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回答,“走水的是兰园。”

什么?

兰园?

侯夫人声嘶力竭地问道,“有没有救出来?”

下人没有想到侯夫人对李姨娘那么看重,忙回答,“火势太大了,家丁不好进入,人……恐怕凶多吉少了。侯夫人还请节哀。”

大半个时辰了,火烧得那么旺,轻易都进不了兰园的门,里面的人恐怕早就烧成了灰。

侯夫人劈头盖脸一顿骂,“谁问你人了,我问的是兰花!兰花!那些珍贵的兰花可曾救出来?”

李姨娘活着,自然是长久的金鹅。

可若是没了那些兰花,今年和明年的开销到哪里去指望?没有兰花,换不来银子,就买不了兰花秧苗,也就谈不上什么以后。

那些马上就可以拿去换钱的兰花,才是她心头最重要的宝贝啊!

一共一百零八株。

大大小小,各式各样,只要能全部出手,府里明年的开销也都有了。

下人愣了愣,结结巴巴说道,“那些兰花……没……没有救出来。”

人都没有救出来,何况是那些花了。

至少人是活的,长了腿,可以自己跑。而花,却是死物。

侯夫人一听,这下彻底腿软了。

她好不容易才振作起来,咬着牙对下人说道,“带我去看看。”

薛琬冷眼旁观着,心中对这一切却了若指掌。

没错,放火是她的主意。

在这场大火之前,兰花和李姨娘值钱的东西,都被她带出来了。

而趁着火势,李姨娘也从后门悄然溜走,一早就被小花带离了靖宁侯府。

萧然亲自驾驶马车等候在小门那边,人一到,他就拉着马车离开。大半个时辰过去,李姨娘这会儿早就已经安顿下来。

薛琬想了想,问道,“府里出了这种事,要不要去报官?”

侯夫人狠狠地剐了她一眼,“报什么官?还嫌家里不够丢人吗?”

她厉声喝道,“将大门关上。”

官差最是麻烦了,若是报官,必定要追根究底,问来问去。

到时候,府里想要隐瞒着的靖宁侯和李姨娘的事也瞒不住了,必定要成为坊间笑柄。

这就算了,被人知道整个侯府都指望着兰花过日子,那岂不是要被笑掉大牙?

以后还怎么在皇城的贵族圈中混?

她以后出门还要不要抬起头来做人?

薛琬讪讪地说,“哦。”

心里却很是满意。

她如此问起,并不是希望大伯母报官,只是一个试探罢了。

事实上,不报官才最好了。

若是大伯母想要报官,那她为了做得像一点,免不了就要伪造个现场,说不定还要麻烦萧然去一次乱葬岗,挖一具无名的女尸过来。

虽然也能办到天衣无缝,但到底有些太麻烦了。

如此甚好,省了她很多事。

接下来的事,就是大伯母要操心的了,与薛琬无关。

所以,她打了个哈欠,一副很困了的样子,对侯夫人说道,“大伯母还有许多要事在身,侄女儿就不打扰您了,我先回望月阁休息。”

她顿了顿,“明日再来叨扰大伯母了!”

言下之意,尽管大房遭遇火灾,大伯母损失惨重,但答应了她的一千两银子必须要兑现,而且时间也还是截止到明天晚上。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绝不更改。

侯夫人咬了咬牙,“知道了。”

然后,便甩了甩袖子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去往兰园的方向。

薛琬望着侯夫人的背影,眼中浮现出讥诮的笑容。

她想了想,并没有径直回到望月阁,而是去了二夫人沈氏的院子。

第111章 分家

天色已晚,沈氏早早洗漱过,打算歇下了。

饶是外头人声鼎沸,嘈杂得不行,但大房的事,她素来都是不插手的。

哪怕兰园烧成了灰烬,和她又没有关系的,她若是好心去问上一两句,还怕侯夫人疑心她是去看热闹的呢!

连春晖堂太夫人都没有动静,就更轮不到她担心什么了。

所以,沈氏早早地换下了见客的衣裳,只穿了一身里衣,在荧亮的油灯下,看了一会儿书,就打算去睡了。

这时候,外头的丫鬟来回禀,“七小姐求见。”

沈氏有些意外,不过还是飞快地招了招手,“快请七小姐进来。”

二房和三房素来互不干涉,没有什么过节,但也没有特别要好到同气连枝的地步。

不过只是因为她素来看不过去侯夫人所作所为,才对三房唯一的侄女儿有几分看顾,也谈不上对人家有多好。

所以,薛琬这个时间,在兰园着火的当口前来求见,还是让人有些猜不透她来意。

__薛琬对沈氏有好感,再加上之前沈氏多次警示她,所以,内心已经将她看成是值得信任的长辈。

也就没有过多寒暄,直表来意。

她笑着对沈氏说,“二伯父与二伯母,有没有想过要分家?”

