮,一切收拾妥当。芸儿为我罩上从头披到肩的帷帽,帷帽上盖着一层薄纱遮住面颊,用以遮羞,这就是唐时的盖头。

女官引领,坐上喜车,驶往皇宫。

紫宸殿前,李豫早已候在门口。隔着面纱,看到他熟悉的淡定的笑容,才觉得那么真实。听得太监传召,李豫牵起我的手,轻轻一握。迈过高高的门坎,对着龙椅上的玄宗,行三叩九拜的大礼。

我试图让自己尽量姿态优美,按着记忆中女官的教导做足规矩。

礼毕,玄宗一句“平身”之后,礼官宣读册封诏书,领取锦书后,我与李豫再行谢恩。

然后,依礼,我要去杨贵妃所处的绫绮殿谢恩。

后宫妃子的寝殿,成年男子是不能入内的。所以,李豫在紫宸殿与绫绮殿中间的回廊上等候。

我知道,在今天,我们结为夫妻,注定会一起迎接风雨。

我更知道,女人间的战争与风波,从此不可避免,而在这个战场上,我只能独自面对。

给他一个灿烂的笑容,我转身,进到殿内。

今天御座上的杨贵妃正妆以待,雍容华贵,傲然不可触犯。髻上只有皇后可以佩戴的十二支金钗耀眼夺目,向世人彰显着她的荣宠与权势。

礼官唱念:“广平郡王侍姬沈丽媛上前谢恩!”

我依礼叩拜。

“平身。”

抬头望去,今日的贵妃不再娇媚,神情平和甚至有几分肃穆。很难让人相信,贵妃如今还只是一位二十三岁的、正值花季的年轻女子。

与此同时,贵妃杨玉环也把目光定定地停在眼前这个女人的脸上。玉环心道,美,真的很美,她的美有武惠妃那种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又有着梅妃的清丽绝伦。比之自己的外甥女芙蓉,她确实出色得多。

风云隐 结盟(2)

两年前,自己刚刚被册封为贵妃,刚刚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她来了,备选东宫,吴兴才女。

梅苑的一番话,让玄宗记住了她,也让自己不得不重新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得那么不容易的恩宠竟这么快就有新人来分了吗?

绝不,于是,小小的过失,这个沈雪飞就在备选名单上消失了。为什么不让她永远消失呢?

心中小小的不忍,就让她留在掖庭。

不是梅花雪中见风骨吗,就让你在掖庭自生自灭吧。

很快,太子妃韦氏求见,有着高贵血统的韦氏何曾把自己这个当初来自蜀地的寿王妃放在眼里呢。竟然是为了她,没想到,梅苑中动心的不止是玄宗,还有李豫,那个阴郁俊朗的皇太孙。

当时心里就想把她给了李豫,既全了太子妃的面子,又施恩于李豫,还绝了玄宗的念想。一举三得,然而,终是架不住姐姐的死磨硬泡。于是,以一个杨家皇太孙正妃换一个戴罪宫女的出宫。

女人在这宫里立足,除了帝王的恩宠,还有就是要在自己身边织一张权力之网,这是从婆婆,那个十几年荣宠不衰、死后被追封为皇后的武惠妃身上学来的,受用无穷呀。

想到此,贵妃玉环收回思绪,挥了挥手,示意礼官和内侍退下。整个殿内只留下我们二人。

“沈丽媛,可知在这宫内女人要想生存,须靠什么?”贵妃盯着我的眼睛,缓缓地说道。

从未以为留下无数传奇的杨贵妃会是庸庸之辈,但是问得如此直接,也令我吃了一惊,我深垂眼眉,低声道:“臣妾只知,以色示人,不能长久,如有过人之技艺,或可一试,若让人衡爱之,但须德行!”

“哈哈,”贵妃朗笑道,“如此,沈丽媛可称德艺双馨?”

我连忙深埋下头,“臣妾惶恐,并无才艺。”

“无妨,”收起笑容,贵妃眼光深邃,似凝视远方,“这宫内无数姻缘,哪个不是起于色?色为饵,一口下去,又如何呢?”说罢,神色中带有淡淡的哀伤。

“娘娘。”我有心安慰,又实在不知如何开口。

贵妃摇了摇头,缓缓道:“我只认你是个冰雪聪明的。”见我欲推辞,又摆了摆手,“你入掖庭,为我之故,你可恨我?”

我忙又跪下施礼,“雪飞不敢。”一急忘记称呼了,心里刚喊糟糕。

“雪飞,好名字,以后在我面前,你还是称雪飞好了。”贵妃重又恢复了雍容怡然之态,“你入静莲苑的第一天,我就知道,你在静莲苑每多一天,我对你就更近一层,所以,我知道你不恨我。”

我似有些明白了。

风云隐 结盟(3)

“雪飞,最终你还是进来了,你这样的女子我愿意与你为友!”

我大大惊恐,忙说:“雪飞惶恐,怎敢…”

“这宫内的女子除了想一心钻营的,剩下的就是些无可奈何的。可是不管怎样,要想活下去,除了美貌和才艺,更要有心。”说到此,贵妃从头上拔下一支金钗,亲自为我插上,“水满则溢,所以要未雨绸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