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便立刻传令给等候在门外的京兆府的人。
原本她留这帮人在那就是以防万一的,结果还真的用到了,不仅哄着侯夫人将搜刮沈氏的银子都吐了出来,还找到了机会将太夫人给换了下去。
这一路上侯夫人絮絮叨叨,将这十几二十年的琐碎事都说出来了。
可是在薛琬耳中,侯夫人所谓的天大的委屈,不过只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而已。
谁知道,在侯夫人这里,却成了杀人的动机,而且至今都不知悔改坚信自己没有错……
果然平家的种气有问题啊,怪不得能出平少轩这种杀人狂魔。
也不知道怎么了,薛琬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了仪表堂堂的平明堂的模样来,她只能默默祈求老天保佑让平师兄都继承了母家的脾性,可千万别和杀人的种气沾上边。
薛琬耐着极大的性子听到了现在,难道就是为了吓侯夫人一跳?
那自然不是的。
若之前她只是觉得侯夫人触碰到了她的底线,不仅想要害死她,同时也将毒手伸到了她父亲身上让她忍无可忍。
现在,则就是怀着有仇必报的心思了。
偏堂的角落里,她下了能令人兴奋的寐香。
寐香袭人,能让人不由自主地血脉喷张,效果比喝醉了酒还要好。
她还让小花扮成了薛璃的模样接近侯夫人。
果然不过区区几片香,在小花的诱导下,侯夫人便忍不住将所有的真言都吐了出来,亲口承认了当初是用毒药害死了三夫人梁氏。
前世的杀父之仇,如果说因为这辈子事情还没有发生,她不能真的将侯夫人怎么样。
那么今生的杀母之仇,她若是再听之任之,就妄为人女了!
上天让她重生一回,自然是要让她弥补缺憾,恣意生活的。有仇不报,那还重生个毛线?连老天都会懊恼哭吧!
这样想着,薛琬的眼神里便顿时充满了冷意。
侯夫人看到了薛琬身上散发着的恨,顿时有些害怕起来。
她连忙拍着车厢,对着外头大吼,“老李头,停车!我让你停车!”
外面没有应答,马车也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
侯夫人这下子更怕了,连忙掀开了马车,赶车的人依旧是那个人,可是他回头一笑,眼神里却全然不是一回事了。
她张了张口,浑身又软了下来,“老李头……也是假的……”
是她大意了。
明知道这丫头会易容术,应该更加小心谨慎一些的,却还是着了她的道……
这时,侯夫人猛然想起了什么,“偏堂里那个,根本就不是我的璃儿,对不对?”
薛琬笑得甜甜的,“对呀,你才知道呢!”
第163章 博弈
侯夫人震惊过后,反而冷静了下来。只要人还没有死,就有一线生机。
说到底,这丫头再厉害,也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论经验和阅历,难道还比得上自己吗?
她心内一边盘算着该如何翻盘,一边抬头对着薛琬问道,“你想怎么样?”
薛琬看了她一眼,笑了笑,没有说话,却掀开车帘,“十一,到了吗?”
赶车人回答,“嗯,到了。”
车彻底停了下来,薛琬笑嘻嘻地说道,“大伯母,可以下车啦。”
侯夫人紧紧地攥着手中的簪子,觉得现在就是这个时机,她要在薛琬下车的一瞬间重新钳制住那臭丫头。
既然刚才太夫人能被她所制,这就说明,她也有机会继续将薛琬钳住。
换句话来说,就算不成,能刮花了那臭丫头的脸也是好的啊!
说时迟,那时快,侯夫人的手从来都没有这么灵活过,她飞快地出击想要再行最后一击,可刚抬起手却发现,自己的手忽然没有了力气。
抬起来的手,软绵绵地塌了下来,“哐铛”一声,簪子从她手掌心种滑落下来,掉在了车厢的地步,又弹到了角落里。
侯夫人大惊失色,想要再举起手,可是却怎么都无法抬起。
她连声音都变了,第一次充满了恐惧,“你对我做了什么?”
