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因为与她肌肤相依时,他胸腔的剧烈跳动?
即便如此,也该忍耐的。
萧然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他以为,今日必然是等不到答案的。
但薛琬却低声开口,“你信不信缘分?从见你的第一眼起,我就觉得我们以后会是志同道合的伙伴,并肩作战的朋友。”
伙伴……
朋友……
萧然心里微微一酸,心里空落落的。
可是却又莫名地安定了下来。
他抿了抿唇,“已经卯时三刻,是再休息一会,还是就出发?”
薛琬掀开盖在身上的薄毯,从床榻上下来,“做坏事,当然是赶早不赶晚。趁着天还没有全亮,咱们现在就走。”
刚做完噩梦,背上的汗还未都消掉,身子还是软的。
但谁叫她现在缺钱缺得有些狠呢?不管怎么样,得在剩下的三日之内,再搞到一笔足够熬到她下次出门的银子。
因是出门做坏事,所以萧然亲自驾车。
他从薛琬处学得几分易容技巧,虽然粗浅,但拿来唬人倒也足够了。
这一回,他扮的是个中年车夫,相貌普通,扎进人堆中就会不见。
薛琬笑着拍手,“你知道最难做的菜式是什么吗?家常菜。越是平常的东西,要做得好其实越难。易容术也是一样。最难扮的是普通人。”
她踮起脚拍了拍他肩膀,“孺子可教,不过半年光景,你就能学到我三分技艺,再过些时候,可就不得了了。小伙子,前途无量啊!”
萧然笑笑,“我以后会更用心学的。”
他顿了顿,“所以,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薛琬凑近他耳边,“固城伯在城南置了一房外室,那女人是青楼歌女出身,这辈子都进不了固城伯府,但伯爷却十分宠爱她,也因此将所有的私房都存在了那女人手里。”
她目光一亮,“听说,那笔钱数目很大呢!”
固城伯不想让人知道外室的事,就算私房被盗,也不可能声张出去,只能吃一个哑巴亏。
她堂而皇之拿走那笔钱,还不会被追究,这买卖自然比挖坟盗墓捡漏要容易多了。
萧然自小在市井街头长大,捞偏门也是他长处,一听就明白了其中关键。
他全然信任薛琬,“嗯,固城伯应该谢谢我们,替他检验一下那外室对他是否真心实意。”
薛琬的眼睛晶晶亮亮的,“你不觉得我做的事是错的吗?”
她掰着手指数,“坑蒙拐骗,这几样我差不多都做遍了呢。”
萧然无奈地叹口气,“你说得我好像没跟着你一块儿坑蒙拐骗一样,你我既然都是一样的人,我怎么会觉得你做的事都是错的?”
他在心里默念一声,“只要是你要做的,就全部都是对的事。”
薛琬满意地点点头,“好,那就出发吧。”
比之城北的繁华,城南要略见冷清一些,地价也没有那么贵。
不过,固城伯出手还是很大方的,给他的外室置办了一个两进的大房子春园,里面亭台楼阁样样俱全,丫鬟奴仆也都买了二三十人。
那外室名叫春娘,原本是珠玉阁的歌姬,刚挂牌接客就被固城伯尝了鲜。
固城伯原本是个老实人,头一次逛青楼就遇到了春娘这样深受老鸨调教的女子。
他家里的妻妾没有一个像春娘这样善解人意,曲意迎合,所以,就这么陷入了春娘编织的温柔情网,再也脱不开身了。
但堂堂二等伯爵,想要迎一个青楼女子入府,就算是当个妾,那也是不可能的,御史们能将他弹劾死。
他倒是想想办法给春娘改名换姓变换户籍,但好巧不巧,他的大舅哥在户部当差,想要瞒过大舅哥做这件事,是几乎不可能的。
何况,固城伯太夫人为人端庄严谨,最是讲究规矩,名门世家,怎么能容许青楼女子出现在府里?笑话!家里的小姐们还要不要名声了?以后还能不能好好说亲了?
