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桂梅越发叹气叹得重,假装出一副很仁厚慈爱的样子,“孩子不是她亲生的,不心疼也是人之常情。你就不要多怪她啦,就当是我们的错,把她哄回来才是正经呢。”
这话听起来好像是劝江见海不要怪宁香,实则句句都是挑拨。暗示江见海,宁香这个后娘不心疼江岸三个娃。说话的语气更是,她在家好像处处被宁香打压似的。
江见海听了果然满脸不满,他抬手扶一下眼镜,对李桂梅说:“不回来她还能去哪?用得着我哄么,您别管了,我一句话她就老实回来了。”
李桂梅听了这话高兴,心想就知道她的儿子有本事。她面容发亮地站起身,给江见海盛一碗饭过来,温声说:“匆匆忙忙赶回来,还没吃饭呢吧?”
说完她把江欣从江见海身上拽下来,让她坐好自己拿勺子吃饭,让江见海可以安心吃自己的。这奔波一路回来,又是坐车又是坐船的,肯定累坏了。
因为江见海回来,江家这一晚的气氛格外不一样。江岸和江源尤其活跃,嘴巴一直叭叭叭个不停,揪着江见海给他们讲外面的新鲜事。
讲着讲着,江岸就忍不住问:“爹爹,我们什么时候能跟你进城啊?”
他们实在不想住乡下了,想进城当城里人。当城里人多有面子啊,以后回来,在那些同学小伙伴面前,他们可以把头仰起来走路。
就是现在,他们跟人打架耍狠也会说:“你们知道我爹爹是干什么的吗?他是苏城大工厂的副厂长,明年就能升正厂长,迟早让你们见识见识!”
对于这个问题,江见海直接抛给李桂梅,“你们问问好婆。”
李桂梅开口就是,“我可不去,城里一个人都不认识,过不习惯。我就喜欢呆在乡下,街坊四邻么都认识,谁不对我笑脸相迎的呀?你们想去,你们去就是了哇。”
江见海看着她道:“我们都走了,留您一个人在乡下,谁来照顾您?我再有本事,不能把您照顾好,那也是个不孝子,还不被人骂死了?”
所以他原配在世的时候,其实也没跟他去城里过过几天好日子。大部分时间都是带着孩子在乡下,主要就是为了伺候李桂梅这个刁钻婆婆。
江见海娶第一任妻子的时候,就是心不甘情不愿的,嫌弃妻子没有文化。但他结婚的时候还没在城里谋到工作,条件再好些的他也攀不上,所以就草草结婚了。
第一任妻子命不长,因病去世以后,他就想找个合自己心意的媳妇。但是这次他有体面工作了,却又被三个孩子拖了后腿,说来这是他一辈子的遗憾和心病。
但江见海对自己媳妇不上心,只对自己这个老娘上心,李桂梅简直不要太得意。她嘴角全是喜滋滋的笑意,还要继续装仁厚:“你有这份心就好啦。”
江见海可不是只有这份心么,说到底他自己除了往家里给钱,那是一天也没伺候过自己的老娘。孝敬的事都叫媳妇做了,孝子的名声却全被他揽了。
而谁当李桂梅的儿媳妇,那算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了。因为不管把她伺候得多好,她出去也只会说儿媳的坏话,同时夸赞儿子,说儿媳配不上她儿子。
总之李桂梅和江见海确实母慈子孝,只是倒霉了儿媳妇。
母慈子孝的这一家人,温馨热闹地吃了晚饭,洗洗澡又聊会天,也就各自睡下了。
今晚江欣不跟李桂梅睡,硬是钻去了江见海的床上,趴江见海怀里睡着了。
江岸和江源哥俩并肩睡床上,睡前还聊了两句宁香的事。
江源问江岸:“你说她明天会回来吗?”
江岸把胳膊枕在头下,“你没听爹爹说嘛,他只要一句话,宁阿香就立马老实回来了。爹爹都亲自出马了,她还不回来,那她是真想死了哇?”
