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吵,昏昏中我挣扎着睁开双眼,正对上李豫,还没搞清楚状况已被他扶起,只听他道:“快把药喝了。”
一股浓郁的药味扑鼻而来,黑漆漆的一碗,实在难以下咽,我面露难色:“只是受了点儿寒,睡一下就好,不必吃药了吧!”
“睡一下?你已经睡了两日了,还高热不退,快把药喝了。”李豫微怒,语气也重了起来。
看着他不容置疑的神情,又瞧见立在一旁的芸儿冲我使着眼色,我心里一横,夺过碗一饮而进,又苦又涩,呛得我一阵咳嗽。芸儿赶紧上前,又是拿清水给我漱口,又是拿垫子让我靠。折腾了一阵儿,李豫挥了一下手,芸儿退下了。
屋子里只留下我和他面面相对。
抬眼望去,一身常服,头戴软脚幞头,身着圆领雪青色暗纹窄袖袍衫,腰系革带,比起前几次身着官服以及腰间的隆重配饰,李豫这普通的文士打扮,更显得他玉树临风。
第一次离得这样近,我一阵心慌,刚待说些什么,已被他揽在怀里。好一会儿,我轻轻挣开,看他面色要变,即道:“不怕我把这病气过给你?”李豫面色一缓,“我道你心里没我,”顿了一下,“这园子景致虽好,可到了冬日,湿气又重,阴冷难奈,不如随我回府?”
冷不丁听到此话,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见我不语,他又道:“你放心,一切有我!”
人,不论平日如何坚忍强悍,在病中往往是脆弱而容易感动的。
“豫,”我第一次这样称呼他,“我现在逃,可还来得及?”
李豫托起我的脸,凝视良久,“梅苑中,第一眼,我就认定了你,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逃不掉的!”
印上我的唇,只轻轻一啄,竟让我整个人在此刻沦陷了。
缘分,真的是奇妙而残酷的东西。
邂逅一个人,眼波流转,微笑蔓延,怦然心动,接着,就是黯然神伤。因为在错误的时间邂逅了不属于自己的人,纵是心动也枉然。
我知道,这一世我与他的邂逅是苍海一粟、惊鸿一瞥,注定不能长远,当烟花落幕、曲终人散之时又该如何自处呢?一阵悲凄,两行清泪,顺着面颊流下。
李豫有些惊慌,随即他的唇就印在我脸上,印上我的眼睛。“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我喃喃低语。
只此一句,便让他如痴如狂。他的吻热烈而霸道。十指相扣,紧紧偎依之间,我在心中只有奈何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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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奈何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果然如此,一次小小的风寒,反反复复,竟然病了半月。我因此错过了来到大唐以后的第一个元旦,也错过了长安城里最最热闹的除夕之夜、上元灯节。
李豫原本希望我能在新年之前搬进广平郡王府,这样元旦、除夕和上元节这些最为热闹的节日里我们可以一起相守,也许还可以在无数的家宴中,找机会拜见他的父王,当今的皇太子及太子妃。如果运气好,甚至可以借机奏请玄宗,赐个封号从而名正言顺地成为广平郡王侧妃侍姬中的一员。一切因为我迟迟未能康复,暂且搁置了,李豫虽暗自气恼却也无可奈何。说到底,还是我不知道是否该就此顺应历史,踏进他的王府,去实现广平郡王侧妃的生活。
自病榻前情定之后,李豫来别苑的次数明显多了。有时赶上我吃了药睡着,他也不叫芸儿唤醒我,只是在旁边坐着,一坐就是半天。而大多时候,都是前脚进门,还未来得及说上几句话,就又匆匆而去了。作为皇太子的长子,大唐皇室的嫡皇孙,正月里的应酬实在是多。
而我幽居在远离皇宫的静莲别苑。因为病着,不能去不厌坊,也不能上街,实在无趣得很,前几日塔娜叫人传话,问起新年里的安排,想想她们几个,除了乐萱、夏禾是真正的孤苦无依,邢五妹和蕊珠都是在附近村子有家的,索性分了银子,放她们半月的假,等过了十六再来。
本想就此歇业,谁成想留下来的人都有些不忍,因为其他的坊间茶楼都是憋足了要趁着春节好好挣一笔的。可是演戏的人去了半数,戏是演不成了。于是因陋就俭,将话剧改为了说书,两人一组,把剧目改成了一唱一和地讲故事。因为新鲜,且节奏比演戏快,所以也倒吸引了许多新客人。
塔娜的性子跟我见好就收的做事风格大相径庭,听说我这几日身子好了,就派人送信,让我再想法子弄几样新鲜的点心小吃。
在厨房里我指挥着安嫂、玲玲,做着各种实验,三个人干得热火朝天,这边小锅里熬着红彤彤的山楂,那边玲玲一边给灶上添火,一边问:“小姐,这能成吗?”
