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霁秋轻叹了口气,说道:“作为本次年画展厅的讲解员,我对这幅画应该是比较了解的,但愿能给大家带来线索。”
能够有一个如此了解画作的人在团队里,的确是件幸运的事。
大家此时都用认真的表情望着华霁秋,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
华霁秋的声音努力保持着讲解员该有的清晰度和适当语速:“这幅《和合》是由28块木版残片拼接印刷而成的,作者也并非专业的年画工艺师,而是两位考古学者。”
“两位?”众人疑心自己听错了。
“考古学者?”邵陵独自问。
众人:你的关注点为何这样与众不同。
吴悠追问一句:“您的意思是说,司年,这个名字属于两个人?!”
“是的,”华霁秋肯定地点头,“司佑军和亓年,这是一对夫妇,同时也都是考古专业的学者,他们在生命的最后几年时光,一直致力于年画木版残片的收集工作,这一幅《和合》就是他们从这些残片中找到的合适花纹的残片,拼接到一起的。”
“画的名字是《和合》,这与他们夫妻二人有关吗?”久不发言的轮椅女士岳岑突然问道。
的确,“和合”两个字,很容易令人联想到和合二仙,这一对掌管人间婚姻美满的神仙。
“这我就不得而知了。”华霁秋看看所置身的这间明亮宽广又令人绝望的大厅,努力收回涣散的心神,“再说,和合二仙也并非只掌管婚姻,同时也保佑着家庭和谐,甚至世间和平。”
柯寻忍不住问道:“您刚才说,他们在生命最后的几年时光里收集了那些木版残片,他们是怎么离开人世的呢?这种说法就好像,他们当时知道自己几年之后会死一样。”
华霁秋:“他们死于几年前的一次考古事故,那支考古队的其他人都安然无恙,唯独他们夫妻二人执意要去一个比较危险的地带,之后就没能生还。但他们在那次考古之前,就将生前身后事都料理清楚了,因此很多业内人士都推测这两个人似乎就是准备赴死去的……他们将生前收集的很多年画木版残片都捐给了我们美术馆,其中就有这幅用残片组成的年画作品《和合》。”
众人听了这话,都有若有所思。
“华馆长,您能凭借记忆将那幅年画的大概花纹画下来吗?”顾青青边说边打开了自己随身带的书包,还好里面的笔记本和笔都在。
华霁秋看了看眼前这个学生模样的姑娘,起初还觉得队伍里的几个年轻姑娘相对有些弱,但此时又觉得这些人都不简单。
华霁秋接过了顾青青递过来的笔记本:“我试试看。”
在华霁秋埋头作画的过程里,岳岑又向众人问出了几个关于以往入画的问题,这些问题的切入点找得都非常准,甚至有些角度是大家近期才想到的,此时却被其用从容的语态次第问出来。
几个问题回合下来,连牧怿然都不觉对岳岑另眼相看。
卫东忍不住问:“岑姐,你是做什么工作的?是侦探吗?”
岳岑轻轻一笑:“谢谢夸奖,可惜,优秀的侦探似乎只存在于推理小说中。”
“那您……”
“我只是个无业者。”
卫东打量着眼前这个坐着轮椅的无业中年女性,却丝毫从其身上看不到一丝一毫的弱势者的姿态——围着藏青色草木染披肩的无业中年女性,因为坐着轮椅,很多时候需要对人仰视,但从她的目光里只能让人看到智慧从容与不卑不亢。
岳岑抬头看向大家:“根据现在的情况,我们除了等待还有什么能做的吗?”
