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府里也有多人证实,当日,确实看到有个书童在船坞附近出没,根据下人的口供,他还特地去请了京兆府的画像师傅来,将书童的小像绘制了出来。
然后,又着人偷偷地进了跟鲁王府的人联络上了。
经过几番摸排,确定了那书童就是鲁王身边刚提上来的太监阿福。
那阿福上位不久,虽然不是大太监,但却很受鲁王重用,平素不管去哪儿,鲁王都会带着阿福。
但最近几日,却没有人再见过阿福。
镇国公也是久居上位,有些暗地里的破事,就算没有做过,也好歹听说过。
所以,他严重怀疑阿福已经被咔嚓了,恐怕再也没办法找到人了!
只要一日找不到人,那他对鲁王所有的指控就都是徒劳无功的。
鲁王,毕竟也是陛下的儿子,这种事没有明确的实证,他还真的不敢说。
尤其是,在还不确定陛下的想法之前,当然更加只字不能提了。
唉,当人臣子可真难啊!
陛下一拍桌子,“混账!在你府上发生的事,是你府上的书童做出的恶,都那么多天过去了,你居然连个小小的书童都找不出来!”
他顿了顿,“镇国公,你是不是对朕交代的事不上心啊?”
镇国公脸色更难看了,他的内心在进行着焦灼的斗争。
到底要不要供出鲁王?
不供出来的话,岂不是让陛下看低了自己?以后,他还要不要在朝廷混了?
可是供出来的话,也不知道陛下会不会龙颜大怒,将愤怒的大刀砍向自己。
罢了罢了,还是将自己已经掌握到了的事实,一五一十告诉陛下吧,至于后面的事该如何,就让陛下自行决断好了。
反正陈王和鲁王又不是他的儿子,他干嘛要替陛下操心这个?
镇国公打定了主意,便看了看屋子里的人,“陛下,能不能请众人退下,臣有话要单独跟您回禀。”
陛下斜睨了镇国公一眼,心想,这老小子倒也没那么笨,看来是查到了点眉目。
他屏退众人,“现在你可以说说你都查到了什么。”
镇国公力求客观,将他查案的方式都说了一遍。
然后从怀中取出了用手帕包好的蝙蝠扣,递给了陛下,“这是在船舱里找到的扣子。”
陛下摊开手帕看了看,心中暗骂鲁王实在太笨,出来干坏事还要留下自己家特有的符号,简直脑子里进了水。
他刚想将扣子还给镇国公,忽然看到蝙蝠纹路的缝隙里,有一些些白色粉末。
陛下的脸色骤然变了,立刻大声喝道,“千机司潜渊何在?”
房梁上轻轻有人降落。
一个全身黑色劲装,披着黑色镶着金线花纹的男子飘然落下,恭敬地跪在了陛下跟前,“潜渊在此,听凭陛下吩咐。”
镇国公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然后瞥了潜渊一眼,又迅速地收回了目光。
千机司的人啊!
怪不得陛下大白天出门连护卫都没有带多少,原来有千机司的人随时跟着。
这喊一喊就掉下来一个,再喊几句,是不是还能掉下来几个呢?
镇国公悄悄地抬头看了看他这客舍的天花板,干干净净的,怎么看都藏不住人啊!
罢了罢了,还是别乱想了,免得再被陛下骂。
不该看的不看!
陛下将扣子包好递给了这个叫潜渊的千机司人,“查出来,这上面的白色粉末是什么东西。”
潜渊打开闻了闻,“陛下,这药粉属下很熟悉,都不用去查。”
他顿了顿,“这是我们千机司的秘药罗敷,是药祖上个月的新发明。”
哎呀,不好,要听到秘密了!
镇国公眼睛闭上,将手捂住耳朵,悄咪咪地想要趁着陛下不注意溜走。
笑话,在朝中几十年了,明哲保身的道理他最懂了,越是这种机密隐蔽的事,越不要沾染为好,以免将来知道得太多被咔嚓了。
陛下一伸手就将镇国公抓了回来,“你听着。”
千机司上个月才出来的新秘药,居然一下子就被鲁王所有了吗?
鲁王好大的胆子,居然胆敢将手伸进了只属于他的千机司。
简直该死!
陛下沉声问道,“这药有什么说法?”
潜渊回答,“这本身不是毒药。是药祖为了帮助千机司人探听消息所做的道具,这是一种闻了之后会出现生病症状的药粉。”
他接着说,“使用了这物之人,会出现发热的状况,但脸色却是苍白的,手脚也冰冷。一般来说,这些症状顶多半日就会消失。”
陛下沉吟片刻,“所以你的意思是,这药一般是自用,目的是装病?”