我掀开大铁锅上的盖子,拿着铲子费劲地搅和,“安嫂,糖水沏好了没?”
安嫂连忙答应:“沏好了,现在就放吗?”
“放吧,倒锅里。”安嫂端着一盆热腾腾的糖水,往大铁锅里一倒。
马上蹿起一尺来高的白烟,紧接着就是噼噼啪啪的爆锅声,黑糊糊的东西从锅里蹦出,四处飞溅。吓得我连忙跳着脚躲。还是安嫂手疾眼快,一把抄起盖子,盖在锅上。听着锅里还在砰砰作响,我手抚心口,“吓死我了!”
“郡王!”玲玲一回头,马上惊呼。
安嫂也是面露惊色,惴惴不安,连连说道:“郡王,这厨房里烟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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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转过身,小心翼翼地问:“你怎么过来了?”
“听芸儿说你在这里,有些好奇,想看看你洗手作羹汤的样子。”
我顽皮一笑:“结果呢,可叫你失望了?”
“是呀,大吃一惊。”李豫浅笑,“在做什么?”
这男人笑起来真是好看,就是北极之冰也可以被他融化。
“没做什么,闲着无聊,想弄几样新鲜小吃。”
“哦?”李豫走到灶边,掀起盖子,表情怪异,“这黑糊糊的,是什么?”
“糟了。”我低呼一声,忙又拿着铲子凑过去,费力地搅动着。看我有些吃力,李豫接过铲子,“我来。”瞧瞧人家这挥动铲子的姿势,看这一招一式,自成一体,那么英俊。
“这样可以吗?”李豫一边挥舞,一边笑道,“我可是第一次看到拿这铲土的铲子弄吃的。”
“呵呵。”我伸手从锅里拿了一个黑球球,“真烫!”剥了那层黑黑的壳,露出里边胖胖圆润的身子,吹了吹气,递到他嘴边,“尝尝!”
李豫很是意外,随后张开嘴,像尝什么美味似的,良久,定定地注视着我。
“好吃吗?”我问。
“好吃,这是何物?”
“这是栗子,糖炒栗子,吃过吗?”我歪着头,嫣然一笑。
“未曾吃过,甘甜可口!”李豫就是这样的人,永远不知道什么叫做调侃,什么场合下都是同样一副表情。
“真的!”我喜出望外,忙招呼安嫂和玲玲品尝,自己也剥了一个,“好像有点儿煳味,不过还凑合!”我有些失望,终是没掌握好火候。
安嫂撤了火,将锅里的栗子盛出,我看了看,煳了一半,只有一半能吃,不禁有些沮丧。
忽又想起小锅里煮的东西,我忙风风火火地去掀那锅盖,冷不防被烫了一下,忍着疼,盛了一小碗,红彤彤的,汤汁腻滑,晶莹透亮,看着还不错,小心翼翼地端给李豫。
李豫端着碗,有几分踌躇,我不明就理,睁大眼睛看着他。
此时,一边的玲玲乖巧地递上一把汤匙。我不由心中大窘。
李豫吃了一勺,慢慢品味。“怎样?”见他不语,我索性自己也去盛了一碗,“还好,有点儿酸,再多放些桂花冰糖就好了!”
