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融商场。
站那里别动,我十分钟到门口。
我还没来得及应声,电话就挂了。我看着电话更郁闷了,我真的要跟他一起去赴宴?米楚跟千寻在一旁幸灾乐祸地嘲笑我,我白了她们一眼,两个没义气的。
最后我认命说,走吧,安慕楚马上到,我得去门口等他。
我们到门口没多久,安慕楚就到了。他又换了辆车,跟上次一模一样的颜色,不过跑车换成了SUV,我怀疑他那辆车会自动变身。我跟米楚说这个,米楚说,蠢货,同系列。不过转眼又说,安慕楚也变态,见过收集衣服不同颜色各一件的,没见过买车买同系列同颜色车各一款的。
说完,米楚热情洋溢地去跟安慕楚打招呼了,千寻也笑容可掬地向上司问了好。我蹦上车,还没来得及冲她们挥手,车就咆哮着冲出去了。
我翻了个白眼,至于这么急吗?然后我满车开始找安全带。
安慕楚问我,刚刚那俩都是你朋友?
我边拉安全带边说,是啊,我们高中就认识,一起玩了好多年,你喜欢哪个,我帮你介绍下。
其实,我就那么随口一说,我怎么可能会把自己姐妹真介绍给这个衣冠禽兽。谁知道我说完安慕楚“哧”的一声笑了。我就不高兴了,我说,你什么意思,觉得我朋友配不上你?
没有。安慕楚说,你还是先顾好你自己吧。
我懒得再理安慕楚,还好车里放着电台,也没那么尴尬。
这两年写书经常会熬夜,而且因为一个人住,我常常开灯睡不着,关灯觉得恐惧,常失眠。
所以,我养成了一个坏毛病,在房子里睡,就会很难眠。但在外面但凡逮着机会,就能很快睡着。
所以,我坐车上听着歌,不知不觉又睡着了。
再醒来时,已经到了。安慕楚把我喊醒,一脸嫌弃地看着我,下车。
噢,我迷迷糊糊起身准备下车,但刚站起身就被扯了回去。哎哟,我低头一看,发现安全带还没解。我手忙脚乱去解安全带,但越乱越出事,我摁了半天安全带都不弹开。
我喊住已经下车的安慕楚,你…这安全带为什么解不开?
安慕楚绕到我车门边,打开车门探过身,轻轻一摁,安全带竟然应声而开!
安慕楚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跟我故意对他图谋不轨似的。我简直无法解释的心塞,我刚刚明明摁的是同一个位置!有钱人的车连安全带都这么看人下菜!
做娱乐比做出版牛逼,这是毋庸置疑的真理。
所以席间,我觉得出版局那帮子人对安慕楚又客气又高傲,跟终于有机会跟大牌接触,现在大牌又要看他们脸色的那种心态一样。
开始,我挺怕安慕楚摆出他那万年扑克脸给人家看,但我发现他只是冲我一人扑克脸而已。人家交际能力绝对要发十朵大红花,既能听别人意见,又能把在场每个人都照顾到。
我突然想起上次在中岛他跟我说的那句话,他说,没有谁生下来就是大爷的,每个人都是从孙子走过来的。
我当时不信,我觉得他一看起来就像是家境优越的富二代少爷,凭什么对我说这种话,但现在我信了,我觉得安慕楚好像是真的凭自己的能力拥有今天的成就的。
出版局那帮子人在外面应酬多了,喝白酒跟喝矿泉水似的。安慕楚喝了一杯后,就放那里没动了。那帮人怎么能放过他,拼命劝。有个领导模样的人笑里藏刀道,安总可得喝一杯啊,我们谈事情,最讲究的就是诚意,安总别光说不练啊。
安慕楚笑了笑说,事做成了,不是比酒更有诚意吗?