薛琬笑笑,“学你下毒啊。”
不过只是一点麻沸散,死不了人,不过能逗逗侯夫人也是挺开心的。
果然,侯夫人闻言脸色大变,整张脸都扭曲了,“你对我下了什么毒?怎么会这样?我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不仅手软绵绵的提不起力气来,连腿都没有力气,迈不出去步伐。
薛琬笑容更甜美了,“你求我啊,求我就告诉你下了什么毒。”
她顿了顿,“或者,你也可以自己猜,猜不对的话,我就再换一个毒试试看。我和你不一样,你只有一种毒,我可有千百种呢!不如,我们一样一样试过去呀?”
千机司的毒,大部分的配方薛琬都记得。
有一部分特别的毒药,这会儿还没有被发明者制造出来的,她也知道。
自从知道她的母亲梁氏是被侯夫人毒死的之后,她脑海里就一直回响着一句话,“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萧然将马车挺得恰恰好,此处刚好是城外一个峭壁悬崖。
算不得多么高,但若是从这里掉下去,也很难有生还的机会。
薛琬跳下马车,将侯夫人粗暴地拖了下来,一点点地拖到了悬崖的边上,便就停了手。
她笑了起来,“大伯母,你身后的风景可真好啊!快点看看吧,再不看,以后可没有机会再看了哦!”
侯夫人浑身都是软的,也只有头颈还可以微微地动一动。
虽然明知道身处在一个悬崖,回头便是万丈峭壁,可就是忍不住要回头去看。
她悄悄地往后一瞥,看到下面的沟堑深得吓人,到处都是突出的尖石,心中便是一抖。
这丫头,难道要将自己推下去吗?
那可是再无生路了。
死,其实一点都不难。
难的是,知道自己要死了但是还没有死这段时间的煎熬。
侯夫人的脸上全无血色,到了这种时候,她其实也对自己能够逃脱这炼狱不抱希望了。
她死,也就算了。
只要璃儿可以好好地,也算够了。
不对,璃儿!
侯夫人的眼眸一下子紧缩起来,这丫头如此瑕疵必报,如今知道了自己是害死她母亲的凶手,安能放过璃儿?
恐怕还不止璃儿,她所出的每一个子女都有可能受到这坏丫头的报复!
瞧她今日之手段,那些事她不仅做得出来,而且完全没有人可以阻挡她!
侯夫人从来没有此刻那么想要活下去!
她深深知道自己不能死,若是她死了,那么璃儿必定要受到这丫头的残害!
就在那一刻,她脑海中想到了一个人,一个她几乎以为自己忘掉了但其实从来都没有忘却过的人……
对,她要想办法活下来,去投奔那个人,那个人一定有办法可以庇护她和她的子女的!
薛琬看着侯夫人脸上表情的变化,有些许的疑虑。
侯夫人刚才分明已经绝望了,这会儿,忽然却又燃烧起了生的意志力。
是因为又想到了什么吗?
她挑了挑眉,兴味地望着侯夫人,“你害死我母亲的毒药,有些特别,这不是你一个深宅大院的侯夫人可以解除得到的。是谁,给了你那毒药?”
箬鳞这种毒药,来源于千机司。
是药师早年的手笔。
千机司的毒药推陈出新很快,有新的替代品的时候,就会将旧版本的很快淘汰。
箬鳞就是千机司被淘汰了的毒药,算起来已经有很多年没有人使用了。
但即便是被淘汰了的毒,对于普通人来说,也是根本就无法够得到的东西。
将箬鳞交给侯夫人的人,一定不是简单人物,甚至不是寻常的公卿。
薛琬一下子就想到了前世那场灭门之灾,是侯夫人的手亲自将陷害她父亲的所谓谋逆的书信带进靖宁侯府带进父亲的书房的。
侯夫人好歹也是侯府千金出身,怎么会不明白一旦将这封信带进来,对整个靖宁侯府意味着什么呢?
