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蕙又是气,又是笑,“以后可不能这样了。”
阿若搂着江蕙的脖子,“嗯,我以后不这样了。姐姐,她们说你坏话来着,我一定要和她们赌。”
“我也要。”江蓉忙也搂住江蕙的脖子。
江蕙被两个妹妹的小胳膊搂住,心软软的,微笑道:“那便玩玩好了。阿若,蓉蓉,你们记住,赌博是不好的,小孩子可不能沾,既然你们话已经说出口了,那便破例玩这一次,下不为例。”
阿若和江苗、江蓉三个小脑袋凑在一起,“姐姐说了,只能玩一次。那咱们得玩痛快了呀,对不对?以后就不行了呀。”“对呀,只能玩一次,那可得好好玩。”
“我赌我姐姐赢。”阿若双手叉腰,神气活现。
“我姐姐赢。”江蓉人小小的,声音嫩嫩的,格外稚气。
叶诵芳和尚玉萍头皮发麻。她们两家都是因为家里的长辈和丹阳郡主、安远侯有交情所以得到邀请的,做为客人和三个小姑娘打这样的赌,这算什么事……但是想不打似乎也不行,阿若虎视眈眈,江蕙含笑看着,根本没有阻止的意思,简直高深莫测。
张欣豫、李清妍等人轻声询问,“怎么回事?”知道叶吟芳等人笑言要拿江蕙的婚事打赌,各自皱眉,都觉得叶氏姐妹、尚氏姐妹无礼。叶诵芳等人也很委屈,她们就是私下里调侃两句而已,谁知会被阿若听了去,不肯甘休呢?
既然真的要赌,那条件当然先要说清楚。叶吟芳道:“首先得是位王孙公子,大富大贵之家的子弟,诸位说对不对?如果家世平常,那便不能算赢。人才太差,当然也不行,至少得中人之姿吧。”
“年龄也不能太大。”叶诵芳心思细密,考虑到有丧偶之人求为继室的可能,忙补充了一句,“至少不能超过……”
“十八岁。”江蕙淡定的道。
“什么?”叶诵芳等人都是一呆。
“年龄不能超过十八岁。”江蕙镇静自若,“我还没过十五岁生日,十八岁已经比我大三岁,不能再大了。再大就太老了。”
…………
叶诵芳等人忽觉头晕,同时扶额。
这位江大姑娘,她可真是自信满满啊。
“小姑娘,你赌多少钱啊。”叶吟芳笑吟吟,略带讥讽的问道。
阿若这样的小孩子,能有多少钱。
“姐姐,钱。”阿若伸出小手。
江蕙打开腰间小巧的荷包,“一万两一张,你要几张?”
叶吟芳、叶诵芳、尚玉萍等人惊出一身汗。一万两一张,要几张,这……这谁赌得起……“小姑娘,你是为了你姐姐赌博的,那要用你自己的钱才对,你说呢?”叶吟芳忙道。
她方才还挺神气的,说不管多少钱都有她娘给兜底,但她有自知之明,知道为了一时意气输上几万两银子这种事营阳侯夫人也不允许,可不敢真让江蕙取银票出来。
“拿我自己的钱呀。”阿若歪头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去掏自己的小包包,“看看我有多少钱。”
江苗和江蓉也道:“看看我有多少钱。”
三个小姑娘一起翻小包包的模样,倒是挺可爱的。
叶吟芳看到阿若的包里取出弹弓、石子儿,江苗和江蓉的包里取出糖块、小点心,不由的抿嘴笑了。就说了嘛,小孩子能有多少钱?
“大姑娘,淮王殿下有贺礼送过来。”侍女过来禀报。
淮王殿下有贺礼,这是什么意思?在场的闺秀有不少人当即惊讶万分的看过来。
江蕙并没放在心上,道:“先收着吧。稍后我亲自写信致谢。”
侍女满脸是笑,“大姑娘,不光有送您的贺礼,还有给四姑娘、五姑娘和阿若小姑娘的贺礼呢。”
“充哥哥送我什么了?快拿过来。”阿若翻翻小包,没翻出钱来来,正在气闷,听到她淮王表哥有贺礼送来,兴滴滴的吩咐。
“快拿过来。”江蓉小包里也没钱,正在沮丧,听到淮王表哥送了礼,跺跺小脚丫,兴高采烈。
“是什么贺礼啊?”江苗好奇。
江苗包里也没钱。她很希望淮王送来的能是银子什么的,但是,可能么?
