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璃驱赶的人,是平少轩。
这下子,平太夫人有些不高兴了,“璃儿,若不是你九哥救你,你这会儿可就危险了。不许胡说八道!”
既然人救回来了,那接下来就该思虑如何善后的事了。
太夫人低声对瑞安侯夫人交代了几句,便对女儿说道,“璃儿这样子,怕是要歇一会儿,我已经让你大嫂请了太医,等会儿你家去就说,我舍不得她,拘着她在我这儿住一晚。”
她顿了顿,“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但事已至此,怪就只怪你自己安排得不够妥当,害了你女儿。”
说完,太夫人便就离开了。
侯夫人红着眼睛,咬着牙,暗骂了声“母亲也太凉薄了。”
但到底,也没有别的办法。
她陪着将女儿送到了未出嫁时所住的园子,听太医说了女儿无事,只是受了惊吓,着了点凉,休息一夜喝一点安神汤就会好的。
侯夫人这才放心,眼看天色渐晚,靖宁侯府一堆事体等着她,实在不方便留宿,便留了身边最妥帖的大嬷嬷贴身伺候,就要回府去。
薛璃紧紧拉住母亲的手不让她离开,“母亲,别走!我害怕!不不,母亲,我和您一块儿回家!”
她刚遭遇大难一场,虽幸而活过,但却像是经历过阎罗殿般,不知道遇到了多么可怕的事,脸色发白,浑身发抖。
侯夫人握了握女儿的手,“今日之事,不能叫其他人知晓,你此刻若跟我回家,瞒不住人。”
长房正值多事之秋,侯爷刚胡闹纳了位新姨娘,多少双眼睛等着看她的笑话呢!
她的女儿怎么能出差错?
还有二房和三房……
不,她的女儿绝对不能嫁给平少轩这个既无爵也无财的平庸之辈。
否则,她这辈子岂不是都要被二房那个满身铜臭味的压着不能翻身了吗?
这件事绝对不能被府里的人知道!
侯夫人轻轻拍了拍女儿的后背,安抚她,“不要害怕,薛琬那个丫头,我会解决的,她绝不敢将今日的事说出去一个字!”
是的,她还要去解决薛琬那个麻烦的丫头。
侯夫人毅然决然地走了。
只留下薛璃一个人缩在床上瑟瑟发抖。
大嬷嬷问道,“八小姐是不是受了风寒?来,嬷嬷摸摸身上烫不烫?”
她探手过去,只见手上一片冰凉的汗渍。
大嬷嬷大惊,“八小姐到底是怎么了?”
薛璃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平……平少轩就是个恶魔!恶魔!他……”
她刚想要说下去,却猛然看到平少轩英俊的笑脸从外面透了进来。
他笑眯眯地问道,“表妹,你怎么样了?堂祖母叫我来看看你,问问你感觉如何,还需要什么?”
薛璃害怕到了极点,居然昏厥过去。
大嬷嬷手忙脚乱,“八小姐,小姐?来人啊!小姐昏过去了!快请太医!”
平少轩的脸上收回了笑容,转而全部都是嫌弃的模样,“真不经吓,就这怂样,比你堂姐可差得远了。”
想到那个窈窕的身影,他忍不住舔了舔舌头,“薛七小姐才是人间绝品啊!”
他转头又看了一眼奄奄一息的薛璃,“也好,收了你,就是亲戚了,总有再见面的机会。”
侯夫人从女儿的房间出来,都不曾和自己的母亲道别,就急匆匆去找马车,“七小姐可知道在哪里?”
车夫连忙回答,“七小姐受了惊吓,平大公子亲自送她回靖宁侯府去了。”
侯夫人脸色一变,“走了多久?”
车夫想了想,“没多久,就一会儿,应该还没有出府。”
侯夫人咬了咬牙,“追!”
平大公子的马车里,虽是劫后余生,但气氛还算平和安静。
薛琬笑着说道,“平师兄原本不必亲自送我的,我等着大伯母一块儿回去就好了。”
她目睹了这一场精彩绝伦的好戏,大伯母自然要堵住她的嘴,这就意味着,她可以为所欲为。
没想到,平师兄又是一番好心办了坏事。
还好,她很笃定侯夫人一定会追上来,所以平师兄这个面子还是得给。
平明堂叹口气,“表妹出了事,姑母大概是顾不上小师妹的。恰好,我也要去国子监,顺路送你回家也是一样的。”
虽然薛琬身上的衣衫已经换过了干净的,但到底不怎么合身,她应该也急着回家梳洗才是。
他顿了顿,又说道,“说起来,小师妹还是我的救命恩人呢。”
薛琬抬头,“咦?”
平明堂微微一笑,“若不是小师妹会游水,船夫可就没有空余的手来救我了。那我岂不是凶多吉少?”
说起来,他也是一阵后怕。
作为一个家族的单传独苗,在还没有娶妻生子之前,他是没有死的资格的。
薛琬笑笑,“平师兄一定很奇怪,我一个土生土长的皇城女子,怎么就能会游水?”
