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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香还把头靠去门框上,看着夜色眨巴眨巴眼。

  她似乎需要一个倾诉对象,似乎又不需要。这个年代,应该没有人能理解她的想法,都觉得她脑子瓦特了吧。所以片刻后她转头看林建东一眼,仍是微微笑一下,说:“没事。”

  林建东两条胳膊搭在膝盖上,手指虚虚搭在一起。

  他看宁香一会,这回没再选择沉默,而是直接问了句:“他们不同意你离婚?“宁香目光微微一顿,很快便又恢复寻常。她既然决定了要离婚,也已经和家里闹开了,自然不怕别人说她什么。这事瞒不住,她也不能堵上别人的嘴。

  她低眉落下目光,低声说了句:“这是我的事,不同意我也能做主。”

  林建东还想再问点什么,又觉得问什么都不合适。显而易见的,她这大半年在婆家肯定过得很不好,不然以她的性子,不可能这么坚决地要离婚,坚决到什么都不顾的地步。

  他深深吸口气,没再继续往下问,忽扶腿起身道:“走吧,带你去我们生产队的饲养室。”

  宁香目光随着他抬起来,眼神里有些疑惑。还以为他也要以队长的身份,劝她不要胡闹乱作瞎折腾,给她讲一堆女人就该有女人的样子的歪道理,让她回去好好过日子呢。

  林建东看出她疑惑,只又笑一下道:“带你去饲养室凑合住一下,你总不能就在这里坐着睡一夜,喂一夜蚊子吧?”

  说起来没什么不能的,宁香都想过去睡桥洞。不过林建东愿意主动帮她解决一下住宿问题,她当然也乐意接受,于是拎了包站起来,“那就谢谢队长了。”

  林建东语气轻松,弯腰抱起地上的课本道:“客气什么呀,为人民服务,应该做的。我是队长,总不能看着自己生产队的社员流落在外不管不问吧?”

  宁香打心底里感谢这位把毛主席信的话当信仰的队长,拎着提包跟他去了甜水大队第二生产队的饲养室。饲养室也就两间破瓦房,屋里屋外堆了许多农具器械,都是队里的集体财产,看起来很乱。

  林建东在屋里的小桌子上放下书,点了一盏煤油灯,站在火光里又拿了一根香蒲棒送到宁香面前,跟她说:“熏熏蚊子,早点睡吧,住家船的事情,我尽快帮你解决。”

  谢谢都说累了,宁香微微抿住嘴唇,片刻问:“你怎么不劝我回江家好好过日子?”

  林建东看着她,“你需要吗?”

  宁香默声,冲他摇了下头。

第8章

  林建东把宁香带到饲养室就走了。

  宁香借着油灯光线看了看饲养室里的简陋布置,除了那些农具,剩下的也就是几件日用必须的东西,一张不算大的旧床铺,小桌子和一口不大的水缸,以及土灶头。

  略略扫完屋里的摆置,宁香也不多挑剔,把手里的香蒲棒点起来熏蚊子,随后拿盆去水缸里舀水,倒去灶上的铁锅里,简单烧了一盆热水,兑温洗了一把澡。

  洗漱完出去泼了水,回屋再插上门闩,也就吹灯睡下了。

  床是旧木板搭起来的床,木板不大平整,所以上面铺了稻草和草席。这时节睡觉也用不上被子,用床上的一条旧毯子盖一下肚子就足够。

  宁香躺到床上扯过毯子一角,窗外有徐徐凉风吹进来,拂动她额侧的碎发。碎发轻轻蹭过脸颊,仿佛在温柔地抚弄被打了一巴掌的暗伤。

  脸蛋已经不疼了,心里也没有翻腾的感觉。

  本就没有多少期望,失望也便谈不上。

  但怨和恨,野蛮滋生。

  宁香深深吸口气,闭上眼睛侧起身睡觉。

  ***

  林建东到家的时候天色已不早,尤其这年头大家睡觉都早,所以家里人陆陆续续都已经上床睡下了。他直接洗了把冷水澡,去到弟弟林建平的房间里准备睡觉。

  林建平还没睡着,在床上挪挪身子,给他让出地方,问他:“三哥,你今晚怎么回来睡了?”

  自从被推举为生产队队长以后,林建东大部分都是住在饲养室。别人下工他不下工,晚上吃完饭还要在饲养室修这修那,喂喂驴喂喂牛,为生产队守护集体财产。

  当然他不回家来住,也有别的原因,那就是家里的人实在太多了。尤其他大哥二哥娶了媳妇生了孩子,家里就这几间破瓦房,要多挤有多挤,连说悄悄话的空间都没有。

  想给家里人稍微留点空间,他就在饲养室自己搭了床铺,找散木头打了张小桌子,还垒了个土灶,自己每天就住在饲养室里,和农具器械为伴。

  林建东在床上躺下来,卸下一天的疲累,散着声音说:“饲养室借给别人住了。”

  林建平似乎对谁住了饲养室没兴趣,他又小声道:“姆妈找媒婆给你说了个对象,听说是隔壁里泽镇的,长得特别漂亮,要叫你过几天过去看看。”

  林建东躺平身子,声音依旧散,“暂时不想结婚。”

  林建平侧起身子来,借着洒进来的月光看他,“三哥,你都老大不小了,还不想结婚?你不急,爹爹和姆妈都要急死了。你这要文化有文化要模样有模样,还是生产队队长,对象还不好找?”

