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陵的情况比较好,除了脸色苍白之外没什么别的问题。

  “你那儿没事儿吧?”罗勏问。

  “哪儿?”

  “就是……你当初把自己弄死的地方……是哪儿啊?”罗勏打量着邵陵,实在看不出对方此时哪里最脆弱。

  “我不告诉你。”邵陵活动了一下肩膀,“对了,心春呢?”

  罗勏慢慢抱起了自己雪白的体感车:“在这儿,我的神兽在这儿……我以后就光抱着它,再也不踩它了……”

  虽然大家有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但一想起留在画里的4位伙伴,心里就特别不是滋味儿。

  牧怿然与柯寻站在这幅画的面前,望着已经悄悄发生改变的画面内容——还是那座房子,上面却画出了窗子,窗子上有人的剪影,两个男生,两个女生。

  其中一个女生正在看书,另一个女生拿着一个小瓶子在鼻尖嗅着,另外两个男生则都拿着照相机在找角度拍摄着,一人在拍看书的女生,一人则把相机镜头冲准了窗口,仿佛想要拍出画外的情景。

  “他们都在做着自己的事。”柯寻听见牧怿然说。

  柯寻没有说话,拿起自己的手机将这幅画拍了下来。

  “你们刚才那同伴儿没事儿吧?怎么好像犯了什么病。”美术馆管理员走进来问。

  “没事儿,就是低血糖犯了。”卫东说。

  “我看可能是刚装修了展厅的缘故,味儿还没散尽呢,别是甲醛中毒了吧,我劝大伙还是先回吧,这个展厅暂时不开了。”管理员说。

  大家也不再说什么,这个展厅也没什么可留恋的,于是便结伴走了出去。

  “秦哥和浩文儿送小曹去医院了,咱们也去医院看看吧。”卫东看着朱浩文给自己发来的信息。

  “我也得去医院看看手。”方菲望着发紫的左手。

  “你不用看,你这已经快练成铁臂阿童木了……”卫东抱着自己的手臂,歪头看了看方菲。

第251章 逆旅36┃吃饺子。

  方菲的手并无大碍,邵陵的情况也很乐观。

  曹友宁需要在医院观察一天,秦赐主动留下陪同,其他人便各自打道回府。

  大家依然乘火车离开,但心情和来时截然不同了。

  罗勏这次也和大家一起,但话却少了很多,此时抱着自己的体感车,眼睛望着窗外逆流的景色,很久才说一句:“我觉得越来越难了,这一次集体的命运都掌握在另外的一群人身上,这太被动了。”

  方菲活动着自己的左手手腕,紫色已经渐渐变浅了,疼痛感也在减轻:“而且还被迫进行角色扮演,这一点也很被动。”

  这时候车厢里的人很少,几个人集中坐在一起,所说的话不会被外人听到。

  邵陵一直在闭目养神,此时睁开眼睛:“我在想,我们在每一幅画中经历过的事情,是否能过滤出有用的信息,而这些信息组合起来会不会和‘入画’这件事的重要线索有关。”

  “可是,哪些信息才能算是有用的信息呢?”卫东说,“是把每幅画都过滤出一条主线吗?就像《逆旅》,时间就是主线?”

  “那《海上燃犀图》呢?主线是幻境?还是我们的喜怒哀乐?”罗勏也感觉想捋出这条主线来很难。

  此时牧怿然正用笔记本电脑查资料:“毕笛作为一名摄影师,一直致力于历史风物方面的摄影记录,尤其对一些历史遗迹感兴趣。”

  “难怪呢,灯旅里面弄得古不古今不今的……”罗勏说。

  “毕笛13岁的时候就曾经获得过市级的摄影奖项,当时他暑假去探望从事考古的伯父,在当地拍到了一些珍贵的鱼化石,正是这批关于鱼化石的照片获了奖。”牧怿然的眼睛盯着电脑屏幕,“也正是因为那次获奖经历,让毕笛决心做一名摄影师。”