潜渊看了眼在床榻之上躺得如同尸体的陈王,点了点头却又马上摇了摇头,“千机司人一般拿来自用,但会掐算好用量,同时备上解药。”
他接着说,“解药也是一种药粉,到时间就会挥发,使用之人半清醒状态时,恰好就能嗅到解药,当会立时如常。可是陈王这……显然是用了过多的量,且没有解药的。”
陛下追问,“若是陈王这种情况,会有什么问题吗?”
潜渊回答,“若是一直得不到解药,陈王就会一直昏迷不醒,直到他身体衰竭,自会……死亡……”
他补充一句,“因为药祖制药时,只是为了千机司人一时之用,所以这接连五日了,恐怕陈王殿下,当真有些危险……”
也就是说,陈王是绝不可能自己给自己下药,就为了要装病。
这可是冒着生命危险的啊!
陛下的目光一下子冰寒透了,“潜渊,这既然是千机司的秘药,那么千机司就责无旁贷要查清楚真相。”
他顿了顿,“不论害陈王的幕后凶手是谁,有多么贵重的身份,有多大的能耐,我都命令你必须彻查。一旦查出,立刻上报!”
第96章 醒转
潜渊离去不久,外头便有通传,郑王鲁王吴王楚王到。
陛下心知肚明,这当然不是兄弟情深。
这些兔崽子若不是见他在这儿,那是不可能出现的,就算出现,也是为了看看陈王到底嗝屁了没有。
天家无兄弟。
他可不像别的君王那样明明是踩着兄弟的尸骨到这个位置的,偏偏还要幻想着自己的儿子们兄友弟恭。
太天真!
既然来了,那不管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思,总是要让人家进来的。
陛下大手一挥,“宣。”
龙生九子,各有不同。
再加上陛下的儿子们都不是同一个妈生的,所以几位王爷的相貌身形都不甚相同。
郑王虽然年纪大一些,但面目十分儒雅,气质也很温和,与陛下有六七分相似。
因此,虽既非长又非嫡,但陛下对他还算是比较重视的。
他率着三个弟弟进来,见了陛下,十分恭敬地行礼,“父皇,六弟怎么样了?”
陛下的目光从这几个儿子身上扫过,“甚是凶险。”
鲁王满脸担忧,“既然这个太医不行,那就再请其他的太医看看,天下那么大,总有妙手仁心的神医可以治好六弟的病。”
吴王和楚王连连点头,“正是。”
陛下有些好笑地看着这几个儿子,除了老二还算忠厚,主要也是因为年纪比这些弟弟都长平素不屑和陈王一块儿玩。
其他的几个哪个不是逮着机会就欺负陈王?
小时候结伙揍老六的是他们,将老六推进池塘的是他们,骂老六没妈疼的也是他们。
什么时候,居然这么关心老六的死活了?
呵呵。
陛下对这些事心知肚明,当时放任不管,只不过是因为国事繁忙,他身为一国之君,当然要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国家的社稷中去,怎么能拘泥在小小家事上?
再说,他也是给老六一个奋发图强的机会嘛!
什么都由父皇解决了,老六怎么能从一颗小豆苗,茁壮成长,变成一棵参天大树?
老父亲一片苦心,都是为了锻炼孩子啊!
鲁王见陛下没有说话,心中暗喜,看来陈王的病情果然严重,离不治身亡就差点时间问题了。
不过面上他还是显得十分关心的,“父皇,能不能让我们几个去看看六弟?”
陛下摆了摆手,“去吧,睿儿就躺在里间,毫无意识,生死未卜。唉!”
他故意叹了一声,“也不知道是不是最后一面了,你们想见就进去吧!”
说话的时候,他眼角的余光在不停地注视着几个儿子,身为帝王的敏感,他确信,害了陈王的凶手就在这四个人之间。
嫌疑最大的当然是鲁王。
因为那日只有郑王和鲁王到了镇国公府,郑王不去提了,虽然也不能算是个老实人,但也确实没有和陈王过不去的必要。
鲁王的可能性大些。
鲁王是贤妃之子,大约年幼时陈王也叫过贤妃一段时间的母妃,所以自小就存了和陈王一较高下的心理。
这些儿子中,也就属鲁王欺负陈王最狠一些。
还有,镇国公手中那银色的蝙蝠扣子。
假若做实,那就是鲁王谋害亲弟的证据了。
虽然种种证据都毫不留情地指向了鲁王,但剩下两个没有到场的,也不代表毫无可能——栽赃嫁祸,那可是夺嫡必备的手段啊,他有经验。
陛下心想,若是他自己要害人,必定是不会去现场的,不会给任何一丝卷入此案中的机会。
除非是真的蠢死了,才会在自己没有办法择开的情况下,做这种害人的事,而且还被人捡到了蝙蝠银扣子。
鲁王……应该不至于真那么蠢吧?
