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子沛的目光落在大厅的窗户上:“窗棂格上的花纹和我们那个建筑物里的不一样,这算不算一个发现。”
柯寻问:“你的意思是说,我们所在的那个建筑物里,所有的窗格都是一样的吗?”
其他人似乎都无法回答这个问题,苗子沛却肯定地点头:“无论是劳作间,还是我们的卧室,包括刚才走过的三四层的大厅,那些窗棂图案都属于莫里斯花纹,确切说是一整幅金百合图案的很多截图,因为花纹的分布不同,所以大家才会忽视它们的整体性。”
柯寻望着这个闪闪发光的年轻人,每当有人发表非常专业的言论,并能够启迪其他人的时候,柯寻都觉得这个人在发光。
“那么,现在这个大厅的窗格属于莫里斯图案吗?”牧怿然适时提出了问题。
苗子沛不假思索:“也属于莫里斯图案,如果我没有记错,这幅图应该来自威廉.莫里斯的石榴枝与白鹦鹉,这些窗格同样对图案进行了拆分——不过莫里斯图案本身就是华丽重复的构图,强调的是古典主义的美,随便一个局部就可以是很完美的作品。”
“你说的这些金百合,石榴和白鹦鹉有什么特殊意义吗?”秦赐显然无法理解这些艺术范畴的东西。
“只是代表各种美,并没有很特殊的意义。”苗子沛能够感觉到周围目光的肯定和鼓励,于是又继续说道,“我只是觉得奇怪,野兽派和莫里斯图案是完全不同的两个风格,莫里斯图案更偏重于宫廷工笔,不知道为什么画作者会将莫里斯图案用在这幅画里。”
米薇也深觉有理:“野兽派是一种颠覆和打破,他们不大讲究比例和构图,莫里斯图案与其相比,就太过于循规蹈矩了,简直就是相冲突的两个风格。”
但这些矛盾和冲突任何人都无法解释,恐怕连画家本人都无法解释吧。
“这也许和画家不为人知的心路历程有关。”牧怿然淡淡说上一句——老成员们都了解,以前的很多画作都包含着画家太多的故事。
苗子沛的目光又望向了墙上红色的钟表:“我不知道你们之前看到的红色是否跟这个有所不同?”
“就是挺红的红色,会有什么不同?”柯寻问。
苗子沛迟疑了一下,再次抬头眯着眼睛观察钟表面的红色:“红色在可见光谱中属于长波末端的颜色,波长大约为625到740纳米,是光的三原色之一。”
众人静静听着苗子沛的话——“红色只是一个泛泛而谈的概念,红色是可以分成几百种上千种的,比如之前张天玮和贺宇衣服上的红色就不同,张天玮身上是暗红色的月亮花纹,贺宇身上则是石榴红的井字格花纹。
“但就眼前这个钟面的红色来看,基本已经接近了最纯粹的红色,如果按照光学颜色RGB来分,最纯粹的红色的指数为:R等于255,G等于0,B等于0。”
柯寻还是第一次受到这么专业的颜色授课,消化了一阵才忍不住问:“所以有人是想从我们身上提取最纯粹的颜色?”
第86章 影09┃有人被污染。
石震东和朱浩文终于在两点之前完成了工作量,如今所有人都集中在二楼的大厅里。
听到关于张天玮尸体的变化之后,大家在错愕的表情之下,都没再说什么——除了出自对未知的恐慌,还有面对这诸多变化的无能为力。
苗子沛抬头看了看墙上的钟表,不觉有些疑惑:“颜色又发生变化了。”
众人闻言纷纷抬头看,却并没有发现很明显的不同。
只有叶宁晨一说:“好像……蓝色的成分更多了,与其说是青色,倒不如说有些倾向于靛色。”
“我们这些外行人实在不太懂具体的颜色分类,”石震东看了看身边同样学美术的小女友,“什么是靛色?”