“这又是什么?”李豫放下碗,我看着碗底,声音低到似乎只能自己听见,“相思饮。”
“相思饮?”李豫的目光中充满探究。
“是用山楂、桂花、冰糖熬成的,如果在夏天冰凉后饮用沁人心脾,味道才叫好呢。正月里,日日饮宴,吃了它,有开胃健脾之功效…”
“你刚才说它叫什么?”李豫似乎比较关心这个。
“相思饮。”
“哦,”李豫若有所思地说,“是了,酸中微甜,用它来形容相思之苦,是再恰当不过了!”说罢,目光深深地凝视着我,热切而充满爱慕。
此相思非彼相思。然而此时,又怎能解释得清楚呢?又或者,我心里根本没有想解释。
“走吧。”李豫拥着我,走出厨房,一路上,虽没有言语,但是我能感觉到,他揽着我的手越来越紧,似乎让我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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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琴韵
回到耦园,一进门,我就看到在房内放着一架七弦古琴。
正在纳闷,见芸儿呈上一个托盘。“这是什么?”这些日子,李豫经常会带些宫内赏赐的物品过来,只是这次的很是新奇,黄澄澄,圆乎乎的,一个个可爱地躺在盘子里。
李豫解释道:“昨日是上元佳节,宫里赏的粉果焦锤,上元食焦锤,图个团圆之意。”
原来,大唐的正月十五不吃元宵,都吃这炸的金灿灿的圆球球,我拿起一尝,啊,原来如此!这油炸的带馅圆面点,与元宵的外形和内馅完全一样,原来是油炸元宵。心里狂喜,要是明儿个让不厌坊把这所谓的焦锤煮熟了卖给客人,我还不成了元宵的元祖了。自己打着小算盘,嘴上就笑了出来。
“有这么好吃?”李豫有些不解,也拿了一个吃,“原来,这焦锤还真是要和家人一起,方更好吃!”
“我可不是你的家人。”我瞥了他一眼,又扫到那琴。
“从未听过你弹琴,想着你吴兴才女的美名,琴棋书画应是样样精通,所以得了这琴就急着给你送过来,闲时可以解闷!”
琴棋书画,我心中暗暗叫苦,那真正的沈雪飞自然不怕,只是我,唉,坐在凳上,手指拨弄着琴弦,未成曲调先有情,我愁思满布,搜寻着记忆中的曲谱。一曲《梅花三弄》,在我的指下虽有些生疏,但这琴音质实在是好,总算幸不辱命,终是弹完。
李豫连连称赞,可我丝毫提不起精神来,淡淡道:“娶妻娶德,纳妾纳色,你当做妾容易吗?除了以色示人,还要擅弹琵琶解歌舞,琴棋书画样样皆通,自小我想学又不愿意学,不是因为不喜欢,而是想到终有一天要以此技艺去博人一笑,真是悲哀。”
话音刚落,李豫忙拉起我,口中喃喃:“雪飞,不喜欢不弹就是。你于我,是极特别的。才艺容颜都抵不过你的聪慧与坚韧,就像那雪中之梅,让我每到踌躇混沌之时都能豁然清醒,给我力量。”
“人人都道天皇贵胄、锦衣玉食,又有谁知道生在皇家的无奈与苦闷。”看到李豫动情的表白,我心中实在惭愧,自己怕琴艺浅薄,惹他生疑的说辞,竟招他如此紧张。
自此之后,我日日苦练琴艺,更是抽空练习书法和绘画。
书法,有少年宫练习颜体的底子,又找来字帖,日日练习,倒也不费精力。
绘画,本来就有美术功底,上学的时候最怕的是素描,最喜欢的写意的山水花鸟,所以,绘画对我来说是最自如的技艺。