固城伯虽然被爱情冲昏了头脑,但这种底线还是有的。
这事,他不能教任何人知道,自然也就不能将春娘迎进府里。
所以,退而求其次,他便只能在外面给春娘办了一个窝。出于愧疚,他将所有的私房钱都交给了春娘管理。春娘有了钱,自然也就不再闹着要进府。
固城伯温柔乡里好恣意,坐享齐人之福乐无边,自然不会想到有人居然打他私房钱的主意。
马车停在了春园斜对面的小巷子里。
萧然看了两眼,“我以前曾来过这里,这所园子也有印象,我记得这里有两个侧门,一个在西北角,一个在正北。”
他皱了皱眉,“但我们要怎么进去?”
薛琬笑眯眯地说,“光明正大进去啊!”
她从怀中取出方才路上草草画就的一张图纸,“这是园子的布局图,我记性没有你好,只是依着大略的来画,不过应该八九不离十,你将就着看。”
萧然记忆力超凡脱俗,有过目不忘之能耐,不过扫了两眼,便冲着薛琬点点头,“我记住了。”
他顿了顿,问道,“是我一个人进去,还是你也去?”
薛琬微微有些惊讶,不过转瞬,目光里就满是欣赏和骄傲了。
她笑着说,“我们一起进去吧。”
说罢,她从怀中摸出几瓶粉末,在萧然脸上涂涂抹抹,不多时,就拍了拍手说,“好了,趁着天未曾大亮,还是可以唬唬人的。”
没错,她将萧然易容成了固城伯。
萧然早就已经习惯了薛琬的神通广大,他甚至都不必问,只需要照着她的思路却做就好了。
他从马车里取出一套华贵的衣衫换上,摇身一变,成了一个中年大叔。
第50章 买卖
薛琬道,“固城伯的声音比较低沉,你说话时需要压低几分,他咬字有些不清,喜欢拖长最后一个字的音调。就像我这样,你学一学。”
她依着记忆中固城伯说话的神态语气和声调说了一遍。
萧然记忆力超群,不过听了两次,就学了个七八分像。
薛琬拍手赞道,“果然不亏是十一,这过目不忘的本事当真无人能及。我若是能有你一半的才能,今生岂不是能逆天了吗?”
千机司是陛下麾下直属的情报机构,整个皇朝的秘密都尽在她的掌握。
但今生不是前世,没有了那集结成册的一本本卷宗,仅靠她的记忆力,所能记得的事情毕竟有限。
也只有这些她亲手接触过了解过,或者与她有关的事她才能事无巨细地知情。
其他的,也不过只知道些结局。
尽管如此,这半年来薛琬所经历的事已经十分顺风顺水,不论做什么,就没有不成功的。
若她当真拥有十一的才能,那或许连这大盛朝的江山都能撼动了呢!
春园的门子见固城伯来了,虽觉得有些早,但也还是收起了哈欠利索地开了门。
恭敬地目送伯爷的背影进了里院,门子脸上浮现意味深长的笑容,“夫人真是好手段,把伯爷迷得七荤八素的,这大清早就赶了过来。”
他脑海中现出夫人那娇艳妩媚的脸蛋和婀娜的身姿,口水都要流出来了,“若我是伯爷,放着这样的美娇娘在这,确实是忍不住啊!”
春暖乍醒,春娘穿着藕色的内衫正在榻上发呆,忽听丫鬟报,“伯爷来了。”
她眉头一皱,淬了一口道,“这老家伙来得可勤。”
春娘正值妙龄,又受过老鸨悉心调教,固城伯一个快要五十的糟老头子自然不能满足她。
虽被固城伯赎身安置在外头,但不过是看在钱的份上。
她私心里就希望固城伯来得少些,好方便她和隔壁龚府的小少爷厮混。
不过,人都来了,自然是要应付一番的。说不定,还能再从那老头子身上榨出三五千两银子。
春娘披上件外衫,故意露出一半酥胸,窈窈窕窕地扭着腰肢去了前厅。
“伯爷,今儿怎么那么早就过来了?”
