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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着饭有点儿伤感,我们都长大了,父母却慢慢变老了。

以前不觉得有什么,但近几年的感受却特别强烈。

三年前,我爸出的那场事故,半条胳膊被机器绞断。

那时,我特别怕我爸扛不住,先天残缺不可怕,可怕的是后天残疾。尝过百味再去感受无味,看过了彩虹再去感受黑暗,听过尘世喧嚣再去感受寂静,都是这世上最痛苦的事。

而我妈却告诉我,我爸那段时间最痛苦的不是自己的身体,而是家里的清贫,他看病花去了不少钱,也不能再从事以前的工作,失去了固定的薪水。亲戚朋友也都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家庭。而那时,我又决定辍学。我爸整个人极近崩溃。他一辈子安守本分,他曾说过很多次,他不期望我有多高的成就,只希望我像那些乖顺女孩儿一样,按部就班地上学、毕业、工作、嫁人,快快乐乐过一辈子,可他却连我的学费都供不上。而我那时辍学的心又那么坚定。

我还记得,我跟他说辍学的那个晚上,他罚我跪院子里,说让我跪一夜。但没过半个小时,我妈就把我拉进了屋子,我知道是他默许的。

我说,爸,你相信我,我不上学也能闯出名堂。

其实说这句话时,我心里比谁都空虚,可子弹出了枪膛就没有回头路。最后他始终没拗过我,给了我两千块说,如果钱花完了你还没找到工作,就回来好好念书。爸爸有钱供你念完书。

我背水一战,再也没回过校园,因为我知道那两千块是家里最后的钱。

这些年我拼命工作,发誓一定要赚很多很多钱。

因为我长大了,而爸妈却慢慢变老了,慢慢地病痛开始找上他们,我不想让他们生病时不敢去医院,去医院又要算计着钱,因为钱又舍不得看病。

所以,每次一发钱我就会先转账到我爸账户。

我希望他能安心,我希望他能明白,他的女儿长大了,不但可以照顾自己,也可以照顾他们了。

我会为他们撑起一片天,就像当初他们为了我,剪断自己的翅膀不再飞翔一样。

第二章重逢

【1】该遇到的人,就算走到天涯海角都会不期而遇。

我开始每天上班先到概念打卡,然后骑上大宝马去双娱报到。

我发现,我低估了安慕楚的禽兽程度。

我太善良了,我以为有了第一天落汤狗的折磨,第二天安慕楚怎么着也不至于太为难我。谁知,当我第二天准时赶到中岛时,发现安慕楚对面早坐了一媚眼长腿的女人,俩人卿卿我我在吃饭。安慕楚看到我,打了个手势让我坐边上等着。我只得老实在边上找了个位置坐下。

侍者走上来问我点什么,我让他把菜单拿来,想着点杯便宜的果汁喝好了。

谁知,我把菜单整个翻了一遍后受到了惊吓,这里最便宜的是咖啡,一杯卡布奇诺要一百二,怪不得这个偌大的咖啡厅吃饭点没几个人,我怀疑这咖啡里兑了黄金。我一天的工资就够喝杯咖啡,我合上菜单,心里五味杂陈。

侍者亲切地问我,女士,需要些什么?

我看了眼安慕楚,他压根儿就没朝我瞥一眼,我心里怒吼了几遍“孙子,安慕楚就是一孙子”后,镇定地抬起头对侍者灿然一笑说,我在等人呢,先给我一杯柠檬水吧。

就这样,我跟安慕楚死磕了几天,他每天换个约会对象。

第一天,他还跟我解释忘了跟我谈事,吃饭一开心过了时间点,后面就完全把我当透明了。我也不怕,我一杯接一杯地喝柠檬水。我已经打好主意,你百折不挠,我水滴石穿。你锲而不舍,我卧薪尝胆。我就不信拿不下你这个火山。

不过,估计这一周侍者看我都看腻了。那天他特不好意思地跟我说,女士,不好意思,你这桌有客人定位了,能不能麻烦你…

我看着安慕楚这次挺及时地转过头,一脸奸笑。

我立马站起身说,让位是吧,好,我朋友到了。

说完,我直奔安慕楚那桌。

今天跟安慕楚约会的是一个萝莉,如果穿上校服肯定一未成年,被我往桌前一站吓了一跳。

我也没理会她异样的眼光,拖开凳子坐在安慕楚旁边。

我以为小萝莉怎么着也得问问我的来历,搞不好我是安慕楚这个花花公子的另一个女朋友。谁知小萝莉心理素质特好,看安慕楚不介绍,她也不问,继续笑眯眯地吃着东西,毫无尴尬。

倒弄得我有点儿尴尬了,低头开始玩手机,小萝莉中途淡定地嗲声嗲气跟安慕楚说话,慕楚哥哥,给我讲点儿好玩的事吧。

好玩的事?安慕楚慢条斯理地切着面前的牛排,别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说,好玩的事很多,不过最近倒有件事特别好玩。

快讲讲。小萝莉兴奋道。

安慕楚说,前几天我开车,不小心蹭了辆机车,蹭掉了点儿漆。那辆机车不怎么值钱,但那个女车主又凶又悍,开口勒索我一万。一万块吧…虽然对我来说不算什么,但我不喜欢被勒索的感觉。

安慕楚停顿了下,喝了口红酒。

啊?小萝莉愤愤不平,怎么可以这样?!