江源思考一会,“如果她真的回来了,我们以后对她好点呗。我真觉得她也没那么坏啊,对我们都挺好的。真把她欺负走了,我们就又没有娘了。”
江岸用鼻孔哼一声,“你放一百颗心好了,爹爹的条件这么好,她舍不得走的。”
江源点点头,“说得也是。”
江岸翻个身往外,“别想了,睡觉吧,明天就有好吃的了。”
顺着江岸的话,江源想想宁香做的鸡头米小圆子、桂花糯米藕、扣肉……想着想着口水就不知不觉流出来了。意识到口水湿了枕头,他忙抬手一把给抹了,并咽下一大口口水。
***
虽然没有绣活要做,宁香早上也没有睡懒觉。她还是和之前一样,很早起来去绣坊。只是之前带的都是刺绣原料,今天带的是课本。
队里有通知,说今天还要上半天工,下午半天给社员放假过节。宁香留在饲养室难免会影响到上工的人,所以她便带着课本来了绣坊。
她在绣坊埋头看书,绣坊里的其他绣娘则看着她暗笑,并不时摇头。没有人看得懂她到底在干什么,只觉得她近来脑子有毛病,许多行为都奇怪得很。
人家正儿八经上学的,都没见有她这么认真学习,这年头学习有什么用?而她一个结了婚的妇道人家,不回去好好相夫教子过日子,居然抱着课本在背书做题,看起来真是滑稽得要命。
宁香可没那心思在意她们的眼光,她们才能看到多远?前世她许多意识没有觉醒之前,目光和见识也是极其有限,顾的从来都是眼前那点吃喝拉撒的事情。
当然她来绣坊看书,还有一个原因——让家里人容易找到她。当然不是在期待家里人喊她回家过中秋,而是以防江见海回来,过来甜水大队找她。
她不确定江见海会不会回来,因为前世的这个中秋,他是没有回来的。但结果并没有令她失望,在上午约莫快到十点钟的时候,宁兰找来了绣坊。
作为一个有身份有地位,并且还是宁香丈夫的男人,江见海当然没有亲自跟来绣坊。宁兰是来喊宁香回去的,只说:“姐,江厂长来了。”
听到宁兰这话,绣坊里其他绣娘瞬间有点小惊讶,都摆开了看戏的架势。她们当然是想看看,宁香到底会不会按自己说的那样,真和江见海离婚。
当然她们心里也都是有预设的,觉得宁香大概就是拿“离婚”为借口继续往下作一作而已。江见海现在亲自来了,她心里肯定喜死了,估计很快就回去了。
但就在所有绣娘都看着宁香,等她起身跟宁兰回家的时候,宁香抬起头,看着宁兰不咸不淡说了句:“那你告诉他,我在绣坊。”
宁兰神色蓦地一懵。
其他绣娘:???
这是要江见海来见她的意思?
看宁兰发懵,宁香只好把话说明白,“你让他来绣坊找我。”
宁兰看着她眨巴眨巴眼,半天挤出来一句:“姐……这……不合适吧?”
宁香说话语气仍旧淡,又掺了一些冷,“有什么不合适的?”他是皇帝吗?
宁兰想跟她讲道理,想说人江见海是大厂长,是个大人物,人家已经放下身份面子来他们家找她了,怎么还能再让人亲自来绣坊呢?
但她看着宁香的眼神,张了两下嘴,愣是把这些话都咽回去了。然后她吞两口口水,低声应了一句:“好吧。”
说完她转身出了绣坊,出门后眉心一皱,心里想——真的是脑子出问题了吧?
她嘀咕着回到家,只见宁金生和胡秀莲为了招待江见海,两个人的脸都已经笑僵了。看到她回来了,胡秀莲伸着头往外看看,只问:“你姐呢?”
宁兰面色踟蹰,目光从江见海脸上扫过去,吱唔说:“姐让姐夫去绣坊找她……”
宁金生、胡秀莲和江见海闻言俱是一愣,还是胡秀莲先反应过来,站起身来微微咬着牙道:“我看她是脑子进水了,我去把她拽回来。”
但胡秀莲还没走出去,就被江见海给叫住了。
江见海显然已经很没耐心了,他站起身道:“还是我去吧。”
宁金生觉得不行,怎么能让江见海去绣坊见宁香?宁香不懂事归宁香不懂事,他们做父母的可不能这么不懂事啊,所以他忙叫住江见海,“让她娘去吧。”
江见海现在只想快点解决这个问题,“我去可能更有用。”
宁金生和胡秀莲想一想这几天宁香的态度,比较认同江见海的说法。现在可能只有江见海出面,宁香才能听人话。于是他们只能跟江见海说抱歉,说他们没教好女儿,给他添麻烦了。
江见海确实觉得宁香在给他添麻烦,本来他不必要颠簸数天回老家来的。费了半天劲回来,还要跟她在这里烦。好好的不知道吃错什么药了,印象中她没这么作过。
因为觉得烦,江见海的脸色并不好看,眼镜下的双眼黑沉黑沉的。他让宁兰在前面带路,领导架子摆得十分足,跟着宁兰去往甜水大队的绣坊。
到了绣坊,宁兰在门外停住不再往里去,他则直接跨过门槛进去,扫视一下找到宁香,然后走去她面前,停步立在她的绷架旁边。
在江见海进门那一刻,其他绣娘就感受到了低气压。她们都转头看向江见海,本来闹嚷嚷的绣坊瞬间变得安静了起来,静到绣花针穿布的声音都能听到。
宁香自然也看到了绷架边的人,她手指按住书本,慢慢抬起头来,正好和江见海不耐烦的眼神碰上。这眼神她太熟了,瞬间就把她心底的怒气值勾了起来,直线飙升。
江见海盯着宁香,开口的语气也是宁香所熟悉的,“折腾够了没有?折腾够了现在就跟我回去,你不要脸,我还要呢。”
看着这样的江见海,宁香脑子里微微错乱了一下,瞬间觉得怪怪的。照理说,她目前和江见海根本没有相处过多久,虽说是夫妻,但比陌生人没亲近多少。
前世的记忆中,在结婚最初的几年时间里,江见海对她的态度一直是冷淡疏离的。他是被她的耐心和贤惠感化后,才慢慢接受她这个妻子的,然后态度慢慢转变,更多的是不耐烦。
在很多人看来,这就是老夫老妻该有的状态,是所谓的幸福。
对,是后来两个人老夫老妻了,江见海彻底不再掩饰对她的嫌弃,赤裸裸地全部表现在言行里,平时对她的态度就成了这样处处不耐烦的样子。
难道说……
就在宁香走神揣测的时候,江见海又不耐烦说了一句:“发什么呆?听到没有?赶紧起来跟我回去,别在这给我丢人现眼!”