  “所以他的签名就在那些白鱼石的身上?”罗勏听着现在的这些信息,再结合画中的种种磨难,突然觉得有些无奈,甚至可笑。

  只是一个摄影师的某些离奇的念头,就这么组成了一个坚不可摧的世界,任何扭曲的不现实都可以堂而皇之的存在,并把所有的入画者都禁锢住,大家只能按照他的步调前进。

  “毕笛身患绝症之后,很不甘心,因为有一场非常重要的摄影展正在筹备。”牧怿然说,“他去世之前的一些作品都和时间有关系,似乎很渴望能让时间多停留一会儿。”

  这和之前麦芃的一些说法不谋而合,毕笛对于摄影有着雄心壮志,因此身体的垮掉令他异常绝望,所以才会产生了这种时间轮回的“绝对公平概念”。

  “这是坐标图吗?”柯寻望着牧怿然的电脑屏幕,“加上这幅画,就是两个完整的字母了,TN,这真的是个什么名字的缩写吗。”

  “估计就是TNND的缩写吧。”卫东正色道。

  大家笑了笑,那笑容中却有着挥之不去的难过。

  “抓紧时间,咱们必须想办法搞清楚下一个美术馆那些画,虽然画推想尽办法不让咱们知道,但冥冥中似乎有另一个力量在和它抗衡,”邵陵似乎在这一幅画里学到了很多,譬如“抓紧时间”——“不管怎样,咱们都得想办法试一试,哪怕能弄明白展厅活动的主题也行啊。”

  众人均点头表示同意,下一步就准备分工查找下一个美术馆的情况,尽可能多的去了解那些该死的画。

  秦赐的电话打进了柯寻的手机,柯寻接过电话的表情有些异样:“你是说,他提前离开医院了?也没有和你打招呼?哦,留下V信了。”

  这时候所有人的手机都同时响了一声,大家打开了“进画论”的群,见里面进来一位新成员——宁视世界。

  宁视世界在群里留下了很长一段话——

  感谢大家对我的不离不弃,尤其感谢柯寻和牧哥,在生死攸关的时刻也没有抛下拖后腿的我。

  但是很抱歉,我可能要令大家失望了。

  刚才在医院,我尝试联系了麦神他们,他们都还在,他们说在美术馆和我走散了,电话也联系不上。

  你们可能想象不到,我接到他们的电话,我听到了麦神、奚姐、陆恒,还有小雨,我听到了他们的声音,我是多么的庆幸又绝望。

  他们还在为我担忧着,问我现在在哪里?

  可谁又知道,只有我才是我们5个人中唯一的幸存者!我实在不敢相信,他们4个将会在不久的几天之内,纷纷离开我,离开这个美好的人世!

  我已经做好决定了,让他们死前不再留有遗憾!我要和他们去一个我们5个一直都很想去的地方,带上我们的相机,拍下我们最向往的景观!此生无憾!

  对不起,不能和你们同行了,因为还有更重要的人需要我的陪伴。

  请原谅我的任性和胆怯。

  祝你们好运!

  ……

  卫东正想留言说点什么,却发现对方已经退群了。

  大家对这些人唯一的联系,也就是曹友宁的V信,这么一来就完全断了。

  曹友宁的离开,让所有人的心情更加沉重。

  “每个人都有权利选择自己离开的方式,也许这对他来说是最好的。”邵陵说。

  “那就是说,我们还是8个人,在下一幅画将会迎接另外5个新人,”卫东抓了抓头,“我以为这回的组合是最好的了,他们几个的表现太棒了,比当初的我强百倍,唉……这他妈该死的画。”

  车上的气氛有些低迷,大家把查资料的事情分了分工,又订了提前去C市的车票,下一个美术馆就在这个城市里。

  到达目的地B市的时候,天气仿佛一下子冷了很多,只觉得脸上凉凉的,大家这才发觉天空飘起了雪花。

  这种天气再次和画里的世界不谋而合。

  方菲跺了跺有些冷的脚:“一到下雪的天儿,我就想吃饺子。”仿佛在有意活跃气氛似的,也真难为了平时不爱言笑的方菲。

  “这还不简单,都去我那儿,咱们包顿饺子!”柯寻发出大大方方的邀请。

  大家互相看了看,确定彼此都有时间。

  只有罗勏支支吾吾的:“那个……哥,你和我姐夫不过二人世界啊?”