分家?

沈氏的眉头一动,“那自然是想过的。”

侯夫人总常说,靖宁侯府她一个人支撑得有多么辛苦。

说得好像其他两房占了长房多大的便宜似得。

他们二房自不必说,日常供给都是她自己出钱。

只除了她长子成婚用了公中的银子,那也只是最基本的东西,给媳妇儿的添妆,多出来的聘礼,不都是她自己拿钱出来贴的吗?

公中给的那点东西实在不多,就不说他们二房也占了一份产业的,就说二老爷的俸禄可是一分不留都给了公中,论起来,只多不少,总也管够了的。

就是看起来苦哈哈的三房,三弟的俸禄也都是交上公中的。

三弟的俸银确实不多,但三房的人口也少啊!

三弟几乎吃住都在国子监的,琛哥儿早早被送去江南书院,束脩和日常供给都是三房的私房钱。

也就是养着小七一个人罢了,瞧瞧给的都是什么三餐,四季的衣裳也都是挑着差的上。

这些年来,不论是二房还是三房,都是给出去的多,得到的少,半点公中的便宜都没有占到,还要一天天被侯夫人说。

沈氏早就想要分家了。

二老爷也有这个想法,不论如何,分家了日子就是过得自在。不像如今,他在外头和同僚多喝几次酒,还要被大嫂阴几句不懂家里艰难。

但大盛朝有个不成文的规矩,父母在,不分家。

这靖宁侯府,虽然是长房袭爵,但只要太夫人健在,为了孝顺太夫人,不让她老人家见不到膝下儿女,就不能分家。

满皇城的世家贵族,基本上也都是这样做的。

所以,沈氏和二老爷就算心里想分家想得要死,但面上却不能表露分毫。

如今,这份心意被三房的侄女一口道出,毫不避忌,沈氏虽然有些惊讶,但却莫名有几分快意。

她认真地问道,“小七,你何出此言?”

薛琬笑着说,“琛哥儿读书需要用钱,将来若是回皇城科举,入仕,成婚都需要银子,但长房如今这样,我怕三房会被拖累。”

她顿了顿,“二伯母应该知晓,阖府上下,就唯独长房养着的人口多,大伯父一共有六七位姨娘,儿女更是不计其数。”

长房的子女一个个都要大了,将来婚娶,都是一笔大开销。

可只靠靖宁侯一个人的爵禄和俸银,恐怕难以维系这么大一个家族。

薛琬说得很直白,不想被拖累。

沈氏也早有此意。

她除了不想被拖累以外,更不想的是明明吃了亏,还要被长房说得好像她占了便宜似得。

不过就是靖宁侯府的爵徽罢了,好像不住在这府里了,她的儿子就娶不到媳妇,她的女儿就嫁不到好人家似的。

二老爷最近升了户部员外郎,这个职位不仅油水丰厚,将来也大有可为。

要知道,如今的户部尚书已经年迈,再过不久就要安退荣养,按照惯例,这个缺由户部侍郎顶上。

那么,二老爷就又要高升,成为新的户部侍郎。

二品大员的闺女,母家又是富甲天下的皇商沈家,二房的儿女难道还愁娶不到媳妇儿嫁不到好人家?

就算是三房,顶着国子监祭酒大人之女的名号,薛琬的婚事就不用发愁。

哪怕不能嫁到有爵禄的簪缨世家,嫁个前程似锦的新贵那也是板上钉钉的。

根本就不需要借着靖宁侯府的名头。

可笑侯夫人还以为是他们两房霸着不肯走呢,事事处处要在她面前显示出优越感来,简直可笑极了!

沈氏想了想,点头说,“我和你二伯父是一直想要分家的。只可惜,盛朝这个不成文的规矩……”

若是强行分家,恐怕会被人说二房和三房不孝啊!

对于为官者而言,最忌讳的就是遭人弹劾不孝,那可是一等大罪,轻则被人诟病,重则也可能要丢官降爵。

要不是因为这个,她还不一早就脱离了此地?

二老爷的俸禄就算她一分钱不花,全部都舍给了善堂,那也只少能赢得个大善人的名头,总比现在这样打水漂还要遭人恶心要好。

薛琬笑着说,“二伯母也说了,这是个不成文的规矩,既然没有成文,那其实也算不得规矩对吧?”

她顿了顿,“无非就是不知道根底的家伙乱嚼舌根,说二伯父和我父亲不孝顺嘛。可是……”

话锋一转,她低低笑道,“但若是祖母亲自支持,并且也乐意跟着二伯父或者我父亲离开侯府呢?”