他这两句话说完,宁香还没反应,绣坊里的其他绣娘已经把她当热闹看了——何苦来哉呢,一个女人不分轻重地作,能作出什么好下场来?嫁了人还不安分,被骂都是轻的。
宁香回过神,不管其他绣娘在想什么,她屏住一口气,在心底骂了句“臭傻逼”,随后阴着脸色和眼神,伸手到书包里掏出离婚申请书,展开拍在课本上。
放好申请书,她抬起头看向江见海,眼神和语气比他更不耐烦更嫌弃,“麻烦你说话客气点。江见海,别太拿自己当回事。我从一开始就没看上你,比我大了整整十岁还带着三个孩子的老男人。嫁给你,才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丢人现眼的事!要不是家里逼着,我根本也不会嫁给你!”
“离婚吧。”
狗男人。
第14章
正如宁香脑子里一闪而过的揣测一样,江见海确实不是第一次活到了二十九岁的江见海。他和宁香一样,也是个已经活过了一辈子的人。
因为有过一辈子,所以他了解宁香,知道她把他当成是天,对他只有顺从,一辈子都被他拿捏得死死的。在他的预想中,他找到宁香随意训斥两句,她就立马惶恐低头认错跟他回去了。
这个女人,前世一辈子都在锅前灶后打转,没见过世面又没文化,在他面前永远都是唯唯诺诺的样子。不管他怎么嫌弃她骂她,她都是低着头默声不语。
他倒不觉得自己这样有什么问题,因为宁香在他眼里实在是上不了台面,和他之间的差距太大,他愿意娶她,并且前世没有抛弃她,已经是对她的恩赐了。
可结果万万没有想到,这个记忆中在他面前软弱了一世的女人,居然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接甩出离婚申请书,而且不顾他的颜面,说出这么多伤他面子的混账话!
她什么时候这么硬气过?谁给她的底气?要翻天了不是?!
被宁香当着这么多人弄得这么没面子,而且是第一次,江见海到底没能稳住,脸上瞬时白一阵红一阵黑一阵,仿佛被人泼了彩,一时间精彩至极。
宁香则还是坐在绣绷前,保持着仰头看他的姿势,眸光里渗着冷和嫌恶。
而江见海脸上色彩不断变幻,其他看热闹的绣娘更是都被惊呆了。她们真是没什么见识,周边哪怕有极个别不讲道理的有名泼妇,她们也真没见过谁这么给自己男人难堪的。
更何况,这个男人还是在城市大工厂里当领导的!
她们也终于在这一刻意识到,宁香不是在作,而是真的要和江见海离婚。也就在这一刻,她们认定宁香是真的疯了,而且是不给自己留后路的疯法!
那明明就是一条死路,她偏偏就要往上走。
不撞南墙不回头,不见棺材不掉泪!
她能嫁给江见海,不知道比其他人幸运多少,至少不需要为生计发愁。每天只要做做家务,伺候好婆婆和孩子,就能轻松过上好日子,可她居然铁了心要离婚!
离婚后她将会变得一无所有的呀,没有娘家做依靠,没有男人当靠山,更是会被人嚼舌子根指指点点。带着这样大的一个污点,贤名不在,恐怕这辈子别想再嫁出去了。
十来秒后,江见海似乎反应过来了,冷目冷声看着宁香,一副满身威严不容侵犯的样子,开口道:“你再说一遍。”
宁香不卑不亢,直视他的眼睛,片刻不闪躲,一字一句重复:“我要跟你离婚。”
宁兰站在绣坊门外,把屋里两个人的对话都听在了耳朵里。她两只手的手指掐在一起,整颗心脏都要从嗓子眼跳出来。她紧张极了,都怕宁香会被打。
设身处地地想想,她要是江见海,都受不了这种当众的羞辱,更何况江见海是个男人,还是个当厂长的男人呢?他怎么可能受得了?