  “不管给这个世界画多少个圈儿,我俩永远在二人世界里。”柯寻微微一笑。

  “行,那咱就吃饺子去!我最爱吃萝卜羊肉的!冬天吃也驱寒,你们呢?”罗勏抱紧了自己的心春体感车,打了个喷嚏。

  “你叫萝卜,还吃萝卜馅儿啊?”卫东调侃了一句,“以前我们班有个叫于兰的女生,从来都不吃玉兰片!还有个男生既姓牛又属牛,从来不吃牛肉!”

  “那我问你,东哥,你吃冬瓜吗?”罗勏也回侃了一句。

  “此冬非彼东也~”卫东看了看方菲,“你吃什么馅儿的,等到了地方我去采买!”

  方菲:“就是三鲜馅儿,韭菜虾仁木耳。”

  “哎?我也爱吃这个馅儿~”卫东笑起来,“你们呢?你们两个吃饺子吗?”

  朱浩文和邵陵:……

  邵陵:“我喜欢素的,西葫鸡蛋或者胡萝卜鸡蛋都成。”

  朱浩文:“我喜欢肉的,羊肉大葱猪肉大葱牛肉大葱都成。”

  “人不多,口儿还挺杂。”卫东看了看站在一起的牧怿然和柯寻,“柯儿就是老味道猪肉白菜了,牧老大呢?”

  牧怿然:“一样。”

  柯寻一笑:“还真是缘分,连口味都一样。”

  “多放姜?”卫东还不舍地问一句。

  牧怿然:“嗯。”

  “蘸着醋里滴两滴芥末油?”卫东还问,“我就还不信呢,这么怪癖的吃法……”

  牧怿然:“巧了。”

  “哎呀妈呀,这还整成天造地设了。”

  ……

  于是,几个人一起来到了z市柯寻的家,采买到各类食材之后就回去包饺子。

  “简单点儿吧,样式太多了,就分成肉的和素的得了。”方菲站在一旁看柯寻切韭菜。

  “不不,每个人必须吃到称心如意的,这事儿不能含糊。”柯寻笑道,“秦哥还点了个鲅鱼馅儿呢……”

  罗勏完全搭不上手,正想拉上朱浩文去一旁打打游戏,却见对方正在和面,虽然动作有些笨拙,但好歹把面给和到一起了,揉了一通之后还真像那么回事儿了。

  当罗勏发现牧怿然也在一旁剥虾仁的时候,也自觉自愿地加入了包饺子的行列之中:“跟大伙这么在一起,特别像一家子,比亲戚还亲的那种。”

  “亲戚,那才真叫可有可无的人。”方菲一面打鸡蛋一面耸了耸肩膀。

  “咱们都是彼此阅读过遗言的人了,谁还能有咱们这样的交情。”卫东生龙活虎地剁着大白菜,“邵总哭了?”

  “别理我,我剁葱呢……”邵陵擦了把眼泪,背过脸去打了两个喷嚏。

  “你们说下一幅画会是什么样的阴谋啊?文字宗教历史全有了,连动物保护都有了,这回又让咱们体会了一把时间,下回呢?你们说画推下回给咱整啥?”卫东开始给白菜挤水。

  “时间整完了,是不是该空间了?”罗勏开始进行大胆猜测。

  “对了,你下回还带心春去吗?我特好奇心春在下一幅画会被变成什么。”卫东认真地问。

  “我可舍不得,心春就这样挺好。”萝卜将萝卜擦丝儿,险些擦到手,“只要在画外边就是好,万一出不来就麻烦了。”

  众人有些许沉默,只要在画外就是好,这还真是一句发自肺腑的大实话。

  “刚才查了查天气预报,”柯寻转移了话题,“C市到那几天会有大雪,大家一定要穿厚点儿,别冻着了!到了画里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尽量做足准备。”

  “浩文儿你干嘛呢?”卫东突然喊了一声,“你怎么把面发起来了?咱们是吃饺子不是吃包子!”