柯寻正想回答,却发现大家现在所能做的似乎只有等待。
牧怿然说道:“目前的这个地点非常空旷,也非常明亮,按照周围的光亮程度来分析,那些地方应该是禁地,也就是之前说过的画的边沿位置。我认为这幅画如果向下发展,要么是场景发生变化,要么就会出现一位NPC。我们现在所能做的,就是在等待中尽可能多的了解这幅画的内容。”
众人听了都认为有道理,邵陵又点了一遍人数:“反正我们的人齐了,这个世界不可能一直停滞着。”
那边的华霁秋已经完成了几乎一半的画,顾青青在一旁认真观摩着:“真难得,华馆长您画的和原画很像啊。”
华霁秋此时却握着笔,微簇着眉头:“我记住的也只是我比较感兴趣的一些花纹,还有十几块花纹实在是想不起来了,而且我也很难保证这些花纹的位置一定正确。”
“我对绘画之类的记忆力也很有限,如果是文字之类的东西会记得更清楚一些。”尽管这么说着,顾青青还是用笔点在了画右下角的位置,“我记得这个地方应该是一只蝙蝠吧。”
这句话提醒了华霁秋,他很快在右下角画出了一只造型古朴的蝙蝠,那对翅膀的线条仿佛祥云如意。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蝙蝠的斜上方应该是一只仙桃。”卫东也走过来,拿起笔在那个位置画了一只桃子。
华霁秋不绝对这个小伙子刮目相看:“想不到咱们这里还有绘画人才。”
卫东急忙摆摆手:“不敢当,我就是个小美工。——这地方好像是一只松鼠,古代吉祥图案里也有松鼠吗?”
“是的,古代松鼠图案有多子多福的意思。”华霁秋说,“‘松鼠葡萄’常常被古人用在刺绣或者瓷器上。”
“这松鼠和多子多福有什么关系呢?”罗勏不觉问道。
“因为鼠代表子时,与‘子’谐音,松树子实也多,又代表长寿,因此松鼠常有多子多福之意。”
罗勏:“古代人真会联想啊。”
卫东似乎想起了什么,在那松鼠的旁边画了几个圆圈:“您刚才说到松鼠葡萄,我记得这个位置还真画了几颗葡萄,当时我没看明白是怎么回事就多看了一眼,葡萄上面好像还有一些吉祥花纹。”
华霁秋仔细看了看卫东画出来的一串圆圈:“这应该不是葡萄,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一串佛珠的局部。”
经过大家的一起回忆,渐渐又想起来几幅图案,但始终没能画满,而且位置也不大准确。
一声清嗓子的咳嗽声突然响起。
牧怿然皱了皱眉,警觉的目光将在场所有同伴都扫了一眼。
邵陵也觉出情况不对:“刚才是谁?谁在咳嗽?”
一时没有人回答。
当第二声咳嗽响起来的时候,大家更断定这咳嗽声来自一个陌生人。
此时大厅宽敞明亮,咳嗽声如此清晰,大家却看不到那个人的身影。
还好这次的三个新人都比较给力,没有人发出尖叫或露出很惶恐的神色,李小春擦了擦头上的冷汗,慢慢向众人靠拢:“我、我怎么觉得,这声音好像是从地下传上来的。”
李小春分析得没错,大家也都有同感,刚才的咳嗽声分明来自大理石地砖的下面。
“后退!”方菲突然说,“那里的地砖开始松动了!”
这一发现让所有人紧张起来,大家在牧怿然的手势之下聚拢在一起,默不作声地井然后退,眼见大厅正中那里的砖缝变大,一整块地面开始慢慢下陷。
第315章 和合05┃规则。
当大厅正中的一块地板慢慢凹陷下去的时候,所有人都屏息凝视。
卫东也不知是自我安慰还是在安慰队友们:“没事儿,大白天不可能出幺蛾子~画推要敢这么瞎弄,咱们就去‘入画委员会’告丫的!”
