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直岂有此理!
侯夫人见沈氏上前,眼中怒火更盛,她不知道哪里来的蛮力,两手一拽,就将沈氏往旁边一推,“想要我的命,休想!”
沈氏被突如其来的大力推到了墙面上,撞得她生疼。
刚想要回击时,却发现侯夫人不知道何时将太夫人掌握住了。
侯夫人一手钳制住太夫人的脖颈,另外一手将发髻上的簪子拆了下来,用尖锐的簪底抵在了太夫人的颈部。
她已经歇斯底里了,声音里带着狂放和错乱,“给我准备一辆马车,我要带着璃儿离开这里。不,我不带璃儿,我就自己走。”
今日从这里离开,虽然可以保全一条性命,可以后的日子该如何,已经不是她可以控制的了。
若是将璃儿也带走,她舍不得的。
璃儿留在这里,怎么也还是靖宁侯的嫡女,婚嫁上,薛家不会亏待她。
也只有璃儿过得好了,她才有重返皇城的机会和可能。
所以,璃儿不能走!
眼看着簪子轻轻一碰,就在太夫人的脖颈上刺出一条红色的血迹。
沈氏一下子慌了,“别,别,疼的!”
她觉得眼前的侯夫人已经不是正常人了。
而疯子,是不顾一切的。
特别是穷途末路的疯子,更是毫无道理可讲,此刻跟侯夫人说什么都是多余,只有先试着将对方安抚下来。
她连忙答应下来,“好好好,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但你先将太夫人放开,她到底是长辈,年纪又大了,这天黑夜深的,禁不起折腾。”
侯夫人冷笑起来,“你当我傻子吗?我放开她,还有我的活路吗?”
她脸上的表情因为疯狂而开始扭曲,“我算是看透了,你们这群人,个个都容不下我,个个都想要我死。不,我是不会放开太夫人的,除非你们做到了我要求的。”
沈氏连声应下,“好好好,不就是要一辆马车嘛,我给你!”
她指了指外头,“我把我那辆新车给你,黄花梨木的,四辕,连车带马我都给你。”
侯夫人哈哈大笑,“你看看你,到这个时候了还不忘记显摆你有钱,真是讨厌。若不是你素来和我不对付,我也不好轻易对你示好,你以为你活得到现在?早就看你不顺眼了。”
她冷哼一声,“废话少说,送我上马车,再把你身上所有的银子都给我,我一离开这里,自然会将太夫人还给你。”
连人都杀了,那帮人也不敢将她送官。
她再威胁绑架个老太婆,那算得了什么?
为了侯府的脸面,为了薛家的未来,那帮人只能乖乖配合自己。了不起,明早宣告她得了暴病不治身亡。
至于她,有了马车,有了银两,就可以一路往南去江南,寻找搬去江南的堂兄一家,再慢慢想法子拿回自己的嫁妆,以后就可以在江南安居乐业养老。
虽然方式有些惨烈,但最终不也达成了自己的愿望吗?
远离这个腐臭的靖宁侯府,过自己的小日子。
这么一想,还有点美滋滋的呢!
侯夫人一面畅想着未来,手中的簪子却紧紧抵住不放,一路往外挪。
如此显眼,如此张扬,府里的下人想不知道都难啊!
还好,这些世家大族的丫鬟婆子小厮都是成了精的,知道不该看的不看,不该说的不说。
所以诺大的一个靖宁侯府,居然没有一个人敢跑出来看热闹,一路上都是空落落的。
沈氏又急又气。
二房搬走了,将自己的人手也都带离了靖宁侯府,所以府里如今都是长房的人。
她今日来得匆忙,又没有带贴身伺候的人,此刻居然一个人也喊不动。
七小姐刚抬去望月阁,那边也是又急又乱,根本就无暇抽身出来看看这边情况。
以至于她一时竟束手无策,只能跟在侯夫人身后,一边安抚她,一边盼望太夫人不要受伤。
侯夫人得意极了,这些年来被强自压抑下来的苦闷和烦恼,一下子得到了释放,她只觉得浑身都舒坦极了。
她“咯咯”笑了起来,“人呢,都不要太把自己当回事。什么都是假的,什么都是假的!”