  家里没有钱,当然不好找。尤其他们大哥二哥结婚,早把家里的底子掏空了。婚后家里日子也不好过,平时因为各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吵吵闹闹总没个完。

  不是大嫂和二嫂有矛盾,就是两个嫂子和他妈有矛盾,再要么就是哥嫂之间有矛盾,再加上孩子,真是有闹不完的矛盾。说到底,原因也很简单,家里穷,所以一根鸡毛都要计较。

  林建东每天看家里鸡飞狗跳,尤其母亲陈春华没过过什么好日子,两个嫂子嫁过来过的日子也算不上好,抱怨很多。如果他娶个老婆上来,也是带人家过这种日子,那不如不结婚。

  在他看来,结这样的婚,是在给本来就不富裕的家庭增加负担,会让家里的矛盾更多,日子过得更加难。当然了,也是对人家姑娘的不负责,把人家娶来吃苦含怨算什么本事?

  他便是看父母和两对哥嫂过日子,就已经看得腻腻的了,对婚姻生活毫无向往。

  他不想讲这些漂浮不接地气的东西,身边没人听得懂,听了也只会说他脑子有问题,所以他简单回答弟弟林建平的话,“嗯,还不想。”

  林建平偏要八卦,更是压着声音问他:“你是不是心里有喜欢的人?”

  林建东回答得也果断干脆,“没有。”

  林建平把翘起的头放塞稻草的枕头上去,“你真奇怪。”

  林建东声音淡淡的,“我只想,怎么才能带咱们的社员同志,全都过上好日子。”

  林建平对这个没兴趣,他没有这样的头脑和心怀,翻身打个哈欠,“那你慢慢想吧。”

  ***

  宁香这一觉睡得比较踏实,早上起得依然很早。

  而她起得早,林建东则起得更早。她起来收拾好床铺,洗漱完刚扎好头发,林建东便到了饲养室。他过来赶早喂生产队的牲口,顺便给宁香带了些大米。

  他把大米放到桌子上说:“算生产队按人头分给你的,我不能做主白给,所以你看看接下来要不跟大家一起上工挣点工分,或者做绣活挣钱,到年底用钱来抵。”

  宁香感谢他这么周到,忙点点头道:“好,那我年底用钱来抵吧。”

  本来去生产队干集体活挣工分,挣的也就是钱。一年到头家里吃了多少粮食,到年底的时候就从工分里面扣。如果家里人口少吃得少,还剩余工分,那就能再领点钱。如果家里人口多吃得多,挣的工分又不够扣,那还得再从家里拿钱补给生产队呢。

  林建东给宁香拿了粮食,又去喂了喂牲口,就回家去了。

  宁香掂了掂袋子里的米觉得不多,便就少少抓了一把,淘干净放锅里煮了一点白米粥。吃完白米粥洗了碗,没有别的事,自然还是拿上自己的刺绣原料,去绣坊干活。

  她自己也是有绷架的,当时结婚的时候嫁妆里有这么一件东西,不过暂时她不想去江家拿。想着还是等到江见海回来,正式把婚离了,她再去江家拿自己的嫁妆。

  嫁妆也不多,不过两个箱子几床被子和一些衣服。过阵子天要一下子变冷,这些东西她必须都要拿回来的,不然这冬天可不好捱过去。

  宁香拎着原料到绣坊的时候,刚好红桃来开门。

  红桃不仅管着甜水大队绣坊的钥匙,还是甜水大队的妇女主任,每天除了做绣活挣钱贴补家里,做家务养孩子,还要管其他夫妻婆媳间打架吵架的事。

  看到宁香过来,她眼睛一亮,开口就问:“你没回婆家呀?”

  昨晚宁香和她父母吵架被打了一巴掌的事,很快就在村子里传开了。宁香拎包一走,大家都在背后议论,想着应该是回婆家去了。结果哪知过了一夜,她又来了绣坊。

  宁香分毫不回避红桃八卦探究的眼神,跨过门槛进绣坊说:“没有回。”

  红桃抬手把短发拢到耳朵后头,跟着宁香问:“哎哟,那你是怎么住的?”

  宁香到绷架前坐下,按次拿出刺绣的原料和工具来,“在生产队的饲养室凑合住的。”

  在哪住的倒没什么好八卦的,红桃凑在宁香旁边又问:“你这是……不打算回婆家去了?”