叶吟芳仿佛看透了三个小姑娘的想法,掩口而笑,“淮王殿下的贺礼不可能是钱,送钱是不礼貌的,明白么?”
几个婆子抬着东西进来了。中间的是一盆长达数尺、质地莹润、似火一般的红珊瑚,另外还有三个小盆,里面却种着金银树,树枝上挂满了金锭、银锭,闪亮耀眼。抬东西的婆子乐呵呵过来请安,“淮王殿下差来的小公公说了,淮王殿下知道三位小姑娘搬金子银子玩得高兴,便给三个小表妹种了这金银树,让小表妹玩。”
种金银树给孩子玩,众人都晕。
阿若乐得蹦了起来,“我有钱了!这个盆里的东西值多少钱呀,我拿它赌了!”
“赌了赌了。”江蓉小手拍着金银树,喜笑颜开。
“我们三个赌这三盆,你们呢?”江苗快活的问道。
叶吟芳、叶诵芳等人傻了眼。
这一盆金银树上到底结了多少金锭银锭啊,得值多少钱……尚玉萍凑过去看了看,见树枝上除了金银之外,还有红宝石、蓝宝石、金刚石,痛苦的呻-吟了一声。
这个赌局到最后谁输谁赢的先不说,眼下要拿出这笔赌资就先是个问题啊,到哪里弄这么一大笔钱去?
叶吟芳等人望着三盆金银树,欲哭无泪。淮王殿下,你为什么要送江蕙贺礼,为什么连带的也要送给三个小丫头贺礼?你送贺礼就送贺礼吧,你这么位尊贵的皇子殿下,送礼你也送个雅致的,怎么就送起金银树了呢,这么俗气,这么直接……
☆、060
这三盆金银树得值多少钱啊, 三年两年的零用钱肯定不够……
“一盆就算一万两银子吧,我把这三盆金银树买了,各一万两, 总共三万两, 这是银票。”江蕙取出三张银票,大大方方的摊开。
“一人一万两, 拿钱吧。”张欣豫在旁忍了很久了,这时再也耐不住, 大声说道。
张欣喜和张欣乐急得暗暗揪张欣豫的衣襟, 声音又低又急促, “有你什么事啊?这几位都是大家子的姑娘,平白无故的得罪她们做什么?”
“蕙蕙难道是小家子的姑娘么?”张欣豫生气,一下子把她俩同时甩开了。
张欣喜、张欣乐不屈不挠的又冲上来, 一边一个把张欣豫按住,“江蕙也是大家子的姑娘,可她是你的好朋友,就算你不为她说话, 她也会跟你要好。你不说话什么也不会失去,这时候乱说话可就把叶家、尚家的姑娘得罪了,多吃亏。”
“你俩可真会算帐。”张欣豫气得都笑了, “你俩结交朋友是不是时时刻刻都要拨拨算盘啊,怎么划算怎么来?”
张欣喜和张欣乐同时羞红了脸。
李清妍很为江蕙抱不平,也脆生生的道:“对啊,拿钱吧。”
李清妍的族姐李芳妍悄悄拉了她一把, 有些犹豫的道:“阿清,拿江大姑娘的婚事来打赌,对她本人是不是也不大好?”
“这话也有道理。”李清妍想了想,小声跟江蕙说了句什么,江蕙笑,“只不过是哄我妹妹玩玩罢了,亲戚朋友之间闹着玩,无关紧要。”
江蕙这话并不背着人,是用正常的语调说出来的,叶吟芳等人也都听见了,不由的暗自愤恚。什么亲戚朋友之间闹着玩,你一赌就是一万两,哪有这么玩的?你是安远侯的爱女,安远侯这些年接二连三立功,陛下赏赐甚丰,他有钱,可以让你拿几万两的银票随身装着,随时跟人这么打赌。我们可不行,回家要个几十两、几百两还算了,上万两的银子谁给?