领导生硬地赔笑,那是那是。不过领导不劝了下面的人又开始挨个儿来劝。我都有点儿不耐烦了。
转眼看安慕楚,却发现他手放在胳膊上轻轻摩擦。我看到他挽起的袖子边,一片可疑的红。
对于酒精过敏的人来说,我太熟悉那片红了。
我震惊得差点儿把舌头咬下来,虽然不确定,但看安慕楚坚决不再喝的态度,我觉得八九不离十他酒精过敏。为了以防万一,我飞速拦下了冲安慕楚而来的那些酒杯。
我冲那个领导大叔笑靥如花道,兰总,这是我们概念第一次跟双娱合作,还请在座各位出版大佬多给机会。安总今晚还要飞外地考察工作,我先代表概念跟几位喝一杯吧。
那帮人看到我一姑娘上阵了,个个都精神了。
于是,你一杯他一杯开始敬我。我边喝心里边骂,这帮子人都是禽兽,连怜香惜玉都不懂,对一姑娘下狠手。不过想想又觉得悲哀,在职场上,没有人把女人当女人,只有对手和同谋。大家都知道,带出去喝酒的必定是人精,能喝。所以一个劲儿地灌。而且这帮人不喝啤的,只喝白的。
虽然,我在美容院喝了碗粥垫底,但也经不住他们这么灌。
我觉得刚喝的,没一斤也有八两,我喝白的向来没啤的撑得久。
所以,没多久我就觉得胃里跟有火在烧似的,我知道我得先把喝进去的吐出来,才能接着跟他们喝。我站起来说,各位先喝,我去个洗手间。
以前,很多朋友都觉得我基本没喝醉过。其实我不是没喝醉,我每次喝到差不多酒量时,我都会去卫生间,把刚喝的全部吐出来,然后再回去接着喝。
我从卫生间吐完后,已经做好了持久战的心理准备。
但我回包厢后,看到面前已经放了一碗汤。
那个兰总冲我特和蔼地笑了笑说,小林啊,快坐下来吃点儿,刚刚我们太疏忽了,忘记你小姑娘还没吃东西,安总已经帮你点好了汤,快喝点儿。
我坐下后,看了安慕楚一眼,安慕楚不动声色地喝着他的汤。
兰总又呵呵笑道,我们都是做文化的,不会像那些生意人一样,在酒桌上猛喝,大家尽兴,尽兴就好。他身边的人也唯唯诺诺地打起了圆场,跟刚刚撩起膀子灌我的人不是他们似的。
而且,刚刚进来时,那帮子人态度客气里还摆着点儿架子,这会儿我觉得他们跟安慕楚说话跟孙子似的。本来觉得挺难缠的一桌鸿门宴,最后竟然轻松收场。
吃完饭,把那帮禽兽送走,我问安慕楚,我出去时你跟他们说了什么,为什么他们态度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安慕楚笑了下,没理我。
装什么深沉,不说就不说,谁稀罕听。我冲天翻了个白眼,转身就准备走。
安慕楚一把拉住我,你去哪儿呢?
回家。
我送你。
不用了。我一想到一路还要忍受安慕楚的扑克脸,干脆地拒绝了,这里有地铁站。
安慕楚没理我,直接拉着我胳膊粗暴地把我扭到了车上。他说,这么晚你一个女孩子怎么没点儿防范意识。我答应了蒋言把你送回去,走吧。
野蛮人。我用安慕楚听得到的声音嘀咕了一句,他没理我,顿时显得我特幼稚。
车没开多久,我看到一药房。我立刻喊安慕楚停车。
安慕楚停下来,疑惑地看我,我说等下,抬脚准备冲下车。
安慕楚又扭住我,你又干吗?
我白了他一眼甩开,你这人怎么这么暴力,动不动就把我当犯人扭住,我去买药!
我跑到药房买了以前吃过疗效挺好的抗过敏药和矿泉水丢给安慕楚。安慕楚问,什么?
我说,这是我以前酒精过敏时用的药。
安慕楚把药放一边,嘴硬道,谁说我酒精过敏。
…
我就没见过这么不识好歹的人,我也懒得伺候,冷哼一声,我只是说这药好用,给你介绍下,你要是有兄弟朋友什么的酒精过敏,你可以跟他们介绍下。
安慕楚没吭声。
不知道为什么,我知道了他过敏后,跟掌握了他一个不为人知的缺点似的,对他宽容了不少。
他沉默了会儿,估计觉得刚刚对我态度太恶劣了,没话找话问我,你好像很喜欢喝酒?
我说,没错,我是喜欢喝酒,但我不喜欢被人灌酒。
说完,我拿眼珠乜斜他,想到上次在酒吧他跟他那白毛弟弟联手灌我酒的事儿。估计安慕楚也想到了,话都不敢说了。
我大度地不跟他计较,不过我突然想起他那个白毛弟弟最近经常出没在酒吧,跟在米楚身后打转,看到我也挺热情,姐啊姐地喊着,跟我们俩关系多瓷实似的,一眼就知道他对米楚没安好心。
我问安慕楚,上次在酒吧那个白毛小青年是你亲弟弟?虽然你俩秉性挺像的,但长得不太像。
安慕楚斜我一眼,别绕着弯骂人。什么白毛小青年,他叫卓鹤。他是我一叔叔的儿子,从小一个大院长大的。他爸跟我爸关系特好。
停顿了下,安慕楚说,你不是刚问我今晚跟那帮子人说了什么吗?其实也没什么,我只是跟他们报了卓鹤爸爸的名字。他爸在出版局。
啊?你说白毛…不,卓鹤他爹是做文化的。
嗯。安慕楚点了点头。
我瞬间觉得特玄幻,就卓鹤染那一头白发,说他爹是黑社会我信,说他爹做文化的,我只能说人不可貌相…
我想了想,不对啊,要是他爹这么牛,我们为什么要吃今晚这顿饭。
安慕楚白了我一眼,特正派地说,我不喜欢走后门。
嘁,我撇嘴,那你干吗还跟他们公布你叔叔名字,你这就跟康熙微服私访一样,享受穿上龙袍那一瞬间的快感。
安慕楚白了我一眼特气愤,好心没好报。
我琢磨了一路,下车时我特小心翼翼地问他,你的意思是…你其实是担心我被灌趴下,才报卓鹤爸爸的名字对吧?
