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闭的、实心岩石里的不明物。

  会动,没有颜色,没有形状,是隐形的。

  但它肯定有体积,因为它所到之处,岩石会被掏空,被掏空的这个空间,就是它的形体所在的地方。

  它会掏空坚硬的岩石,而那部分岩石在它离开后,又会重新出现,说明那部分岩石其实根本没有被吞噬或是被移开,岩石始终都在那里,就只是因为被它遮挡,才像是凭空消失了。

  看不见的东西……可以出现在实心的岩石里……凭空消失……重新出现……

  柯寻蓦地抬眼。

  “华馆长……去了。”秦赐的声音忽然低沉地传过来。

  众人惊醒地循声看去,却见华霁秋已在秦赐的怀里,安静地闭上了眼睛。

  他腹部伤处汩汩涌出的鲜血正在向着祭台的空白处漫延,头顶上方穹窿处的风体里,丑陋恶心的诡怖怪物发出怨毒凄厉的嗥叫声,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往回按压着。

  在众人急切并心无旁骛地想要弄清祭台内部那不明物的真身的时候,风体里的妖鬼再一次发起了向人间世界突破的攻势,而华霁秋,就像前几位牺牲的同伴一样,在此刻静静地,悄悄地献出了自己的生命,为还在努力寻找答案的同伴们赢得了短暂的缓冲。

  遗憾的是,他没能为剩下的人留下只言片语,每个人的体质不同,他只在最后的时刻,像李小春一样,望向了牧怿然。

  牧怿然是大家最后的希望,也许就算救不了这些同伴,但他说不定,说不定至少能找出彻底终结这件事的办法,就算帮不了现在,能帮得上未来,也好啊。

  牧怿然垂着眸,目光落在祭台地面血色的鬼文上,动也不动,他还在竭力地调动着自己全部的逻辑思维和知识储备,在自己浩瀚汹涌的识海里,奋力地寻找着针一般的一线灵光。

  而就在这个时候,柯寻的声音忽地如同深海鲸吟,空而远,清且长地传进了耳孔:“我想,我知道吴悠看到的祭台里的那个东西是什么了。”

  无形无色,可以出现在匪夷所思的地方比如实心的岩石内部,能让物质凭空消失又重新出现,有体积,有强大到可以吞吐任何物质的力量。

  是什么呢?

  “是‘时空’。”柯寻说。

  “那个看不见的东西是时空,或者说是时空隧道、时空裂缝。但我唯一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它会像有生命意识一样追着手机走。”柯寻的目光从大家震惊的脸上移开,落向了正猛然抬起眼向着他看过来的牧怿然。

  “为什么是……时空?”吴悠茫然又急切地问。

  “我和怿然第一次登上祭台后消失了一整夜又重新出现,和你看到的祭台内部的岩石消失又出现很像,”柯寻说,“而且我们之前不是也说了,这里的时空很混乱。”

  “可岩石消失后很快就又出现了……”吴悠说。

  “你能确定你看到的出现的岩石就是现在的岩石么?”柯寻平静地反问,“也许出现的岩石是过去某一时刻的岩石,或者是未来某一时刻的岩石,而现在这一刻的岩石,也许正在别的时空。”

  吴悠恍然地睁大了红肿的眼睛。

  “柯寻说得有道理——”朱浩文仍难掩脸上的惊异,“它的确极可能是时空隧道,时空隧道是看不见但又客观存在的,只不过它的开放时间和地点没有定数,就像怿然说过的我们登上祭台之前谷里那些错乱的时空闪回,但岩石台内部的这条时空隧道却相对稳定,尽管依吴悠所说它在不停地乱动——我想这里面一定有某个原因!”

  “死亡谷里时空混乱,而这个祭台内部的时空隧道更鲜明稳定,这会不会是因为它的能量更大的缘故?”邵陵努力调整情绪,尽量冷静地道,“因为阴阳两种鬼文都在这里作用,祭台的周围则被龙卷风柱包围,兴许,祭台这里也是地下磁场最强烈的地方,几种物质场集中在一点——就是祭台这里,因此就产生了一个能量很大的时空隧道?”

  “我想,这条时空隧道不仅能在祭台内部存在。”说话的是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笃定,向着这边走过来的牧怿然,剩下的几个入画者立刻齐齐看向他,带着无尽的信赖和期望。

  “它会在某个时刻从祭台内部探出头来,这种时刻也许是无序的、随机的,或者即便有规律,我们目前也无从得知。而上一次它探出头来,正好被我和柯寻赶上,于是瞬间从夜晚来到了凌晨。”牧怿然说道。

  “所以?”朱浩文看着他,看到了他眼底闪烁着的微光。

  “所以,如你之前做过的设想——我们需要想办法再次捕捉或促使它探出头来,”牧怿然一字一句无比清晰地说道,“然后,我们回到过去。”

  众人闻言怔了怔。

  “先不说要怎么捕捉或促使它探头,”朱浩文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就算能进入时空隧道,能回到过去,对妖鬼又能起到什么封镇的作用?我们的目的不是保命,是为了封镇妖鬼,可能的话还要彻底终结这件事,我们回到过去,卫东他们难道白白死在这里?而且别忘了时间悖论,回到过去并不能改变现在的结果。”