随着地板的凹陷,很快在原地升起了一块纯白色平台,平台迅速解体,瞬间就变成了一套标准的课堂讲台。
“咳咳,不好意思,最近有些伤风。”说话的是站在黑板前的一位戴眼镜的老师模样的人,刚才地下的咳嗽声显然也出自此人。
华霁秋内心独白: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NPC,想不到竟如此真实,仿佛从某学院刚拉过来的教授。
随着牧怿然的行动,大家都跟着一起向NPC靠近。
“老师好!”柯寻先跟NPC打了个响亮的招呼。
NPC老师微微一笑:“大家都坐吧。”
众人回头一看,不知何时,地面上出现了两排学生桌椅,于是便各自坐在了椅子上,等着NPC的下一步动作。
“一共十三人,一个不多一个不少。”NPC老师的目光锐利地在每个人的脸上停留了几秒钟。
“他眼里没有射线什么的吧?”李小春跟“同桌”罗勏交头接耳,因为过度紧张,李小春总有些想恶心干呕。
“放心,他没这本事,他的任务就是给咱们布置任务。”
“哦,好吧。”虽然罗勏说得有些绕,但李小春基本明白了,此时深呼吸了几下,努力让自己内心平静,只觉得罗勏伸手在自己手里放了什么,低头一看,是两颗薄荷糖。
“觉得心里堵得慌就含一粒儿,还能舒服点儿。”
“谢谢。”
讲台上的NPC老师在黑板上写下了两个字——和合。
“大家应该已经看到了这幅画,没错,我们现在就身在其中,更确切一点说,我们现在在画与外面的交界处,真正的画还没有正式涉足。”
众人都有些惊讶,这还是第一次遇见如此开诚布公的NPC。
华霁秋正想低声问同桌的秦赐,每次的NPC都是这样的吗,就听NPC又说道:“总之大家的目的非常单纯,就是找到签名,活着出去!我说得没错吧。”
“没错……”几乎所有人都回答出声。
“我们的目的单纯而朴素,但这次的题目却是超乎想象的难!但我相信,大家不会被眼前的困难吓倒!”NPC老师此时像极了中高考毕业班的班主任,苦口婆心地从各个角度来焕发大家的考试热情。
座位上的邵陵正想说什么,NPC就像是读懂了他的心思似的说:“放心,现在的时间并不被计算在考试时间之内,请大家不必惊慌。”
柯寻看了看同桌牧怿然:“不会这次是以考试的形式来……”
“上课不准交头接耳,老师在上面开大会,你们在下面开小会!”NPC老师用粉笔敲了敲桌面,下面顿时鸦雀无声。
“大家请看黑板!”NPC老师转身在黑板上画了一个大大的三角形,看起来就像个金字塔。
卫东心说:又开始了,让大家只有拼命努力,才能成为金字塔尖的那个成功人士……
NPC老师接着用粉笔在金字塔里画线,一共把塔分成了七层。
卫东:果然,开始给大家分三六九等了,尖子生,优秀生,可培养生……最后一层是学渣……
NPC老师画到这里,就转过身来开始讲解:“我画得有些像塔,那咱们就姑且就称其为‘塔’吧。”
所有的学生都认真听着,不知道这位老师要带给大家什么信息。
“这座塔一共分了七层,每一层都有机会得到签名。”NPC老师在每一层的旁边都写下了“司年”二字,“签名就是这两个字,中文,很好认。”
或许是这种直白的形式令大家有些不适应,甚至有人开始怀疑整件事情的真实性。
毕竟今天的这个形式太反常了。
NPC老师用粉笔继续给大家做板书,首先将塔尖的那块三角形用红粉笔描画出来:“红色这一块代表着一个世界,记住,最上面的这一层只有一个世界。——我必须要对第一排戴眼镜的女同学提出表扬,在我讲课的过程中,她一直都在认真做笔记!非常好!”
顾青青停下笔,抬头看着黑板,似乎已经习惯了老师的这种表扬。
“下面就是第二层,为了直观,我用蓝色粉笔来表示,”NPC老师用蓝粉笔描画出了塔尖下面的第二层,并在这一层的中间画了一道竖线,将这一层分成了两半,“大家应该都看到了,第二层的世界是两个。”
不止是顾青青,邵陵秦赐等人也拿出本子开始记录了,显然老师现在讲的内容非常重要。
“我们用黄粉笔来画第三层,不错,第三层有三个世界。”NPC老师用黄粉笔画出第三层,并用两条竖线将其分割成了三块。
“以此类推,绿粉笔的第四层有四个世界,紫红粉笔的第五层有五个世界,酱色粉笔的第六层有六个世界,剩下的就是白色粉笔的底层,有七个世界。”NPC老师边说边做着板书,很快就用不同颜色的粉笔将黑板上的那座塔涂满了,看起来就像是巨大彩虹的一个角。
NPC老师口中的“世界”这个词,再次触动了老成员们的记忆。
之前对于画的推理,“世界”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线索,如今居然被NPC直接提了出来。
众人有的在跟着做笔记,有的紧盯黑板用脑子记,不知道这个彩虹塔和这幅画有什么关系。
“有谁能迅速算出来,这座塔里一共有多少个世界?”NPC老师提问了。
“28个。”朱浩文的声音不大,但所有人都听到了。
“没错儿!28个!”NPC老师似乎有些激动,“大家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不多不少一共有28个世界?!”