  宁香挑了丝线低头劈丝,“嗯,不打算回了。”

  宁香毫不犹豫这么说,在红桃看来就是百分百在赌气了。她忍不住要操心这事,于是语重心长道:“阿香,听姐一句劝,差不多就得啦,你这样闹下去,婆家娘家两头不落好,吃亏的还不是自己?给人做媳妇,哪有不受委屈的?况且你这还有三个娃娃,肯定更难做一些。不过你想呀,江厂长工作好,比什么都强。”

  现在再听到这种话,宁香心里总不自觉闷上一口气。她用劈好的丝线穿针,说话语气还是淡淡的,“女人结婚必须受委屈,男人只要工作好就行了么?”

  红桃眼睛微睁,“那是当然的呀!男人要养家,我们女人能做什么?”

  宁香低头做刺绣,继续回红桃的话,“男人能做的事,大部分女人也都能做,只不过自古来给女人的机会少罢了。家里的财产也都不传给女人,从各方面限制女人的发展,硬把女人圈在家庭里生娃养娃伺候人。而女人能做的事情,男人却完全做不了。就比如怀胎十月生孩子,男人行么?“红桃被她说得一愣,片刻道:“这叫什么话?男人怎么可能生孩子?男人体格大力气大脑子又好,生来就是做大事的料,能做的肯定比我们多呀。我们女人不过就生孩子带孩子做做家务,这个能算是什么事?不值一提的,家还不是靠男人养着?”

  宁香嗤笑一下,“生孩子带孩子做家务全都不算事?不值一提?人家大城市保姆挣的钱,可比有些男人靠力气头挣的钱多多了。真没必要把男人捧得那么高,同时把女人踩得这么低。红桃姐你也是女人,就这么乐意贬低自己?“红桃听完宁香这话,心里顿时有些不高兴了,她脸色认真起来,端起架势道:“阿香,用不着我来贬,咱们女人天生就是低于男人。自古来就是这样的道理,男人为天,女人为地。男人在外顶天立地挣钱养家,女人在家生娃带娃。女人只有把男人伺候得舒舒服服的,日子才能过得好。女人不贤惠,家铁定是要败的呀。”

  宁香也真有点较真起来了,她抬起头看向红桃,“哦,家里日子过得好,是男人有本事是男人的功劳。家里日子要是过得不好,是女人不贤惠女人败的,可真有意思。自古来每朝每代灭亡,也都要找个女人来当替死鬼,被后世人千百年地唾骂。这老传统可真好,到现在还没丢。”

  红桃没读过几年书,听不懂她说的什么东西。她张张嘴,半天道:“我听不懂你说的什么,也不知道是谁教你的。我大了你七八岁呢,懂的肯定比你多的,你听我的没错,都是为你好。”

  宁香看着红桃的眼睛,心里实在气不顺,又说:“说简单点,如果女人不生孩子不带孩子不做家务,和男人一样出去只管挣钱,就比如我们一心做绣活,挣的不一定就比男人上工挣的少。既然女人把出去挣钱的时间和精力花在了家里,那就应该得到应有的认可与尊重。在家带孩子做家务的价值,并不比在外面挣钱的价值低,不该被瞧不起。”

  红桃“哎哟”一声,挑自己能听懂的话来回答:“阿香妹妹,女人不生孩子还叫什么女人?女人生孩子做家务,伺候男人伺候公婆,那是天经地义好挖?”

  宁香听得这话眉心微微一蹙,“不生孩子怎么就不叫女人了呢?什么叫天经地义?”

  红桃重声道:“女人不生孩子那就是废物!“宁香听得又一口气堵在胸口,简直快要气炸了。她看红桃一会,冷笑一下低下眉没再说话。

  她一点都不想骂红桃,再继续往下吵更是没有必要,辩上一百句一千句都是鸡同鸭讲。她只觉得挺可悲的,而且可悲的不是红桃一个人,甚至不是一整个甜水大队的妇人。

  看宁香不说话了,红桃觉得自己站在道理上,又说:“阿香,你可别叫什么人教坏了,咱们女人就老老实实在家带好孩子,伺候好老人,把日子过好就行了哇,不兴作的。”

  宁香又抬起头看向她,“这些话是毛主席说的,他说妇女能顶半边天。”

  红桃还要再说什么,张合几下嘴,半天没再说出来。说谁胡说八道,也不能说毛主席胡说教坏人呀,说了怕不是要被抓去劳教呢。

  红桃噎着表情干巴巴笑两下,心里想着宁香这是没有救了,真是白费她口舌。她苦口婆心说了那么多,可不都是为了她好么?谁知道她是来跟她抬杠的,还把毛主席搬出来了。

  红桃不再有劝人的欲望,从宁香旁边站起身来,干笑着道:“那你忙吧。”

  思想都不在一条线上,谁也说服不了谁,确实没有争论下去的必要。宁香顺顺心里的气,低下头继续专心做自己的绣活,接下来也没再和别人说什么话,绣娘群聊也不掺和进去。

  绣坊里的气氛则和昨天下午差不多,多几个人所以要更热闹一些。其他绣娘在一起说家常话,说到好笑的事情,或者有人开了黄腔,大家就会发出一阵哈哈的笑声。

  年龄小没结婚的小姑娘听不懂,会睁着眼睛问:“什么意思呀?”