像叶诵芳、叶吟芳这样的侯府千金,正常来说,出阁时的陪嫁就是一万两左右。受宠爱的、府里宽裕的时候可能会丰厚些,但也不会厚得太多。叶吟芳是小女儿,她娘平时很娇惯她,但要拿一笔足够给她办嫁妆的钱由着她的性子豪赌一回,也是不可能的。
苏月如、章琬琰等人和江蕙才认识不久,不了解江蕙的性情,见她坦坦荡荡拿自己的婚事当起赌注,无不诧异。
江蕙的银票一拿出来,叶诵芳身后的几个女孩儿脸都白了。一个眼睛大大、看着有几分机灵的女孩儿名叫尚玉玲,是尚玉萍的异母妹妹,和尚玉萍一向面和心不和,不甘心被尚玉萍拉下水,忙悄悄拉了拉她的几个表姐妹,“快溜。这时候什么也顾不得了,溜啊。”
那几个姑娘深以为然,“就是,赶紧跑吧。要是让家里知道咱们在安远侯府胡乱说江蕙的坏话,还和江蕙打了上万两银子的赌,赌的还是江蕙的终身大事,那不光是挨罚了,挨打都有可能。”脚底抹油,溜了。
“喂,你们别跑。”张欣豫眼尖看见了,喝道。
尚玉玲等人这时连形象也不顾,撒开脚丫子沿着水岸狂奔。张欣豫想追,江蕙把她叫住了,“这是两厢情愿的事,那几位姑娘既然不乐意,也就算了。横竖这里还有三位。”
叶吟芳、叶诵芳、尚玉萍三个人心高气傲,死要面子,还一脸矜持的站在大家面前呢。
“也好,小阿若她们是三个人,那边也是三个人,正合适。”张欣豫想了想,觉得也对。
章琬琰、苏月如等人看看谈笑自若的江蕙,跃跃欲试的三个小姑娘,和明明心虚却故意装出幅傲慢姿态的叶吟芳、叶诵芳、尚玉萍,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既然不知该说什么,那最好的办法就是闭口不言,冷眼旁观。
叶诵芳道:“方才江大姑娘说的好,这就是亲戚朋友之间闹着玩罢了。既是闹着玩,那么赌注便不可……” 矜持的微微一笑,环顾四方,要说出她的一番大道理。
“赌注确实不宜太大,所以我让妹妹们每人只下一万两,总数不过三万两。”江蕙猜到她接下来要说什么,慢条斯理的、沉着冷静的开了口。
“这个……”叶诵芳语塞。
江蕙挺气人的,说起几万两银子来根本不当回事,叶诵芳的意思是想要降低赌注的,却被江蕙不动声色的给挡回去了。
“三万两银子不多么?”叶吟芳恼羞成怒。
“三万两银子很多么?”江蕙惊讶扬眉。
叶吟芳面颊涨得通红,对江蕙怒目而视。
“三万两银子很多么?”阿若鹦鹉学舌,笑得又开心又调皮。
“三万两银子能买十个你了!”叶吟芳怒极,大声叫道。
叫出声之后,叶吟芳立即便后悔了。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她方才的话意三万两银子能买十个阿若,也就是阿若值三千两,未免也太看得起这个小丫头了。三千两银子足够打一个银人儿,眼前这个从深山老林里出来的、平民百姓家的女儿,哪里值这个数。
江蕙本是微微含笑的,这时眸光蓦然冷厉,如出鞘的宝剑一般寒光闪闪,叶吟芳向来胆大,却吓得打了个寒噤,下意识的缩了缩肩膀。
“三万两银子能买一百个你了!”阿若大怒,叉起小腰和叶吟芳吵架。
“一百个,一百个。”江蓉忙不迭的帮腔。
江蓉年纪最小,却很会凑热闹,江苗或阿若如果说了什么,她都是要跟着拍掌叫好的。
“一百个,是不是便宜了点儿?”江苗迟疑。
“她就这么便宜。”阿若气呼呼的。
“你说谁便宜呢?”叶吟芳血往上涌,气急败坏。
叶吟芳越是着急,阿若倒越是放松了,眼珠一转,咧开小嘴嘻嘻笑,露出一口可爱的小白牙,“你不便宜呀,那你很贵么?”
“你很贵么?”江苗和江蓉一起仰着小脸,殷勤的问道。
三个小姑娘一模一样的动作,问一模一样的话,看起来很是有趣,叶吟芳却气得差点背过去。你很贵么?这是什么鬼话?