顾青青习惯性地举起了手,等老师做了请回答的手势之后,才站起来说:“这幅画是由28个年画木版残片组成的,所以,这里的28个世界会不会就是那28个残片呢?”
“完全正确!请坐!”NPC老师直接用大红色粉笔在彩虹塔的旁边写了个大大的“28”——“28个世界!这就是你们即将面对的最大考验!”
卫东直接就傻了:“2、28个世界?我们要进入28个世界?!七天?!一天至少闯四个世界?!”
NPC老师正要解释,就见牧怿然同学也举了手,便示意他站起来讲话。
牧怿然作为一个学生也规规矩矩站起身来:“老师,您刚才说过,这座塔的每一层都有一个签名,也就是说一共有七个一模一样的签名?我们需要全部找到吗?”
“不不,听我进一步给大家解释,”NPC老师指着黑板上的七层色块:“七个签名其实都是同一个,之所以每一层都会出现,那是因为我们有七次得到签名的机会!所以大家不必气馁,一次不成,还有第二次,一共七次!”
所有人听得一头雾水,也不再发问,只等老师揭秘。
NPC老师又开始在黑板上画了,这次直接在塔的白色底层画了个进入的箭头:“你们要从塔的底层进入,分别进入七个世界!每一个世界的时间都是公平的,13个小时,一秒都不会少,一秒也不会多!你们需要在13个小时之内找到自己所在世界里的那块年画木版残片,当七个世界的七块残片凑齐,签名就会出现!”
众人认真听着,并努力消化着,罗勏举手发问:“如果在第一层凑齐了七个残片,得到了第一个签名之后呢?”
“签名其实只有一个,一旦找到了,就可以立即出画!”NPC老师激动地说——这个老师好像特别容易激动。
“那……如果第一天没能找到名呢?”秦赐并不敢抱那么乐观的态度,七个世界都要顺利闯出去,在第一天就得到签名,这个愿望实在过于美好。
“问得好!我就喜欢善于思考的学生!”
秦赐:“……”
NPC老师很快就用粉笔在倒数第二层画了个箭头:“如果第一天失败的话,剩下的成员即将在第二天进入这一层,一共六个世界,找到六块隐藏在世界里的年画木版残片,那样也能出现签名。这里有一点要注意,那就是时间问题,这一层的时间限制是12个小时,比之前的那层少了一个小时,以此类推,每向上一层就会少一个小时,如果到了塔尖的那个世界,就只有7个小时可以用。”
信息量有些大,有的人在记录,有的人在思考。
在一旁坐着轮椅的岳岑此时也举手发问:“请问,如果进入第二天,人数不足六人的情况下,该怎样分成六组来完成六个世界的任务?”
这个问题显然大多数人都没有想到,此时突然被提出来,令所有人心里一惊。的确,第一层的七个世界一旦凑不齐残片就会被迫进入第二层,而那些凑不齐的残片,意味着那个世界的闯关失败,里面的队员也一定是凶多吉少……
“这位同学的问题很现实啊……”NPC老师叹了口气,“即使在前两天可能不会发生这种人数骤减的惨剧,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大家耐受力逐步下降的情况下,很有可能会发生人数不够分组的情况……如果那样的话,大家只能尽量缩短找残片的时间,可以寻找下一个残片留出足够时间……”
“您的意思是说,很有可能需要一个人连闯两个世界?”朱浩文问。
众人听了朱浩文的话,心里纷纷一沉。
第316章 和合06┃和合二仙。
这种时候,就让人觉得NPC的话十分无情了:“这位同学说得不错,比如倒数第二层,每一个世界的限定时间是12个小时,且每个世界都是在同一时间同时开启。如果某一组成员在6小时完成了本世界的任务,成功找到了残片,那就可以再进入另一个已经开启、却无人进入的世界,不过,下一个世界的时间也就只剩下六个小时了,不仅仅是时间,也包括体力耐力的消耗……随着塔的层次提高,这种消耗将会越来越大。
“而且,如果这个世界本身就已有成员被分配进去,那么外人,也就是这个世界之外的其他成员将无法进入,所能做的只有等待,等待对方的成功或失败。”
此刻的大厅里阒然无声,这幅画的难度远远超过了大家之前的预期。
困难是肯定有的,但大家将面临的似乎是没完没了的困难,一旦有一个疏漏,所有人都将被迫进入下一轮。到了最后,不被难死,也将被活活耗死。
“老师,”顾青青的声音响起来,“我还有一个问题,每一层世界的难度有限定吗,是逐层上升的吗?”