  妇人也不脸红,会乜人小姑娘一眼说:“小娘鱼,不该问的别乱问。”

  这样说说笑笑到日头起高,红桃几个年龄大的绣娘瞅准时间,先结伴回家做午饭去。剩下几个年龄小不需要做饭的,就留在绣坊再多做一会,等到饭点再回家。

  宁香没结婚前也是这样子的,因为做刺绣细活赚的钱多一些,而她手艺好细活做得好,所以胡秀莲就不让她做家里的日常粗活,让她养着手只管赚钱。当然了,帮忙带弟弟妹妹不影响。

  绣娘不是人人都能做的,因为这是个技术活,手艺不行吃不了这行饭。而在甜水大队这些绣娘里头,能做细活的也不多,所以她们都是做粗绣活,家里的家务事也都包揽的。

  实在连绣活也做不了的那些,就像胡秀莲,那有时间就去生产队上工挣工分,没有男人壮劳力挣的工分多,也没有绣娘熬时间熬件数挣得多,但有总比没有强一些。

  红桃几个绣娘出了绣坊,走在路上就说宁香的闲话。红桃理解不了宁香话里的意思,于是用自己的理解和见解,带着批判的语气说给其他绣娘听。

  其他绣娘听完了说:“她这大半年在婆家到底受了多大的委屈呀?怎么脑子都出问题了?”

  红桃说:“可不是么,还一根筋呢,劝都劝不了。”

  另个绣娘道:“那可别劝了,说到底是人家自己的事情,我们管不着的呀。”

  红桃点点头道:“她都嫁出去了,说起来也不算是我们甜水大队的人了,我也不管了。”

  有个绣娘想了想又说:“你们说她这么作,图的什么呀?”

  再个绣娘笑一下,“还能图什么呀?叫婆家的人来请她呗。你们想想,她是自己拎包跑回来的,再自己回去那多没面子呀。要我说啊,她怕还是白折腾,人江厂长的亲妈,能来请她?看着吧,最后作闹一场,还是得自己拎着包,舔着脸回去江家。”

  “我也这么觉得……”

第9章

  宁香这一天除了埋头做刺绣,其他的什么都没管。别人在背后怎么议论她,娘家父母有没有想要找她,婆家婆婆和江岸那三个熊崽子这两天过得怎么样,她全都不关心不在乎。

  中午绣娘们都离开绣坊回家吃饭的时候,她自己回到饲养室,仍旧是煮了点米粥垫肚子,然后把林建东借给她的课本拿出来看。没有纸和笔,她就拿小树枝在地上默写汉字。

  不管怎么样,这辈子她不能再做个出门分不东西南北的文盲睁眼瞎。她不止要学会默写所有汉字,还要抽时间多看书,把神魂游荡时候所学的东西,全部运用到生活中,充实自己。

  傍晚从绣坊回到饲养室,她仍然趁着天色还未黑透,借着晚霞余留的浅光,继续看书默写汉字。除了学习语文,她也会把数学算术之类的拿出来学一学,稍微做一点题目。

  ***

  晚饭时间,宁家的饭桌上。

  宁金生和胡秀莲的脸色都不好看,一脸攒着气的样子。宁波宁洋两脸懵懂,好像知道点什么,又好像什么都不懂的样子,看着胡秀莲问:“姆妈,大姐不回来啦?”

  宁兰想起昨天晚上宁金生打宁香的那一巴掌,下意识往宁金生脸上看了一眼。宁金生心里的脾气全挂在脸上,开口道:“不回来拉倒!越活越回去了,成家了反倒变得不懂事了。”

  胡秀莲夹了个咸菜在嘴里嚼,越嚼越咸,越咸越气,半天说:“你说建东也是,他在这里多管什么闲事?把饲养室让给阿香住,成心的不是?”

  宁兰这又看向胡秀莲,小声道:“那还能真让姐露宿在外头呀?”

  胡秀莲吃一口白水泡开的米饭,“她没地方住,自然就回来了呀。现在她有饲养室住着,不知道要拧到什么时候呢。再不回江家去,咱家在甜水大队很快就成笑话了好吧?”

  宁兰还是小声,“那她要是住桥洞也不回来呢?”

  胡秀莲被她说得一噎,忽瞪她一眼,“你也来添堵不是?她不回来是想怎么样?真跟江见海离了,她以后还怎么嫁人?咱们家的脸要往哪摆?厂长夫人不想做,想二婚嫁什么人?”

  宁兰也理解不了宁香的想法,她觉得以宁香的条件来说,确实属于高攀了江见海。当然她不觉得给人做后娘是好事,但是宁香确实找不到比江见海更好的对象了。

  如果她把这个婚离了,以二婚的身份再找对象,那会更难找,毕竟二婚的女人不值钱。

  但是看宁香这次的种种反应和态度,宁兰还是软着声音说:“我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但是我感觉,姐是那种性格的,平时脾气温和什么都好说,但真下定决心做一件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宁金生和胡秀莲被宁兰说得表情微微僵住,心里下意识也认可她的这种分析。宁香确实就是要么什么都说好,要么一旦下定决心,就不会回头的人。

  宁金生深深吸口气,“她要是敢离这个婚,我就敢和她断绝关系,我宁金生就当没养过这个女儿。她丢她自己的人,别丢我的人,叫人说我没教好闺女!”