说起抚琴,真是令我啼笑皆非,那还是在现代,我在一家珠宝公司当总经理助理的时候,陪着我们的台湾老板娘学的。那个台湾老板娘人过半百,可是内心却永远十八,在中山音乐厅听了一次李祥霆老先生的古琴专场音乐会,就着迷了。自己苦练不说,还拉上了我。当时我只是抱着陪太子读书的心态,断断续续两年,只学会了《梅花三弄》、《秋水》和《渔舟唱晚》几首曲子,而且从未在人前弹过,谁知道李豫送的这把琴不仅造型优美,更难得的是竟然有梅花断纹。记得曾经听教琴的老师讲过,琴漆有断纹,这是年代久远的标志。由于长期弹奏的振动和木质、漆底的不同,可形成多种断纹,如牛毛断、蛇腹断、冰裂断,这其中更以梅花断和龟纹断两种最为名贵。这把琴琴音透澈,清亮激越。弹起来,走弦起滑,丝毫不涩手,与在现代练习时用的几百元的琴相比是天壤之别。
既来之则安之,我日日苦练,拿出我在现代学车、练习五笔打字时的劲头,我知道,天宝初年一过,很快我就要亲历真正的大唐风云。
泠泠七弦上,静听松风寒。我在忐忑中隐隐期待,不知沈雪飞的命运将如何展开。
所谓希望,是因为对未来的全然不知,才能可以充满希望地生活。
我现在知道,人世间最可怕的是对于未来的一知半解,似乎知道点滴的过程,而真正的走向和结果,却没有清晰的认识。
山雨欲来的感觉始终让我隐隐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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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昭君怨
天宝初年三月,杨柳依依,草长莺飞。万物复苏的春天给人无限的生机和希望。
今天是不厌坊新剧《昭君出塞》首演的日子。塔娜已经催了数次,于是一大早,我换上黄色窄袖短衫、绿色长裙、腰间低垂红色腰带,在玲玲的帮助下梳了一个双鬟望仙髻。
现在长安最为流行的发饰就是步摇和钗朵。步摇是从宫内流行开来的,据传是玄宗叫人从丽水取了上等的镇库紫磨金琢成步摇,亲自插在杨妃鬓上,称为金镶玉步摇,长约半尺,金钗上端如翅,镶着精琢玉片,满饰银花、嵌着珠玉的穗状串娥,分组下垂,制作精致,走起路来更添妩媚。
钗朵是指花朵形的金银钗。每一钗朵都是一式两件,结构相同而图形相反,以便左右对称插戴,这种金银钗以镂花见胜。如鎏金金银钗,钗高都在半尺左右,有镂空飞凤、鱼尾、菊花等样式,制作精细。
这些发饰美则美矣,实在是贵得吓人。一件制作上乘的钗朵可以抵得上长安小户人家一年的开销。所以我只取了一件用金线和翠鸟羽毛制成的翠髻花饰别在髻上,玲玲看着太过朴素,又取了一件和田玉制成的半月形小梳子帮我别在发端。
收拾完毕,淡扫眉,晕品点唇,我牵着逐日就出了门。
整个冬天我都足不出户,除了李豫,整日里见的就是园子里的这几个侍女太监,连个生面孔都没见过,所以今天能出来放风,真是满心欢喜。拍拍逐日,心想:可怜的逐日,跟我在一起都呆待懒了,整日里在马圈里窝着,我虽然让元子一有机会就带它出去放风,无奈这家伙除了我谁都牵不走,弄得现在一身肥肉,没跑多远,就已经汗涔涔的了。
不过,好马就是好马,底子好,很快就看见不厌坊了。怎么黑压压地围了一群人,吵闹声一片。下了马,走近一看,原来是几个身着铠甲戎服、腰别跨刀的将士把门口给堵住了,一时间围观的人,要进场的女客,停在当街的马车,把这整条街围了个水泄不通。
“你倒说说看,爷为什么进不得?”一个身着绢布甲戎服的黑脸大汉正指着塔娜大声喝道。
塔娜也不含糊,双手叉着腰:“我说多少遍了,我们这不厌坊打开业就定下来的规矩,只进女客,男客恕不招待!”
“是呀,人家是这规矩!”
“就是,这是女客找乐子的地方,你们还是换地方吧!”
围观人群也纷纷帮腔。这时旁边一个剑眉入鬓、面色白皙的青年将士劝道:“翰兄,只是找间茶楼喝茶,咱们换个地方就是,何必与这小娘子纠缠!”