薛三老爷参与襄阳王的谋逆,他的兄长能够择开吗?
侯夫人不是不知道后果,她肯定知道的,只不过没有想到会将自己的儿子也都栽进去罢了!
那么,是谁,有这样的能力驱使侯夫人明知道这件事对自己没有任何好处,却还是那样做了呢?
会不会,让侯夫人将书信带进侯府的那个人,恰好就是将箬鳞交给侯夫人的那个人呢?
那一定是个大人物。
比起送信的侯夫人,那个人才是前世导致她家族覆灭父亲惨死的背后真凶。
她一定要挖出那个人!
薛琬眯了眯眼,“大伯母怎么不回答我?是不想回答?还是……不敢回答?”
侯夫人目光一抖,随即却忽然像是涨了底气,“那个人,是你得罪不起的人。我就算告诉你,又有什么用呢?”
这回,换她笑了,“薛琬,你一定很想知道是谁给了我毒药吧?那你就放了我啊!放了我,你才有知道的机会。若是我直接就这样死了,那你这辈子都不会知道真正的杀母仇人到底是谁了!哈哈哈哈!”
果然,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永远不要放弃生的机会。
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形势就会突然扭转。
侯夫人的脸上重新恢复了得意,但那得意还不曾定格,却突然又凝滞了。
因为她听到薛琬说,“那你就这样直接死了好了,试试看我能不能自己查出来咯!”
第164章 提亲
薛琬当然不会亲自动手将侯夫人从这悬崖推落,她不想脏了自己的手。
她看着终于被吓晕过去的侯夫人,对着萧然说道,“十一,将她送回靖宁侯府吧!”
侯夫人杀害自己的弟媳妇,又买凶要害侄女儿,本来就不能给为家族所容。
更何况,她还挟持自己的婆婆,亲手用簪子在太夫人的脖子上划开了一道口子。
不论是靖宁侯还是太夫人,都不会让侯夫人活下去了。
果然,第二日,靖宁侯府便传出侯夫人得了会过人的急病暴毙的消息,因为去世得突然,就草草从外头的棺木店买了口寻常的棺木。
既然这病会过人,那就不好按着侯夫人的制仪停灵出殡下葬了。
甚至连宾客都没有请。
只是侯夫人的娘家人过来坐了坐,也没有久留,就走了。
三日之后,靖宁侯府便匆匆地将侯夫人落了葬。
侯夫人身边贴身伺候的几个婆子丫头,因怕被过到,所以一早就被圈在一个屋子里隔离,三日之后,有一大半都病发了。
与侯夫人不同,这些“病发”的下人连口棺材都不需要,只是一席破旧的席子卷一卷,就被带出了府,在乱葬岗上一把火烧了,连埋都不需要埋。
皇城的人听说了这事,都夸赞靖宁侯府会办事,没有因为要那些虚名而让无辜的人也有机会感染上过人的毛病。
甚至,还有想要攀附权贵的小官吏打起了靖宁侯的主意,要将自己的女儿嫁过去当填房。
一时间,靖宁侯居然还成了皇城百姓茶余饭后的热点焦点人物。
侯夫人的头七才刚过,除了薛璃,整个靖宁侯府已经无人悲伤。
薛璃无法相信自己的母亲得了什么疾病暴毙了,那是不可能的,那天之前,母亲分明还志得意满地说要弄死薛琬那个臭丫头。
怎么可能第二日一早就死了呢?
就算再严重的毛病,也总该有一些征兆的。
除非,母亲根本就不是病死的,而是……没有弄死薛琬却反而被薛琬弄死了!