辛蓓蓓的专业知识虽然一般,但这些基础还是知道的:“靛色就是蓝色和紫色结合的颜色,但我并不觉得现在的钟表属于靛色。”
苗子沛的眼睛就像一台高度精准的分辨颜色的仪器,他眯着眼睛细细看了一会儿之后:“颜色在进行着非常轻微的变化,从青色到靛色慢慢过渡,其中的蓝色固定不变,与其搭配的绿色在逐渐转化为紫色,相信十分钟之后,大家就能看到非常标准的靛色了。”
石震东有些沉不住气了:“这个钟表的颜色变化到底说明了什么呢?虽然我没有记住你们所说具体颜色变化,但这些颜色都很杂,青色靛色之类都不在我们这五色之中。”
“还是请苗同学把每一次的变化再细说一下,咱们尝试着逐一分析吧。”秦赐说。
苗子沛正要为大家细细道来,却被一声惊呼打断了。
声音来自叶宁晨一,只见她惊恐地从椅子上站起了身子,不断地甩着自己的裙摆:“天哪,我的裙子沾上其它颜色了!”
众人的第一反应是立刻远离这个女生,毕竟污染颜色是这个世界里的最大禁忌。
叶宁晨一冷静下来之后,愈发觉得自己像个瘟神,此刻主动站的远远的,提着染上蓝色果汁的裙摆,低低啜泣。
叶宁晨一的长款连衣裙上绣满了淡紫色的小花,此刻就在裙摆的一处不显眼的位置上,沾染了一抹淡淡的蓝色——这清新柔和的颜色,此刻却显得十分刺目。
“谁是蓝色组的人?”柯寻说完这话,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就是蓝色组的人。
同组的郭丽霞和辛蓓蓓也不知所以地站出来:“这……我们每次走出房间都会好好洗手的。”
叶宁晨一的整张脸都吓白了:“怎么办啊,我这算不算是污染了颜色啊?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啊?我从来没进过其他房间啊!”
“只要没有带着颜色进入劳作间,就不算污染!”柯寻想到了这些,赶紧拉着叶宁晨一往卫生间的方向走:“试试看,说不定能洗掉!”
叶宁晨一如奉纶音,急急忙忙去卫生间打开了水龙头,又用肥皂来回搓洗起来。
大厅里的人们表情都很严肃,朱浩文说:“目前无法确定她究竟是什么时候染上的蓝色,如果是上午,那么现在房间已经遭到污染了。”
“别急,这个通过分析应该能得出结论,”柯寻仔细回想着今天所有人的时间安排,“小叶并没有进入过蓝色房间,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蓝色组的人不小心将颜色带了出来,又不慎将其染在了小叶的裙子上。”
郭丽霞和辛蓓蓓都皱着眉头,一脸无辜。
柯寻继续分析:“午饭前除了绿色房间之外,大家都完成了工作量,所以中午之后,其他人都没有再进入过劳作间,也就是说,如果蓝颜色是在中午之后染上的,那么洗掉之后很有可能没事。”
众人默默点头,石震东也跟着分析道:“危险的时间是上午,从早晨到水果时间,只有四个人在劳作,当时能够接触到蓝色果汁的人只有郭……小郭。”
郭丽霞一下子就急了:“怎么就成了我了?!我一上午一直埋头干活儿,出来之前都好好洗手,提着十二分小心,就怕把颜色带出去!昨天贺宇的事儿谁不怕啊!”
