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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王很孝顺的答应了,“是,父皇。”答应过后,却小声请求,“父皇,我不是有字了么?小名您就别叫了。”

子充多好听,小火算什么?

皇帝笑,“给了你好几个名字让你挑,不是你自己挑中的这个颎字么?是你说喜欢下面那个小火,朕叫你小火没错。”

“子充。”淮王强调。

“行了,子充。”皇帝挥挥手。

淮王躬身退下。

永城王看得眼冒金星。这个李颎太可恶了,仗着陛下是他亲爹,当着这几位朝中重臣的面,他便撒起娇来了,真不像话!

“李颀,若让你和李颖分别讲述你们的大哥如何遇刺这件事,出入会有多大?”皇帝神情安详的问道。

项城王不像永城王那样无知,也不像永城王那样无畏,皇帝语气虽然温和,他听得也是暗自心惊,汗流夹背,恭敬却又惭愧的道:“陛下,事发当时,臣不在深州,事后回去,奉我父王之命立即出了深州。故此,穆王府那段时日的事,臣……臣不大知道……”

“遇刺的是你亲大哥。事发之时你不在,事后也没追问么?”皇帝语气中似有不满。

项城王结结巴巴的为自己辩解,“臣……一开始忙着追人,后来又为如何从安远侯要到杜家小姑娘而殚精竭虑……故,故此,真的不大知道……”

皇帝带着探询的目光落到项城王身上,项城王汗出如浆。

觉察到皇帝的目光离开了自己身上,项城王才暗暗出了口长气。

“李颖,你说。”皇帝命令。

永城王愁眉苦脸,“陛下,臣……臣当时也不在深州,详情也……也不大知道……”

好嘛,也难为他胆大包天,勇于到庄太后、皇帝面前为穆王府喊冤,其实他连穆王世子遇刺的详情都不知道!

江蕙怒极,冷笑道:“永城王殿下,你连你大哥是如何遇刺的都不知道,便断定杜陇是十恶不赦的刺客,连我妹妹都理所应当被牵连进去、应当交给你穆王府处置,是么?”

永城王脸涨得通红,“杜氏父女不过是寻常百姓、下贱之人,无论如何,我大哥受了伤,他们就是该死!”

“等等,你把话说清楚了。”仝尚书是正直之人,闻言大恼,“方才你说只是让杜家小姑娘到穆王府一游,让穆王消气了便可。现在你又说她该死,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该死,她一定要死!我若捉到这个小丫头,一定将她剥皮抽筋!”永城王怒不可遏,大声说道。

苏相眼睛眨了眨,微微低头,神色暗然。

永城王实在太蠢了……

“人命关天,请陛下三思!”淮王大惊失色。

“久闻穆王府的大名,今天听了永城王殿下的豪言壮语,方知道穆王府果然名不虚传。”江蕙听到永城王用这样的语气提及阿若,气怒之极,恨不得将永城王碎尸万段,神色激愤,“一个年方五岁的小女孩儿,说过什么做过什么,竟招来你这么大的仇恨?!你穆王府了不起啊,前年陛下在行宫遇刺,也不过将刺客本人-正-法,刺客家属六岁以下孩童免罪。你穆王府的世子号称遇刺,连被刺详情也说不出来,便想要一个五岁小娃娃的性命了。你穆王府的所作所为,分明是在鄙视皇帝陛下,分明是在昭告世人,穆王世子的性命,比皇帝陛下更金贵!”

“你胡说什么!”永城王叫道。

江蕙激愤之下,话说得直白凌厉,毫不留情,矛头直接对准了穆王府。永城王再笨再狂妄,听到“你穆王府的所作所为,分明是在鄙视皇帝陛下,分明是在昭告世人,穆王世子的性命,比皇帝陛下更金贵”这样的话,也知道不对劲了。

项城王心急如焚,忙为穆王府辩解,“不是这样的。江姑娘,穆王府绝对不敢这般狂妄,只不过我父王性子急,为我大哥的事气病了,太后也为此事忧心忡忡……”

“对,全是为了太后。”永城王心里也急,听了项城王的话,好像抓到了救命稻草。

“你和我皇祖母是有多大仇。”淮王不乐意了,“这样的龌龊事,也敢打我皇祖母的旗号。我皇祖母是何等慈爱-明-慧的老人家,你要抓一个又无辜又可爱又单纯的五岁小女孩儿剥皮抽筋,这种肮脏残忍之事竟敢往我皇祖母身上推?”