  “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需要老秦去确认一件事,”牧怿然望向秦赐,“看一下卫东他们几人现在的失血量大概是多少。”

  秦赐没有质疑也没有多言,从卫东死去的那一刻起,他就沉默着,安静地目送,或是不断地把同伴们从死亡的边缘拽回来,再目送着他们离去。

  他走去检查牺牲的同伴们的尸体,然后回复牧怿然:“30%到50%。”

  牧怿然未及说话,柯寻先挑了挑眉头:“但他们五个人现在的血,几乎已经覆盖了祭台表面近二分之一的面积。”

  柯寻这句话令其他几人蓦然反应过来——大家之前只顾着急迫地想着办法和悲痛于同伴们的死亡,一时竟没有注意到这片血的异常。

  五个人的出血量,每人大概失去30%至50%的血,又怎么可能把这么大的一片祭台覆盖到一半?!

  “确切的说是四个人的出血量覆盖了近一半的面积,”牧怿然指向李小春,“小春的血,全部集中在了祭台的边缘,看到了么,他的血,呈绳纹状,贴合在了祭台的这条边上。”

  众人骤然惊觉,齐齐地盯向祭台的那条血边,又齐齐地转回头来看向牧怿然,等着他的答案。

第377章 山海31┃时空与光。

  “时间紧迫,我们边准备边说,”牧怿然拎过柯寻手里的背包,给众人分发里面的手机,“我们现在来捕捉祭台内部的那条时空隧道。

  “它会跟着柯寻背着的这包手机移动,我想是因为手机会发射出电磁波的缘故,这个地方虽然没有信号,但手机设备自身是会自动搜索并向基站发送信号的,每一次搜索和发送信号,都会产生电磁波。

  “虽然手机发送的电磁波很微弱,但由于地下超强磁场和龙卷风柱的缘故,这些手机也就相应受到了影响。

  “我们之前说过,鬼文、龙卷风、地下磁场三者相互作用,产生的物质场能引起时空的错乱和弯曲,也就是时空隧道或是时空裂缝,而手机这种与磁场和电磁波能产生‘互动’作用的设备,就成为了指引时空隧道的锚点,我们则可以利用它们,将时空隧道从祭台内部引出来。”

  一边说着,一边已经指挥众人站好了位置,大家围成一圈,将所有手机转圈摆放在祭台地面,手机头部全都冲向圈子中心,并依照牧怿然的指示,挨个并迅速地在每一个手机上拨打112这个号码。

  这个号码是在没有装SIM卡的情况下唯一可以拨打通的号码,当然,此刻在这个地方,号码也许拨不出去,但并不妨碍它发出信号,而手机的电磁波在拨打电话时放出的强度是待机状态的3倍。

  “我向你道歉,”朱浩文一边飞快地在每个手机上依次摁着键,一边对旁边的柯寻道,“之前不该认为你每天用车上的发电机为这些手机充电是无聊且无用的行为。”

  当时柯寻回答他的是,在手机电量这方面他有强迫症,手机电量降到60%的时候就会让他感到很不安。

  哪怕是一些可能只会用一次,甚至一次也用不上的、做为爆炸物用的手机。

  “现在你是不是赶紧解释一下,你想要我们怎么穿越回过去?”邵陵问牧怿然,“就像我们之前说的——你怎么能确信我们穿越的是过去,而不是未来?我们这几个人穿越回去又能对全局起到什么作用?”

  “不,需要穿越回去的不是你们,而是我,”牧怿然看着大家,“和柯寻。”

  “你是说——穿越回你们两个第一次登上祭台的那一夜?”邵陵转念大悟。

  那一夜他们两人就穿越了时空,虽然只穿越了一夜的时间,但也许,那一夜的时空隧道正好和现在的时空隧道口相连。

  谁知牧怿然却微微摇头:“不,穿越回那一夜并没有用处,我和柯寻需要穿回更前面。”

  邵陵和朱浩文满脸质疑地看着他。

  “记得《和合》那幅画么?”牧怿然忽然像是说起了另一个话题,“你们曾经问过我在那幅画里的经历,其实在我进入的那个世界里并没有太多值得提的地方,但之后在外面大厅里发生了一件诡异的事情,是我直到刚才才终于想通的——我曾在那座大厅里,被人取走了一部分血液,而取走我的血的人……是柯寻,和我自己。”

  众人被最后这句话震惊得甚至一时忘记了焦急绝望和悲痛,这忽然揭开的真相让人猝不及防地呆在当场。

  “我当时第一个离开自己的那个世界,”牧怿然加快语速,“但由于在世界中被年兽有毒的牙齿咬到,造成全身不停出血,我因此而晕迷了一阵。

  “但当我从晕迷中醒来的时候,却正看见我自己和柯寻的背影,他们狂奔着消失在了我的视野之外。

  “开始我以为是因为失血过多导致的幻觉,但当我想对柯寻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张不开嘴,也无法利用任何媒介来传达我想说的内容,这个时候我才意识到,我所看到的这段‘幻觉’并不单单只是幻觉这么简单,它被画的幕后力量屏蔽了。

  “我开始思考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遗憾的是,在当时我绝不会想到穿越时空这样的事,更何况还是发生在画里。