NPC老师回答:“这倒不是,每个世界的难度都差不多,对于擅长者来说可能很容易,但若赶上了自己的知识冷门,恐怕就……”
大家的心已经沉到了底,本身每个人都有擅长与不擅长,大家凑在一起闯关或许还能互相弥补,但眼下却要将大伙分组——直到现在大家似乎才突然明白,目前最可怕的事情其实是分组。
想到这里,很多人都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牧怿然,如果自己的组里没有这个人……就像在以前的那些画里,假如没有这个人的存在,那无疑会是死局。
柯寻也恰恰问出了分组的问题:“老师,我们一共是13个人,最底层一共有7个世界,我们13个人怎么分成7组?这个分组是我们自己结组还是……”
“是随机分配的,不由自己做主。每两个人一组,剩下一个落单的自己一组。”NPC老师指了指桌上的一个小圆盘似的装置,“如果你们准备好了,就摁动这个圆盘,它会把你们带入各自的世界。”
两个人一组,剩下一个人自成一组。随机分配。
大家面面相觑,仿佛自己一定会是那个落单的倒霉蛋。
“好了,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下课吧。”NPC老师不容大家多言,就摁动了讲台桌上的小圆盘,随即就响起了一阵刺耳的铃声,像极了过去中小学的下课铃。
随着铃声的结束,NPC老师也消失不见了。
NPC离开得太过突然,令人甚至有些怅然若失。
“看来NPC能提供的信息只有这些,”邵陵站起身来,有些忌惮地绕过了桌上的那个圆盘,向黑板走去,“他把规则已经讲得很清楚了。”
“这个世界似乎打破了‘入夜死人’的规则,”秦赐说出自己的看法,“比如第一天,一旦我们凑齐了七个残片,就会出现签名,那样的话就能全部出去;反之,凑不齐的话,我们将进入下一轮世界的筛选,同时,凑不齐残片也意味着有人没能从世界出来,虽然那位老师没有明说,但我认为,找不到残片的话,应该不可能从世界里活着出来。——既然在世界里有可能发生死亡现象,所以就无所谓昼夜之分了。”
“也不尽然,”朱浩文说,“也许世界里会有明确的白昼和夜晚,说不定死亡同样会发生在夜晚。”
世界——现在这个词汇很容易让大家联想到末世或者地狱之类的词汇。
李小春一直是一头雾水的表情,现在才渐渐想明白了怎么回事,此刻说道:“那也就是说,只有找到世界里的残片,才能活着出世界,而且要每个世界都得找到残片,凑齐了才能找到签名,才能彻底离开这儿,是吗?”
“是,你说得很对。”秦赐有些悲悯地望着眼前的小伙子。
吴悠也说道:“我们最好一鼓作气,在体力脑力都最充沛的情况下,找到自己世界的残片,这样就能在第一天全部出画!而且我们十三个人都能活着!”
听起来是这个道理,但岳岑却忍不住打断:“但是,还有一种情况,就是大家在第一天就找到了签名,但不一定十三人都活着。毕竟是两个人一组,很有可能其中一个人……出了意外,另一个人活着找到残片走出世界。”
这个假设很残酷,但也很真实。
“我们无法左右分组,也无法窥见即将进入的世界,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尽快了解残片的内容,”牧怿然说,“虽然不知道残片会以怎样的形状甚至形态出现,但多了解一些总不会错。”
大家听了这话,都向顾青青这边走过来,因为刚才华霁秋画出的那副画就放在她那里。
卫东干脆把画着画的笔记本拿起来,自己走上了讲台:“我照着这个在黑板上画,大家边看边记!”