“穆王府都是这样的孝子贤孙么?有脏水只管往太后娘娘身上泼?”江蕙连连冷笑。

她被永城王的恶毒残忍所激怒,如白雪般的肌肤上映出片片红色,如娇艳红梅在风雪中怒放,傲冰凌霜,美丽骄傲。

“永城王殿下,这便是你的不是了。你对太后娘娘便这般尽孝的么?”仝尚书性直,按捺不住心头义愤,当即出言责问。

永城王面红耳赤,“我是真的孝顺皇祖母!”

何相道:“真的想孝顺,所以拿脏水往太后娘娘身上泼?”

永城王听得这些大臣们一个接一个的都向他发难,大为着急,把满肚子气都撒到江蕙身上,奋臂想要往前扑,“连对我皇祖母尽孝你也有话说,看我不打死你!”他自以为打着太后的名义出手,谁也说不出什么,这一扑用尽全力,看着甚是凶猛。

淮王身手敏捷,自身后抱住永城王,喝道:“陛下面前,你怎敢动粗?”

“放开!我这是为了太后!”永城王自以为很占理,大声嚷嚷道。

淮王向江蕙眨眨眼睛。

江蕙一呆,“这是什么意思?”她的迟疑只是一瞬间,电光石火间便明白了淮王的用意,和安远侯迅速交换了一个眼色,有意向皇帝宝座的方向退过去,面色鄙夷,大声训斥,“这是两仪殿,有陛下在此,你都敢随便打人,还把陛下放在眼里么?”

江蕙退了几步,淮王猛的放开永城王,永城王奋不顾身向前疾扑。说时迟那时快,安远侯挺身护在江蕙面前,一记重拳将永城王打倒,扑过去牢牢按住了他,厉声喝道:“陛下在此,你面向御座做出相扑之势,难道是想行刺么?”

安远侯出手甚重,永城王鼻涕眼泪一起流,嘴角流血,奋力挣扎道:“我没有想行刺,我就是想抓那个臭丫头……”

安远侯听永城王把他的爱女江蕙叫做臭丫头,气得脸都白了,手下用力,永城王痛得连叫也叫不出来了,痛楚不堪。

“李颖,你胆大包天,竟敢行刺陛下?”淮王一声暴喝。

何相、苏相、仝尚书目瞪口呆。

行刺陛下,永城王这个方才还声泪俱下要求皇帝严惩刺客之女的人,现在也成刺客了?

淮王召来侍卫,侍卫齐刷刷跑进大殿,刀剑出鞘,严阵以待,围住了永城王。

皇帝半晌无语。

他向淮王招招手,淮王飞一般跑过去,“父皇,您没事吧?”

皇帝继续招手,淮王会意,低下头,和皇帝耳语,“父皇,您有何吩咐?”

“小火,你和李颖多大仇?”皇帝问。

“子充。”淮王更正。

“子充,你和李颖多大仇?”皇帝从善如流。

淮王嘿嘿一笑,“父皇,孩儿这也是为了孝顺您。您想想,李颖这家伙狂妄自大,在您面前都敢大喊大叫、随意动手,这种人若不好好教训,陛下的威严何在?”

“敢情你是为了朕,不是为了你自己出气。”皇帝调侃。

“孩儿真不是为了给自己出气。”淮王脸色微红,信誓旦旦。

皇帝道:“朕知道了,你滚下去吧。”

“人太多,滚下去太难看了,打死不干。”淮王视死如归。

皇帝被他逗的一乐。

淮王挡在皇帝身前,皇帝这一乐何相、苏相等人看不到,永城王还被安远侯死死按着着呢,当然更看不到。如果永城王看到皇帝的这一乐,那就算他真的笨得像头猪,恐怕再挑衅淮王的时候,也要仔细思量思量了。

项城王早跪在地上苦苦替永城王求情了,“陛下明鉴,我二哥只是御前失仪,行刺陛下,他断断没这个心,也没这个胆。陛下,臣敢替他担保,他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行刺陛下您啊。”

皇帝挥手命淮王退下,语气淡然的道:“你说李颖不会行刺,峻熙却关心朕的安危,赶在李颖扑向御座之前,便把他按下了。你关心的是你二哥,峻熙关心的是朕。”