  “我看我妈每次都是往里面放发酵粉……”朱浩文有些无辜。

  “……”

第252章 薛定谔的猫01┃凛冬将至。

  “凉风轻轻吹到悄然进了我衣襟,夏天偷去听不见声音。日子匆匆走过倍令我有百感生,记挂那一片景象缤纷。随风轻轻吹到你步进了我的心,在一息间改变我一生。付出多少热诚也没法去计得真,却也不需再惊惧——风雨侵——”

  邵陵无语地看着柯寻、卫东和罗勏三个家伙在远远的雪地上,晒着太阳吼歌,迎着冷风撒野。

  “凛冬将至美术馆”,从馆名上看就可以得知,是一家新建起没有几年的新馆,位于C市一处极具诗情画意的地方——当然,如果是秋天来这里,你会欣赏到满眼银杏红枫的绝佳景色,而眼下却是隆冬,举目之处除了虬屈光秃的寒树枯枝,就是白茫茫的一片雪。

  美术馆就建在白雪黑枝交错纵横的深处。

  地上的积雪厚到可以没过脚面,虽然今日阳光晴朗,也没有丝毫要化的意思。

  时间还早,刚刚上午八点,这个地方暂时还没有路人光顾,雪地上落下的乱七八糟的脚印,全部来自远处那三名二货。

  三个人堆了三个看起来特别瓷实的雪人,但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怪奇心理,这三个人现在都骑在雪人的身上,扯着嗓子,吼着老挝郊区腔的粤语歌。

  这是……末日狂欢?死前解压?

  邵陵带着一脸不敢苟同地稳步走过去。

  “吹呀吹,让这风吹,抹干眼眸里,亮晶的眼泪——”

  邵陵听见柯寻的尾音带着分岔儿地扬上了天。

  这个人的音质,可能是声控者的福利,天生的撩妹腔里,却又有着一缕干净的少年音。

  他听见了来自身后的脚步声,唱着歌转过头看过来,眉毛扬着,唇角扬着,毛茸茸的乱发也扬着,阳光洒在身前的雪上,折映进他的眼里,眼睛里就带了光,仿佛多年前校园里那些英俊的青春少年,无忧无虑,恣意张扬。

  邵陵在这一瞬间,忽然体味到了“画”的极致残忍。

  眼前的阳光,晴雪,少年与歌,在“画”的掌下,脆弱得就像是一片薄如蝉翼的玻璃,一戳就破。

  “……吹呀吹,让这风吹,哀伤通通带走,管风里是谁——”“少年”唱着歌,双手慢慢举起雪人的头部,一脸坏笑地照脸砸来。

  被三颗硕大的雪人头颅埋进雪地里的邵陵:“……”我收回我刚才所有的无知想象。

  “来啊邵哥,一起快活啊!”罗勏被卫东摁趴在雪地里,做蛙泳状原地划动。

  邵陵:“……”这三个人确定是即将冒生死险的入画者吗?怎么一个个没心没肺的……

  “又琢磨什么呢?”柯寻坐在没了头的雪人的身体上,两手插进羽绒服兜,半张脸缩进毛绒绒的围巾里看着他笑,“是不是特羡慕萝卜同学思想大条想得开?”

  邵陵:“你也不比他差。”

  柯寻笑:“我都经历了多少幅画了,再不看开点还怎么过?你瞧,愁眉苦脸紧紧张张也得入画,吃喝玩乐开开心心也得入画,结果是一样的,当然要选择一个更好更享受的过程。这一点萝卜就比咱们这些人都想得开——虽然这小子该怕还是怕,该怂还是怂。”

  邵陵将目光望向正和卫东互相往裤裆里塞雪球的罗勏:“……”……我想说什么来着……“其他人呢?”

  “喏,美术馆旁边有个咖啡馆,都在里头窝着呢。”柯寻用下巴给他指。

  “咖啡馆这么早就开门?”邵陵向着那边看,这个时间美术馆都没开门呢。

  “那老板就住楼上,一叫就下来了。”柯寻从雪人身体上跳下来,弯腰搓了两颗大雪球,暗挫挫冲着毫无察觉的卫东和罗勏去了。

  “……”邵陵不想再关注这三人鸡飞狗跳,倒是好奇柯寻怎么做的这么结实的雪人,这么大个男人坐在上面都不会塌,提脚踢了踢雪人,脚尖一下子陷进雪人的身体,然后被里面的硬物阻住。