于是,所有人都绷紧了弦儿,卫东每在黑板上画出一个花纹,大家就在下面也跟着画一个,所用的纸笔有自己准备的,也有从顾青青那里借来的,总之每个人都握着笔皱着眉,眼睛跟着卫东黑板上的粉笔走势走,手上也七扭八拐地跟着画。
直到将近二十个残片花纹都画完了,大家又开始努力记忆,几乎要把这些花纹刻进脑子里。
牧怿然轻轻走到华霁秋身边,低声问:“华馆长,我还想了解一下司年夫妇的情况。”
华霁秋不必背记这些花纹,因为大部分都是他所熟悉的,此时便和牧怿然说:“您只管问,我知无不言。”
“这对夫妇本身就是考古专业出身吗?中途有没有从事过其他行业?”牧怿然问道,“按照以往的入画经验来看,画家的内心世界对出画很有帮助。”
“司佑军,也就是那位丈夫,是考古专业出身,他的妻子亓年应该不是,对于考古只是半路出家,但她具体是学什么的我不大清楚,”华霁秋陷入深思,“亓年这个人非常有才华,把那些残片合成一幅特殊的年画应该也是她的主意,她很有艺术细胞,她的一些艺术作品也受到过业内好评,并且还出过一些历史知识方面的书籍。”
牧怿然听着,愈发觉得这幅画棘手。
“关于那对夫妇,我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了,可能不够系统,”华霁秋抬了抬眼镜,感觉周围过于明亮的光令眼睛有些不舒服,“有些事情我也是道听途说,据说这对夫妇的相处模式非常有意思,两个人基本上不怎么说话,偶尔蹦出一两句话也让外人觉得没头没脑,可偏偏这对夫妇就能立即意会对方的意思,并能很快做出回应,而那回应往往也会令旁人一头雾水。”
牧怿然听了,半晌没作声。
华霁秋的话,柯寻在一旁也听了一耳朵,此时忍不住问:“你们说的和合二仙是掌管婚姻美满的神仙,但我看年画上的和合二仙通常是两个仙童的样子啊,梳着抓髻,手里拿着大荷叶大荷花,还捧着宝盒儿,我最初还以为和合二仙应该是董永和孟姜女儿呢。”
华霁秋尴尬一咳:“是董永和七仙女;范喜良和孟姜女。”
“哦哦哦,这样啊。”
牧怿然却望着柯寻,突然泛起了一丝微笑,这微笑被柯寻灵敏地捕捉到了:难道……男朋友到现在才发现,和合二仙其实是两个男神仙……
牧怿然道:“其实和合二仙的原身是唐代天台山国清寺的隐僧寒山与拾得,据说这两位僧人言语不凡,常常有玄妙的禅语对话,令凡夫俗子摸不清头脑。”
华霁秋似有所悟:“这么说来,司年夫妇的日常对话倒颇有些和合二仙的意思了,难怪这幅画起名为‘和合’,夫妇二人能够如此,怕是已经超越了寻常夫妇,成为难得的心灵知己了。”
的确,真正的相互了解的知己之间,又何须秉烛夜谈,只消对方一个眼神就足够了。
一阵刺耳的铃声突然又响起来,把众人吓了一大跳。
很快,那个熟悉的NPC老师的声音再次从地下传上来,这次仿佛是用了扩音器之后的声音:“请大家抓紧时间,三分钟之后如果还没有摁动圆盘,七个世界将自动启动。”
片刻的安静之后,大多数人都不淡定了,抓紧最后的时间看卫东在黑板上画的那些残片花纹,但此时的任何东西都不往脑子里走,完全无法集中精力。
牧怿然的声音响起来:“如果我估计得没错,我们即将进入的世界可能需要参禅似的解谜方式。”
“什么算参禅式的解谜方式?”罗勏的目光从黑板上转过来,表情是一脸的欲哭无泪,“那算理科范围还是文科范围啊,跟武力值什么的有关吗?”