就算有些不开眼的人非要说什么孝顺不孝顺,不孝顺的人,也一定不会是二伯父,也不会是她爹。

沈氏的目光一亮,“你的意思是?”

她的婆婆刘太夫人不爱管事,就喜欢衣食无忧地躲在自个的院子里过自己的小日子。

这样安静如鸡的婆婆,她当然欢迎得很。

若是刘太夫人同意分家,沈氏愿意给她修一个美如画的园子,一应供给都给最好的,四季衣裳挑最好的料子孝敬上,绫罗绸缎珠宝首饰任意挑。

她不差钱,就只差自由自在。

只要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对沈氏来说,都不是问题。

薛琬笑着点点头,“我的意思,正是二伯母想的意思。若是您也有此意的话,我这几日就去说服我父亲。”

她顿了顿,“只要二房和三房团结一致,这家自然是一定会分成的!”

第112章 割出

半夜一场大雨,将兰园的火彻底浇灭,但几个时辰烧下来,能烧的都已经烧干净了。

兰园成了一座废墟,里面的李姨娘也被烧成了灰烬。

府里出了这等事故,定然满皇城都传遍了,靖宁侯第一感觉是丢脸。

他责怪侯夫人没有好好将家打理好。

刚新晋的姨娘还没有走仪式就这么突然地被烧死了,还不知道要被人传成什么模样来,侯夫人被传不贤,那岂不是在打他靖宁侯的脸?

一大早,靖宁侯就给侯夫人甩了好大的黑脸,这才挥一挥衣袖离开,下一脚就踏去了白姨娘那里。

侯夫人颓然地站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只觉得彻骨地寒冷。

她觉得这日子实在是一点指望都没有了。

丈夫是个蠢货也就罢了,也没有指望他能够知冷知热会疼人,但家里穷成那样,都指着她一个人支撑,却还时不时来她这儿撒泼,实在是……

忍无可忍了。

要不是为了儿女,她真想学隔壁武安伯家太夫人,一顶小轿就去了庙里,从此以后青灯古佛倒还清净。

身边的嬷嬷安慰道,“侯夫人要打起精神啊!公子小姐们可还都指望着您呢!”

侯夫人咬了咬牙,“是啊,等把小八的事了了,这为难人的活,谁爱干谁干去,我可也要撂担子了。”

她育有二儿三女,两个儿子都娶了媳妇,长女和次女也都嫁了好人家,如今膝下,就只剩下小八这个女儿。

只要能将小八许了好人家,她就立马去庄子里养病去。

至于那些姨娘生的小子闺女的前程,关她屁事。

这样想着,侯夫人有了点精神,“先开我的私库,去给七小姐送一千两银子。”

嬷嬷震惊,“什么?”

侯夫人摆了摆手,“这是我和七小姐的私事,你不需问,也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她顿了顿,“让人去将兰园清理一下,然后重新砌个围墙锁起来吧。”

嬷嬷小心翼翼问,“就不修缮了?”

侯夫人苦笑,“府里哪里还有多余的银子修缮?让我自掏腰包,那是不能的,就这么办吧,锁起来。”

好在兰园处在偏僻的位置,就算有客人来,也很难会逛到那去。

她顿了顿,“替我收拾一下,去见太夫人吧!”

昨夜那么大的火,太夫人躲在春晖堂,连个嬷嬷都没有派出来问过一句两句。

足可见,太夫人的意思了。

但太夫人不想管事是一回事,家里有了事,她得去回禀又是另外一回事。

总也要去诉诉苦,哭几声,说不定还能从太夫人那要点钱出来不是?

侯夫人收拾好了去了春晖堂,二夫人沈氏和三房的云姨娘都在。

她心里便闷闷的。

二房就不说了,沈氏和她是几十年的对头了。

三房这是怎么回事,现在连个丫鬟出身的姨娘都可以和她共处一室了吗?靖宁侯府一点规矩也没有,怪不得家里的子弟都是那个德行。

侯夫人跟太夫人请了安,便流下两行眼泪来,“昨夜兰园走水,整座园子都烧没了。”

太夫人表情淡淡的,“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也无可挽回,那难过也是没有用的。收拾收拾心情,别再想了,日子还是要继续过的。”

侯夫人擦了擦眼泪,“儿媳妇打算将兰园封了。府里的情况,母亲您也知道,实在是没有多余的银两了……”

太夫人点点头,“你当家理事,你说了算。”

侯夫人趁机便又说道,“夏衣马上就要量裁了,家里今年实在流年不利,库房里没有银子了,是不是能委屈一下今年的夏衫就不做了?”

阖府上下那么多人口,若是去掉了夏衣,也可以节省很大一笔银子呢。

太夫人没有什么意见,“不做就不做了。”

侯夫人转脸去问沈氏,“二弟妹也同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