  “我当时推测的原因有两个,一是画的幕后两股力量因为激烈的博弈,导致非常罕见地出现了BUG,而出于纠错机制,BUG被强行修改,或者说是屏蔽,导致我无法说出我所看到的‘错码’;

  “第二个原因是两股力量中的一股,在那一时刻有一瞬间占据了上风,因而趁机对我做出了某种暗示,但由于之后又被另一股力量抗衡,导致我无法对同伴们说出我所得到的暗示。

  “所以我只能一个人去琢磨这条‘暗示’。可惜我并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启发,直到刚才在老秦打开他的医药箱时,我看到他的药箱里装着的输液瓶——当时狂奔离去的我自己和柯寻手里就拿着这样的几只输液瓶,瓶里装满了我的血。

  “如果说输液瓶可能只是巧合的话,那么在现在经历过一夜穿越后,在知道了祭台上时空隧道的存在后,在明白了‘血祭’的真相后,我终于想通了这件诡异的事是为什么发生和如何发生的。”

  “你的意思是——现在的你和柯寻,穿越回了《和合》那幅画里?!”朱浩文难以置信地问。

  “显然如此。”牧怿然将秦赐的药箱要过来,从里面拿了几样东西——包括输液瓶,一一装入自己的背包。

  “但——为什么?!”邵陵也无法相信地追问,“为什么会穿越到那幅画去?怎么做到的?即便有时空隧道,也无法操纵自己正好能回到那个时间去吧?何况还是穿到画里去?而且,就算有办法操纵穿越回去的时间和地点,为什么不穿到别的画里去?或是别的时间点去?为什么是《和合》?为什么你和柯寻要回去取你自己血?你当时差点死掉不是吗?”

  未等牧怿然回答,却听吴悠突然惊慌地指着头顶上空叫道:“——风里的那东西又钻出来了!”

  狂风咆哮着,妖鬼尖嗥着,在头顶的穹窿处掀卷起血色的气流巨浪,粘腻糟污的浓黑色物质以另一种无法形容的形态由风体中沥沥地向下滑落,眼看便要突破穹窿,糊在入画者们的头顶。

  “赶紧——”邵陵嘶吼了一声,飞身扑过去想要拿起落在不远处的,方菲用来自尽的那把手枪,却忽地被罗勏一把抱住腰拦下,两个人一起摔落在祭台地面上。

  “我……我来吧……”罗勏沙哑着年轻的嗓音,红肿的眼睛里早已经哭干了眼泪,五官因长时间的痛哭而肿胀甚至变了形,他望向满眼心疼地看着他的大家,道,“让我来吧……我受不了了……死了也许反而是解脱……反正……反正迟早是死……哥,我胆儿小,我不敢用枪用刀弄死自己,太疼了……你能不能……你能不能把我砍晕先,然后……然后随便你们用什么法子,只要别把我弄醒,随便用什么法子杀了我……”

  “萝卜……”柯寻走过来把他紧紧地抱进怀里,“萝卜,别怕,哥和你姐夫先去完成那件重要的事,然后就去陪你,别怕,用不了多久,你先等着我们,哥一定会去和你作伴儿。”

  “对不起……哥,我胆儿小,不能帮你们用意识体看虫子了,我,我就直接死了,行么?”罗勏用力攥着柯寻的手,整个人恐惧绝望到浑身抽搐起来。

  “行,行,别怕,萝卜,不疼,一点儿都不会疼,就跟睡着了一样,”柯寻在他的颈后抬起手,眼泪滑下来,落在他的脖领里,“说不定你还会做梦哩……梦里的景色肯定要比这个世界还要美,因为啊……因为那个时候,你……你就是高维生物了……比人类高级多了……萝卜……”

  罗勏瘫软在他的怀里,像是睡着了一样。

  “秦哥,”柯寻哽着声,转脸看向秦赐,“我记得你带着类似安乐死的针剂。”

  秦赐默默点头,走过来,取了针,缓缓推入罗勏的体内。

  牧怿然一言不发地看着这边,直到罗勏的五官七窍不合常理地向外涌出鲜血,才像是得到了什么答案一般,闭了闭眼睛,收回了目光。

  风体里的怪物再一次被强行摁了回去,众人却都因为罗勏的死而有些失魂落魄。

  直到牧怿然冷静的声音响起来:“吴悠,仔细看着手机圈子的中心位置,告诉我现在的景象。”

  吴悠收回心神,努力抹干遮挡着自己视线的泪水,死死地盯着手机圈中心的祭台内部。

  “那条时空隧道集中在下面了——”她猛地睁大了眼睛,“但——奇怪——奇怪——为什么——为什么下面还有一条——一共有两条——”

  “两条隧道重合了么?”牧怿然也猛然提声问。

  “没有……第一条不是很稳定,一直在移动,但后面发现的这一条相对稳定,一直待在这儿!”吴悠惊惑地忘记了继续悲痛,忍不住抬眼看向牧怿然。

  “不要看我,看着下面。”牧怿然沉声道,“一动不要动地盯着,一旦两条隧道重合,立刻告诉我。”

  “好。”吴悠连忙死死盯住圈子的下面。

  “现在听我说,”牧怿然对其他还在震惊中的人说,“柯寻过来,站到我旁边,时刻做好准备。你们其他人,当我和柯寻离开后,你们……尽量每次等到最后一刻再……为我和柯寻多争取一点时间。我们两个一定会回来,会来解决整件事。”