“那大概是另一个范畴,跟佛学有关。”朱浩文说。
牧怿然想解释但又无法说得清,参禅这种事情,又怎么能一两句话说清楚。
柯寻有些急,就按着自己的想法说:“反正就是尽量往超然物外的地方靠,什么无我境界之类的……”
话音未落,眼前世界就发生了变化。
显然是七个世界自发启动了,柯寻紧紧抓住了身边牧怿然的手,但随着周遭越来越黑,越来越冷,整个人都不知道去了哪个虚空,更何况是手中之物了。
柯寻努力让自己沉静下来,并努力睁着眼睛企图看清眼前世界,但此时除了黑暗和凉意什么都感受不到。
渐渐的,柯寻感觉自己的脚似乎踏上了实地,但周围依然深黑不见五指,似乎有凉风吹过来,吹出一种“刷拉拉”的响声,有些像风里杨树叶子的声音,还有些像是风里纸片子的声音。
当自己什么都看不见的时候,就会觉得这些声音尤其恐怖,柯寻甚至怀疑自己在这个世界的设定里是个盲人,想到这里,他尽量保持从容的表情,也尽量不伸手四处摸寻,目前并不了解情势,最好不要让外人发现自己看不见东西。
“来早啦。”一个声音突然从耳畔响起,柯寻被吓了一跳,但表情还是维持了镇定。
“早了好,早了咱往前站。”一个女人的声音,夹杂着不知哪里的方言。
柯寻一声不吭,反正这两个声音也不是和自己说话,自己只听着便是。
两个声音你来我往又说了几句,柯寻愈发觉得这两个声音有些怪,也说不清哪里怪,明明说的是人话,但偏偏话音的尾声儿不像是人声。
第317章 和合07┃戏。
人在眼睛看不见的时候,其他感官就会变得异常敏感,柯寻渐渐在黑暗里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有些淡淡的锈味儿,还有一些类似蜡烛的味儿,似乎还掺杂着一丝说不清的腥味儿,不大新鲜的腥味儿。
柯寻不作声,目光微微下垂,动作上却是一种保护自己的姿态。
不一会儿,周围的人似乎越来越多,渐渐有些人声鼎沸的势头。
人们似乎很兴奋地期待着什么,男男女女开心地大声谈笑,除了大人们的谈话声,还有小孩子的笑声或啼哭声,甚至还能听到他们吃东西的声音,那声音格外大,甚至比说话声还要大。
柯寻以不变应万变,像座山似的站在原地,目光微垂,不动声色。
不一会儿,似乎有一个与众不同的声音传来,这声音不大,但‘骨碌碌’的令人觉得耳熟,柯寻正在猜疑着,忽觉得有人碰了一下自己。
紧接着,一个声音低声响起来:“柯寻。”
是岳岑。
自己人突然找过来,反倒令柯寻即将冒出的冷汗痛快地流了出来,很快就湿了后背:“岑姐?”
柯寻感觉自己的袖口被岳岑摸索着拽住,听见对方说:“我和你的情况一样,只能凭其他感官来猜测周遭情况。”
原来不仅仅是自己盲了,岳岑的眼睛此时也看不到东西。
柯寻索性蹲下身来,很快就摸到了岳岑的轮椅:“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人在黑暗中往往会失去一定的平衡感,还好我是坐在轮椅上的,平衡感不会影响到我太多,”岳岑的声音很低,却很清晰,“因为我曾经‘盲’过两个月,所以对一些气味和声音就格外敏感,我是循着你的气味找来的,还好咱俩离得并不远,也就十几米。”
周围那些“人”说笑和吃东西的声音格外大,所以两个人的对话并没有引起“这些人”的怀疑。
“这里头透着古怪。”柯寻扶着岳岑的轮椅,低声说,“无论是气味,还是这些人的声音。”
“很显然,这里是这些人的地盘,或者说是他们的世界,他们可以轻松视物,并对这个环境很熟悉。”岳岑分析着。
“从他们刚才的对话看,好像这次是一个大集会,似乎有什么重要的活动要在这里举行。”柯寻揉了揉眼睛,很希望能看到一点光亮。
“我有两个猜测,第一,这些人似乎看不到我们,也听不到我们;第二,这些,应该不是人类。”岳岑低声说。
柯寻已经差不多猜到了第二点,刚才没有说是怕吓着了岳岑,却没想到对方已经分析出来了:“是,他们的声音很古怪,尾音过尖。而且,他们话我只能听懂四五成,与其说是方言,倒不如说是另一个物种的语言。”
岳岑说:“刚才我的轮椅可能不小心轧到了什么,我听到了一个小孩子的尖叫声,好像哭着和大人诉说着什么,我也听不大懂,似乎是说自己的尾巴很疼……”
“尾巴?”