而江见海自从在厂子里混到领导层后,确实没有再被人这样伤过面子。尤其还是,被这个前世任她使唤的人伤面子。他被刺激得要炸开,盯着宁香的眼睛慢慢像要喷出火。
宁香本来也没想和他起冲突,要不是他上来说话语气和言辞太过令她不爽,她也不会把话说得那么难听。
怎么?只有他江见海有面子,她宁香不配有面子?
他先伤她面子在先,就别怪她不给他留情面。
她上辈子用一世的时间明白了一个道理——有些人,忍一时他蹬鼻子上脸,退一步他变本加厉。忍了他一辈子,他真以为自己是黄袍加身的皇帝了!
现在宁香的处事准则是——活着千万别委屈自己,不爽直接干他就完了!
***
江见海没再说话,绣坊里的气氛彻底僵住,连绣娘手里的绣花针也都僵在指间。所有人都绷紧了呼吸,连往江见海和宁香那边看热闹都不敢了。
江见海冷着脸捏紧了手指没动,还是宁香先抬手收起课本和离婚申请书。她把离婚申请书夹在课本里,然后装进书包起身道:“出去聊吧。”
其他绣娘低着头惊讶——这宁香阿是吃豹子胆吃龙肉了?她居然这么硬气,一点都不慌就算了,还牵着江见海的鼻子走?她到底哪来的底气,敢对江见海这样?
宁香无心别的,拎着书包径直走出绣坊。跨过门槛碰上宁兰,宁兰看都没敢多看她一眼,转身就往回家的方向跑走了。
宁兰一路小跑到家,宁金生和胡秀莲两人满脸焦急。看到她跑回来,自然急切地赶紧问她:“怎么样了?江厂长是不是把你姐带走了?”
宁兰努力压平呼吸,看着宁金生和胡秀莲不说话。
宁金生急死了,皱眉急声问:“快说啊!”
宁兰被他吓得肩膀一抖,这才开口低声说:“姐在绣坊直接甩出离婚申请书,当着绣坊里所有人的面,说她当初没看上江厂长,现在要和江厂长离婚……”
宁金生听完这话先是一愣,随后眼睛一翻,径直往后倒了下去。
胡秀莲倒是手快,一把接住他,抬手就往他人中上掐,又急又慌道:“阿兰,快扶你爹爹进屋躺着啊!”
***
河边一处四角凉亭,乌瓦印在水里隐隐绰绰。
宁香在亭子里坐下来,从书包里掏出离婚申请书,送到江见海面前,“没想和你起争执,只想和平离婚。”
江见海一想到刚才在绣坊的那一出,就气得想把眼前这个女人给撕了。他怎么都没有想到,这个前世在他面前唯唯诺诺了一辈子的女人,会给他这样的难堪。
村子里的妇人最能嚼舌,这件事不出半天,就能传遍整个甜水大队。传到他们甘河大队,也就是一天两天的事情而已。
他亲自跑到甜水大队来,没能把媳妇带回去就算了,还被当众甩了离婚申请书,被贬损被要求离婚,这对于他来说,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但不管再怎么气,事情已经发生了,面子捡不回来了,他现在只能忍着。
把怒火忍在眼底和眉间,盯着眼前这个相处了一辈子的女人,江见海只觉得已经完全快不认识她了。那个只会低眉顺眼的女人,什么时候有过这样的气性?
宁香看他不接离婚申请书,也不说话,自己便继续说:“你找我做媳妇,说到底就是找个免费保姆,留在乡下照顾你娘和江岸那三个孩子。我知道你对我不满意,我也不想做这个免费保姆了。年初结婚的时候,你给了我家一百块钱的彩礼。我尽心尽力照顾你娘和你三个孩子大半年,便是请住家保姆,这价钱也算不上多。”
江见海盯着宁香的眼睛,眼底越来越黑。他听得明白,她因为屁大点事跑回娘家,发电报让他回来和他闹离婚,原因就是不想伺候他老娘和三个孩子了。
宁香仍旧不躲不避,直视他的眼睛继续说:“我们谁也没占到谁的便宜,谁也不欠谁。在离婚申请书上签字,盖上章去公社办完离婚,从此我们互不相干。”
江见海心里有一肚子的愤怒言辞,奔涌着要从齿缝间蹦出来。他死死盯着宁香的眼睛,最后强忍怒火吐出来一句:“宁阿香,我给你脸了是吧?”