  胡秀莲实在不想把事情闹到那个地步,嚼了半天米饭粒说:“再看看,不行咱们先去江家道个歉,然后再慢慢劝阿香回去。”

  宁金生真是又烦又气,“没事找事!”

  ***

  甘河大队江家。

  李桂梅佝着腰把饭菜端上桌,江欣刚好把江岸江源找回来吃饭。两天没有那个讨人厌的后娘管着,三个娃都是灰扑扑的,尤其江欣的两根羊角辫跟狗牙嚼过似的。

  江岸江源连手都不洗,直接往桌边一坐,拿起筷子就吃饭。

  上了半天学,又在外面疯玩一圈,确实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但饭一到嘴,兄弟俩得脸色便默契地同步变色。江源嘴含米饭,拧着脸道:“好婆,米饭又没熟。”

  李桂梅坐下来尝一口,这锅饭确实又闷夹生了。她把嘴里的米饭生咽下去,对江岸江源和江欣说:“没熟也能吃,赶紧吃。”

  江欣吃一口夹生的米饭,又吃一口没什么味道的菜,看向李桂梅小声说:“还是坏女人做的饭好吃,她怎么还不回来啊?”

  提到坏女人,江岸江源也来精神了,看着李桂梅说:“就是啊,爹爹娶她回来,不就是给我们做饭洗衣服的吗?她凭什么说跑就跑了?回来打断她的腿!”

  李桂梅也不想吃自己做的这半生不熟的饭,她原本做饭手艺就不好,自从有儿媳伺候后,就更是没做过什么饭了。

  又要自己劳累又吃不好,她愤愤道:“要么说后娘毒呢,这要是你们的亲娘还在,能把你们丢在家里不管不问,自己跑回娘家两天不回来?”

  江欣应和李桂梅的话,“后娘都是坏女人!”

  李桂梅还是说:“回来没好样子给她!”

  ***

  宁香这一晚当然没回来,李桂梅糊弄着让三个娃娃洗澡睡下,第二天一早起来,又糊弄点早饭,让江岸和江源去上学,江欣则留在自己身边带着。

  江岸和江源上学走了以后,她带着江欣去河边洗衣服。

  河滩上不安全,她让江欣在岸上玩,自己一个人端了木盆去河滩上搓洗衣物,一边洗一边嘀嘀咕咕骂宁香,左一句死臭逼,右一句死臭逼。

  骂骂咧咧洗完了衣服,却在端起木盆准备上岸的时候,脚下蹭地一滑,连人带盆“噗通”一下栽河里去了。

  听到声音,江欣跑到河滩上一看,只见她奶奶在水里扑腾呢。她自己个头小不敢下去水,忙就扯高了嗓子喊:“有没有人呀!我好婆掉水里啦!”

  她这一喊真叫她喊来了附近的两三个妇人,都是邻里乡亲的,人家赶忙过来到河边拉人。好容易把李桂梅从河里捞出来,几个人吓得整个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

  李桂梅上来坐在岸边就是咳嗽呛水,咳了好久才勉强平复下来。她的木盆也叫一个妇人捞上来了,河面还有个撑船的在帮她捞衣服。

  帮她捞木盆的妇人帮她拍背,见她不咳了,只当虚惊一场,对她说:“哎呀,您一把年纪了,怎么自己来河边洗衣服呀?你家儿媳妇呢?”

  刚骂儿媳妇差点被淹死,喝了无数口河里的水,现在再提到儿媳妇,李桂梅气得要呕,喘着道:“那个死臭逼……那个死臭逼……回娘家去了。”

  人家知道宁香回娘家了,只又好奇,“两三天了还没回来哪?”

  李桂梅抬手抹一把脸上的水,“可不是么?脾气大的嘞,还要我去请她是怎么的?”

  三个妇人看李桂梅这一头一身的水,忙扶她起来,让她先回家换身干衣裳。这回去的路上,还听她片刻不歇骂了一路的宁香。

  李桂梅到家擦了头发,换了身干衣裳,心里的憋闷气才消了几分。人家看她消了一些气,借着机会跟她说:“您一个人带三个娃容易吗?不如就去哄一哄,把人带回来好了呀,置这个气干什么,你说是吧?”

  李桂梅听到这话直接气圆了眼,“叫我去哄她带她回来,做梦去吧!她是个什么东西啊,叫江岸不小心推了一下,就耍这样的脾气?我要去带她回来,她往后那还不爬我头上坐着?她能给我们江家做媳妇,是她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人家宽慰她:“哎哟,这还不是为了有人帮你干活吗?这里里外外这么多事,还有江岸三个孩子要照看,你一个人能忙得过来吗?”