她眯了眯眼,“说起来,那也是拜我八妹所赐呢。”
平明堂有些惊讶,“哦?此话怎讲?”
薛琬毫不在意地笑笑,“年幼时,我和八妹一块儿在池塘边玩耍,小孩子嘛,嬉笑打闹惯了,便有些没轻没重。我一时脚下不察,就掉下水了。”
她接着说,“当时我娘身边的大丫鬟是个会水的女子,幸亏她看到救了我上来。后来,我就有些惧怕水,我娘说,要克服对水的恐惧,唯一的办法就是征服它。所以,我就学会了游水。”
这自然是真相的一部分。
另外一部分,则是因为到了千机司后,执行的任务实在什么危险都可能遇到,如果遭遇水战,那么会游水才能活命。
出于求生本能,她当然是倾尽全力成为一名游水高手咯!
第109章 封口
虽然薛琬说得比较婉转,但平明堂又不是三岁小儿,自然也听出了其中的隐意。
他不胜唏嘘,但又不好多说什么。
只能暗自庆幸,多亏小师妹会游水,否则若是出了什么事,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恩师那边,他该如何交代才好?
恩师待他至诚,传道授业解惑,膝下这顶顶珍贵的女儿,不论如何,他也要替恩师保护周全了。
马车才刚驶出一条街,忽然车夫说道,“公子爷,后面好像是大姑奶奶的马车,行得飞快,许是来追咱们的。”
平明堂掀开车帘往后一看,见果然是靖宁侯府的马车,便说道,“你行慢些,等一等吧。”
虽然对今日大姑母所为颇有些微词,但到底是长辈,这点礼数还是要有的。
薛琬微微一笑,“大概是大伯母不想让师兄多走了弯路,耽误了国子监的事。”
她顿了顿,“等会儿我还是坐大伯母的马车回府就好。”
平明堂沉吟片刻,还是点了点头,“也好。”
他对小师妹一片坦荡的好意,都是因为恩师而生的兄妹之情,若是执意要送她回家,那在有心人眼中,怕不要被污成了什么模样。
堂堂七尺男儿,他自己是不惧事的。
但小师妹刚退亲多久,仍在风口浪尖,是半点风浪也再经不起的。
这种风言风语,他还是能避则避之吧。
如此,便令车夫驭马停车。
薛琬道了声谢,便转而上了侯夫人的马车。
侯夫人见他二人轻语微笑道别,眉目间多见温柔笑意,简直怒火中烧。
她的璃儿受了如此委屈,薛琬倒好,居然毫发无损,还勾搭上了瑞安侯府唯一的继承人。
大侄子天真单纯,定难敌过薛琬这样小妖精的迷惑,假若真的为她要死要活,为了平家这唯一的一颗金蛋蛋,大哥大嫂必然只能就范。
到那时,薛琬岂不是一跃就成了瑞安侯世子夫人吗?将来那可就是赫赫一品侯夫人。
而她的璃儿,假若真跟了平少轩,且不提平少轩的为人性情,光是身份上就被薛琬彻底打败了。
侯夫人光想想就觉得气得慌,看薛琬的眼神自然不善。
反倒是薛琬率先开口问道,“大伯母追得这么急,是有什么话要嘱咐侄女吗?”
来吧,快点爽爽气气提出来,人家也好大大方方索要封口费嘛!
侯夫人愣了愣,随即想到了自己来意。
她暗暗让自己平静下来,堆出一张皮笑肉不笑的脸,“小七啊,你八妹今日的事……”
薛琬笑眯眯地伸出手来,“嗯嗯。”
侯夫人又愣住,“这是什么意思?”
薛琬略有些惊讶,“大伯母无非就是让我顾念和八妹的姐妹情谊,莫要让她今天在水中和平少轩又搂又抱湿了身后来上岸了又嘴对嘴的事情说出去嘛。”
她抖了抖伸出去的手,“我能不能做到,就看大伯母够不够意思了。”
侯夫人都已经几乎明着要害自己了,她当然也没有必要再继续与侯夫人虚以逶迤。
她觉得敞亮一点,明明白白告诉侯夫人她的底价,想要抹平事情,没问题啊,拿钱来封口嘛。
公平得很。
侯夫人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大怒起来,“你这是在威胁我?”
薛琬惊讶地看了侯夫人一眼,“对呀。”
她伸出的手又抖了抖,“五百两,隐去嘴对嘴的事。八百两,隐去湿身相对的事。一千两,那就风和日丽,平静安宁,什么事都没有。”
明码实价,童叟无欺。
侯夫人脸色胀成了猪肝红,“你……你一个姑娘家家的,说的都是什么话?你父亲母亲都是怎么教你的?”
一千两银子,这真的是狮子大开口了!
提到父母,薛琬的眼神微微一冷。
她唇角微撇,“我父亲母亲确实没有教我要在船上推我的堂姐妹下水。这一点,他们真不如大伯母教育得好。”
侯夫人手指微微发抖,“你又胡说八道什么?”