那黑脸大汉非但不听劝,还怒道:“不行,老子今天非要进去,这朝堂上受了李林甫的气,在茶馆还要受这小娘儿们的气!”似乎还不解恨,“老子在西海血拼,你们在长安醉生梦死的,再啰唆,老子拆了你的鸟店!”一番话说得另外几个将士也都跃跃欲试。
我心中一惊,前几日听李豫讲,去年吐蕃大军进犯陇右地区,陇右节度使皇甫惟明亲自率军迎击,在西海大获全胜近日来朝献俘,难道他们就是皇甫将军的手下?两边僵持不下,围观者越来越多。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一直就担心这小小的不厌坊会惹上风波,所以也顾不得许多忙走上前去,对着塔娜微施一礼说道:“老板娘,既然这几位是在前线守疆卫土的将士,是否可以网开一面,行个方便?”
转朱阁 昭君怨(2)
塔娜见是我,面色一缓,只是不语,想是要寻个台阶,当初定下只待女客的规矩,就是想少惹事端。如今开了口子,日后又当如何呢?
于是,我拔下发端的玉梳,说道:“老板娘,这些将士为了我大唐百姓,在边彊受苦,难得回到京城,我想众位姐妹,也不会介意与他们一道看戏,这把玉梳权做今日茶资,不够的我改日另行奉上,你看可好?”
塔娜心领神会:“既然老主顾都如此说了,我自然没有不允的道理,几位请吧。”
门口众人纷纷入内。
大唐风俗虽开化,但是男女同席仍是多有不便,所以众女客纷纷自觉得让出西侧,都在东侧和楼上落座。那几个将士坐在西边,与东边清一色众女客泾渭分明,此时才觉得有些窘迫。在楼上预定雅座的老客人没有受什么影响,而原本定了楼下西侧位子的客人,一时就只能站在一边。所幸塔娜很机灵连忙吩咐了小二很快又添上一些桌椅,虽然有些拥挤总算是都坐下了。
我依旧坐在东边下首一个不起眼的末座,这时,一个侍女打扮的女子走到我面前:“这位姑娘,我家主人邀您楼上看戏。”
我朝着侍女所指向楼上望去,只见一位肩披红帛,高挽云髻,斜插一支四蝶银步摇的女子冲我微微一笑,尽显天真娇憨,心中不忍拒绝于是移步楼上,刚待施礼那女子就笑着拉我入座,巧笑倩兮道:“我看姐姐也是洒脱之人,只是邀你一同看戏,不用客套了!”我正欲开口,幕已拉开,于是只好作罢安心看戏。
“明妃远嫁泣西风,玉筋双垂出汉宫。何事将军封万户,却令红粉为和戎。”
悠扬的琵琶曲中,如泣如诉地演绎《昭君出塞·青冢记》。众人都沉浸在为国献身的红颜悲歌中。直到落幕时,一时间店内纷纷响起掌声阵阵,只是这掌声中似乎还夹杂着吵闹声。只听得“砰”的一声,寻着声音望去,是那几个戎衣将士。还是那个黑脸大汉,“这是什么破玩意?难道这边彊的安宁是靠这区区女子换来的吗?天子脚下,演这种败兴的玩意,怪不得咱们回来没见着什么好脸色。”
旁边的那个白面青年将领拉着他,低喝一声:“翰兄,慎言!”
“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若是所有戍边将士都能像李广、霍去病一样,还用得着区区纤弱女子去塞外和亲吗?”此言正是坐在我身边的红衣女子所出。此话一出激起千层浪,女客们纷纷拍手称好,而这几位守边将士除了那白面青年将军未动,其他人皆有愤愤之色。
那位青年将军回过身眼光一扫,目光深远,话语淡然:“和亲女子以单薄之躯承载国之重担,是己悲还是己幸?谁陈帝子和番策,我是男儿为国羞。姑娘说得不错,只是…”
我亦被这沉重而凄凉的话语所感,一冲动脱口而出:“只是每一次战争,血染疆土,倒下的不只是英勇抗敌的将士,不只是侵我彊土的敌寇,更多的是无辜的百姓,所以,如果和亲可以免去战乱,又有何不可呢?裙衩与刀剑,都是卫我百姓,何分彼此?”