  “…………”好的,里面包的是一大块景观石。磕脚了。疼。

  凛冬将至美术馆的开馆时间是上午九点半,此刻还有近一个小时的时间,邵陵决定躲进咖啡馆去暖和一下,顺便离二货人群远一点。

  牧怿然和秦赐相对而坐,微微偏着头,看着窗外的雪景,和在雪景里打闹的雪地三傻。

  朱浩文和方菲各坐一旁,都拿着手机摆弄。

  邵陵觉得现在的大家就像是参加高考的前一天,放下了所有的复习资料,不再去想任何关于课本的内容,努力地让全身心都放松下来,以最松弛和饱满的情绪,准备迎接最终决定命运的那一时刻。

  邵陵对于这种状态还是有些不太习惯——即便是当年高考,他也复习到了最后一刻。

  “凛冬将至美术馆,据说原本是想要建成一个室内主题公园,负责该项目的班子内部人员出了问题,这个项目就搁浅了,后来改建成了美术馆,名字倒是保留了之前主题公园的,和之前的旧站美术馆有点类似,这似乎更证实了我们总结出来的那条线索。”邵陵站在这个四人座的卡间旁边,看着牧怿然几人。

  牧怿然微微点头:“负责人身份很有些背景,因为出车祸被人拍到了照片发在网上,网友从他所开的豪车一直深扒到了他复杂的人际关系和私人生活,其中涉及到了一些较为敏感的事件,这个项目被叫停,并因此冷却了一年多的时间。”

  “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似乎冥冥中总有一股力量在排除一切不相干的因素,想要把美术馆建在它想要建的地方。”秦赐道。

  “这些问题,在群里不是已经说过了么,为什么到了这儿又重复一遍。”方菲从手机屏幕上抬起眼睛,微感奇怪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们。

  “紧张的情绪容易让人不断重复自己说过的话。”朱浩文则仍然没有抬起头,淡淡地抛出一句。

  邵陵秦赐:“……”

  邵陵微微摇了摇头:“总是觉得……自己的入画准备仍然做得不够充分。”

  “事实上,”秦赐安慰他,“以前的入画经历证明,无论我们事先做了多少准备,最终让我们进入的那幅画,永远不是我们提前圈定在范围里的那一幅。所以倒不如顺其自然些,别给自己太大的压力。”

  邵陵垂了垂眼皮,走到了一旁的空位上坐下来,要了一杯白咖啡。

  喝到一半的时候,厅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伴着一阵冷风,雪地三傻排着队走了进来。

  “老板,给我来一杯拿铁,”卫东一边摘帽子一边提声道,“这里边儿长得最帅的那个人付账。”

  说着用手圈了一下八名成员所在的范围。

  老板端着托盘走过来,问柯寻:“那么,这位先生付账?”

  “老板好眼光。”柯寻笑,“我问一下,旁边那美术馆,这几天来参观的人多不多?”

  老板摇头:“这几天一直下雪,根本没人来,又没有什么画展,不过今天可能会有人吧,昨天有个剧组到这儿来取景,在我这儿喝咖啡的时候听见他们说今天要过来拍几个镜头,还说这个美术馆人少,方便拍摄。”

  等老板走了,邵陵问向几个老成员:“就没有什么办法阻止别人不要进目标展厅?”

  《逆旅》里失去生命的几个年轻人,让大家的情绪着实低沉了很久。

  唯一幸存下来的曹友宁,也果然没有出现在这里。

  “没有办法,”秦赐微叹,“我们这些拿到门票的人,也就是已经进过画的人,每次进画的最晚时间是当天的晚上八点之前,超过这个时间,你将无法再进画,并且在几天之内死于非命。

  “但新人在现实世界时似乎不受这个限制,也就是说,当我们进入画中后,如果人还没有凑齐,画内的时间会停止,直到新人进全为止。

  “而新人在现实世界甚至可能是三天后才来到美术馆进入画中——当然,截止目前还没有发生过这样的情况,但此前在《净土》那幅画里,曾出现过因人数一时凑不齐而画内时间停止的情况,所以我们推测,如果一直凑不齐人,画就会一直停止画内的时间,直到新人凑齐为止。”