  李桂梅屏气想了想,这两天的日子确实不好过。宁香一走,家里所有事都落她身上了。要不是没人洗衣服,她今天也不至于栽河里扑腾半天,喝了一肚子水啊。

  江欣似乎听懂了大人说的话,她说话声音奶奶的,趴到李桂梅腿上,忽也说了句:“好婆,要不就把她叫回来吧。叫回来,就有人给我们洗衣服做饭啦。”

  其实何止是洗衣服做饭,还有自留地里的庄稼蔬菜,还有家里养的牲口,哪样不需要人费心费力?这两天宁香不在,别说人,江家的猪和下蛋老母鸡都没有吃好。

第10章

  和娘家闹掰住在饲养室这两天,宁香过得十分平静。她白天都在绣坊做绣活,到晚上便回到饲养室,煮点米粥填一下肚子,随后看书学习一会洗漱睡觉。

  娘家和婆家怎么样她不会去多想,但是会计算距离中秋节还有几天的时间。她不知道江见海收到电报后会不会回来,毕竟去外地这大半年,他都没怎么回来过。

  他和宁香之间没有感情,而且他是不大满意宁香的,所以结婚这大半年,他完全把宁香冷落在一边。前世后来他慢慢接受宁香,是切身体会到了宁香的好。

  什么好呢,不过就是温柔贤淑,帮他敬老养小,让他完全没有后顾之忧,可以安心在外面工作。其实就算接受了以后,他心里也一直抱有遗憾。

  前世两人结伴一辈子,他到最后都还觉得宁香配不上做他的妻子,对宁香处处充满了嫌弃。嫌弃她不识字,嫌弃她不会说话,嫌弃她粗俗,嫌弃她不修边幅。

  他一直觉得宁香丢他面子,所以从没带宁香出去过。在平时的相处过程当中,他对宁香的嫌弃也一直都在表情和言辞里,时不时就挤兑一句——“你懂个什么东西?成天跟那一帮老娘们唧唧歪歪,还不烧锅做饭去!”

  而最可笑的是,在外人眼里,她宁香是享了一辈子清福的。所有人都觉得她命好嫁给江见海,继子继女全都有出息,她一辈子什么事都没做,就靠人养着,吃穿不愁又脸上有光。而江见海没有抛弃她,简直是绝世好男人。

  现在每每想起此类种种,宁香都觉得极其可笑。

  可笑在于,男人只要不抛妻弃子就可以是个绝世好男人,而女人付出一切,也只是让人鄙视的寄生虫,毫无尊严。他们鼓励男人去征服世界,让女人去征服男人。

  可笑,女人为什么要靠征服男人活着?

  因为这些可笑的事,所以不管江见海中秋回不回来,宁香都不会再回江家去。她只是领了张结婚证结了个婚,又不是签了卖身契卖了身,连半点人身自由都没有了,必须要给江家那老少四个当丫鬟。

  这场离婚不知道会不会是个持久战,但不管过程中有多少阻碍,她都不会妥协认输。哪怕与全世界对抗,她也要坚定不移地走下去!

  看书学习增长学识,认真做好刺绣,她宁愿花一辈子的时间去走向世界,并且征服这个世界,也不会再花一分钟去攻略江家那一家子,他们不配!

  ***

  傍晚,夕阳的余晖洒在布满绿萍的水田之上,波光闪闪。

  社员们从田里收了工具下工回家,路边遇上挎着竹篮出来采猪草的小姑娘,爷叔婶娘老伯伯地招呼着说几句家常闲话,逗趣一番。

  宁金生到家洗手换了干净衣服,从兜里掏出两颗马蹄,给宁波宁洋一人一颗,对胡秀莲说:“今年咱们队里的鸡头米收成不错,各家应该能多分一些。”

  鸡头米是芡实,马蹄是荸荠,是水八仙中的两样。

  胡秀莲拿刀帮宁波宁洋削马蹄的皮,仔细认真地削完,把白生生的马蹄肉递给两个宝贝儿子,“建东还是可以的,自从他当了队长,咱们队的收成都不错。”

  林建东不管是能力还是人品,在第二生产队各个社员心里都是没得说的。说起这个人来,少不得都要不吝言辞地夸上那么几句。

  说了几句队长林建东,宁金生又问胡秀莲:“你今天去没去找阿香?”

  宁兰盛好了饭,在饭桌上摆好碗筷,胡秀莲随着宁金生坐下来,“我倒是去了一趟,但是没有惊动她。红桃嘴巴一向好使,我想叫她帮着劝劝阿香,谁知红桃说她劝不了。她说阿香脑子有点不正常,说话奇奇怪怪的。”

  宁金生拿起筷子吃饭,“她嫁到江家大半年,我们也都不在身边,谁知道叫什么人给教坏了。这样拖着也不是个事,你明天抽空去趟江家,就说阿香突然生病了身体不好,在娘家休息几天,养好了身子就回去。”

  胡秀莲点点头,觉得这是个不错的说辞,可以缓解两家的矛盾。等过几天宁香气消了想通了,他们把宁香送回去,这事也就算了过去了。

  然而第二天胡秀莲还没抽出时间往甘河大队去,正在晌午做饭的时候,江家两个小子找来了甜水大队。江岸和江源都穿着时髦的海魂衫,背着半新的黄书包。

  胡秀莲正在淘米,看到江岸江源过来,简直受宠若惊,忙放下饭盆热情地招呼他们。

  江岸江源却是不冷不热的,也不叫外婆,只开口道:“我们来找宁阿香啊,她直接扔下我们和好婆跑了,这都多少天了,她还想不想回去了?”