石震东急忙道:“小郭你别急,这不是正分析嘛,我又没有说是你。”
柯寻安慰了郭丽霞几句,郭丽霞才算息了怒,嘴里却还是忍不住叨叨:“这倒霉催的,干活还干出不是了……”
石震东继续道:“上午十点钟的水果时间,大家在大厅相聚,这是一个重要的时间点,也是第一个有可能让小叶沾染蓝颜料的机会;后来大家一起回房间干活,再次出门是午饭时间,那应该是第二个时间点,也是最后一个。”
这时候,叶宁晨一也从卫生间走出来了,脸色仍旧苍白如纸:“洗了好几遍,看样子是洗掉了,也不知道有没有用。”
大家谁也不知该怎样安慰她,现在所有的语言都是苍白的。
“小叶,你上午都和谁有过比较密切的接触?”柯寻问,毕竟能够接触对方裙摆应该是需要比较亲密的动作的。
叶宁晨一仔细回忆了半天:“我不记得和谁密切接触过,上午的休息时间,我大多是和米薇在一起……”
米薇的色彩是黄色,这首先就被排除了嫌疑。
“我认为不是上午,”说话的是牧怿然,这句话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当我们下午1点钟离开一楼的时候,钟表依然是青色,等两点钟重聚在这里,苗子沛就发现钟表颜色发生了变化,从青色向靛色过渡,靛色恰恰是蓝色和紫色的结合,这应该不会是个巧合。”
众人仔细过滤着牧怿然的这些话,苗子沛抬头望着已经变成纯粹靛色的钟表:“靛色是蓝色和紫色的结合,叶宁晨一的裙子本身是紫色,上面又沾染了蓝色,这两种颜色的结合恰恰就是靛色!难道这就是钟表给我们的启示?!”
众人已是听得呆了。
牧怿然微微点头:“苗子沛最早发现钟表的变化,是由白色变成了橙色,橙色恰恰是红色与黄色的结合,联想到昨天的污染颜色事件——贺宇没有洗干净手上的红色颜料,就进入了黄色房间,这是不是可以理解为红色和黄色的结合?”
众人都若有所思地点头,完全信赖了这个假设:“原来钟表的变化是昭明了被污染的颜色!每发生颜色污染事件,钟表的花纹就会随之改变颜色!”
米薇还是抓住了其中的不通之处:“可是,青色又代表什么呢?在橙色之后是青色!青色是蓝色和绿色的结合,而且钟表变成青色的时间是今天早上!那个时间大家都不在劳作间,又有什么机会去污染颜色呢?”
众人又陷入了沉默,柯寻感觉自己的头都大了:“虽然目前无法解释青色的来源,但之前的分析应该是合理的,关于橙色和靛色的形成,我们都是有目共睹的。”
叶宁晨一仍然手足无措着:“可是,我现在怎么办啊……”
“反正大家已经完成了劳动量,你暂且不要进任何劳作间了。”秦赐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叶宁晨一慌乱地点点头:“可是,晚上睡觉的时候呢?咱们的卧室门也是有颜色的!”
柯寻想到了什么,抬起头来恰恰与牧怿然的目光相对,两个人同时蹙了蹙眉,似乎谁也没有完全想通。
郭丽霞也觉得这个小姑娘很可怜:“哎,要不你就在二楼大厅呆一晚上吧。”
“那算不算是违背了规则啊……”叶宁晨一整个人变得恹恹的,仿佛已经被宣布了绝症的病人。
这个所有人都不敢说,毕竟NPC是要求大家回各自颜色的房间去睡觉的。
刚想到NPC,熟悉的音乐声就响起来了,NPC的声音甜美得让人想掐死她:“恭喜大家完成了今天的劳作任务~下午茶就准备在餐车里,请大家打开大厅大门自取~下午茶之后大家可以四处逛一逛,领略城堡的风光!”NPC像往常那样加重了语气,“切记不能污染颜色!切记!”
这些话重重地打在叶宁晨一的心头,这姑娘吓得连眼泪都没有了,此刻惊惶地看了看牧怿然:“组长,我到底该怎么办啊?”
柯寻没想到牧怿然居然被紫色所推举为了组长,和自己还挺匹配的……
牧怿然看向叶宁晨一的眼神有着难得的一丝温和:“颜色洗掉了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夜里不要在大厅睡,那本身就是违反规则的行为。”
辛蓓蓓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你们想想红色卧室的事情,因为贺宇的原因,整个房间都失去了颜色!如果她真的污染了颜色,会不会让紫色卧室也……”
牧怿然的眼睛里却有着不可撼动的笃定:“画也是有底线的,尤其是在死亡条件上,有着近乎完美的苛刻——绝对不会因为某一个人而带累无辜。”
卫东也跟着说:“小叶,你就放心回咱屋住吧,我们不怕!真要是有什么危险,说不定我们俩还能帮帮你!”