  “所以该来的依然会来,”卫东有些无奈地耸耸肩,“命中注定该你进画,你就怎么也躲不过去这一劫。邵总,别操心别人了,你保得了这个保不了那个,到最后只会让自己充满挫败感和无力感。”

  邵陵再次沉默。

  “眼不见心不烦,走吧,该开馆了,”柯寻说着站起身,“咱们第一个进去,免得为其他人着急,该是谁总会是谁。”

  “啪啷”一声,罗勏险些失手摔了杯子,捂着肚子仰脸看着柯寻,“这、这就进去啊?不再等等了?我想上厕所……”

  “去吧。”柯寻在他肩上握了一下,“早点进去,咱们还能有充足的时间了解一下画里的环境,早进比晚进好,这事儿你躲不了的。”

  罗勏嘴唇抖了抖,拽着柯寻的胳膊勉强站起身:“我不去了,那咱们……进吧。”

  一行人踩着积雪,慢慢地向着美术馆的方向去。

  罗勏走在最后面,如果不是柯寻拽着他,好几次他都腿软想瘫坐在地上,耍赖不想迈步。

  就像个害怕去医院打针的小孩子,离那间打针的诊室越近,就越是害怕想逃,越是紧张恐惧。

  柯寻把他拽到身边,伸臂揽住他的肩头,带着他继续往前走,一边走着,一边有意宽慰他地在嘴里低声哼起歌:“凉风轻轻吹到悄然进了我衣襟,夏天偷去听不见声音……付出多少热诚也没法去计得真,却也不需再惊惧——风雨侵——”

  “吹啊吹……让这风吹……哀伤通通带走,管风里是谁……”罗勏颤着声音跟着哼,一串凉到刺肤的眼泪落在脚下泥泞的雪地上。

第253章 薛定谔的猫02┃抽象。

  根据入画者们事先对凛冬将至美术馆做的调查,这家展馆内所陈列的多是一些名不见经传的画家的作品,倒也有一幅名家画作做为镇馆之宝,估价一千八百万,是一幅超写实主义派的人物肖像画。

  除此之外,还有一两幅较为知名的作品,一幅是水果静物,一幅是花卉。

  至于其他的画作,各种流派都有,有古风山水,也有未来幻想。

  众人把能查到的画作都做了一番深入了解,虽然以“画”的尿性来看,最后让大家进的多半是以各种理由半道冒出来的新画。

  而当那道凭空而生的光,照在这一次要进入的画作上时,老成员们都有些惊讶,因为这一次的画,是馆中本来就有的展品,而大家事先也曾了解过这幅画的内容,和创作出它的画者——

  《薛定谔的猫》,画者:程式。

  但这并不能令入画的成员们感到一丝安慰或欣喜,因为这幅画,实在是让人……一言难尽。

  入画的接引光逐渐消逝后,众人已身处于一间上下和四壁都一片雪白的房间。

  房间没有门窗,仿佛一个全密封的雪白盒子,六面白壁上光秃秃一片,没有光源,但房间内却亮堂堂一派光明。

  入画者们站在“盒子”的当间,面面相视,久久没有说话。

  薛定谔的猫,在密封的盒子里的时候,它的状态既是活的,又是死的。

  这是之前在调查这幅画相关信息的时候,牧怿然为学渣们普及的知识。

  而现在,入画者们似乎就是盒子里的猫,瞬间可以生,瞬间可以死。

  但这幅画的画面内容却和猫没有任何的关系,也和盒子没有任何关系。

  这是一幅更趋近于抽象派的作品,它以黑色打底,画面上布满了白色点状物和波状物,组成了一幅看上去毫无秩序和形状的画面。

  “虽然这么说显得我很无知,但我实话实说,我一直都觉得抽象派的画家个个都是疯子,他们眼里的世界和别人不一样,他们的思维方式也和别人不一样,换句话说,他们的脑子结构就和别人不一样。”当时柯寻曾经这样说。

  “你有一句话至少说对了,抽象画家眼里的世界是和普通人不一样的,”说到了自己专业内的知识,卫东侃侃而谈,“抽象的过程就是提纯的过程,抽象画家拒绝模仿自然——模仿自然是绘画的传统观念。