“固城伯”闻到那呛鼻的脂粉气眉头微皱,不过却还是笑了起来,“昨夜与国舅爷在君悦楼一聚,才刚散了。”
他悄咪咪躲开春娘攀上来的臂膀,“国舅爷最近新开了一个大买卖,问我有没有兴趣参与,这不,我就赶紧过来和你商量商量是不是要参一股?”
春娘心思活络,早就听闻国舅爷擅长经商,又有陛下当靠山,这几年来就没有做亏本的生意。
不仅君悦楼风生水起,他经营的成衣铺子、金玉铺子,也都大有赚头。
她不由问道,“是什么买卖?”
“固城伯”道,“听说陛下不日要宣布与西域诸国来望经济、互通有无。国舅爷得了先机,打算自己组一支骑队,将茶叶和瓷器运往西域高价贩卖。”
他顿了顿,“顺便再低价收一些宝石回来,找了能工巧匠加工雕琢,到时候可都能成为价值连城的好东西。”
春娘脑子滴溜转,低价收入的东西高价卖出,这商队一来一回,得有双倍的收益,这买卖的确稳赚不赔。
她小心翼翼问道,“那入一股需要多少银子?”
能赚钱是一回事,要从她口袋里掏钱是另外一回事。
最好能叫这老头子出本金,她无本万利就好了。
“固城伯”伸出三根手指。
春娘问道,“三千两银子?”
老头子一共存在她这里三千八百两银子,这可是她全部身家了,若是一股得需那么多,那她还是再考虑考虑吧。
“固城伯”但笑不语。
春娘催得急了,他这才慢悠悠的说道,“说你见识浅,你还不高兴,堂堂国舅爷做的生意,当然都是大买卖,区区三千两银怎么能够买得到一股?”
他重重地伸出三根手指,“三万。”
春娘怔了怔,“那么多?”
她这辈子见过最多的金额,也就是手头的数额了,这乍然多了一位,真叫她惆怅啊!
就算是稳赚不赔的生意,但是没有本钱,又有什么用?
她瞥了一眼“固城伯”,心中暗道,“这老头子也就这点身家能耐,哪里能拿得出那么多钱?”
唉,恐怕这是白高兴一场。
“固城伯”却笑着说,“别忙着沮丧,国舅爷与我素来交好,知道我的情况,替我想了个法子。”
他顿了顿,“他许我先付十分之一的定金,剩下的两万七千两暂且只需写一个借据,等到时候第一批商队回来了,赚上的钱我再给他补上去便是。”
“固城伯”悄悄说,“五倍的利润!你自己算算。”
三万两银子出去,回来的是十五万。
就算还掉了借国舅爷的两万七,那也还剩下十二万三千!
抵扣了她拿出来的三千,净赚了十二万!
那可是她三辈子都花不掉的钱。
等她拿了钱,谁还要继续呆在这里和这老头子过日子?她一定要说服了龚家公子举家搬到南方去,从此开始了他们郎才女貌你侬我侬的美好生活。
至于龚府的老爷夫人?
呵呵,有钱能使鬼推磨。她有那么多银子,哪里轮得到他们指手画脚?
“固城伯”说,“我的小宝贝,我许诺你,所有的利钱都给你。你也知道我老了,以后你要是给我生个儿子,他也是入不了伯府的大门,我能做的也就是给你们娘俩留点钱了。”
他顿了顿,“你若不愿拿钱出来也可以,我就只能回家去问那肥婆娘讨钱。只不过她管钱管的紧,恐怕要她拿出利来就不容易,只能等她手缝里漏出一点,我再给你送过来。”
春娘闻言心中大动。
假如刚才她还觉得拿出她全部的身家有些不舍,此刻半分犹豫都没有。
想到不久之后,她就可以和隔壁龚家公子光明正大地出双入对,春娘心都要化了。
她将半开的衣裳合上,对着“固城伯”认真说道,“伯爷等我片刻,我立刻就将银票给你取来。”
第51章 得手
“固城伯”没有想到,叫春娘拿钱出来居然这么容易。
他还没有将腹内组织好的万千言语都说出来,春娘就已经乖乖将厚厚一沓银票奉上。
春娘媚语如丝,眼波中都流淌着风情,“伯爷可千万记好今日所言,我们孩儿将来读书娶亲可都指着这利钱呢!”