但也难说,鲁王毕竟是贤妃的儿子……
龙生龙凤生凤,贤妃的儿子会打洞。
当年,他好心好意送了个儿子给贤妃,她也不晓得这是对她的宠爱,多一个儿子傍身,好好宠爱,将来老六就是鲁王的左膀右臂。
偏偏贤妃嫌弃老六长得好看,想法设法将孩子给送走了。
蠢,或许也是会遗传的呢!
陛下心中正在百转千回,也不知道是在疼惜陈王被兄弟所害半死不活,还是在扼腕叹息害人的儿子弄死兄弟太不利落。
正在此时,忽然听到里间郑王一声惊呼,“六弟,你醒了!”
陛下醒转过来,立刻进了里间。
镇国公也高呼太医。
不一会儿,太医听完了诊,有些后怕又有些奇怪地说道,“陈王殿下如今身子康健,烧也退得干干净净,竟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真是奇哉!”
刚才还是快要死的模样,身子烫得跟个火炉子一般,就没过一会儿,居然神清气爽,完全好了?
真是……见了鬼了。
陛下面上看起来很是高兴,“睿儿,你觉得怎么样?”
但心中却是怒不可遏的。
刚才潜渊的话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告诉了他,老六这是中了毒,这毒有解药,只要解药出现,就能恢复如常。
这几个儿子刚进去,老六就醒了。
显而易见,有人怕事情闹大,所以带了解药过来嘛!
陈王刚醒,还有些晕乎乎的,扶着脑袋说,“还行,就有些头晕。”
咦?他什么时候睡着的?
睡也就睡着了,怎么还惊动了父皇?连四位皇兄都来了!
他依稀记得,听了那薛姑娘的话后,他腋下夹着那什么铁球还觉得挺暖和挺舒服,然后很自然拿手地装着病,怎么就忽然睡着啦?
陛下说道,“既还晕着,就再睡一会儿。等到好一些了,叫镇国公送你回陈王府。”
他站起了身,对着另外四个儿子说道,“朕要回宫了,我看你们也回府去吧,莫要在此地打扰老六休息。”
说罢,陛下交代了镇国公几句,便就离开了。
郑王等人见陈王非但没死也就觉得意兴阑珊,纷纷跟在陛下后面离开了。
薛三老爷见状,便也打算告辞。
但薛琬却轻轻拉了拉他的手臂,“父亲,我还有些学问上的事,想请教一下侯三公子,不知道……”
薛三老爷立刻警惕地看了眼侯衍骏。
学问?呵呵,这侯三公子小时候跟他学了三天,就哭着喊着跪着求着要退学,就这样,也配谈学问上的事?
但在女儿的恳求面前,他实在也不好意思说不,只能勉强点头说,“那有话你们就在这里说,为父到门口等你。”
这客舍里有陈王,有众多侍女护卫,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总不至于闹出什么幺蛾子吧?
第97章 催眠
薛琬有事情想对侯三公子说,侯三公子也急得不行,他有一肚子疑问想要问薛妹妹呢!
侯三公子对着下人们说道,“我和薛姑娘进去看望一下陈王,你们就在这里守着,任何人不许进来!”
他向来都是吊儿郎当笑嘻嘻傻乎乎的模样,还是头一次这么严肃,居然格外地有威严。
站在外头伺候的丫鬟护卫都战战兢兢地点头,“是。”
因为害怕,都没敢去猜测侯三公子和薛姑娘的关系——若是换了往常,这可是最热门轰动有话题的八卦啊!
客舍的里屋,陈王果然已经醒了,脸色恢复如常,气色精神都还不错。
只不过因为莫名其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有些怔忪,他懒洋洋地靠在垫子上盯着天花板发呆。
转脸抬眼看到薛琬进来,目光顿时一亮,他忙道,“薛姑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彷佛错过了一出好戏,惆怅的是,身为主角他居然压根不知道演了什么!
薛琬笑眯眯地说,“殿下不知道自己高热不退昏迷了五日吗?”
陈王愣住,“啥?”
侯三公子一脸同情地点头,“是真的,殿下你睡了五日。”
他顿了顿,“这五日来,要不是我母亲亲自给你喂米汤喝水,恐怕你也熬不过来。”
逮着机会还是要给母亲大人表表功劳的,母亲真不容易,都六十高龄了,还要亲自伺候人!
陈王眼珠子瞪得更大,“啥?”
他指着自己,“我不过就是睡了一觉而已,居然有五日那么多?到底……到底发生了什么?那我刚才又怎么醒了呢?”
薛琬冲他笑笑,“想必是殿下吉人天相吧!”
她顿了顿,“我来是想告诉殿下,鲁王恐怕要倒霉了。接下来几日里,殿下就好好地待在家中养病,最好哪里也不要去,越安静越好。”
鲁王能倒霉,陈王还是很高兴的。
毕竟,鲁王兄是这些年来欺负他最狠的一个。
记得小时候,鲁王还将他五花大绑在树根下,在他身上脸上撒上蜂蜜,引得蚂蚁爬满了他的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