  “而抽象画家抛开自然展现给人的表面现象,靠直觉和想象力去感受自然现象的本质,一句话概括就是‘透过现象看本质’,然后排除掉所有无关紧要、华而不实,充满欺骗性的因素,提取其中最纯粹最干净的东西,最后再用最简单的形式把它体现出来,这就叫抽象。

  “所以有人说抽象画家眼中的世界才是真正的世界,我们普通人所看到的,都是经过加工粉饰的、不实且虚浮的世界。”

  而经过对这幅画相关信息的调查,众人得知画作者程式也已经不在人世了,他的死亡方式也很让人感到不寒而栗——这个人是自杀的,死在了他自己的画室里。

  死前,他把这间画室布置成了密封的房间,并且在密室中放置了可致人死亡的挥发性毒气,盛放毒气的容器上方有一把可以破坏容器的锤子——当然,发现他尸体的时候,这把锤子已经砸破了容器释放了毒气。

  ——这个人把自己当成了薛定谔的猫,把他的画室布置成了关有薛定谔猫的盒子。

  而这幅画是他死前的最后一幅作品,本来没有名字,正因为他的死亡方式,最终被命名为了《薛定谔的猫》。

  所以当大家第一次看到这幅画的时候,并不明白为什么这幅画要如此命名,显然画面上并没有出现什么盒子和猫,卫东当时猜测这大概是在用画家的死亡方式为噱头,来为这幅画增加神秘感和提升艺术价值。

  但眼下,当入画者们进入画中,并身处在一个像是密封盒子一样的空间里后,所有人都被这意料之外,但似乎又在情理之中的事实冲击了一个猝不及防,一时说不出话来。

  “……所以这幅画之所以起这个名字,并不是为了噱头了?”过了好半天,罗勏颤颤巍巍的开口,打破了沉寂。

  “……那咱们现在是活的还是死的?”被牧大佬科普过“薛定谔的猫”相关知识的卫东也颤颤巍巍地问。

  “当然是活的,但当我们开始破局的时候,就说不准了。”柯寻道。

  “关键是这样一个空空如也的房间,能设置什么局给我们呢?难道也会在房间里释放毒气,看谁能活谁能死,然后这七天每天晚上都靠这种方式筛选?”卫东惊溃地挠自己脸。

  “真要是这么简单粗暴,那咱们之前进过的所有画又都算是什么?”柯寻摇头,“先静观其变吧,我感觉人到不齐的话是不会出现相关提示或说明的。”

  众人就都各找地方,或站或靠或坐下来等待。邵陵却是不怎么死心,仍将整个房间绕了一遍,能检查的地方都检查了,最后确信果然没有什么隐藏机关。

  在等待后续人员进画的过程中,入画者们也在抓紧时间探讨这幅画。

  关于这幅画所表达的是怎样一种“事物本质”,业界也对此有诸多的猜测,有人说这是程式对生命本质的思考,有人说这是他对死亡的想象,还有人说这是程式迷茫困惑又愤怒悲哀的内心世界。

  “事实上在程式死亡之前,精神方面就已经出现了问题,他曾在精神康复疗养机构待过一年半,”牧怿然调查到的资料最为详细,“这个人很安静,并乐于思考——但这仅限于他发病之前。他的人生曾经历过一场巨大的变故,在这场变故之后,他的精神就出现了很严重的问题,产生了认知功能障碍,而不可思议的是,这并没有影响到他绘画的机能,这幅画就是在他患病之后画下的,所以也有人说这幅画并不存在什么思考价值,它只是一个真正的疯子眼中的混乱荒谬的世界而已。”

  “那场重大的变故,就是他失去了自己心爱的儿子的事吧,”秦赐轻叹了一声,“他那个上高中的唯一的儿子,顶受不住学习的压力和老师的指责,从学校教学楼的楼顶跳了下去,这给程式带来了巨大的打击,一夜之间就疯了。”

  “我和怿然曾去过程式的故居,对他的亲戚和邻居进行过访问调查,”柯寻接道,“我们了解到程式这个人真的很爱他的儿子,不像现在很多家庭里‘僵尸父亲’这种现象,程式几乎是从他儿子很小的时候起,就花了近乎自己全部的时间陪伴他,比如陪他一起看动画片儿,玩各种小孩子喜欢的游戏,甚至亲手为他儿子画了一部充满想象力和童趣的连环画书。