说完他就起了身,径直往亭子外去,一副完全不想再听宁香废话的样子。
但他还没走出亭子,就被宁香在后头叫住了。
宁香起身站在他身后,捏紧了离婚申请书硬声道:“江见海,这个婚你不离也得离。就算你不离,我也不可能再回甘河大队,不可能再伺候你家那老小四个。你当时娶我,不就是为了这个?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不怕丢脸丢面子,你不离我就陪你硬耗,看谁耗得过谁。我跟你娘处了大半年,她是什么人我清清楚楚。私下反动的话没少说,我想送她去劳教,也就是分分钟的事。”
听完这话,江见海刷地一下回头。
他眼神黑沉凶狠,好像要把宁香卸骨拆肉生吞活剥了。
宁香不怯不软,继续盯着他道:“我本意不想折腾,只想赶紧离婚。和平离婚对你影响不大,反正是我主动提的离婚,别人骂也是骂我。但如果你不答应离婚,那咱就往死里折腾。”
江见海眼底的颜色越来越黑,牙齿越咬越紧,他盯着宁香又看一会,然后突然回身,一把抓下宁香手里的离婚申请书,满腔狠意道:“好!今天就离,现在就离!”
谁他妈不离谁孙子!
她一个一无所有的女人都不怕离婚,难道他一个有身份有地位的男人会怕?给他难堪也就算了,还拿这些话来继续激怒他,真以为他想留着她呢?以为自己是什么香饽饽呢?
他跟她过了一辈子,早他妈过得腻烦透了!
离!现在就离!
看拿着离婚申请书出亭子,宁香也没犹豫,跟着他一起出去。
江见海黑着脸,直接拿离婚申请书去到甜水大队的大队部。进了院子没走进步,刚好碰上大队书记许耀山要锁门回家。
许耀山认识江见海,见了面忙热情打招呼,开门带他进屋倒上一杯水。
可江见海现在在气头上,没有跟任何人喝茶寒暄的兴致,他只巴不得立马盖章离开甜水大队,这辈子再也不来。他两辈子没这么丢过人受过气,这一次就足够了。
他原本就对宁香没有留恋,前世看她温顺贤惠,养了她一辈子,已经算是他大发慈善之心了。这辈子她突然变得这么不识好歹,不让她滚难道还留着过年,白养着她?
他对宁香提离婚这件事本身没什么感觉,只是愤怒宁香让他丢了面子,愤怒宁香对他的态度。原本他是准备过来拿捏她让她滚回家的,谁知道被她给拿捏嫌弃了。
他真不知道宁香在抽哪门子风,又是哪来的底气在这里硬。她一个只会做点家务的废物女人,半点值钱的本事没有,离了男人,能活下去才有鬼了!
既然她这么不分场合轻重地闹,管她是不是真想离,他都成全她!
他就不信了,一个离过婚的乡下文盲女人,日子能过得下去?
她上辈子是因为嫁给了他江见海,做了厂长夫人才能活得让人羡慕,才能吃喝不愁。好日子她不想过要作死,那就由着她作好了。
再说句实心窝子的话,他本来就对她不满意,前世嫌弃了她一辈子,一直到死,心里都在为没能找到个心仪的伴侣而遗憾。那是他一辈子的遗憾。
抱着这个终生的遗憾再回来,他也确实不想再跟她浪费一生。
既然重生回来了,他当然也想弥补前世的这个缺憾,找一个配得上自己的女人,能拿得出手带得出去让自己脸上有光的女人,真正配得上“厂长夫人”四个字的女人。
现在既然宁香自己主动提离婚,那就快刀斩乱麻,离了好了。离了以后,这辈子她会明白,没有他江见海做她男人,没了厂长夫人的身份,她宁香连个屁都算不上!
没有他,她一辈子都离不开农村,一辈子都不会被人瞧得起!
她跟他提离婚,是个正常人都知道,她脑子坏了,而且坏透了!
不想在这件让他愤怒又无语的事情上多做纠缠,江见海也没喝许耀山倒的水,他直接把离婚申请书放到许耀山面前,客气道:“许书记,麻烦您盖个章。”
许耀山本来看到江见海还笑呵呵的,但在看到放到他面前的离婚申请书时,他脸上的笑意慢慢便退了。片刻,他抬头看向江见海和宁香,严肃道:“这是做什么?”
江见海绷着一张脸,“离婚,您这边盖个章就行。”
离婚可不是什么儿戏啊,况且这两人像是在吵架气头上闹过来的,许耀山当然不会立马答应盖章。他眉心蹙起来,看向宁香说话,“怎么回事呀?见海大半年没回来,回来过个节你们还真闹离婚?”