  胡秀莲忙低声下气道:“回的回的,那是她的家,怎么能不回去呢?”

  江岸看胡秀莲这样的态度,自己越发不客气,往屋里扫一眼道:“那她人在哪里呢?现在跟我们回去吧,到家还要做饭呢,我们都好几天没吃好饭了。”

  听到这话,胡秀莲只觉得宁香真惹事了。做人儿媳妇,哪有说跑就跑了,叫婆婆和三个孩子在家饿肚子的?儿媳妇不是这样做的,日子也不是这么过的。

  但心里再想宁香回去,宁香也不在家里啊。这事情不是说句话就能解决的,胡秀莲只好笑着说:“她暂时不在家,要不你们留下,午饭在这里吃好哇?”

  江岸和江源互相看彼此一眼,然后江岸转回头看向胡秀莲问:“她去哪里了?”

  胡秀莲想了想,扯谎道:“她生病了呀,现在在卫生室呢。”

  江岸和江源不知道这话是真是假,江源不想回去吃李桂梅做的饭,用手悄悄扯一下江岸的胳膊,小声对他说:“哥,那就在这里吃吧。”

  江岸当然也有同样的想法,他们奶奶做饭,那是真的在瞎做,能吃到肚子里饿不死就成了。于是他没坚持,点头冲胡秀莲说:“好的吧。”

  把江岸和江源留下来吃饭,胡秀莲还挺高兴。但端起淘米的饭盆,转身去米缸里取米的时候,就又没那么高兴了。因为家里粮食有限,多吃多心疼啊。

  但是再心疼也不能亏待了女婿家的这两个娃娃,所以她大方地多放了些大米,笑眯眯地掏干净了放到锅里开始蒸米饭。

  蒸米饭的时候宁波宁洋背书包回来了,她把俩儿子招到面前,小声交代他们:“去找你们大姐回来,就说她婆家人来接她了,这是天大的面子,别再折腾了。”

  宁波宁洋得言就放下书包跑了,先跑到生产队的饲养室没找到人,便又去了大队的绣坊,冲到宁香面前你一言我一语说:“大姐,你婆家人来接你了,姆妈让你现在快点回家,别折腾了。”

  这是胡秀莲的原话,话一说出来,就吸引了其他两个绣娘的注意。留下的绣娘都是不需要回家做饭的,也对宁香的事情无不充满好奇与八卦,竖起耳朵交换眼神。

  宁香听完抬头看了宁波宁洋一眼,片刻出声道:“那你们回去告诉你们姆妈,让他们回去吧。除了江见海,我谁都不见,也绝对不会回去。”

  宁波和宁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他们也管不了这事,便又转身跑走了。

  宁波宁洋一走,绣坊的两个绣娘继续交换眼神,满脸都是无话可说和难以理解的表情,还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脑子,意思宁香怕不是真脑子瓦特了。

  而宁波宁洋回去把话带给胡秀莲,胡秀莲也是同样的表情。当然她的情绪里还有生气,跟宁波宁洋说不上,等宁金生回来,只把宁金生拉到一边说:“我真的是要疯了呀,江岸和江源亲自来接她回去,她还拿架子呢!你知道她说什么,她说除了江见海,她谁都不见,也不会回去。她以为她是谁呀,王母娘娘呀?!”

  听到这话,宁金生直接气血攻脑,他咬一咬牙齿道:“混账东西,我今天拎也要把她给我拎回江家!再敢作妖,我非打断她的腿不可!”

  咬牙说完这话,他甩膀子便出去了。江岸江源只看他气冲冲地出门,也不知道他是干什么去,而他们兄弟二人只想赶紧吃顿可口的饭菜。

  宁金生出门先去的绣坊,看绣坊空了没人,他又折回二队去了饲养室。到饲养室的时候,宁香刚好在灶头下烧火煮粥。

  他冷着脸,二话不话不说直接掐住宁香的手腕,把她从灶头后拉起来就往外拽。宁香挣扎了两下没挣扎出来,忍不住重声道:“宁金生你干什么?!”

  宁金生也是怒气冲天,“我是你爹!”

  宁香挣不开他的手,索性低头直接在他手背上狠狠咬了一口。

  宁金生吃痛松手放开她,抬手就要往她脸上招呼。

  宁香愣着站着没动,睁圆了眼睛绷住了脸,瞪着宁金生。

  巴掌举到半空没落下来,宁金生与宁香对视片刻,宁香先出声:“打啊!你今天除非打死我,把我的尸体拖回江家,不然别想我回去!”