不一会儿,侯夫人就到了二门处。
她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心腹车夫老李头,“我的车在吗?”
老李头一看眼前这景象惊呆了,愣了好半天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计划不如变化快,侯夫人这是怎么了?居然把簪子插在了太夫人的脖子上,这……这是要杀人吗?
不过,侯夫人连七小姐都敢买凶杀死,还有什么不敢干的?
只可叹他上了贼船,帮侯夫人做了太多坏事,如今已经根本回不了头了,只能一错再错,继续错下去了!
侯夫人淬了一口,“没胆气的东西,我问你,我的车准备好了吗?”
老李头这才回过神来,“马车……弄坏了,还没有修好啊。”
似乎是怕侯夫人说他,还不忘记补充一句,“这可是侯夫人您吩咐的啊,要把马车弄坏!”
沈氏立刻说道,“侯夫人的马车既然坏了,还是坐我那辆吧!”
她大声说道,“来,把我的马车套过来!”
心里想的是,总算见到了自己的人,总算可以往里往外透消息了!
第161章 深坑
侯夫人将沈氏的车夫赶了下去,“老李头,你来赶车。”
她拽着太夫人上了车,对着沈氏叫道,“把你身上的钱都丢上来!你的头面,耳环,戒指,手环还有玉佩,把你身上所有的值钱的东西都给我丢进来!”
当家才知柴米贵。
侯夫人当家这么多年了,对金钱非常敏感。
今日事发突然,她身上除了一些家常首饰,一两银子都没有,就这样出去了,肯定也跑不了多远。
此去江南,路途遥远,没有三两百银子,很难舒服地到那。
所以,她必须要搜集到足够多的银子,才能放太夫人下去。
沈氏担心太夫人安危,自然是侯夫人要什么,她就做什么。
她急急忙忙将怀中的银票,碎银子,和身上戴的珠宝首饰都丢到了车里,“你要的我都依你了,现在可以把太夫人放了吧?太夫人年纪大了,真的不要再折腾她了!”
侯夫人笑得得意,“现在还不行,你以为我傻?我前脚把太夫人放了,你后脚就会将门关了,我还怎么出去?”
她接着说,“不要着急,等我安全了,一定会放她下来的。你以为我愿意和这个老太婆待一块吗?我比你更想把她放下来!”
沈氏气得不行,但人在侯夫人手里,她也只能乖乖地听话。
不过这次,她还好瞅着空隙给自己的车夫递了个信,“还不快点去请侯爷?快,太夫人出事了!”
侯夫人手中有太夫人这张王牌,自然顺顺利利出了靖宁侯府的大门。
不过,才刚离开侯府,马车就停了下来。
她皱了皱眉,“老李头,出了什么事?怎么停车了?”
老李头的声音有些怕怕的,“回侯夫人的话,您花钱请的那帮子土匪也不知道为什么,钱给了,却一直都没走。刚才看我们出来,这会儿就又缠上了我们。”
他连说话声都抖了,“侯夫人,您看,怎么办?”
侯夫人冷哼一声,“人不是你去联络的吗?怎么问我该怎么办?”
她有些生气,“没用的东西!”
话是这样说,但是如今侯夫人急着要离开这里,自然不愿意那帮山匪一直都缠着自己,若是等太夫人的救兵来了,那她再想要走可就来不及了。
她可不想和太夫人同归于尽。
侯夫人掀开马车,一眼就看到了马车四周围了六个骑着高头大马穿着古怪长得奇形怪状的人。
她嫌恶地摇摇头,“我出钱,你们办事,你们事情办成,我们钱货两清。我都没有追究你们没有办好事之责,你们却还跟着我,这算怎么回事?”