他直接看着宁香说这个话,是因为最近几天他也听说了,宁香从婆家受伤跑回来,在娘家各种闹,说要离婚。本来他和别人一样,以为宁香就是在闹情绪,过几天就好了。可谁能想到,她居然真的在中秋这一天,带着江见海来大队部盖章。
宁香也不想多废话,解释再多都是白费口舌,她和她父母已经吵够了,也和绣坊的绣娘辩够了。她现在什么都不想说,不想浪费时间,只道:“就是想离婚。”
许耀山啪一下拍在桌面上,“这是胡闹,我当大队书记这么久,整个大队还没见谁离婚的。什么话不能好好说?结了婚就是一家人,哪能随随便便离的?”
宁香说话不带感情色彩,“现在提倡男女平等婚姻自由,婚姻自由包括结婚自由,也包括离婚自由。意思就是说,我想结婚就结婚,想离婚就离婚。”
许耀山眉心拧个大疙瘩,“婚姻不是儿戏!你这是不负责任的行为!”
宁香站在办公桌前低着眉,“不负责任也是我的权利和自由。”
许耀山真要被宁香给气死了,他转头又看向江见海,问他:“见海,她年纪小胡闹,你也不管她?两口子是几辈子修来的缘分,好好过日子不好呀?”
江见海实在也气得上头,现在只想趁着这口气赶紧离了算了,离了开启新一世的新生活。他开口道:“强扭的瓜不甜,我也不是那种不顾身份不要面子又死皮赖脸的人。她是铁了心想离,我成全她。您别劝了,给我们盖了吧,互相不耽误。”
许耀山看着他俩,实在是想把他俩脑子敲开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什么东西。他是一个负责任的干部,自然没有应下来,仍是开口劝:“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两个人这辈子结合做了夫妻,那是几辈子修来的缘分,要珍惜的呀……”
许耀山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说了足足有十来分钟,目的都是在劝江见海和宁香要珍惜夫妻的缘分,不要拿婚姻当儿戏。说什么一家人在一起有矛盾都是寻常事,舌头和牙齿还打架呢,谁家都是这样的,都消消气各退一步,回去好好过日子。
江见海和宁香始终没有说话,好像在听,又好像完全没听。
许耀山说到词穷了,没有得到任何哪怕表情上的回应,于是他停下来,问宁香和江见海:“冷静一点没有?要不再回家考虑考虑,别离了又后悔,这不是瞎折腾吗?”
宁香果断开口:“很冷静,不会后悔。”
许耀山:“……”
合着他说了这么多,全白说了?
江见海也没有动摇的样子,还是那句:“您给盖了吧。”
许耀山胸口噎了一口气,吐不出来咽不下去。他也真的是没话可说了,可又觉得就这么给两人盖了章,心里实在是憋得慌,好像是他拆了人家婚姻似的。
犹豫半天,他到底没把印章拿出来。他清清嗓子,从办公桌后起身道:“你们坐着再冷静一会,我出去一趟,等我回来再说。”
虽然他是大队书记,这事还真不敢随意做主。自由不自由的他不懂,他得想办法挽救宁香和江见海的这场婚姻,不能由着他俩冲动。于是他离开大队,最先去的是二队的宁家。
结果到宁家一看,宁金生和胡秀莲都是一脸蔫色。说到宁香要和江见海离婚,胡秀莲咬牙切齿地跳起来,说要去大队部,嘴里嚷着:“她今天要是真敢离,我就死在她面前!”
但跳起来还没出门,就被宁金生拉回来了。宁金生刚才翻白眼差一点昏死过去,现在倒是冷静了,对胡秀莲说:“你死了她也不心疼,让她离!离了就不准进我宁家的门!”
许耀山被吵得脑仁都疼,最后又一个人出了宁家。宁金生和胡秀莲管不了,他兜兜转转一圈,又找到妇女主任红桃家里去。
红桃家正在吃午饭,看到许耀山过来,忙请他进屋一起吃。许耀山哪有吃饭的心思呀,直接把红桃叫出来,让她去大队部劝劝宁香,劝劝江见海。
得知了许耀山的来意,红桃连忙摆手道:“书记,我可劝不了的呀!从阿香回来那天开始,我就没少劝她,结果句句都被她噎回来。我感觉她脑子出问题嘞,歪理一堆一堆的。我也不敢多批评她,她动不动拿毛主席来压我,我也怕惹麻烦的呀。”
“还有上午在绣坊,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把离婚申请书甩在江厂长面前,说她从一开始就没看上江厂长,是被家里逼着才嫁的。我的妈呀,我是第一次见一个女人一点面子也不给自己男人留的。你不知道江厂长当时的脸色有多难看,我要是江厂长啊,我也肯定跟她离啦。人家又不是找不到是哇,干嘛受你这种气呀。”
许耀山听完红桃的话,脸色越发凝重,眉心疙瘩拧得更大,片刻出声道:“这阿香以前那么贤惠听话,近来这是怎么了?”