但是…我因为赶时间,就拿给了她。

啊?给她钱了?

嗯。安慕楚话锋一转,懒懒道,不过,善恶有报,很快,当天下午,我就又碰到了女车主,她来双娱谈合作…

啊?然后呢?小萝莉的兴致显然被吊了起来,她兴奋地追问。

然后,我决定跟她玩捉迷藏的游戏,她去公司找我,我让助理说在家,她跑家找我,我让助理给了个郊外我根本不去的地址,她跑郊外,我让管家告诉她我在市内。

哈哈,慕楚哥哥,你好坏啊。小萝莉咯咯地笑了起来,你怎么可以这么坏?那接着女车主怎样了?

接着,我装出和她谈合作的样子,每天都约她谈事,却次次爽约。

哈哈,那她岂不是要被气死?小萝莉一脸的幸灾乐祸。

是的…我站起身,举起眼前的杯子,一杯水淋在了安慕楚头上,镇定地对小萝莉说,幸好还没死。

我不管安慕楚会不会打我,我觉得特别难受。本来我想着大家都是年轻人,公私分明,一码归一码,就算有点儿误会冲突也不至于做得太绝。但现在才发现,我太天真了,一开始他就把我当猴耍,我还抱着满肚子希望以为我能水滴石穿,心诚则灵。

我可以忍受安慕楚对我做的所有过分事,甚至可以接受他不高兴直接甩我一耳光,但我不能忍受他这样凌辱我的自尊。

自尊是不值钱,可没有自尊,整个人都不值钱。

再怎么着你也把我当人看是不是。

我还没从对安慕楚失望的情绪里缓过来,脸上“哗”的一下,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也被泼了满面红酒。我惊讶地看着对面的小萝莉,没想到她这么彪悍。

她把酒杯“砰”的一声摔在了地上,指着我劈头盖脸地开骂,你算哪根葱啊,牛什么啊你,谁还不会泼人一脸水啊。你在这里上演什么灰姑娘戏码呢,我最讨厌你们这种女人,一脸的阳春白雪孤芳自赏,其实比谁都脏!

她面目扭曲咬牙切齿,我真怀疑她不是维护安慕楚,而是曾经受过什么伤害。灰姑娘?她觉得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勾引安慕楚?想象力这么丰富她怎么不去当作家?

小萝莉说话声音格外尖锐,满屋子稀稀拉拉的客人都朝这里看来,我特想反击回去。但环顾着他人幸灾乐祸的眼光,我突然发现,他们肯定不会觉得这里发生什么跟自尊有关的事,撑死就是男女关系的爱恨情仇。我突然有点儿无力,我想我不能这么低端。

事谈不成就谈不成,但这气,我是受不了了。

所以,我拿起手边的包,想离开这个鬼地方。

小萝莉却一脸防备地后退一步,生怕我还击她似的。

我发现,你不想跟人计较时,会变得格外高大。

我真诚地看着小萝莉和一直冷眼旁观的安慕楚,一字一顿道,我也讨厌你们这种人,自以为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动不动就以践踏别人的自尊为乐趣。你们都当自己是大爷,但不是谁都高兴当孙子。