  “你现在,能不能告诉我们,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邵陵苍白地问向他。

  “我先回答你刚才的那些问题,”牧怿然尽量用最快的语速答他,“我们已经知道,所有入画的地点连起来,是一个‘光’字,它是妖鬼利用偶像祝诅术想要打通两界的符咒。

  “于是在这个‘光’字的轨迹上,两界之间的隔膜,或者说是结界,变得薄弱,秦时的方术高人发现了这一点,交待他的门徒们在这个‘光’字轨迹上设下封印,用以镇压‘光’字向人界突破的力量。

  “所以我们才被强行吸引入画,我们每次活着出来,都会打破一个封印。而这些画中幻境,既不完全属于人界,也不完全属于妖鬼界,它是双方力量在此博弈之处,它是被鬼文之力和双方的博弈之力,硬是撕扯出来的一个,位于两界之间的第三空间。

  “很明显,如果它完全属于人界,必不会发生超自然的现象,如果它完全属于妖鬼界,妖鬼不会想要杀死我们,而且,我们每次从画中出来,外界的时间都没有变化,这说明它就是一个较为奇特的第三空间。

  “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什么那些全军覆没在画里的前辈,没有来到昆仑枢,也一样能达到封印妖鬼百年的效果?

  “他们虽然没有走到最后,也不清楚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但糊里糊涂地死在半路,一样不妨碍封印起作用,这只能说明,光字轨迹上的每一个封印点之间,是连通的,封印了一个点,所有点都无法再被突破。

  “打一个比方,想象这个‘光’字是由一条管道组成的,而每一个封印点上都装有一个阀门,只有将所有的阀门都打开,水流才能畅通,只要有一个阀门关死,水流就永远不会从出口流出去。

  “这条管道,只有一个出口,这个出口,就在这里。而能出,当然也能进,由这里进去,可以连通其他的阀门口。

  “但这是第三空间,我们没有那两股力量的‘帮助’,无法自主进入,但有一种物质,或者说是现象,却不受此局限,它可以跨维,可以跨越时间空间,可以成为任何物质的运载媒介,它就是时空隧道。

  “当时空隧道和这条管道重合时,我们可以由时空隧道口进入管道,再由管道去往每一个画中幻境里,时空隧道可以改变时间,管道可以指向地点,我们可以借此去到我们需要去的地方。”

  “可,你怎么能够确定你能回到那一天的《和合》里呢?”朱浩文问。

  “记得么,”牧怿然竟然笑了笑,指了指虚无的某个地方,“我们勇敢的同伴们,在更高的维度可以看到过去和未来。

  “他们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因此也知道我将要做什么,尽管做为意识体他们无法与我们交流,但身为与时空隧道有着同样跨维和穿越一切能力的高等物质,我想他们足以在另一个维度帮助我,让时空隧道恰好通往那一天的那一个地点。

  “这也是为什么吴悠刚才看到他们的意识体脱离肉体后,会飞快地沉入祭台的原因。

  “他们,是去帮我们捕捉时空隧道的入口了,他们已经做好了带我们穿回那一刻的准备。”

  “那,为什么必须是《和合》那幅画里呢?”顾青青急问。

  “因为他们知道,我在那幅画的年兽世界里凑巧造成了大量出血,”牧怿然望着脚下被同伴鲜血染红的祭台,“而我和柯寻要回去那里取的,就是那时的我的血。”

第378章 山海32┃牧怿然的终极办法。

  “我们并没有多少时间,我们需要在尽量短的时间内取走‘那个我’身上足够量的血,所以我需要人帮手,一起穿回去,而争分夺秒的情况下,柯寻和我的行动速度更快些,所以我们两个回去比较合适。”牧怿然道。

  “所以为什么要去取你自己的血?”朱浩文盯着他问,“以及你刚才让老秦查看他们几个的出血量又是出于什么原因?”

  “现在到了所有问题的最关键,也是我们一直寻求的终极真相,”牧怿然的神色是难以言说的奇异,他指向大家脚下的祭台,以及祭台表面覆盖着的,同伴们的血,“我们眼前所见的这大片的血,应该是鬼文之力使然,它需要血的‘献祭’,虽然它真正想要的是我们的意识体,但我想,骨相之所以能一代一代地传承下来,也许就是以血为媒介。

  “血液里携带着遗传基因,就像我们常说的血脉传承——它具有传承力,我想骨相就是利用这一特性,借由血液的传承性才一代代传递下来的。

  “而至于为什么只要入画就会身具骨相、一个人死在画里后骨相会转移到下一个入画者身上,我想,如果有足够的条件查阅我们这一代所有入画者的血统的话,追溯到秦时,很可能都有那位高人及其十二门徒的遗传基因。

  “所以,我们所了解到的,关于那位高人和他十二位门徒为此所作的牺牲,远远不止遗笺上看到的那一点。这十三位义士,他们甚至为此押上了自己千代万世的血脉。

  “因此,鬼文需要意识体,也需要血,和意识体结合用来激发能量场,和血结合用来标记、划定结界。这个结界,既可以理解为封印、魂印,也可以理解为通道、媒介。

  “鬼文不需要等量的血来标记和划定祭台,但它需要足以致人死亡的血,划定结界的同时,得到我们的意识体,激发能量场。

  “所以,他们五个人的失血量只在足以致命的30%至50%之间,而与鬼文结合起来的这30%至50%的血,则被利用来划定出祭台顶面上的这个结界。

  “这个结界的作用,当然是为了封印妖鬼,但它还有一个恐怕连上古大巫和妖鬼也不知道的作用,或者,即便具有观察之力的大巫和高人们察觉到了这一作用,受于时代的局限,也难以明确其中的缘故。