  宁金生真的要被她气疯了,宁兰宁波宁洋再怎么不听话顽皮,都从来没让他气到过这种程度。他看着宁香,一点也不敢相信,这是以前那个乖巧温顺的大女儿。

  好歹是没有失去理智,宁金生放下手,看着宁香问:“江岸和江源亲自来接你回去,你还不回去,你想怎么样?非得江见海来接你是哇?”

  宁香冷笑,“江见海来接我我也不会回去,我要他来跟我离婚!”

  宁金生捏紧了手指,真的忍不住想给宁香一拳。他死死咬住牙,盯着宁香的眼神简直在冒火星,仿佛真想把这个女儿直接打死拉倒。

  他强迫自己平静了一会,看着宁香说:“嫁给江见海,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不去说别的地方,就咱们队,多少人家吃不饱肚子,穿衣服打补丁。嫁给这样的穷人家,你是不是还不活了?跟个孩子计较,闹着要离婚,不怕人笑话!”

  宁香依旧睁圆了眼睛,“我不管他家是穷还是富,我希望那个家里的人知道尊重我,把我当个人!而不是仗着有钱有体面工作,一辈子不拿我当人!”

  宁金生怒,“怎么不拿你当人了?证领了,彩礼给了,二婚也给办了婚礼,你是堂堂正正嫁到江家的,是江家的媳妇,怎么就不拿你当人了?!”

  宁香笑一下,又笑一下,真是懒得再费口舌。

  宁金生看她这油盐不进的样子,继续说:“眼下这点苦都吃不了,你还想享福?不过伺候个难伺候的婆婆,再带三个孩子,这点事算什么事?你婆婆对你不好,一口好吃的都不给你,你也该反省反省是不是自己的问题。再说了,她都快七十了,还能有几年活头?等她死了,你带着三个孩子进城去,谁不羡慕?到时候把江见海伺候好了,再把三个娃娃带好了,什么好日子过不上?”

  宁香看着江见海,听着这些早就听过了无数遍的话。她在心里想着,用这些话劝她的人,只怕都是为了她好呢。她不管怎么解释,都是不识好歹,脑子有病。

  既然怎么说都是不识好歹,都是作大死,那不如就作得直接一点。

  她看着宁金生说:“求你们放过我吧,从小我想上学读书,你们逼我辍学挣钱养家,我不想嫁给江见海,你们说他条件好逼我嫁给他,现在我过得不幸福想离婚,你们又逼着我不准离婚。你们为什么要生下我,就是生来供家里吸血的吗?我不想再伺候人!不想再看人脸色过日子!我想挺直了腰杆痛痛快快活着!我想离婚!!”

  “什么理由都没有!就是想离婚,就是不想被你们吸血了!!行不行!!!”

  “那天被你打了一巴掌,我就说了,从此以后我是死是活,都跟你们没关系!!!”

  “我恨你们!!!”

  说到最后,宁香几乎是在尖声怒吼了,并且整个身子都在抖。

  宁金生也气得浑身发抖,只觉得这个曾经温顺的大女儿,现在已经自私自利到极致,并且失心疯了。和他们当父母的比起来,她才为这个家付出了多少,就这么多怨气恨意?怨恨到真要断绝关系?

  如果不是家里条件实在不好,何至于这样?难道让她上学,下面的宁兰宁波宁洋都去喝西北风吗?再说了,女孩子读书有什么用,最终还不是要嫁人带孩子?

  她作为长姐,帮着父母分担家庭重担,把弟弟养好带好,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帮父母分担压力,培养弟弟成才,让家里的日子越过越好,让人看得起,难道不是她这个长姐的责任?

  到她嘴里,这成了吸血?

  一个心里没有家,没有家人,没有责任感,只有怨恨的白眼狼自私鬼,不要也罢!

  宁金生死死压住呼吸,目光喷火,盯着宁香说:“没良心的东西,算我和你娘白为你操心这么多天,简直不识好歹!你给我听好了,从现在开始,如你的愿,你是死是活我们都不会再管,你也不是我宁金生的闺女!我和你娘权当没生过你,就当你生下来就死了!”

  听到这些话,宁香竟然下意识松了口气,只觉得卸了一身的沉重负担,无比轻松。这种从来不站在她的立场上为她考虑的父母,这种只会吸血不记恩的家人,除了一味地给她增加负担,对她来说根本没有任何用处。就连在婆家受了委屈,回娘家都得不到任何支持,更别提撑腰。

  亲情绑架的从来只有她一个人。

  她冷笑一下,看着宁金生说:“希望你时刻记着自己刚才说的话。”

  在宁金生眼里,宁香已经彻底无药可救了,他又不能真的把她打死。苦口婆心说那么多,她一句听不进去,所以他什么都不说了,挂着一脸怒气转身走人。

  宁香站在原地呆了一会,在宁金生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以后,她转身回去屋里坐下来继续烧火煮米粥。捏着柴禾往灶底送的时候,她念叨着给自己打气——“阿香,加油,你已经争取到一半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