说完,我转身欲走,却差点儿撞到一个人身上,我本能地避开走,那个人却伸手温柔地拉住我,一把把我拉到他面前,他拿起桌上的纸巾,温柔地帮我擦掉脸上的红酒。

如果之前我不过是有些难受,那么在仰头看清来人脸的那一刹,我变得格外难受,特别难受。

我张了张口,却喊不出他的名字。

陆齐铭…

这个曾在我心口徘徊过无数日夜的名字,像一把刀一样,深深地扎在我的心脏深处,很痛,可那些巨大的痛,都抵不上这个人站在我眼前痛。

虽然我知道,很多事情无可逃避,该遇到的人,就算走到天涯海角都会不期而遇,更何况生长在同一座城市。

我每天出门前,都把自己收拾得光鲜亮丽,像一个全副武装的战士。可我想过一万遍我们的重逢,却都不是以这样一种始料未及的方式。

陆齐铭小心翼翼地帮我擦着脸,他沉默温柔的动作像在呵护一件稀世珍宝。然后,他把纸巾丢在餐桌上,迈开步子准备冲上去。

我一把拖住他,眼泪差点儿掉下来。

我一直觉得陆齐铭身上有种温润如玉的气质,可以化解一切暴戾的东西,所以当初他轻易地化解了暴戾的我。

但现在,我却变得温润如玉了,更确切地说是懦弱了。

我拉住他,字不成句,齐铭,别,我没事。

陆齐铭看着我,眼里漫天漫地的心疼。那一瞬,我以为我重新回到了十七岁时。他是将我救赎的少年,我是那个躲在他身后被他保护的少女。

可是,我很快从恍惚中醒了过来,我拉了拉他的衣袖摇头,我没事,我们走吧。

陆齐铭没有再回头看一眼,拉着我离开了。

一直没说话的安慕楚却突然在身后叫住我,他说,林洛施,没有谁生下来就是当大爷的,大爷都是从孙子走过来的。

【2】他此刻的所有温柔,都是你自作多情的错觉。

我没有回头,从陆齐铭出现的那一刻起,我便忘了所有尘世流转。

他的掌心还是那么温暖,可这双手早在三年前便不再属于我。

清醒过来,我挣脱开了他的手,我说,谢谢。

说完,却又突然悲从中来,因为我想起当年我对陆齐铭说的第一句话,也是谢谢。

高中时,我跟米楚还没要好,她去班上找我寻衅滋事,那时年少轻狂,她赏我一包粉笔,我丢过去一把凳子。虽然都没受伤,但局面已是非常火爆。如果没有葫芦适时拦下,以我和米楚这种大不了一条命豁出去的二货性格,可能真的是一场腥风血雨的殴斗。

那时,我们刚到实验高中,彼此都不认识。

所以有次在餐厅遇到,我想跟横插一把的葫芦道个谢,谁知我刚开口,葫芦便立刻撇清所有关系,指着身旁的陆齐铭说,上次的事,你想感谢就感谢齐铭吧,是他让我那么做的。

那是我第一次知道陆齐铭,他穿着件简洁异常的校服衬衫,却穿得比别人矜贵。我看着淡然微笑的他,深深地说了句谢谢。

谢谢,多年以后,我再见到他,原来第一句仍是这样一句,谢谢。谢谢你,总是在我最无助的时候,将我拯救。

而此刻,陆齐铭也仍如多年前一般,淡然地望着我笑,眼里有我看不懂的情绪游动。

多年前,他的眼睛里是清澈,现在多了丝沧桑和坚定。

我想转身走开,却听到陆齐铭轻轻地一声叹息,他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前不久。我机械地回答。

我们找个地方坐坐吧。陆齐铭说。

不了…我突然一阵难受,我还有工作,我得先回去了。

我送你。

不用。我指着不远处的摩托车,我骑车来的。

说完,我跟被人追债似的,连再见都没敢说,便匆匆逃离了现场。我生怕陆齐铭会从身后叫住我,手忙脚乱地骑上车。

直到跑出很远很远之后,我才敢回过头。

然后,我看到陆齐铭仍旧云淡风轻地站在原地,像一棵安静的树一样注视着我。

那一刻,我突然泪如泉涌。

从分别那天开始,我就做好了恩断义绝的准备。我以为我们会成为最熟悉的陌生人。我以为,从此我的悲欢都不再与他有关。我以为,他再也不会像当初那样不遗余力地保护我了。可直到这一刻我才发现,那些自以为是的我以为,不过是我一个人的自圆其说。

我恨自己此刻的心软,恨自己的优柔寡断。我不断告诉自己,从他放弃你的那一刻开始,你们的角色便从爱人变成了路人。他此刻的所有温柔,都是你自作多情的错觉。

我一口气跑回了公司,然后才像回到自己的保护壳一样,慢慢心安下来。我刚去茶水间准备倒杯水,就碰到从会议室出来的蒋言。

他看到风尘仆仆的我挺意外。

他说,哟,难得看到你,听说你最近忙得四脚朝天。

我说,你少挤对我,能四脚朝天的那是王八。

蒋言嘿嘿笑得特奸诈,他说刚好找你有事,到我办公室来。

一到办公室,蒋言就给我倒了一杯水捧到我面前,我边喝水边斜他一眼,小贼,做了什么对不起姑奶奶的事,都招了吧。

蒋言立刻暴走,他说,林洛施,你再说话跟个小混混一样,小心我揍你。

我才不信你会揍我。我心里暗暗腹诽,不过不敢说出来。放下水杯,我装得一脸谄媚,好吧,蒋总,你有什么吩咐小的去做?

蒋言冷哼了一声问,双娱的项目谈得怎么样?

我一哆嗦,我还没琢磨要怎么跟蒋言交代就被逮了过来。

不过蒋言好像挺高兴,我还没开口,他就一挥手说,有什么困难报告给公司,公司会给予你最完善的支持,之后我会建一个组专门配合你。你一定要把这事给我谈成了,告诉你,如果娱乐这块谈成了,我们公司两年内绝对能上市…我看着蒋言卷着袖子挥斥方遒的样子,心里一阵翻腾。

我知道,把概念不归属任何出版集团,单独上市一直是蒋言的目标。

我瞬间把那些没有说出口的话吞回了肚子里。

这几年,从认识蒋言,别看有时他跟我蹦,我对他横,但他对我来说都是至高无上的存在。他在我最落魄的时候把我收纳到了旗下当编辑,在我最压抑的时候又发掘了我写作的才能。可以说,没有蒋言,就没有我的今天。

但现在,蒋言将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我,而我却为了逞一时之勇,把这个事办砸了。我恨不得把脑袋割下来给蒋言当球踢。

我就知道我这人真没什么横财运,以为安慕楚是一个冤大头。

原来我才是最大的冤大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