  “但我们……我们不同,我们这个时代,已经有了得窥‘天机’一角的理论依据,并且事实上,我们在此之前,就已经接触到了这个结界背后相关的真相,只不过,我们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它是真的,并且在之后的种种推理分析中,否定了它的真实性。

  “但是现在,当‘虫子’证实了意识体可独立存在,并且可以去到更高维度这一推论后,当牺牲者的血以鬼文的纹样漫布祭台后,当小春的血成为祭台边缘的一条镶边后,我们曾经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的推测,似乎正在逐渐成为事实。

  “如果不出所料,身具九鼎骨相的你们,在全部牺牲后,血色鬼文会正好覆盖住全部的祭台顶面,而身具地维骨相的我们三人在死亡后,会像小春的血那样,成为祭台顶面的四条血边。

  “那么,现在再来想象一下,那个时候的祭台顶面,像什么?”

  柯寻的眼里带着难以名状的神色,张了好几次的嘴,才终于用控制不住走了腔调的怪异声音,缓慢地吐出两个字:

  “钤印。”

  “你是说……”邵陵觉得自己呼吸困难,“我们……我们这个……这个现实的世界,真的——真的只是——一幅画?”

  “在我们的认知里,画是二维平面的东西,体现的是二维世界,而创作出二维画的我们是三维生物,”牧怿然抬眼望着风体里再度疯狂欲出的怪物,再次加快了语速,“既然‘虫子’证实了高维空间的存在,那么我们这些三维生物所在的世界,又为什么不会是四维、五维、甚至更高维度的生物创造出来的、在他们那个维度被定义为‘画作’的世界呢?”

  “……当然……当然可以……”邵陵已经不知道自己此刻还能说些什么,仿佛世界观崩塌的同时,整个的思维运转体系也都跟着崩塌了,所有的情绪都混乱地交织在一起,而交织产生的结果就是苍白且茫然。

  三维生物的画作是二维,高维生物的画作是三维,有什么不可能呢……

  “可为什么高维生物留在画作上的钤印形式,会跟我们三维生物的一样?”朱浩文还是很谨慎。

  “你弄错了顺序,”牧怿然却道,“是高维生物创造了我们,先拥有钤印这种形式的不是我们,而是高维生物,是我们的钤印形式和他们的一样。就像我们创造出来的异世作品里,它的世界观再颠覆,也必会有我们这个世界的文化印记。而且这也解释了,为什么鬼文会有如此强大的不可思议的力量,因为它们,来自高维世界,被我们这个世界的大巫得窥其力量一角并加以利用,而正仅仅是这一角的力量,就足以让我们这个世界天翻地覆。”

  “如果是这样……那我们……那我们还这样苦苦挣扎做什么呢?”吴悠盯着手机圈子下的祭台,浑身颤抖,眼泪纷落。

  “就算我们只是高维生物画作里的一个符号,”柯寻的声音平静地传过来,“但对于我们自己来说,这幅画就是我们的现实世界,就是我们生老病死过生活的天地,这并没有什么不同。

  “我们之所以难过绝望,是因为我们无法接受宇宙间还有更高等级的生物,而我们甚至只在这条生物链里像是蚂蚁般的存在。

  “但这又怎样呢,不会有哪个人类有那样的闲功夫去观察所有蚂蚁的一生,绝大多数的蚂蚁还是会在自己的世界里正常的,一无所知的活到死。

  “没有什么不能接受的,有没有更高等级的生物,我们一样还是要想法子活下去,就算现在活不下去,也要想法子终结这件事。这其中的区别只是知道与不知道而已。”

  “那么……”朱浩文艰难地咽了下口水,“你要回去《和合》取自己的血,是和这个钤印有关?”

  “是的,”牧怿然抬眼望着尚零落存活着的这几个同伴,眼底带着微不可察的悲悯,“我曾想过为什么另一个我和柯寻要跑到《和合》里去取我的血,在看到这个以血为印的祭台之后,在问过老秦每个人的出血量之后,我明白了那一个‘我’心中的想法。

  “在我们以前每次进入的画里,找到钤印之后都需要我们接触到它,才能开启从画到现实世界的通道。

  “而这一次,祭台这个钤印却需要我们十三人的血来完成,并且所需要的血量,又恰好相当于足以致命的失血量。这样的话,如果我们十三个人全部死亡,的确可以完成这枚钤印,但却没有一个活人可以留下来,靠接触它而触发它。

  “所以如果想要触发它,就必须要留下一个活人,要留下一个活人,就必须既满足这个人的失血量,又不足以致死。

  “而鉴于钤印需要的极可能是只属于我们十三个人的血,那就无法用别人的血代替。而能保持不死,又满足血量的方法,就只有用两个某人的血,凑够血量,每人分担一半的血,且不足以致命。