叶宁晨一很是感动,急忙点了点头。
此时郭丽霞已经把餐车推进来了,上面有精美的摆成圆塔形状的西式糕点,还有一只细颈圆肚的玻璃器皿,里面盛着鲜红的石榴汁。
所有人都有些抵触,全都选择了普通的茶。
“咱们还得继续找签名,不能把白天的宝贵时光浪费了。”秦赐吃着美味的曲奇饼干,面无表情。
“这个城堡是由很多组建筑组成的,咱们目前只了解了身处的这个方形建筑,走廊那边的圆形建筑,也仅仅了解了第四层,咱们必须想办法把整个城堡摸清。”说话的是石震东。
辛蓓蓓很快又说:“还有城堡外面,我们上午也仅看了水池,那个迷宫还没来及看呢!”
第87章 影10┃半夜开窗。
因为此时已经到了下午4点钟,再过两三个小时又即将迎来夜幕降临,所以大家为了谨慎起见,并没有分太多组。
“为什么不去外面检查?明明那个水池和迷宫是整幅画里最醒目的标志!”辛蓓蓓提出质疑。
石震东语重心长:“目前看上去,这两件东西暂时并没有可疑之处,我们最好还是集中精力摸清城堡里的房间。”
辛蓓蓓露出遗憾的表情,但也没再多说。
剩下的人分成了两组,分别对城堡的其他建筑进行逐一查看,然后定于6点半晚饭时分回到大厅集合。
两个多小时过得很快,两组人马也不敢在外面多耽误时间,都在晚饭之前回来了。
秦赐所在的组负责的是那个圆形建筑:“建筑一共有六层,算是城堡里最高的建筑了,一至三层是从下面的楼梯上去的,格局和第四层完全一样,都有一个半圆形的大厅和一个房门紧闭的半圆形房间,目前门的颜色是原木色,里面很空,只有一个……空的大玻璃罐子立在房间里,大约两米高。”
大家的心情都沉重起来,仿佛那些空的大玻璃罐正在等待着什么人将其填满。
“你是说,圆形建筑一共有六层?”朱浩文是另一组的成员,此刻便问道,“目前我们被分为了五个颜色,那么另外的一层是做什么用的呢?”
秦赐自然也想不通:“四五六层是和下面隔开的,我们的走廊通向第四层,要想上到五层六层需要从建筑外面的铜梯攀上去,我是想着柯小哥的动作更敏捷一些……”
柯寻会意:“我明天上去看看。”
叶宁晨一还是忍不住问道:“张学长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秦赐的表情一暗:“红色液体不再往外溢,里面泡的东西已经变成拳头那么大了,如果不仔细看几乎会忽略掉。”
关于张天玮尸体体积不断缩小的事情,大家似乎已经麻木了,这么不断萎缩之后的结果大概就是完全被榨干,把最后一滴颜色也榨出来。
“浩文那一组呢?有什么发现?”石震东看了看朱浩文。
辛蓓蓓面色有些不悦,眼睛直接抛向柯寻:“组长这一组有什么新发现?”
柯寻觉得辛蓓蓓有些好笑,但本组刚才并没有大的收获,所以半点也笑不出来:“我们去了最中央的建筑,但大门是紧锁的,没有钥匙打不开,旁边的两个建筑也是一样,没办法我们就去外面看了水池和迷宫。”
“你们去迷宫了?!”辛蓓蓓一声惊讶。
“你似乎对迷宫很感兴趣。”牧怿然的目光有些锐利。
“我本来就一直想去那个迷宫,以前就在电影里见过。”辛蓓蓓有些委屈,“迷宫里有什么新发现吗?”