说得好像肚子里已经有了孩子一般。
“固城伯”自然连连点头,“那是当然。”
他悄然挪动身子,将要凑过来靠在他肩头的春娘推了推。
“既然如此,你再歇息一会儿,我立刻去将银子送去给国舅爷,免得时间久了,他贵人多忘事。”
春娘一想到十几万两银子的利润,哪里会挽留?自然也是急急忙忙送了人出去。
她身边的丫鬟问道,“夫人要不要进房间再睡一会儿?这时辰还早。”
春娘扭了扭纤细的腰肢,“我高兴得睡不着,你去给隔壁龚公子送个信,让他得空就来找我,我有好消息要告诉他。”
她畅想着很快就可以与心上人双宿双飞,眉眼之间尽是笑容。
“固城伯”带着随从刚出了春园的门,就往隔壁巷子里走,马车停在那里,虽然无人看管,马儿倒也安静乖巧。
他上了车,自己鼓捣了一番,很快就换了一副面容。
薛琬笑眯眯地说,“我就说固城伯的银子赚来最容易吧!”
连一炷香的时间都没有费呢。
萧然也是震惊,“这春娘也是太好说话了……三千两呢,这可不是小数字。”
足够平民百姓全家吃用一辈子了!
薛琬微微一笑,嘴角略带几分嘲讽,“春娘心思不在固城伯身上,早想再榨一笔就跑的,你给的诱惑那么大,她岂能错过?”
她顿了顿,“你也不用替她忧心,她虽然被骗了三千两银子,可焉知这不是一桩幸事?说不定还能救了她一命呢。”
薛琬闭上眼,想到了前世。
春娘与邻居家的公子哥私通,两个人偷偷卖了春园,还卷走了固城伯的所有私房,原本打算去江南重新开始的。
没想到,那龚家公子临时反悔,不仅没有出现在约定的地方一块儿离开皇城,还偷偷向固城伯告了密。
自然,他自己是干干净净的,就好像他从未花过春娘一分银子,也从未对春娘的秋波动过心。
固城伯勃然大怒,不顾脸面亲自跑去码头拿人,当场就将春娘沉了河。
青天白日,码头又是热闹的地方,围观的百姓多。
此事闹得太大,连陛下都惊动了,所以才会让千机司出面查证。
若非如此,薛琬就算再厉害,又怎么能将人家有多少银子的私房钱都摸个清楚?
这辈子,三千两银子没了,想来春娘或许能安分一些,不再对隔壁龚家公子抱有不切实际的期盼,如此能保住一条小命也未可知。
薛琬对春娘并不算同情,她没那么圣母。
但人有好生之德。
春娘确实不算什么善良的女人,可她所做的错事,并不需要让她付出生命的代价。
毕竟,上辈子固城伯虽然众目睽睽下杀了人,但因为杀的是自己的女人,而且还是所谓不守妇道的女人,所以一点惩罚都没有得到呢!
薛琬和萧然拿了银子麻溜地闪人。
到了午后,真固城伯前往春园看春娘,春娘又问起了国舅爷生意的事。
固城伯皱着眉头说,“我和国舅爷不大熟,昨夜也压根没有去过君悦楼,我说春娘,你这是发了什么梦魇吗?”
他接着说道,“陛下倒确实有意要和西域诸国互通有无,但这政令还不曾颁布呢,哪来的什么商队?五倍的净利,你想也知道,这世间哪里有这样的好事?”
春娘这才知道上了当,双腿一软,“伯爷,您要给我做主啊,有人冒充您,骗走了我的三千两银子。我这是上了当啊!”
她哭着说道,“我一听是您要钱,可是半点犹豫都不曾有,就都拿出来了。谁料到那居然是个冒牌货,可恨居然和您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