  “之所以选择我,是因为恰好我在《和合》那幅画里因中了年兽的齿毒而大量失血,当时空隧道和光字管道接通之后,需要我们争分夺秒地一来一回外加取够血,年兽的齿毒里似乎有抗凝剂的成分,取那时的‘我’的血相对更方便。

  “而且每个人的体质不一样,我的体质相对要好一些,失血量大一点也不会危及生命,而你们,我不能确定能承受多大的失血量,所以取我的血可以最大限度地多取一些,以免白白来回一趟,那时血量若是不够,那就前功尽弃了。

  “取那时的‘我’和现在的我各一半的血,用来完成这个钤印,然后就由我,触发它。”

  牧怿然虽然没有在话中说明,但每个人都清楚他的未尽之言。

  需要完成这个钤印,就意味着,每个人,都要死,都只能死,这是注定了的,唯一的结局。

  “我不明白……”顾青青喃喃地道,“我不明白我们为什么要触发这个钤印,是为了离开这个维度的世界吗?去往更高的维度?”

  “低维生物是无法在高维世界存活的,也不是每一条时空隧道都能让人活着出来。”回答她的是朱浩文,同时也是在提醒牧怿然。

  牧怿然负责触发钤印,如果钤印真的能开启从三维到高维世界的通道,他将会被吸入高维世界,而身为三维生物的他在进入高维世界的一刹那,就会灰飞烟灭。

  这一点牧怿然早就已想得清清楚楚。

  “我会在妖鬼彻底冲出地下之后再触发它,”牧怿然平静地微笑,“光字通道,也是妖鬼破土而出的通道,它的通道口就在这祭台之下,而祭台之上就是钤印。当钤印开启通往高维世界的通道时,妖鬼也恰好由下面的通道口内冲出来……”

  “妖鬼也是生活在三维世界里的生物,”柯寻接了他的话道,“它们会无缝衔接地直接冲进高维通道,然后在进入高维世界的一刹那,灰飞烟灭。”

  其余几人震惊又了悟地看着牧怿然。

  他成功了。

  他找到了彻底终结这件事的办法,他真的找到了。

  “可,高维通道能开启多久呢?”邵陵问,“如果像我们出画那样只有一瞬间,妖鬼也许并不会全部被消灭。”

  “我想,妖鬼的冲出,也许也只是一瞬间的事,”牧怿然说,“虽然我们把光字符下面的通道称为管道,但在管道口的这个地方,它被称为‘昆仑枢’。

  “什么是枢?先辈们的遗笺里已经做过了解释。枢,有转轴、翻覆之意。翻覆的速度有多快?不过是手心手背的一记翻转而已。

  “所以我认为,妖鬼出世,也就是一翻覆的时间。只不过这种翻覆与我们手心手背翻转的形式不一样,一个叠加空间的翻覆,可能就如同观察一粒电子坍缩的过程这么简单。

  “因此,当这个既是钤印又是封印的祭台,在被我们拖过了最终临界值后仍然没能完成鬼文覆盖的话,妖鬼世界因坍缩而整体翻上来,也不过就是瞬间的事,这一瞬间就足够了。”

  “我们每一个人献祭的过程,都会有一个小的临界值,这段时间可以暂时阻挡妖鬼翻上来,但整个封印完成的过程又有一个最终的大临界值,在这个临界值到来之前如果还不能全部十三人献祭完成,妖鬼世界就将瞬间翻覆上来。”朱浩文轻轻地点着头,然后看向他,“而你,会死在我们所有人的最后,死在所有妖鬼的最前,死在……冲向高维度世界的一刹那,灰飞烟灭。”

  “如果幸运的话,”牧怿然却再次微笑,“也许我还能残留着意识体,毕竟,意识体可以跨越维度。”

  “所以……”邵陵声音低哑,“所以,我们终究还是会,以死来终结这一切,是么。”

  “不,也不一定,”牧怿然却竟然这么说,“毕竟我们每一幅画都是九死一生之局,也许我们还是会有一线生机。”

  “你告诉我,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还怎么有一线生机,”邵陵苦笑,“我们必须要死,才能触发钤印,你也必定会死,因为你会被吸向高维空间,每一步都是必须要做的事,你告诉我都已经这样了,还去哪里找一线生机?”

  牧怿然眸光微动:“也许是亿万分之一的可能。你们可知道……上帝空间?”

  朱浩文瞳孔一震:“你的意思是——”

  话才说一半,就听到吴悠叫了一声:“——重合了!两条通道重合了!”

  “——大家尽量拖到最后一刻!柯寻,走!”牧怿然向着手机圈的中心迈去,那里似乎有一道无形的入口,瞬间便吞没了牧怿然的身形,让他凭空消失在了众人的眼前。

  “伙计们,”柯寻迈入时空隧道前,回过头冲着大家扬起了一个一如初见时的灿烂笑脸,“另一个维度见。”