柯寻:“迷宫里面的结构非常复杂,我们只在外圈转了转,暂时没有发现不妥。”
朱浩文:“如果可以的话,明天我们最好站在一个制高点去俯视迷宫,将其路线画出图来,这样就比较容易找到方向了。”
辛蓓蓓看了看朱浩文:“也就是说,你们这一组刚才什么发现都没有。”
朱浩文懒得看这个女人,直接将目光看向了她的男朋友:“我们发现水池有些不妥,里面的钱币发生了变化。”
“钱币发生变化?难道和上午观察到的有不同?”石震东问。
柯寻点点头:“上午看的比较潦草,再加上楼上出了事,就打断了观察。我们只记得,当时那个水池里有关于张天玮的月亮形花纹的钱币,至于代表贺宇的井字纹,当时谁也没有细看。”
“那些钱币发生什么变化了?”有人问道。
“月亮形花纹的钱币都不见了,”柯寻回答,“而且我们找遍了整个水池,也没有发现井字纹的钱币。”
“这说明什么呢?人死了之后,代表其纹理的钱币就会消失?”石震东参不透其中的奥秘,“可是你们上午明明看到了月亮形的花纹,难道说……张天玮当时还没有死?”
张天玮当时已经被浸泡在那个血红的瓶子里了,难以想象,那个人当时并没有死去。
晚饭桌上是一阵死寂。
打破沉默的是叶宁晨一:“如果我也发生了同样的事情,请你们想尽办法把我弄死。”
想尽办法,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晚餐虽然丰盛,但大家只当其是果腹的必需品,勉强吃完就迈着沉重的脚步上楼去了。
大厅里的颜色在渐渐的变暗,特属于这个世界的夜晚即将到来。
“今晚要格外当心。”牧怿然像昨晚一样,并没有急于离开一楼。
“该说这话的是我,”柯寻站在牧怿然的身旁,“今晚最有可能出事的就是你们房间的叶宁晨一。”
“能被预测到的危险并不是最大的危险。”
“你是说……”
牧怿然望着钟表上渐渐变暗的靛色花纹:“靛色在明,青色在暗。”
“也对,无论是哪个颜色,都跟我们蓝色房间脱离不了干系。”柯寻抱起自己的手臂,“根据颜色相加原理,关于青色的受害者,除了我们房间就是绿色房间。”
假如明天早上会出现两具尸体,其中一具应该属于叶宁晨一,另一具则有可能是蓝色房间和绿色房间里的任何一个人。
“我只是在想,与青色有关的那个人,其本人是否清楚一切。”牧怿然的话意味深长。
“如果知道,为什么不讲出来,大家一起想办法。”
“很难说,或许是怕受到排斥,又或许是因为别的。”牧怿然望着窗外渐渐变成灰色的水池和迷宫,“无论怎样,夜晚的危险都是不可抗的,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怿然这是在关心我呢。”柯寻的声音突然变得轻松了——经历过太多回生死,有些东西是可以游离于生死之外的。
牧怿然没再说话,因为夜色的加深,令其身上细细的卷草花纹黑白分明,整个人仿佛化作了一幅精雕细琢的版画。
两人一前一后上楼,回到了二楼大厅。
虽然是夜晚,但一切都是清晰的剪影,比如浅灰色的楼梯,深灰色的桌椅,还有黑不见底的地板和墙壁。
卧室的门在黑暗中是比较耀眼的浅灰,此刻看起来只有四扇,中间那扇门此刻与墙壁融为一体,仿佛消失在了虚空。
柯寻回到属于自己的房间,里面的一切像昨晚一样,特属于两位女士的花纹各自躺在不同的床上。
“组长,我们刚才还说呢,昨天夜里出事儿的时候,为什么没有人呼救。”属于郭丽霞的圆点花纹翻了个身,看样子是面向了柯寻,“今晚要是再出事儿,会不会还是不言不声的?”
“就算有人呼救,咱们也不可能去别的房间帮忙啊。”辛蓓蓓的身体在夜里看就是窄窄的一条,遍布的小菱形花纹看得人眼晕。
柯寻没说什么,直接躺在了昨晚的位置上。
如今面对同房间的两个女人,心情有些复杂,毕竟蓝颜色只能从蓝色房间带出来,柯寻坚信自己没有做过这件事,那么嫌疑人就只剩下了房间里这两个女人。
“你们说,那个迷宫里会隐藏什么秘密呢?”柯寻突然开口问了这么一句话。
“那里头总不会藏着签名。”辛蓓蓓说。
“何以见得?”