“对,我应该没有听错,就是尾巴。”岳岑想起刚才的情景还心有余悸,那孩子哭哭啼啼的,周围的大人也仅是用好吃的哄了哄,并没有冲上来追究自己的责任,“所以我猜,他们很可能看不到我们。而且,他们一定是异类。”
尾巴,那就不属于人类了。
周遭突然欢腾起来,除了欢呼声还有极其尖利的嘶喊,有些得意忘形的意思。
随着一阵音乐声响起,前方的灯突然亮了,那里居然是个灯火通明的戏台。
古香古色的戏台,此时没有演员,只有民乐器演奏的声音。
虽然暗夜里的古戏台有着说不出的怪异,但柯寻发现自己终于能看到东西了,这一点让他的心定下来不少。
一阵风吹过来,周遭充斥着“哗啦啦”的声音。
“我们目前只能看到这个戏台,周围还是黑的。”岳岑感觉身边的柯寻似乎干脆坐到了地上,也只能凭听觉来判断,岳岑根本看不到柯寻。
柯寻的确是盘腿坐下了,总蹲着腿都麻了:“这让我想起了以前经历的一幅画,名字叫《影》,一旦入夜,有些东西就看不到了,只有剪影似的窗框花纹存在着,有些像眼前这个戏台子。”
“《影》?这是个小众作品吧。”岳岑说。
柯寻对于第一次入画的岳岑不觉有些佩服了,这种怪异的场景下,她还能平静地和自己讨论其他绘画作品,实在难得。
很快,岳岑又说:“我曾经看过一场画展,有一幅野兽派的画作也叫做《影》,作者叫容让,从其作品来分析,应该是个内心极度矛盾的人。”
柯寻惊讶极了:“没错儿,我要说的就是这幅作品,怎么会这么巧,你居然也见到过?!”
“那是前两年的事情了,那幅画给我的印象很深。”岳岑说到这里有些沉默,过了一会儿才说,“柯寻,这个巧合实在是……我越来越觉得,这件事不简单,我似乎本来就是画推选择的入画人选。”
“我也正想说这个:画推选中了你,但因为种种客观原因,你没能顺利入画。”
岳岑在黑暗里轻笑:“这次也算如愿以偿了。”
柯寻被她的轻松感染,也不禁笑了笑。
一阵雨点儿般的锣鼓声响起来,戏台上突然传出了一声唱,也说不清属于京剧还是秦腔,亦或是丝弦儿,这一声唱就像个大杂烩,仔细品,又有些荒腔走板,那尾音却拉得极高极尖,不似人嗓子。
很快舞台上出现了一个人,一个扭来扭去的媒婆,头上戴着花,脸上点着痣,动作机械地扭动着身躯。
这个媒婆完全是平面的,就像个纸片子。
原来,这是一出皮影戏。
台下的观众们纷纷叫好,一阵阵刺耳的“哗啦啦”声此起彼伏,令柯寻愈发证实了自己刚才的某个想法。
岳岑没有做声,但以对方的智商,柯寻认为她应该也猜到了。
两个人没有对话,在黑暗里也无法用眼神交流,但心里却涌出一个共同的声音:专心看戏,静观其变。
戏台上已经热闹起来,除了媒婆之外,又有了一支送亲的队伍,一路上抬着花轿吹吹打打,十分热闹。
柯寻眯着眼睛,用绝好的视力将台上那些皮影人物看了个清清楚楚,随着鼓点的加快,皮影人物们也跟着夸张舞动起来,很快这些人物的外形就发生了些变化。
仿佛是因为癫狂的舞蹈令他们现出了原形,这些人的面孔变得越来越尖,渐渐就瘦成了鸠形鹄面老鼠嘴,身后也不知何时都多出了一条细长的尾巴。
老鼠,这是一群穿着戏服的皮影老鼠!
老鼠的送亲队伍,让人不觉联想到一个很著名的民间故事——老鼠嫁女。
舞台上的欢乐也带动了台下的观众们,大家跟着一起载歌载舞,“刷啦啦”的声音此起彼伏。
柯寻感觉岳岑的手顺着自己的袖子来到了自己手腕的位置,在上面轻轻一拍,才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