“山匪们”互相看了一眼,没有人发话,胯下马却还是紧紧地贴着马车不肯驱离。
侯夫人气恼极了,眼看着身后的靖宁侯府府门开了,她急着想要脱身,便将车厢里刚才从沈氏那里搜刮来的银票扔了一张过去,“这样可以了吧!”
银票,倒是被收走了。
可那些人却仍旧一动都不动地在那里。
侯夫人只当这些人见钱眼开,难得遇到一只肥羊非要狠狠宰一笔。
虽然生气,但是面对这些匪类,她却也莫能奈何,只能又丢出一张,“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这不是你们这行的规矩吗?钱,你们拿了,远远比你们做成的事要多。现在可以让开了吧?”
银票,又被收走了。
但人却还是巍然不动。
侯夫人简直气得不行,眼看着马上就有人追出来了,她硬下了心肠将沈氏给的银票全都一股脑儿丢了过去,连碎银子都不要了。
她几乎是在嘶吼了,“我的银票全部给你们了,不能再多了!现在,快点给我让开!你们再不让开,我就硬闯了!”
银票和银子,自然是被照单全收了。
然而,那些人像是听不懂话一般,一步都没有挪开。
眼看着侯府的大门开了,靖宁侯连跑带跳地出来,身后还跟着不少家丁。
侯夫人急了,便将沈氏的那些首饰往那些土匪身上扔,“都给你们,快给我滚!”
这招居然见效了!
那些匪类见到名贵的首饰和宝石眼睛都发直了,个个都翻身下马去捡,倒是给侯夫人让开了一条路。
侯夫人立刻说道,“老李头,还愣着干嘛?还不快赶紧走!”
老李头愣了愣,“侯夫人,您还没有说咱们去哪?”
侯夫人气得不行,差点要踹老李头一脚,“去哪?不管去哪,反正这里是不能留了,你难道到现在还看不出来吗?”
她指了指南方,“南门,我要出城,我们去江南!”
老李头彻底懵住,不过侯夫人的怒火让他清醒过来。
他已经来不及思考还没有和老婆孩子道别这种事了,此刻只想着,不能得罪了侯夫人,不然要被杀人灭口怎么办,然后挥起小鞭子,充满干劲地往南门驶去。
侯夫人进了马车,看到太夫人安静如鸡地待在马车,冷笑一声,“你倒是识相。”
她顿了顿,“那也是当然的,你刚才若是趁着我应付那帮土匪的时候想逃,我的簪子就直接刺进你的颈部,这会儿,你就是个死人啦。”
刚才她有不少时间实在车厢外面的。
事出突然,也没有时间将太夫人捆紧,也是有想过太夫人会趁机逃走。
虽说,她如今已经算是逃出了靖宁侯府,在外头,她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靖宁侯府的人投鼠忌器,反而更加不能施展开。
说得难听点,她根本不怕他们,因为他们不敢将事情闹大。
但手中若是有太夫人这个筹码,那么万一被追上了,也有个保障不是吗?
所以太夫人暂时还不能放。
至少也要等出了城再说!
还好,太夫人还算识相,不仅没有逃走,也没有大喊大叫。
侯夫人继续坐在太夫人的身侧,手中的簪子仍旧抵住太夫人的脖子,口中却忍不住开始说起话来,“我从前一直都很感激你,你和别的婆婆不一样,我一嫁过来,就将管家的事交给我了。我觉得这是你对我莫大的信任,也因此一度非常感激你。”
她继续说,“我和侯爷之间遇到矛盾,你也和别的婆婆不一样,你从来不偏袒自己的儿子,总是能站在我这一边替我说话。那时候我真的很敬爱你,真心实意将你当成母亲一样看待。”
太夫人目光微垂,一言不发。
侯夫人的脸色却忽然愤怒起来,“后来我才明白,为什么你会这样与众不同。你当然和别的婆婆不一样,因为你明知道这是一个巨坑,却哄着我傻乎乎往里面跳了。”
她咬牙切齿,“你哪是为我好?你这是怕我从坑里出来啊!”