“那里都是绿色的植物,并没有其他设施,除非把名字签在一片叶子上,那要怎么找啊。”
“嗯。”柯寻打了个呵欠,不再做声。
或许是大家都累了,房间里很快响起了郭丽霞的鼾声。
柯寻没有睡意,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剪影似的窗口,以及外面像黑绒布一样的夜。
若是仔细看的话,窗棂格真像是苗子沛所说的,是一朵一朵形态各异的百合花,但因为构图繁丽,几乎让人分不清其原本的模样。
大约两小时后,郭丽霞已经进入了深度睡眠,辛蓓蓓那边也悄无声息,就在柯寻上下眼皮打架的时候,整个房间猝不及防进入了黑暗。
一瞬间睡意全无,柯寻无声地睁大眼睛,试图看透这黑暗里所隐藏的一切。
如果真如之前猜测的,这片黑暗属于某个影子,那么这个影子的覆盖率到底是多大?影子的实体又在哪里呢?
人在极度危险的时候,常常会产生一种类似第六感的东西,柯寻此时就是这样,仿佛能够毫无根据的确认,这个影子只是从自己的窗前经过而已。
但当黑暗逐渐离开的时候,柯寻还是差一点惊叫出声。
原本属于窗口的莫里斯花纹全部不见了!
这就意味着,房间的窗户被完全打开了。
是谁干的?是外面的人还是里面的人?
柯寻一动不动,耳朵里听着郭丽霞的鼾声,眼珠转了转,陡然发现辛蓓蓓不知何时改变了姿势,此时居然是坐在对面床边的。
柯寻一声不吭,尽量让对方以为自己还在睡。
专属于辛蓓蓓的菱形图案,以一种笔直的坐姿停留在床边,因为夜色所限,令人不知道她究竟在认真地看哪里。
是在看窗外?还是在打量柯寻他们这张床?
辛蓓蓓以笔直的姿势坐了几分钟,才重新躺回到床上。
柯寻眼睁睁望着打开的窗户,发现自己居然没有力气坐起身来将窗户关上。——整个人就像是虚脱在了床上,昨晚黑影降临的时候,就有类似的感受。
窗户是谁打开的?应该是辛蓓蓓。
也只能是辛蓓蓓,因为窗户的插销是在屋内的,不可能从外面打开。
辛蓓蓓想做什么?
辛蓓蓓是否还是辛蓓蓓?
昨晚的贺宇和张天玮就是以这种方式从房间将窗户打开的吗?
难道黑影只能借助屋内人的力量将窗户打开?那么黑影究竟是影子还是实体呢?