第379章 山海33┃上帝空间。

  就像柯寻和牧怿然第一次登上祭台之后的经历一样,这一次的穿越过程,也只在一瞬间完成。

  柯寻原本还以为这个过程会持续一段时间,但在迈入时空裂缝的下一秒,就看到了带着几分熟悉感的,《和合》那幅画里的大厅。

  时间仍然万分紧迫。

  他们不但要花去一定的时间取血,还要防着时空隧道的口不定在什么时间就消失,而最担心的是留在祭台上的同伴们,究竟还能拖过多少时间。

  时空隧道的出口距当时牧怿然受伤倒地的地方还有一段距离,所幸两人记性都还不错,找准方向大步奔过去,果然见到了倒在地上正处于昏迷状态的“那时的牧怿然”。

  对于牧怿然来说,这种见到过去的自己的经历还是很不可思议的,不过现在没有时间让他细品这样的感受,两个人冲到跟前,迅速地从背包里往外掏盛血用的输液瓶,将里面原有的秦赐准备应急用的药液倒掉。

  “这真是让我很难下得去手。”柯寻看着浑身是血的另一个牧怿然,努力地控制着一腔心疼和想把他抱在怀里的冲动。

  “别忘了,这件事你已经干过了。”牧怿然甚至还有心开了他一个玩笑。

  柯寻摇着头,无奈地和他一起趁火打劫。

  “我们要不要叫醒他,然后提前把后来的事情告诉他?”柯寻问。

  “我想你叫不醒,”牧怿然却道,“年兽的牙齿有毒,这个时候的我还处于深度昏迷中,而且如果能叫醒他的话,我们之后的一切事情发展就不会是现在这样,记得么,不管是当时还是现在,所有已经发生的事都是被时空穿越影响后的结果。”

  “为什么我们当初没有把事情原委录进手机里,然后放到他手边?”柯寻不死心。

  “忘记了么,在《重启》里田扬录进手机的留言,但凡与画相关的都被屏蔽了,”牧怿然道,“虽然我们是留给‘我’,但事关最终的答案,我想那两股力量都不会愿意我们提前知晓真相,从而动摇甘愿牺牲或不想牺牲的决心。”

  “那我们取完血后再等一等,等他醒过来?”柯寻说完这一句,自己摇了摇头,“没用,当时发生的事就已经是被我们这次穿越影响过的结果了,无论我们等多久,他醒来之后都只会看到咱们两个离去的背影。”

  “而且我们没有时间多等,”牧怿然道,“时空隧道不一定稳定,祭台上的大家也不知道能拖到什么时候。”

  “……好吧。”柯寻终于放弃,低着头继续取血。

  大厅里一时安静得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而这安静,让人越来越无法承受。

  “怿然……”柯寻低声开口,却又不知还能再说些什么。

  “柯寻,”牧怿然却似乎还有很多话要讲,他的语速很快,像是生怕剩余的时间不足以让他把要说的话讲清楚,“柯寻,也许一切并没有绝望到完全失去机会,正如我们经历的每一幅画那样,在九死里面寻找一生。我们这最后的一幅‘画’,也许将是一场豪赌,虽然赢的可能仅仅只是几兆亿分之一,但只要还有一线生机,就仍有希望。”

  “你所说的一线希望,是不是跟你那会儿提到过的一句‘上帝空间’有关?”柯寻自始至终也都很冷静。

  “是的。”牧怿然道,“关于维度,零维是点,一维是线,二维是平面,三维拥有长、宽与深度,四维多了一条时间轴,五维则可以随意穿越时间,六维能够改变、操纵时间,并随意穿越到平行空间,而七维,能够随意改变过去和未来,并对任何时间轴上的任何事物进行修正,而无须去在意因果关系、时间轴的顺序或是一切逻辑链。

  “可以说,七维空间的‘能力’,就相当于我们想象中的神的能力,甚至是我们根本无法想象出的能力。因此,七维空间被部分西方学者称为‘上帝空间’,因为上帝无所不在,上帝无所不能。

  “而我,有一个怀疑。我怀疑在我们这幅‘画’外的那个更高维度,就是七维空间。

  “之所以如此怀疑,是因为现代物理学界认为,宇宙是一种非常立体的结构,而宇宙中的维度空间,就像是一个金字塔,越接近塔尖的维度,结构就越复杂,能量就越大。

  “而说到金字塔,你能想到什么?”

  柯寻思索着,无意识地抬起眼看向大厅的某处,突然惊悟:“——这里!《和合》!那个NPC曾向咱们展示过一个金字塔!”

  牧怿然笑笑:“我想,这大概是整个入画事件给予我们的最后一个,也是最为重要的一条线索了。NPC展示的金字塔,一共有七层,如果每一层代表着从低到高的一个维度,那么这座金字塔垒到了第七层,第七层就是七维,上帝空间。

  “我一直怀疑上古大巫及那位秦时高人所具有的观察之力可以通天达地,而所谓通天,极可能是窥到了高维度世界的一角,但以当时人类的认知无法理解、也没有相应的理论依据来解释自己所看到的奇象,所以他们只能以这种方式来暗示,用他们自己的独特理解。

  “他们或许并不明白七维空间是做什么的,但他们有可能猜得到是七维空间里的‘神’创造了我们,所以在人类的神话体系里有了‘天道’,有了‘天庭’,有了‘天神’。

  “天神可以任意穿越时间、空间、平行世界,甚至像堆积木一样把所有时间线上发生的事推倒、打乱,再重新垒起新的、完全不一样的造型来,他们可以随意改变一切已经发生的结果,而不需要去理会物理规律和逻辑链。

  “就像是,神可以让人忽男忽女,忽老忽少,忽而出现在地下万米,忽而就回到了母体,甚至,能让人像《山海经》里所记载的那样,长成一身三头、胸有大洞、腹中无肠等等不符合生物科学的样子,以及,能让人……起死回生。”

  柯寻睁大了眼睛:“这些违背人类科学和不合逻辑的东西的确只有七维空间的生物才做得到,《和合》里的金字塔暗示、我们能够穿越时空的现实、意识体可以存在于高维度的证明,和——《山海经》,都足以证明七维空间的存在,那个钤印,将开启的就是通往七维空间的通道!”