“你们,你们……”叶吟芳胳膊颤抖指着三个小姑娘,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章琬琰等人看得目瞪口呆。
叶诵芳也傻了。过了好一会儿她明白过来,大声的道:“江大姑娘,请你让你的妹妹们跟我妹妹道歉!这三个孩子说话太过份、太伤人了!”
“对,请让你的妹妹们道歉!”尚玉萍义愤填膺,“这三个孩子说的算是什么话啊,必须马上道歉!正经八百的陪个不是!”
章琬琰、苏月如等人担忧的看着江蕙。
三个小姑娘很可爱,但说的话确实太气人了。叶吟芳一位侯府千金,她们一脸天真无邪的问人家“你很贵么”,这真能生生的把人气死……
“凭什么让孩子们道歉啊?不是你们先挑事的么?”张欣豫怒道。
张欣喜和张欣乐恨铁不成钢,不约而同伸手去捂张欣豫的嘴,“你快别说了!”安远侯府和营阳侯府两家侯府千金吵架,和张家不相干,你胡乱插的什么嘴。
三个小姑娘本来是一起仰着小脸问叶吟芳的,这时却蹬蹬蹬跑到江蕙身边,抱住了江蕙的大腿,江蕙轻轻抚摸妹妹的头发,柔声道:“莫怕,有姐姐在。”三个孩子依赖的点头,小脑袋靠到了姐姐身上。
“江大姑娘,请你的妹妹道歉。”叶诵芳语气生硬,态度强硬。
“好啊,我的妹妹们虽然年纪小不懂事,但说话不得体,确实应该道歉。”江蕙不慌不忙的,声音还很轻柔缓,温柔似水。
章琬琰等人以为江蕙会很执拗,没想到江蕙居然松口了,同意让阿若等几个孩子道歉,都有些吃惊。不是说安远侯府这位大小姐很凶悍么,为什么这般轻易就向人低头了?
叶吟芳、叶诵芳、尚玉萍很是得意,同时挺起了胸,神色傲慢,“虽说我们不应和小孩子一般计较,但说错了话,不管大人孩子,总是要道歉的。礼貌不分大小。”
“对极了,不管大人孩子,说错了话便该道歉。”江蕙语音轻柔,不紧不慢,“方才最先说错话的是哪位?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应该是叶十四姑娘。十四姑娘,请你以身作则,先向我妹妹赔礼。”
三个小姑娘问“你很贵么”,确实太伤人了。但在这之前,是叶吟芳先骂阿若“三万两银子能买十个你”,才引出来的这桩公案。
“让我向个小丫头赔礼,休想。”叶吟芳气恼之至,满脸红云。
“你方才不是说了么?礼貌不分大小。”江蕙语气淡然。
“我又没说错!”叶吟芳梗起脖子。
“你若没有说错,我妹妹又哪里不对了?又何必道歉?”江蕙眸光如秋水,如寒星,冷幽幽从叶吟芳脸上扫过。
“对啊,你都说什么三万两银子能买几个了,那人家问你贵不贵,又有什么不对的?”张欣豫奋力拨开她堂姐堂妹的魔爪,大声的道。
“我说错了么?难道三万两银子买不得十个她?”叶吟芳面红耳赤,比张欣豫更大声。
“你自然说错了。首先,当着姐姐的面这样说妹妹,无礼之极。其次,我妹妹是无价之宝。莫说区区三万两银子,便是把这世上所有的金银财宝放在我面前,也换不走我的妹妹。”江蕙强忍怒火,冷冷的道。
“世上所有的金银财宝也换不走我,嘻嘻。”阿若乐了。
“那我呢?”“那我呢?”江苗和江蓉忙追问。
江蕙微笑,“自然是一样的。对于姐姐来说,这世上所有的珠宝玉器、古董珍玩,也及不上苗苗和蓉蓉的一根头发丝儿宝贵。”