薛璃在母亲出殡的前夜,曾经试图向舅母求救。
可是,舅母望着她的眼神是嫌弃厌恶的,“璃儿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我知道你母亲去得突然,你心里难过,但这种话可不是能够随意乱说的。”
舅母的语气冰冰冷,“你母亲就是得了急病死的,这一点,不论是你外祖母,还是你舅舅,都已经认可了。以后,你可不要再乱说话了。”
薛璃知道,舅母和母亲的关系不算融洽,不愿意为母亲出头也是可以预料到的。
可是,就连外祖母也不肯听她说母亲死亡的疑点。
外祖母闭着眼睛,甚至都不愿意看她,“璃儿,我知道你是个孝顺孩子,但人死不能复生,你还是要节哀顺变。”
她叹口气,“过去的事都过去了,你要学会向前看。”
薛璃震惊极了,但既然连外祖母都不肯给母亲出头,那她再做什么也都是徒劳的。
她将所有的愤怒都转嫁到了薛琬身上,暗地里发誓,一定会弄死薛琬给母亲报仇的!
可是,她的志气还没有维持几天就彻底蔫了——平少轩的父母从江南来到皇城,要替儿子向薛璃提亲。
侯夫人死了,靖宁侯府没有个当家人,侯爷就又将老母亲接了回来管理家事。
太夫人心里本来就烦,好不容易在二房如同画卷般的园子里住了没几日,就又要回到侯府管这些没钱就头疼的烂事,脾气很有些不好。
又知道这几日薛璃想方设法要找侯夫人的娘家人翻案,说她的母亲是被害死的。
太夫人冷笑一声,在处死侯夫人的那天夜里,她特地派了身边最得力的嬷嬷去了一趟瑞安侯府,将侯夫人所作所为都告诉了平太夫人,求一个意见。
平太夫人当时就只有一句话,“既然已经嫁到了薛家,她就是薛家的人,该怎么处置她,都是薛家的事,不必来问我。”
世家名门最重要的是家风,为了保住孩子们的名节,侯夫人也是不得不要死的。
平太夫人自然也晓得这一点。
所以,不论薛璃说什么,平家的人都不会插手理会。
但这却让太夫人对薛璃的观感更差了。
原本她就知道,薛璃对自己母亲的做所所为并非一无所知,身边留个和她母亲一样蛇蝎心肠的孙女儿,让人觉得时刻都有些提心吊胆。
所以一接到平少轩的求亲,太夫人就立刻允了,“抓紧时间将事情办了吧。”
大盛朝的规矩,父母去世之后需要守孝三年,除非事有紧急,在热孝之内就把婚事办了。
靖宁侯一开始有些犹豫,“这婚事有些太匆忙了吧?平少轩确实不错,可他身上既无爵位,又没有当着差……”
到底是自己的女儿,总想要嫁得更好一些,说起来名声也好听点嘛!
太夫人却道,“璃儿也有十五岁了,再过三年就是十八,到时候哪里还说得到好亲事?”
她顿了顿,“再说,平少轩是她娘家表哥,自小就认识的,知根知底,青梅竹马,这有什么不好的?对,他父母确实不是嫡枝,但平家人口少,小一辈里就只有明堂和他,这和嫡脉又有什么区别?”
何况,平少轩的父母自小移去了江南定居,在那里经营生意,风生水起,虽然没有爵禄,但人家有钱啊!
靖宁侯被说服了一半,但还是有疑虑,“可小八这亲事那么急,嫁妆头面都还没有来得及办,是不是太仓促了一些?”
太夫人笑了笑,“你急什么?咱们家不是有现成的吗?”
她顿了顿,“七丫头的嫁妆早就准备好了,虽然没嫁成,但也都是配得上伯府世子身份的上好的东西,就给八丫头用,一点也不辱没她吧?”
靖宁侯一想,倒也是,“还是母亲想得周到。”
他摸了摸胡子,“这样吧,把七丫头的东西拿过来用,我折算成银子算给她。”
作为一个大方的伯父,是绝不可能贪图侄女儿一点点便利的。
更何况,他娶的妻子把人家娘亲给弄死了不说,还要弄死小七,光这两点,他这个当伯父的就无以补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