红桃道:“她回来之前被她那个继子推得撞了头你晓得哇?我猜啊,八成是撞出毛病来了。她这大半年在婆家,估计也没少被欺负。该劝的我们都劝了的呀,她不听,她现在一根筋只想离婚。她这几天把娘家婆家所有人都得罪了,今天又让江厂长这么没面子。我觉得,他们要真想离的话,你就应了得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拦不住的呀。”
许耀山默声,屏住呼吸没再说话。
十分钟后,他回到大队部的办公室坐下来,看宁香和江见海仍然跟仇人一般,他轻轻吸口气,什么都没再说,伸手打开抽屉拿出印章,盖在了离婚申请书上。
宁香和江见海看许耀山盖了章,脸上才有表情变动。
许耀山把盖了章的离婚申请书捏在手里,看向宁香和江见海说:“既然你们执意要离婚,谁劝都没用,章我给你们盖了。至于去不去公社办手续,你们再三思一下吧。”
说完他把申请书放到桌角,“接下来我就不管了。”
可算盖了,宁香连忙从长凳上站起来,又问许耀山借钢笔和印泥。她捏着钢笔在申请书上签字,因为没怎么写过字,字迹有些歪歪扭扭的。
江见海看她这么急切地签字按手印,心里总归有那么点不舒服。不是顾念什么几十年的夫妻情分舍不得,主要还是面子上的问题。
以他的身份和地位,配得过宁香这个村姑一百倍。可就是这个除了长得漂亮没什么其他长处的女人,现在居然这样迫不及待要和他离婚。
她的种种举动,尤其是态度里的嫌恶和急切,还是有刺到他身为男人的尊严的。
心里总归不是很痛快,出了大队部大门的时候,江见海还是阴阳怪气问了宁香一句:“这么急着发电报催我回来,要和我离婚,甚至不惜见面就撕破脸,不离就闹翻天,是不是外面有人了?怎么?人家承诺娶你了?”
除了外面有人,他也想不出别的原因了。宁香说的不想伺候他老娘和孩子这个理由,他觉得更像是借口。女人就是女人,到哪都一样要伺候人,这不大可能是要离婚的真正原因。她敢这么硬气,大概率是有别的男人给了她底气。
而宁香听了这话只是冷笑,无语地看着江见海道:“怎么?在你眼里,女人做什么事都得是因为男人?我想和你离婚,就非得是因为另外一个男人?只有别的男人承诺了娶我,我才敢和你离婚?别把你那龌龊心思用在我身上,我想跟你离婚,不因为任何人,纯粹就是因为,你不配!”
江见海被怼得眉头一皱,“宁阿香,你别蹬鼻子上脸!”
宁香分毫不让,“那就请你说话放尊重点,别开口就一嘴恶臭恶心人!”
江见海实在要被气炸了,跟她站在这里吵吧,有失他作为男人的体面,不跟她一般见识吧,实在是气得两片肺都快鼓成气球了。
前世怎么没发现她脾气这么大,这么会吵架呢。前世她要也是这个死样子,说她一句她就跳起来吵,他早把她撵出江家了,绝不可能还养她一辈子,让她过了一辈子的好日子。现在发现倒也不算晚,离了正好,让她滚。
好片刻,江见海硬压住怒气,伸手一把夺过宁香手里的申请书,不给她正脸正眼道:“甘河大队你就不用去了,我自己去大队部盖章,明早九点,直接公社见。”
说完不给宁香任何反应说话的时间,他拿着申请书便一脸怒容走了。
宁香站在原地扫一眼他的背影,心想正好,她巴不得离他远远的。如果能一个人去公社离婚,她都不会催他回来,这辈子真的一眼都不想再看见他。 她冲江见海的背影翻个白眼,也转身回自己的临时住处去了。
第15章
宁香和江见海折腾完这一遭,大部分人家都吃完午饭了。她一个人回到饲养室,淘了米开始煮饭,一想到明天就能正式办离婚,心里便感觉格外地轻松。
而轻松归轻松,她在灶后烧火的时候,还是出神多想了一会江见海的言行。
他们前世做了一辈子夫妻,彼此之间太熟太了解了,她明显能够感觉出来,江见海对她的态度是不符合眼下这个时间点的。
他们在一起说话争吵,他对她所有的不耐烦神态,全部都是婚后后来他对她才有的样子。如果她没有猜错,江见海只怕和她一样,也是重生回来的。
如果是二十九岁的江见海,他对她不会这么毫不掩饰地不耐烦,也不会这么毫不掩饰地不尊重。在两个人还没有完全熟起来的时候,总归还是有些虚假的客气在的。
但不管江见海是不是重生的,宁香要和他离婚的决心都不会有任何变动。如果他真是重生回来的,宁香更有理由厌恶他,并且厌恶得也更理直气壮。