薛琬似笑非笑望着她,“我说什么,大伯母还不清楚吗?也是,谁叫我会游水坏了你们的好事呢!”
她咳了一声,“所谓偷鸡不成蚀把米,大概就是指大伯母这样的吧!还好我命大运气好,连老天都站在我这一边呢!”
侯夫人被说中心事,气得将手指都扣进了掌心,疼痛极了,却又莫能奈何。
她咬了咬唇,“虽然我不知道你在胡说些什么,但看你这样子,是不愿意将今日之事瞒过去了。你可知,一家姐妹,名誉相同相连,你八妹坏了名声,对你也一点好处都没有的。”
薛琬笑笑,“大伯母从哪里看出来我不愿意将今日的事隐瞒过去了?”
她顿了顿,“我不是一开始就说了吗?想让我隐瞒到什么地步,全看大伯母给的封口费能到什么地步。你的银子若是到位,我的表演自然也到位。”
侯夫人被噎住,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死丫头说来说去,说到底,就还是要钱罢了!
若不是现在仍是白天,大街上人来人往,她真的想直接将这臭丫头弄死了扔出去算了!
实在是……太碍眼了!
正当侯夫人心中动了杀机之时,忽然听到薛琬笑嘻嘻说道,“大伯母若是舍不得钱,那也没关系啊,不过就是将今日之事说几遍罢了,您放心,我这个人实在,绝不会添油加醋的,一定都是实话实话。”
她顿了顿,“我的时间也是很宝贵的,所以,就从此刻起到回府,若是大伯母还没有想好,那就恕侄女不奉陪了!”
回府之前……
侯夫人猛然醒觉过来,连忙问车夫,“到哪里了?”
车夫忙回答,“回禀侯夫人的话,还有一条街就到府里了。”
一条街……
侯夫人转脸望去,只见薛琬似笑非笑望着她,那张脸像极了死去的三夫人梁氏。
梁氏是病死的。
一夜秋雨,得了急病,病来如山倒,倒下之后,就再也没有起来。
侯夫人想起替梁氏敛容时,她偷偷擦去的黑色血迹,心内一阵凉气抽起,居然鬼使神差地回答,“好,一千两银子,我给你!”
第110章 走水
几两银子的香油钱都要抠抠搜搜半天,一千两银子的封口费却给得如此爽快。
果然有娘亲的孩子才是宝,大伯母那样不可描述的人,对待自己的女儿却是真心实意的。
薛琬也曾有过比大伯母还要好百倍千倍万倍的娘亲。
只可惜,天妒美人。
娘亲在三年前的那个秋夜,留下了她和父亲幼弟病逝了。
哪怕对她而言,这已经是很久远很久远之前的事了,但至今想起时,内心仍不免隐隐作痛。
想到此,薛琬居然有些嫉妒薛璃。
她冷下眉眼说道,“那好,明日天黑之前,侄女儿就静候大伯母的银子了。”
若只是张空头支票,那她绝不会给薛璃留半分脸面。
侯夫人愤愤道,“你还怕我赖了你不成?”
靖宁侯府确实是穷得响叮当,但她本人却还有丰厚的嫁妆撑腰,区区一千两银子而已,她还是拿得出来的。
虽然拿出来了,会痛上好一阵。
但将来若是女儿能嫁入高门,那这一千两银子就花得值了,能得到的回报岂止是十倍百倍?
薛琬嘴角微翘,“大伯母那么要面子,定然是不会赖的。”
她顿了顿,“就算您赖了,我去问大伯父要去也是一样的。”
大伯父这个人,也算是奇葩。
论要面子,天下无敌。
在外,什么都想要做到最好,什么都想要得到好评,所以经常打肿脸充胖子。
他是好臣子,好上司,好属下,好同僚,好朋友,好儿子,好父亲,好兄长,好伯父。
甚至都能是一个好主人……
但唯独,不是个好丈夫。
这个世上,他对任何人都是彬彬有礼的翩翩君子,只在侯夫人面前张牙舞爪。
侯夫人大约是上辈子欠了靖宁侯的,所以,这辈子来还债的。
若是叫靖宁侯晓得自己的夫人欠了侄女儿的钱,那必定是要大发雷霆的,被说两句倒还是其次,万一他一个不顺心,又去睡了后院的王寡妇,周寡妇。
那岂不是要叫人闹心死?
侯夫人简直气结,“你……”
刚要再说点什么,忽然听到车夫有些惊慌地说道,“侯夫人,咱们府里好像出了什么事,府门开着,里面闹哄哄的。”
侯夫人急忙将车帘掀开,确实如此。
她皱了皱眉,“赶紧回去!”
二门处的下人见侯夫人回来了,连忙回禀,“侯夫人,不好啦,府里走水啦!火势很大,烧了大半个时辰了,还没有救下来。”
侯夫人身子一软,歪歪地靠在了后面跟着的老婆子身上,“是哪处走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