一时间,目光汇集,暗流涌动。
“只是看个戏,哪有那么多说法,咱们别替古人担心,现在可是大唐盛世!”塔娜寒喧着,打着圆场。
我也拉着身边的红衣女子坐下,看她神色已由刚才的愤愤然转为凄凄之色,似有无限心事。
除了看戏,还有胡姬歌舞和其他的杂耍表演,又过了一会儿,那些将士纷纷退场,退场时还留下一锭银子。想着闹事的走了,我松了一口气,于是起身告辞。
“姐姐,今日你我虽为初见,但是一见如顾,你所言种种深得我心,可否告诉我你的名字,府上哪里?我们好常走动!”红衣女子拉住我热络地攀谈。
“好啊,我在长安也没有什么朋友,正寂寞得很,我姓沈,叫雪飞,住在东郊临安街静莲苑!”喜欢她的明朗爽直我也乐于相交。
“我叫独孤敏,正好我也要走,我们一起吧!”独孤敏拉着我走出店门指着旁边的一辆马车说:“姐姐这就回去吗,我送你一程?”
“不用了。”我从小二手里接过逐日,笑道:“我有它。”
独孤敏拍手叫绝:“好马,姐姐会骑马,自然也会打马球了?”
看她一脸的期待,我笑笑说:“只会骑马慢跑,马球看都没看过!”
“这有何难,改日我带你去看,告诉你,我打马球在长安城可是数得着的!”独孤敏说罢,跳上马车,冲我挥了挥手,“过几日,我给你送帖子,你可一定要来!”
“好,一言为定!”看着马车渐渐走远,我才悄悄从后门来到后院,见到塔娜又仔细叮嘱了一番,以后排戏可要慎重,演些才子佳人、孝义礼让的典故就好,可再不要跟时政有一点关联,塔娜连连称是。
我又问到葛勒,自开业之前的一起筹备,一去已经四五个月。虽然常捎回来西域、波斯特产,人却像失踪一般。可是塔娜任我怎么问,只说不知道,说是他跟着商队去西域各国办货,一时不能返回,还取笑我是不是害了相思。害我只得就此打住,等到晚上与众人一起用过晚饭才独自返回。
转朱阁 得失(1)
第19章得失
独孤敏果然没有食言,没过几日就送来帖子邀我今日一同去看马球。为了应景我特意换上了一件塔娜送的回纥服装,红衣红裙,发式挽成椎型,髻上戴了一顶镶有珠玉的桃形金丝冠,足穿翘头软底小皮靴,看起来真是英姿飒飒,眼波流转,无限妩媚。
走出大门就看到一辆马车早早候在那里,赶车的车夫上前询问:“可是沈姑娘?”
“正是。”我刚刚应着,只见车帘一掀独孤敏探出头来,“沈姐姐!”
车夫放下脚凳扶我上了马车,坐在独孤敏身旁,两人对视,不禁大笑。今天,独孤敏也是一身大红胡服,与我的装扮几乎一样,所不同的是她高盘的回纥髻上扎着大红幞巾。
马车一路急驰约过了半个时辰停下了,独孤敏拿出一块玉牌伸到窗外。
“信诚公主府,放行!”
“啊!”我听到守门之人此言心中很是纳闷,这独孤敏是何许人也?
“信诚公主是我娘,”独孤敏笑着,“怕吓着你,不跟我出来了!”说罢,马车止步。车夫掀起车帘,我下了马车,抬眼望去,不禁惊呼。原来,自己现在正置身在一片庞大的宫殿建筑群中,建筑雄浑、气势壮观。
“怎么,呆住了?这是大明宫!”独孤敏拉着我的手,在长长的甬道上缓缓而行,我心中感叹,唐朝宫殿虽然不是像紫禁城那样的黄瓦红墙,金碧辉煌,而是一律采用黑色陶瓦为顶、绿琉璃为脊,更显得巍峨大气。
富丽堂皇的宫殿楼阁,环绕着风景如画的太液池,偶尔遇上侧立一边行礼的秀丽宫女,一切让我仿佛置身于梦中。这大唐帝国的大明宫,我就这样闯了进来,真是奇遇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