  “正因为如此,对于儿子的死亡他才难以承受,据他的邻居说,他儿子刚去世的那段时间,每天夜里都能听到程式在他自己的家里像野兽哀鸣一样痛哭。

  “有一次他的亲友前去探望他,发现他的房间里堆满了他儿子从小到大所有玩过的玩具,和所有穿过的衣服。而当时程式正瘫坐在地上,捧着他儿子一两岁时穿过的小衣服失魂落魄,像是一个没有灵魂的活死人……”

  “哥,僵尸父亲是什么意思?”罗勏问。

  “意思是没有履行身为一个父亲应履行的职责,让孩子有父亲跟没父亲一样,所有应该为孩子做的事情,很少做或从来没有做过,没有承担起照顾和教养孩子的义务,”柯寻说,“一个总是在孩子的生活中缺席的父亲,在这个家庭里,对于孩子来说就跟一个活死人没什么两样。有些男人,只管生不管养,把养孩子看作是女人应尽的义务,自己没有任何付出,只等着孩子长大摘桃吃。呵呵,男人。”

  众人:“……”

  “所以程式是一个难得的好父亲,但正由于投入的爱太多太深,得到的打击也就更重更沉。”朱浩文道。

  “这幅画是程式在儿子过世之后所画下的唯一的一幅画,也是他人生最后的一幅画,”牧怿然继续说道,“诚如业界对这幅画的分析,也许他展现的正是程式在经历了儿子死亡之后,对生命产生的思考和对死亡进行的探索。但由于当时的他精神确实已经不正常,那么这幅画所展现的内容,究竟是否还有思考性和逻辑性,这一点恐怕无从得知了。”

  “也就是说,如果这幅画真的只是一个彻底疯了的人的胡乱涂鸦,那么,我们将要面临的情况,恐怕……”邵陵后面的话没有出口,但所有人都明白他想要表达的意思。

  一个疯子的精神世界,会有多混乱,多无序,……多可怕?

  众人正待继续讨论,忽觉这密封的房间里亮起一片没有来源的白光,光芒刺目,令人难以睁眼,但很快这白光就又暗了下去,当再睁开眼睛时,就见屋中又多了两个人。

  这是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男的白皙英俊,女的成熟美艳,脸上都画着浓淡得宜的妆,身上的衣服看上去虽然简单普通,但如果仔细观察会发现,是经过了精心搭配和设计的,能把两人身材的优点最大限度地展露出来,也能把缺点最大限度地遮掩掉。

  而最为引人注目的,是两个人气质里散发出的一种夺目的光彩,使得他们无论站在多少人的人堆里,都能显得鹤立鸡群,与众不同。

  这两人乍一出现在房间里,先是愣了愣,随即又反应很快地,立刻换上了从容自若的神情,女人展颜冲着房间里的众人笑起来,声音娇甜地开口:“我的天呀,这是怎么回事儿?”

  柯寻扭头看向秦赐:“秦哥,你的活儿来了。”

第254章 薛定谔的猫03┃新人的画风。

  秦赐解说完毕,没有迎来预料中的、新人惯有的疑问三连、怒骂三连、恐惶三连,这对俊男美女镇定得简直不可思议,甚至两个人还含笑点头,积极地表示“明白了”。

  众人:?

  秦赐怀疑自己刚才讲的其实都是童话故事,谨慎起见,他脸色严肃郑重地重申了一遍:“请二位一定要相信,我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事关生死,千万不能大意。”

  “好的,明白了。”俊男美女继续含笑点头。

  众人:??

  秦赐一时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怎么看这两个人都不像是把这事儿当真的,于是只好进行下一步骤:“那咱们不妨先相互认识一下吧。”

  说着将众老成员的名字介绍了一番,然后看向这两人。

  美女十分大方,目光扫过众人,笑着道:“大家好,我是董瑶,很高兴来到这里,和大家一起度过这难忘而精彩的七天,希望我们接下来能够合作愉快!”

  众人:……???

  男人紧接着开口,声音很苏很好听:“大家好,我是齐慕欢,还请诸位哥哥姐姐……弟弟们多多关照。”

  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