安慕楚说,下车,我只是不想送一个喝醉的女的回家,很丑。
我…再也不想理他,一挥手,你回去吧。
安慕楚说,噢,那不能,我还得去机场赶飞机嘛。
啊?我不明所以地看着他,才发现他一脸的揶揄,我突然想到这不是刚在酒桌上我糊弄那帮人时说的借口嘛,我那时不是帮他吗!浑蛋!
然后,我看到安慕楚突然笑了。
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安慕楚笑,虽然在酒桌上他也对别人笑,但那种笑容客套疏离。以前在中岛我看到他对他的女伴笑,也笑得漫不经心的。我一直觉得安慕楚是个挺冷酷的人,所以我看到他笑时完全呆住了。我发现,很多男人发自内心笑的时候都特别像一个小孩儿,比方说蒋言,比方说陆齐铭,还有眼前的安慕楚。
一时间我头脑一热,对安慕楚脱口而出,你笑起来好看多了,比国宝都有亲和力。
说完,我就拉开车门冲下去了,我怕安慕楚反应过来揍我。
不过安慕楚没跟我计较,只是瞬间又恢复了酷酷的,掉转车头走了,这人真无趣。
【3】这就是曾奋不顾身去爱一个人的结果。
待他的车消失在夜色里后,我才转过头,一步步走到楼下熟悉的白车前。
刚刚在安慕楚车上,我就看到了这辆车,它依旧没有开灯也没有熄火。
我知道有的事情避无可避,不如勇敢面对。
我站在黑暗的玻璃窗前,我知道他能看到我。果然,很快车门打开了,陆齐铭从车里走了出来。
我问,你怎么在这里?
陆齐铭挺生涩地笑了下,路过这里过来看下你。
噢。
我不知道说些什么,陆齐铭也没说话,我们就这样相对站立了一会儿。
陆齐铭忽然问我,你喝了酒?
嗯。我点头。
陆齐铭转身准备开车门,我去给你买奶茶。
别。我伸手想拉他,伸到一半停在了空气里。
以前我喝了酒装矫情,总爱哼着陆齐铭去帮我买奶茶,其实我也不是多爱喝,就是享受这份宠爱。
但现在,我跟陆齐铭说,别,我不爱喝奶茶了。
陆齐铭身形一顿,他转过身,用一种挺安静挺忧伤的眼神看着我,然后跟我说,那你快上去休息吧。
那一刻,大概因为酒精关系,我也变得特别忧伤。
我想起以前陆齐铭送我回家,把我送到家门口都是一送再送。我老爱赖着他,想跟他能多待一会儿是一会儿。那时也不知道为什么有说不完的话,就算没话可说,牵着他的手走一段都能高兴好半天。有时天凉或者天热,他都会心疼我让我早点儿回去休息,每次我都冲他发脾气,觉得他是想早点儿摆脱我,不像我爱他那样爱我,所以才不在乎跟我的独处。
陆齐铭一点儿都不怕我的无理取闹,每次他都会摸摸我的头,温柔地说一句,好了,乖。我就能立刻安静下来了,听话地点头,转身,早点儿回家。
如今,我再也不像当年那般任性了,也不会再像当年那般赖着他了。
对于他客套般的“你快上去休息吧”,我只是心酸地应了一句,哎,你也早点儿回去。
嗯。陆齐铭应着,却站在原地没动,他说,我看你上去。
又是一句与从前一样的话。
我们明明站在从前的场景里,说着与从前同样的话,可两个人的咫尺距离,却像隔了整个天涯。
我没再跟他推让,转身迈脚朝电梯口走去,走到门口时我转头喊他,齐铭。
陆齐铭快速地抬起头,那一刻我在他眼里看到类似希望的东西。
我突然有些不忍心,但我依旧咬了咬唇,狠心道,你以后…别来了。
我看到陆齐铭眼里那团小火苗熄灭了。
他没有回答,也没有吭声,像一个固执小孩儿一样站在原地不说话。
我转身回家了。
回家后,我照例在窗边坐下,看着陆齐铭仍站在原地,掏出一支烟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