第162章 假人
太夫人没有说话。
也不知道是因为无话可说,还是压根不想再和侯夫人这样的疯子说话。
当然,侯夫人认为,太夫人是因为害怕。
冰冷的簪子就抵在她的喉咙口,稍微动一动就会擦破皮流出血,太夫人再年长也不过只是个后宅妇人,哪里经过这些?就算害怕得昏过去也是正常的。
侯夫人看到太夫人的眼睛闭上了,心里越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大概是多年沉积在心中的怨气,一旦得到了纾解的渠道,就再也无法压制下去了。
哪怕太夫人毫无回应,她也忍不住将自己多年来的委屈和不甘倾诉一番。
也不知过了多久,侯夫人终于从刚成婚时的委屈说到了薛璃出生,尚还有许多事不曾发泄呢,却听到外头老李头说道,“侯夫人,前面就是南门了,我们要出城吗?”
侯夫人点点头,“那是自然。”
她回头对着太夫人说道,“原本我也想过一了百了,将你也干掉算了。反正我手里已经握着人命,也不怕多一条少一条。
但上天有好生之德,我其实也并不是个天生的恶女人,若不是梁氏实在太讨厌,欺我太甚,我也不会脏了我的手。
看在你这么多年虽然坑了我,但也总算没有既坑了我还要欺负我,我就放过你一条老命吧!
等下出了城,我就放你下车。
等你回去以后,是要让我暴毙,还是得了急病不治身亡,都由你们。
但你要答应我,不能因为记恨我,而迁怒我的女儿。
不论如何,璃儿也是你们薛家的骨肉,给她找一门好亲事,让她过上好日子,那我以后就安静地在南边待着,这辈子都不会再回来。
若你们胆敢有半分亏待她,我就会闹得你们鸡犬不宁!不要觉得我做不到,我现在没有什么好怕的,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马车华丽,车夫又自报家门是靖宁侯府的夫人出门,自然很顺利就出了城门。
出城之后,马车便一路往南行。
等到了一处空旷寂静处,侯夫人让车夫将车停下,“太夫人,你现在可以下车了。”
帘外的老李头似乎没有听见,马车也并没有停下来。
太夫人闭上的眼睛终于睁了开来,开口便是清脆好听的嗓音,“咦,真的要放我下来吗?”
她脸上露出与年龄完全不符合的狡黠的微笑,“不再往前走一些吗?我记得前面不远处有一个悬崖,那里人迹罕至,最适合杀人抛尸了呢!”
声音不对!
侯夫人浑身鸡皮疙瘩一下子就起来了,她手指颤抖着,“你……你不是太夫人!”
她身子一震,彷佛想到了什么,“你是那个臭丫头!”
千防万防,居然没有想到挟持了一个西北货。
可到底是什么时候被掉了包?
在偏堂吗?不对!那时候太夫人的声音不是这样的!
她猛得恍然大悟,“那些土匪是你安排的人!你就是在那时候将太夫人换走了!”
“太夫人”手中不知道拿了什么东西,轻轻往脸上一揉,然后拿干净的帕子擦干净了,就露出一张白皙柔嫩的小脸来。
果然是薛琬。
薛琬笑眯眯地说道,“没想到你还不笨嘛!”
她原本就是假死,所以被大伯父背到了望月阁后,为了不耽误时间,并没有等太医来,就自己“悠悠转醒”。
还没有等到大伯父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求原谅,小花就偷偷对她说侯夫人挟持了太夫人。
侯夫人不会坐以待毙,这一点,薛琬早就已经料到。
可她没有想到侯夫人居然这么丧心病狂,连个老太太也不放过。
这将计就计是她想出来的,自然也要由她来收尾,怎么能让个半截身子入了土的小脚老太太担惊受怕受委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