“嘻嘻。”江苗也开心的笑了。
“及不上我一根头发丝儿宝贵。”江蓉掠起她的一根头发认真打量了打量,乐得合不拢小嘴。
江蕙声音并不高,而且很温柔,听在耳中却有一股难以言谕的力量,众人都听得呆住了。
这世上所有的珠宝玉器、古董珍玩、金银财宝也换不走她的妹妹,也及不上她妹妹一根头发丝儿宝贵……
叶诵芳、叶吟芳姐妹也呆住了,尚玉萍头发发麻,暗暗叫苦。这个江大姑娘果然如传言所说的一样,太凶了,让人难以招架啊。
“总之,让我跟个小丫头道歉,休想。”叶吟芳耍起无赖。
“江大姑娘,那咱们就各退一步吧,谁也不用向谁道歉了。”叶诵芳忖度了一下形势,决定不再咄咄逼人了。
三个小姑娘问叶吟芳的话是有些侮辱人,可这事是叶吟芳先挑的头,多多少少有些自取其辱的意味在里边。
“凭什么不道歉?这么小的小孩子如此刻薄,竟然敢不道歉?”叶吟芳嚷嚷。
章琬琰冷眼看了这半天,这时再也忍不住了,“十四娘,明明是你先说错话的。你是大姑娘了,都不肯道歉,却对小孩子要求这般苛刻。”
“对,明明是你先说错话的。”李清妍也抱不平。
“关你们什么事?”叶吟芳咬牙。
“我小表妹。”章琬琰指指江蓉。
“我小表妹。”李清妍指指江苗。
叶吟芳气得直喘粗气。
“要么都道歉,要么就这样算了,单要孩子们道歉不合适,有失公允。”苏月如也看不过去了,委婉的说道。
“十四娘,算了。”叶诵芳见情况不对,推推叶吟芳,小声劝她。
叶吟芳头昏脑胀,指着阿若大声的道:“凭什么啊?我是侯府千金,这个小丫头跟我如何能比?我说她使得,她可不能反过来说我!今天她如果不跟我道歉,我一定不依!”
叶吟芳知道江苗、江蓉都有亲戚在,便不再提她俩,炮火只对着阿若一个了。
叶吟芳食指指着阿若,极为无礼,极为傲慢。
江蕙怒极,所有的耐心在这一刻全部用罄,眼眸异常明亮,如熊熊烈火在燃烧,“叶十四娘,你言辞之间对我妹妹无礼,必须立即向她郑重道歉!”
“如果我不肯呢?”叶吟芳斜睇江蕙,神色间满满的挑衅之意。
江蕙怒极反笑,缓缓将妹妹送到张欣豫、章琬琰、李清妍等人身边,伸出一双纤细白皙的手掌,在腰间一抽一带,众人只见一道白光闪过,眨眼之间,一柄软剑已横在在叶吟芳脖颈上。
“天呢。”胆小的姑娘已是惊呼出声。
“你,你想做什么?”脖子上横着冰凉利刃,叶吟芳花容失色,声音发抖。
“道歉,或者死。”江蕙眸中有寒光,一字一字,缓缓吐出。
叶诵芳等人都吓得手足酸软,动弹不得,颤声道:“江蕙,这,这里是天子脚下,有王法的,你,你可不要乱来……”
“好啊,你们可以让天子救她,也可以让王法救她。”江蕙微笑。
她脸上挂着笑,声音温柔,手上的软剑却闪着幽蓝之光,令人胆寒。
叶吟芳魂飞魄散,哭出声来了,“我错了,我道歉,我道歉。”
江蕙手上用力,软剑向前送了送,温柔似水的问道:“叶十四娘,你是真的认识到自己错了,还是我用武力威逼你的啊?”
“我真的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叶吟芳泪水和汗水一起流下,满脸哀求之色。
“真的知道错了就好。”江蕙声音愈加温柔,伸手拍拍叶吟芳,“那么,你应该怎么做?”