柯寻望着空空的灰色窗框,整个窗口就像一个敞开的大门,正在向外面的什么东西发出邀请。
第88章 影11┃拖曳。
经过几次长长的深呼吸,柯寻觉得身体渐渐复苏,终于能较为有力地将拳头攥起来了。
柯寻着床帮努力让自己坐起来,必须要想办法把窗户关上。
对面床上的辛蓓蓓一动不动地躺着,不知是睡去了,还是躺在那里观察着柯寻。
就在柯寻终于站起身来准备走向窗边的时候,突然眼睛就像盲了一样,猝不及防的黑暗再次笼罩了一切。
柯寻站在原地,在辨不清方向的情况下不敢轻举妄动。
这一次的感觉非常明确,有什么东西来到了屋子里,而并非像之前两次那样,只是“经过”。
庞大无形的黑暗,只剩嗅觉和听觉活着。
或许郭丽霞在梦中感受到了恐惧,其鼾声降低了很多,只剩下睡梦中幽长的呼吸。
黑暗中的另一个声音来自辛蓓蓓,那是一阵非常急促的喘息,痛苦得将要窒息的喘息。
黑暗有着“颜色”的味道,就像劳作间里那些浆果的味道,还像张天玮被浸泡的那个瓶子里所发出的味道。
柯寻感觉到一股极为浓烈的颜色味道从鼻间拂过,之后便渐渐转淡,柯寻的眼睛望着本该是窗口的方向,似乎对方正要从窗口离开。
终于有一抹灰色映入眼帘,那是窗框的颜色,紧接着整个四方窗框都展现在眼前,房间里的一切也渐渐能看清了。
郭丽霞的圆点图案依然躺在床上熟睡。
柯寻自身的水波纹图案就立在房间正中。
而辛蓓蓓的菱形图案,则在以一种极为扭曲的方式被拖向窗口。
没错,辛蓓蓓蠕动着,就像一条被拖动的蛇,又像是一块被移动的花布。
柯寻清清楚楚看到了拖动辛蓓蓓的东西,那东西来自辛蓓蓓的脚下,黑色的,和辛蓓蓓的体积差不多大小。
如果没有判断错,这东西应该是辛蓓蓓自己的影子。
柯寻慢慢后退几步回到了自己的床上,尽量离辛蓓蓓和她的影子远一些。
“辛蓓蓓?”柯寻最终还是叫了对方的名字,死亡事件发生在眼前,不可能置之不理。
属于辛蓓蓓的菱形花纹,发出了含混不清的声音:“咕噜……”
像是因为窒息产生的低呕声。
柯寻出了一身冷汗,眼看着辛蓓蓓的身体被慢慢拖出了床铺,向着窗台的方向移动而去。
辛蓓蓓的影子已经逐渐蔓延到了窗台,拖拽着她的双脚向窗台移去。
柯寻大着胆子接近了辛蓓蓓的头部,如今她的头部是距离那个影子最远的地方,也应该是比较安全的地方。
辛蓓蓓发出一阵一阵嘶哑的倒抽气的声音,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勒着脖子一样。
柯寻抓住了辛蓓蓓的双肩,试图将其往回拖,却发觉自己的力量与对方太过悬殊。
柯寻壮着胆子用手试探性地摸向了辛蓓蓓的颈部,发觉其脖颈的位置深深的陷了进去——脖子上的肉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死死勒住了。
柯寻触摸到了那凹陷的形状,就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
那形状,分明来自一只无形的大手。
因为力量的悬殊,柯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辛蓓蓓被其自己的影子拖着双脚离开了窗口,那片布满了菱形花纹的细窄的形状,痛苦地蠕动着,逐渐消失在了窗口的位置。
柯寻追到窗口,将头探了出去,黑影已经融入了浓浓的夜色,醒目的是那片属于辛蓓蓓的花纹,在黑影的拖拽之下显得摇摇欲坠,慢慢被拖过了隔壁的窗户,拐弯向了视线达不到的远方。
就像昨晚看到的那样。
柯寻这时候才觉得有些冷,原来自己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溻透了。
柯寻向左右两边的窗户看去,发现所有房间的窗户都紧紧关着,这才准备将自己的窗户也关上。
视线扫过外面的水池和迷宫,却突然发现迷宫那里有一片黑白分明的花纹图案,在纯色的灰色迷宫里显得格外分明。
那应该是一个人,深夜里在迷宫的人。