  “那么刚才说的一线……”牧怿然正要继续往下说时,却发现输液瓶里取到的血量已经差不多够用了,口中顿了顿,才道,“好了,我们走吧。”

  柯寻的身体也微微僵了一下。

  这一走,奔向的就是生离死别。

  怿然的话甚至都还没有说完,就这么戛然而止。

  尽管几天前、几个月前就已经做好了准备,可当这一刻来临的时候,还是觉得太过突然。

  柯寻探下身,低头吻在了另一个牧怿然的额上,然后拿起盛好血的输液瓶,应了一声:“走。”

  两个人没有踟蹰和犹豫,向着死亡等待着的地方,大步奔去。

  冰冷的祭台上,十一位同伴静静地沉卧在那里,与头顶狂躁喧嚣的妖鬼旋风,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胆小的吴悠,柔弱的顾青青,思深虑重的邵陵……柯寻无法想象,这三个人是怎样鼓起的勇气,斩断的生念,亲手了结的自己。

  秦赐老哥最为平静,端端正正地躺着,眉间甚至还带着几分释然。

  是啊,他解脱了,亲手将几个同伴从死亡边缘拉回来忍受极度的痛苦折磨,又亲眼目送他们悲惨地彻底死去,还曾亲自动手,送走了团队里最年轻的那个孩子。

  他真的很累了,他是个救死扶伤的医生啊……这些事,最不该由他来做,他又累又难。

  他解脱了。

  浩文儿,连离去都还保持着惯有的冷漠调调,带着几分不屑,带着几丝嘲讽,还带着,难得的幽默。一只手枕在脑袋下面,两条腿交叠起来,就像是躺在沙滩上晒太阳。

  而另一只手,竖起了大拇指,朝向柯寻和牧怿然回来的方向。

  整片祭台的顶面已经被血红的鬼文覆盖完整,只留下了两条边,等待着柯寻和牧怿然的献祭。

  “你说,我选个什么样的死法好?”柯寻笑着看向牧怿然。

  牧怿然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看着他,像是要把这张笑脸永远地记在脑海里,哪怕变成了意识体,哪怕四散在空荡的宇宙最远处,也要记得他,也要找到他。

  “我不能破坏脑子,也不能破坏心脏,”柯寻四下里找着,“这两样我都要保存完整,好用来记着你和爱着你。我还不能死得太丑,要不然你最后吻别我的时候该嫌弃我了。要不我也安乐死一个吧,但愿老秦的针还留着多余的……嘿,还真有,我不会注射……喔,也没关系了,反正是要死的,随便凑合着射一回吧——我没爆黄腔啊,我还要给你留一个纯洁可爱的最后印象呢。咱们就在祭台正中心死吧,这可是真正的C位出殡哈哈哈!我开始了啊,这针我推慢点儿……一会儿你要不要抱着我?我反正挺想死在你怀里的……就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女主角唯美地死在男主角的怀里……等我彻底咽气了,记得吻我说晚安啊。……你死之前和我……手拉手怎么样?……或者相拥也可以,腾出一只手来触发钤印就……好了。我今天……身上喷了你……最喜欢的那款……男士香……香水喔……我们来约……约定个……下辈子的……接……头……暗……暗号吧……就……就说……嗯……唔……唔……怿……怿然啊……我……爱……我爱你啊……”

第380章 山海34┃星河灿烂,以观山海。

  牧怿然将柯寻轻轻放倒在祭台的中央,在他的额头上落了一吻,随后将几只装有自己血液的输液瓶随意扔在祭台上。

  输液瓶碎裂开来,瓶中的血液如同有意识一般,飞快地向着祭台的最后一条边流涌过去。

  牧怿然估算着时间。

  在之前几位同伴牺牲的时候,他虽然一直在集中精神努力思考,但也没有忽视观察龙卷风柱中妖鬼映象的动向。

  他知道它们突破临界点的大致时间,也知道入画者的血液转化为钤印的一部分需要多久,他要在妖鬼突破临界点的一刹那,保证自己的血能正好转化完成。

  牧怿然躺倒在柯寻的旁边,将他拥入怀中之前,用刀割破了自己的手腕。

  手腕中涌出的血,急不可待地冲向祭台的最后一条边,去和它一脉相承的那些血汇合。牧怿然并不担心伤口的血会凝结,它们争先恐后地向外拥挤着,没有丝毫的犹豫和停顿。

  牧怿然让柯寻的头枕在自己的肩窝里,用手轻轻地覆在他尚有余温的脑瓜上,仰面望着穹窿顶部疯狂咆哮和挣扎的妖鬼旋风,在柯寻的耳边低声说着话。

  “现在想来,也许《信仰》给予我们的暗示,除了善与恶两种力量的并存和博弈之外,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画中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