叶吟芳腿脚发软,瘫坐在地上,哭着对阿若道:“小姑娘,对不起,方才是我的不是,我,我跟你陪礼道歉……”
“你赶紧了别哭了吧,难看死了。”阿若冲她扮个鬼脸。
“赶紧别哭了吧,很丑的。”江苗和江蓉一起好心的劝她。
叶吟芳心有余悸,伤心欲绝,哭得更加伤心,阿若一脸嫌弃,“姐姐,你告诉我要讲礼貌,可是你也告诉我要说真话呀。那她哭得这么难看,我能说实话不?“
“姐姐,讲礼貌还是说真话?”江苗和江蓉也满腹疑问。
江蕙微笑,“这个问题姐姐改天再和你们详细说。眼下咱们办件正经事,收收赌注。”
“赌注,收赌注 。”三个小姑娘一下子精神了。
叶吟芳已经接近崩溃,再不端着了,泪流满面,连连摆手,“我不赌了,我不赌了,我所有的私房钱加起来也不够个零头的,我赌不起啊。”
承认了这一点,叶吟芳虽觉得丢人,心中却也奇异的一阵轻松。不用装了,不用端上了,一万两银子到哪里找这个难题,不用再冥思苦想了。
“其实,我也赌不起。”叶诵芳硬着头皮,低声说道。
反正她和叶吟芳是一家,叶吟芳丢人都到这份儿上了,她也就干脆坦白承认了。
“我就不爱赌。”尚玉萍庄言正色。
尚家人口众多,她若回家要一万两银子,估计得把她爹娘愁死。虽然众目睽睽之下有点没面子,但事已至此,还是里子要紧,把这件事先糊弄过去再说。要不然,她到哪里偷一万两银子去?
“噗。”江蕙不由的笑了,“原来扯来扯去的说了这么多,你们是赌不起,拿不出赌注么?早说啊,绕这么大的弯子。”
她容颜本就绝顶美丽,这时一笑嫣然,如异花绽放,光彩夺目。
叶吟芳、叶诵芳和尚玉萍等人却是垂头丧气,羞惭不已,面目无光。
--
尚玉玲等人一直跑出了芙蓉园。
平时最讲究仪容的姑娘们,这时身上全是汗,衣裳都弄湿了,狼狈不堪。
“八妹妹,你们这是怎么了?”这几人心慌意乱,也不知跑到了哪里,迎面竟来了几个男子,其中一个年轻人吃惊的叫道。
尚玉玲展目望去,见那人居然是她的堂哥尚琳,又惊又喜,“哥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正要问你呢,你怎么来这儿了?”尚琳上下打量过尚玉玲,沉下脸来。
尚玉玲听她堂哥语气严厉,心里咯登一下,连忙向旁边看了看,见还有几位锦衣公子也在,分明是尚琳的朋友,便有些慌了,“我们,我们……”知道做为闺阁少女乱跑乱撞的极为失礼,丢了她堂哥的面子,嗫嗫嚅嚅,惶惑不安。
“尚哥哥,我们是从芙蓉园出来的。”尚玉玲的表妹刘璇一直对尚琳暗暗有好感,今天意外见到,不想让尚琳在朋友面前丢脸,赶忙说道:“芙蓉园里有件事情,把我们给吓着了。”
“什么事情?”刘璇这话本来就是想转移注意力的,结果她这话一出口,果然尚琳等人都露出关切的神色。
他们想问,尚玉玲 、刘璇等人却吃吃的娇笑,犹犹豫豫,不肯说了。
“既然这样,咱们便不便询问了。”一名年纪轻轻、俊美清贵的男子温声说道。
“项城王殿下说的是,不便再问了。”尚琳等人都道。
尚玉玲、刘璇等人吃了一惊。原来这人是项城王,那不是穆王的儿子、江蕙的敌人么?
刘璇脑子里迅速转着念头,向尚琳悄悄招了招手。尚琳眉头微皱,勉强走了过去,“璇表妹有何指教?”刘璇秋水盈盈,柔声细语,“尚哥哥,方才芙蓉园在打赌呢,拿江大姑娘的婚事打赌……”把江蕙和叶吟芳、叶诵芳的公案略说了说。在她口中,叶吟芳固然骄横,江蕙也很是嚣张,两人谁也不肯让着谁,最后以豪赌收场。
“竟有此事。”尚琳惊讶不已。
“尚兄,令妹跟你说了什么趣事?你可不能瞒着我们啊。”一个蓝衣青年笑着问道。
这人尚玉玲 、刘璇等人都认得,是汝南侯的儿子赵玉青。
“是啊,不能瞒着我们,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其余的几个人也笑道。
尚琳略一犹豫,道:“我便是想瞒,怕是这事也很快会传开了,瞒亦无用。江大姑娘上次是和赌坊赌,这回换了人,和闺阁少女赌了。”把刘璇告诉他的事简单讲了讲。
众人先是一怔,继而哈哈大笑,“江大姑娘这是打赌上瘾了么?”