柯寻想将那人的衣服图案看清楚,无奈距离太远,只能隐约看出那个人的轮廓,笔直地站在迷宫旁,仿佛在与柯寻对视。
柯寻下意识关上了窗,但却没有离开窗边,而是将视线透过窗格继续观察对方。
那个人又在原地端立了几分钟,就走进了迷宫,消失不见。
一整夜终于熬过去,天亮了。
大家获得的第一个消息是:叶宁晨一像昨天的贺宇一样,白惨惨地死去了。
所幸紫色房间的其他两人并未受其影响,整个房间也并未产生变化,大门依然是紫色。
叶宁晨一的死,或许在大家的意料之内,但辛蓓蓓的消失,令所有人都迷惑不解。
很多人不约而同将同情的目光投向了石震东。
石震东沉默良久,发出的声音仿佛在努力压住哽咽:“昨天钟表的青色花纹原来是和蓓蓓有关。”
“可是,辛蓓蓓是怎么被选中的呢?难道她也污染了颜色吗?”米薇说完这话,下意识看了看二楼大厅的钟表,见其还是昨晚的靛色,心里才偷偷松了口气。
“或许串门也会使钟表的颜色发生变化。”牧怿然将所有人扫了一眼,确定剩下的九个人都在场,才继续说道:“昨天苗子沛说过,钟表由橙色变成青色,发生在昨天早晨,但那个时候,所有的人还没有进行劳作,因此大家就认为这个变化与污染颜色无关。”
“昨天早上的那个时间,所有人的人都在二楼,就像现在一样。”秦赐说。
牧怿然继续说道:“所以才会说,串门一样会使钟表改变颜色。”
“你是说,昨天早上有人串门了?”众人不解。
“你们仔细想一想,昨天大家在红色房间观察贺宇尸体的时候,有谁是落单的?”牧怿然抛出了一个问题。
很多人还没想明白,就听石震东突然道:“是蓓蓓,当时她很害怕,我就让那些女生们先不要进红色房间,结果另外两个女生还是进去看了……当时大厅里只剩下了蓓蓓一个人。”
朱浩文也跟着回忆起来:“当时我们在红色房间里逗留的时间不短,至少也有20多分钟的时间,辛蓓蓓一个人在大厅里做了些什么呢?她为什么要串门?”
众人疑惑不解,辛蓓蓓可以说是这群人里胆子最小的一个,怎么敢冒着生命危险去其他颜色的房间。
“我之前跟大家说过,当一个人落单的时候,尤其是独自在大厅里的时候,很有可能会受到某种蛊惑。”牧怿然望着大家,“我昨天下午就曾经亲身经历过这件事,因为产生幻觉,会让人情不自禁想要推开其他颜色的房门。”
柯寻经历了一整晚的折腾,第二天清早就有些无精打采的,此刻听见了这话才像是想起了什么:“难怪我总觉得辛蓓蓓对浩文儿的敌意有些毫无来由,现在想来,对方给她的诱惑或许与浩文儿有关。”
“你的意思是说,她因为受到了关于我的启示,所以在昨天早上,大家都聚集在红色房间的时候,独自一人推开了我们的绿门?”朱浩文说。
“很有这个可能,不,应该说只有这个可能,”柯寻看了看那个紧闭的绿色房门,“蓝色和绿色加起来正好是青色。”
石震东红着眼睛,声音也有些沙哑:“但是,蓓蓓昨天并没有其他不妥,行事举止也和往常没什么区别。”
“这大概就是这个世界的高明之处,”说话的是牧怿然,“被其蛊惑的人一直保持着本身的性情,只有在需要为其做事的时候才会突然为之,这样便不会被我们所察觉。”
卫东抓了抓有些蓬乱的头发:“你的意思是说,昨天小叶身上沾染的蓝色也是辛蓓蓓做的吗?”
牧怿然没有说话,表示默认。
郭丽霞皱了皱眉头:“可是昨天中午干完活之后,我们三个都好好洗了手,尤其是辛蓓蓓洗的最干净。”
“没必要将明显的颜色粘在手上,只要偷偷将一枚蓝色浆果藏在衣兜里就可以了。”牧怿然展开了自己的推断,“下午1点钟大家分配了工作,绿色房间的人继续劳作,剩下的一部分人去四楼查看张天玮的尸体变化,剩下的几个人则留在了一楼大厅。”
卫东点点头:“没错儿,当时留下的有我、小叶、郭姐和辛蓓蓓。”
“如果我没有猜错,当时辛蓓蓓和叶宁晨一的动作比较亲密吧?”
“是,郭姐当时在打盹儿,她们两个女生一直在聊天,我也插不上什么话。”卫东仍然觉得叶宁晨一死得很冤,“小叶明明已经把裙子洗干净了,为什么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