如果说他没有重生,前世后来那些令她恶心的回忆,还可以说和这一世的他没有关系,毕竟一切都还没发生。但如果重生了,那就全是他身上抹不掉的黑点。
时间可以重来,但发生过的事情,永远都留在记忆当中。
***
因为厂长儿子回来了,李桂梅这一天都精神抖擞,脸色比平时看起来红润百倍。在早上江见海去甜水大队以后,她就佝着她那已经直不起来的腰,拄拐杖串门去了。
没什么要紧的事,和邻里年龄差不多的几个老太太在一起闲扯,到中午回家糊弄个饭,下午仍旧出来聚在一起说闲话。张家长李家短,这些话是永远都说不完的。
而因为今天是八月十五中秋节,就难免不说到吃的。
中国的节日全都和吃分不开,这年头国家穷,尤其地里刨食的日子不好过,不会每个节日都有肉吃,但一年两大团圆节,一个中秋一个春节,肯定都是会吃上一口肉的,多少而已。
李桂梅格外喜欢这个话题,因为她儿子有本事,家里向来不愁吃穿,足够别人羡慕的。于是在别的老婆子问她买了什么好吃的时候,她毫不掩饰脸上的笑,露着一排黄牙说:“我倒是无所谓,可见海回来了,必须得吃点像样的。”
随后如数家珍:“我买了一条大鲈鱼,准备放锅里清蒸。再做个桂花糯米藕,阿岸阿源和阿欣最喜欢吃这个。然后么再做个扣肉,下头铺那个菜花头干,吃起来糯香得很呢。我还买了两只大螃蟹,阳澄湖的大闸蟹,你们晓得哇,唉哟,做蟹粉狮子头,真是香得不要不要的嘞……”
其他老婆子就这么听她说,口水都快滴滴答答流下来了。几个人默契地都给咽了下去,然后用羡慕的语气说:“见海有出息,你享福的呀!”
李桂梅笑着继续说:“咱家见海从小就聪明,谁看到不说长大有出息?可惜我不喜欢城里的日子,他每次回来都说要带我进城去,我说不去,我过不习惯。”
李桂梅一炫耀起来就没完,她能说上半天都打不住。人家也不抹她面子,不止满眼羡慕地听着,不时还要开口奉承两句,捧得她跟老祖宗似的。
眼见着太阳偏了西,有个老婆子对李桂梅说:“你买了这些菜,那得早些回家做起来了哇。做晚了,这一道一道的,怕是赶不上吃晚饭了。”
李桂梅自在得很,“急什么,我家儿媳手快,做饭手艺又好,不管多少菜,她很快就做出来了。可用不着我上手的,我吃现成的就行了。”
人家都知道李桂梅这大半年被儿媳伺候得很好,她这第二个儿媳贤惠又能干,是料理家事的能手。说真的,满公社看看,也没有几个比她更贤惠能干的。就是李桂梅之前那第一个儿媳,也完全比不上现在这个。
但儿媳再好,婆婆也能挑出一身的毛病来。李桂梅又比一般人刁钻刻薄,这大半年没少给她儿媳委屈受。可能就是受不了了,七八天前收拾东西回娘家去了。
听说江岸和江源去了两趟,都没有把人带回来。看样子,这回是真来脾气了。
人家闻言好奇问:“你儿媳回来了?”
李桂梅眼睛不屑地一翻,“见海都去接她了,再不回来,想死了哇?”
人家想想也是,江见海都亲自去接了,再不回来这就真的是完全不识好歹了。
不过说到宁香的事情,人家也有话想说,就劝李桂梅:“阿香不错的,比起我们家里的媳妇,那是好得不能再好了。你看看你家里让她收拾的,一点灰都看不到。做菜做饭手艺好,什么活都能干,对孩子也是实心地好,打着灯笼都难找。”
李桂梅冷哼一声,“打着灯笼都难找的,难道不是我家见海呀?这些不是她当媳妇应该做的?她但凡张牙舞爪不守妇道,咱家见海能要她?她能嫁给我们家,是她花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好哇?”
人见跟李桂梅说不通这话,也没必要得罪她,再说两句也就不说了。确实他儿子有出息,以宁香的家庭和条件来说,是高攀了他家的。
几个老婆子又说点别的,说到太阳西落压到屋顶上,才起身各回各家去。
李桂梅心情很好,哼着咿咿呀呀的小曲往家走,手里拄着一支木雕蛇头拐杖。她在心里想着,到家吃完大鱼大肉,晚上再听着收音机吃月饼,这节也就圆满了。
然她走到家进了屋,却没看到自己想象中大鱼大肉摆满桌的情景。情况恰好相反,她家一个人都没有,锅碗灶全是凉的,她买的菜原封不动在碗橱里放着。
她正眨眼发懵呢,江岸江源带着江欣从外面疯回来了,进屋就气喘吁吁问:“好婆,饿了饿了饿死了,有没有东西吃?晚饭做好了吗?今天有很多好吃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