这些人大多没有亲眼见过江蕙,却早就听闻了江蕙的种种言行,觉得江蕙太蛮横凶残,毫不温柔,大笑了一番,纷纷表示可惜,“父亲是安远侯,继母是丹阳郡主,这身份在京城里也算数得着了。可她这脾气,这性情,这作派,谁敢兜揽?”
项城王苦涩的笑了笑,默默无语。
“这样的姑娘,谁敢向她求婚?尚兄你敢么?赵兄你敢么?”
“我可不敢。我这条小命虽微不足道,却也不想轻易断送了,还想多活几天呢。”赵玉青笑道。
赵玉青谈笑风生,声音里却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他母亲汝南侯夫人、他妹妹赵揽月先后在江蕙面前受挫,他表哥永城王因为江蕙吃了大亏,被庄太后命人押回了深州,提起江蕙,他焉能有好话。
“项城王殿下,你敢么?”不知是谁笑着问项城王。
项城王黯然,“我哪里敢?”
他是穆王之子,江蕙和穆王府有杀母之仇,穆王固然对江蕙大为不满,江蕙也对穆王府恨之入骨。他就是想,又哪里有这个机会?
“着啊,咱们这些人全都不敢求娶,那这世上还有哪位王孙公子有这熊心豹子胆。”赵玉青拍掌大笑,“不如咱们也跟着赌上一赌,如何?”
一抹凶光,从赵玉青眼眸中闪过。
江蕙让永城王、汝南侯府不好过,汝南侯府也不能轻轻放过江蕙。今天这一趟没有白来,果然抓着了江蕙的把柄。哼,汝南侯府非把这件事闹大不可,这样一来,不光能平空赢进一笔巨款,还败坏了江蕙的名声,让她这凶恶之名遍布京师,永生永世,无人问津。
这才是最好的报复。
赵玉青意气风发,“来来来,诸位,我赌一千两。江大姑娘今年六月便及笄了。以她的性情脾气,在她及笄之前,肯定没有王孙公子、上品人物敢于向她求婚。大家肯定和我一样惜命,你们说对不对?”
“小赵,这样不好吧?你也不看看这是哪里。”有个青衫男子笑着提醒。
“瞧我,怎么把这个给忘了。”赵玉青懊恼的拍拍头。
当下这几个人便约好了,下午到汝南侯府聚聚,把这件事给定下来。项城王却道:“我还有事,失陪了。”众人只道他是穆王继妃之子,汝南侯府却是穆王元妃的娘家,想来两家不大亲近,也没有放在心上。
这件事一开始只有这些人知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慢慢也就传开了。赌坊的郎老板和黄太太很有生意头脑,这回又设了赌局,参与赌博的人数比上回多了至少三倍。大多数人还是赌江蕙输的,虽然江蕙父亲、继母都是知名人物,可是向江蕙求婚的必须是贵族出身、上品人物,这样的人物哪里会在乎安远侯、丹阳郡主的身份地位,而给自己娶个凶巴巴的妻子呢?江蕙不符合权贵之家的择媳标准,在深山老林中长大的侯府千金,既不温柔又不贤惠又不识大体,哪家敢要?
当然也有人别出心裁,赌江蕙赢的。譬如说上回在长和大戏楼见过江蕙、赌江蕙赢的那位仁兄,这回还是把宝押到了江蕙身上,“像江姑娘那样的人物,我是身份地位实在够不上,不敢肖想,我却不信这世上的名门公子全是瞎子,看不到江姑娘的好。”
因为赌江蕙赢的人太少,所以每收进一笔,郎老板和黄太太都会特别注意。
项城王命人送来万两白银,赌江蕙赢。
“项城王这是上回被吓住了。”郎老板、黄太太呵呵笑。
潞王、郑王也先后差人送来银票,与众不同,把宝押到江蕙身上。
“这两位殿下也看好江姑娘么?”这下子郎老板、黄太太纳闷了。
这天傍晚,有一名黄衣人送来十万两银票,赌江蕙赢。这个数目实在太大了,郎老板不敢大意,亲自出面接待了,并把银票当即拿到钱庄验过,确定无误,应该给来人开收据了,郎老板却还犹豫着,“不知阁下之前可曾和敝号打过交道?这么大一笔银子,您就这么放心交给我们了么?”
“怎么,你这位赌坊老板,也怕赔不起?”那黄衣人身量很高,帽子压得低低的,遮住了大半张脸,只能看到他满脸络腮胡子,相貌粗豪。
“那倒不是,赌江姑娘输的可不止十万两了,小号不怕赔不起。”郎老板陪笑脸,“只是您这笔银子数目太大,之前从没和小号打过交道,您就这么放心?”
“我还怕你卷款私逃了不成?”黄衣人一笑,声音低沉暗哑,“莫说你没这个胆子,就算你真的卷款私逃,瞧你出不出得了京城?”
这黄衣人极有气势,郎老板出了一身冷汗,点头哈腰的道:“是,是,小的不敢,断断不敢。”
战战兢兢送走这位黄衣人,郎老板抹抹额头的汗水,“这位是何方神圣?出手就是十万两银子,又敢那么说话,一定不是平常人。不是富商,一定不是富商。”
“什么富商。”黄太太一直躲在里边偷看的,这时一脸激动的出来了,“你没看到么?他外面长袍是普通料子,走动时露出一截裤角,那可是精心刺绣的,是四爪龙!”
“你说他是位王爷?”郎老板惊呼出声。
黄太太一把捂住他的嘴,“小声点儿!怕没人听到么?我跟你说啊,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以后他来兑银子的时候你也只把他当普通客人……”
“兑什么银子,你知道他肯定赢?”郎老板挣开黄太太,喘着大气。
“呸,他这样的人能把十万两银子白白扔给你啊?他若不能赢,才是见了鬼了。”黄太太啐了他一口。
郎老板有点儿怕他这个胖太太,嘿嘿笑了笑,道:“太太说的有理。他这样的人哪会白白给咱们送钱,必定能赢,他才下注的。对了太太,你说会有王孙公子向江姑娘求婚么?江姑娘好人才,就是太能干了些,一般的男人还真是不敢惹她……”
“一般的男人江姑娘还看不上呢。”黄太太嗤之以鼻,“你以为就男家挑女家啊?”
“那是,那是。”郎老板惧内,干笑着连连点头,“江姑娘侯府千金,父亲那般英雄,她人又生得那般美丽,若母亲真是丹阳郡主,那真是嫁到皇家也使得了,可惜郡主只是她继母……”
“继母怎么了?你没听说过么,丹阳郡主待江姑娘像亲生的一样。”黄太太不以为然。
正说着话,又有大生意上门,需要郎老板亲自接待。
又一张十万两银票拿在手中,郎老板手都是抖的,“您,您老人家赌谁赢啊?”
“本侯并非老人家。”来人取下帽兜,露出一张英俊又冷峻的面孔,“本侯支持的,自然是吾家爱女。”
郎老板这才认出来人是安远侯,吓的一啰嗦,忙跪下见礼,“小人见过侯爷。”
安远侯抬抬手,“郎老板请起。郎老板,这张银票你到钱庄验一验。”
“侯爷亲自拿来的银票,哪还用验。”郎老板向来是个仔细人,这时却略一思量,电光火石之间做了决定,“小人信得过侯爷。”
安远侯微微一笑,“郎老板,你赔得起么?”
“小人还真赔得起。”郎老板满脸陪笑,“侯爷,主要是买令爱输的人太多了……”
说着话,郎老板惴惴不安,安远侯要是知道这么多人买他闺女输,看死了他的宝贝女儿嫁不出去,没人要,不知会是个什么反应?
郎老板是见过江蕙的。当时真是惊为天人,不敢相信世上竟有这样容颜光丽、明艳不可方物的女子。江蕙很美,可江蕙也真的很凶,自从深州开始,她的所作所为,哪件是闺阁千金应该做的?公子哥儿们不敢、不愿、不屑娶这样的女子为妻……
☆、061
安远侯道:“鸿鹄需要燕雀认可么?”
傲慢中透着自信, 沉静安详,孤高自许。
郎老板不是普通生意人,极有眼力劲儿, 这时如醍醐灌顶般, 脸上现出恍然大悟、又惊又喜的神色,“是, 是,江姑娘就像高贵优雅的白天鹅一样, 飞得又高又远, 那小小的鸟雀只知在林间扑腾鸣叫, 哪里知道天鹅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