“陛下,臣也是关心您的安危的,可我二哥确实没有行刺之意,他连武器都没有啊。还请陛下明查。”项城王向前膝行几步,含泪央恳。

皇帝命何相、苏相、仝尚书,“你们说说。”苏相和仝尚书都认为永城王是御前失仪,行刺皇帝,永城王真没那个胆,而且永城王没带武器。何相却道:“永城王向着御座猛扑,面目狰狞,臣等亲眼目睹。陛下,您贵为天子,安危至为重要,宁可错杀,不可放过,臣以为永城王行刺一案,需命专人彻查,万万不可因为永城王是陛下的侄子,便掉以轻心,纵了凶恶。”

皇帝嘴角轻轻勾了勾,“何相一片忠心,朕明白。”

皇帝语气中的赞赏之意,非常明显。

苏相不由的暗自生惭,惭愧自己没有何相见事明白,忙道:“何相所言极是,应该彻查此事。”

“臣附议。”仝尚书恭敬的道。

经何相这么一提醒,仝尚书觉得也对,应该仔细查查。反正永城王若没有行刺的意思,朝廷也不会冤枉他。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安远侯把永城王交给了侍卫们。

项城王大为惶急,“陛下,我二哥虽然有种种缺点,但对陛下却是忠心耿耿的……”

淮王笑了笑,附耳说道:“三堂兄,就二堂兄那个性子,若是没人管管他,不定再闹出什么事来呢。不如拘拘他的性子,让他长长记性,以后也好少给穆王府惹事。你想想,他在陛下面前都敢这样了,不管管还得了?放心吧,只是管管他,没别的事。”

项城王本是急得满头大汗,闻言心中一宽,低声道:“对不住,我急昏头了。五堂弟,多谢你。”谢过淮王,又感激的拜谢过皇帝,“谢陛下恩典。”

永城王被五花大绑的带了下去。他想大喊,可嘴里也被塞了布,用尽全身力气,也发不出声音。

永城王路过江蕙身边的时候,江蕙鄙夷的啐了他一口,永城王急怒交加,气得晕了过去。

淮王向皇帝进言,“父皇,方才江姑娘救了宁国夫人,皇祖母深感欣慰,给了江姑娘不少赏赐。孩儿以为,宁国夫人服侍皇祖母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父皇因为宁国夫人的缘故赏赐江姑娘,这才是孝顺皇祖母呢。”

“臣附议。”何相正色庄容。

“臣附议。”苏相和仝尚书也先后说道。

淮王这话说的没毛病,就算想反对也无话可说。

江蕙脸上流露出期待的神色。

☆、044

皇帝今天心情不错, 又是头回见到江蕙这种性情的姑娘,便含笑问道:“江姑娘,你想要朕的赏赐么?”

“很想要。”江蕙实话实说。

皇帝哑然失笑, “朕还是第一回听到这三个字呢。”

从来没有人像江蕙这样, 会跟皇帝说她很想要赏赐,正常来说不是应该推让谦虚一番么。

“小女是个实心肠的孩子, 太过实在,让陛下见笑了。”安远侯道。

皇帝笑着摆手, “想要便说想要, 这样才对。江姑娘, 你是实心肠的孩子,不必跟朕客气,想要什么赏赐, 直接说吧。”

江蕙盈盈下拜,“陛下,我这些年来一直住在一个名叫桃园村的小村落里,这个村子便如世外桃源一般幽静安宁, 与世无争。可是,因为我和我妹妹的缘故,这个村子曾经险遭屠村……”

“竟有此事?”何相听到“险遭屠村”这四个字, 实在太惊讶了,一向端凝守礼的他竟然惊呼出声,打断了江蕙。

“屠村,竟然有人敢如此无法无天么?”仝尚书怒气勃发。

苏相本以为江蕙会在这时为她的异父妹妹要求一个宽赦、一个保证, 没想到她忽然提及“险遭屠村”,不由的一怔。但之后便见到何相、仝尚书反应激烈,便明白江蕙是要以攻为守了,暗暗叹息。

“太平盛世,屠村这两个字堪称触目惊心。”苏相叹道。

淮王到底年轻,脸色大变,喃喃道:“太可怕了,吓死人了。”

项城王本是好好站着的,这时腿一软,坐到了地上。

江蕙的话简直是平地一声雷,让他心惊肉跳。

皇帝年近五十,生平不知经历了多少风浪,多少年前已经能做到处变不惊了。不过,他听到江蕙的话,脸上还是怒气隐现。屠村,穆王越发变本加厉了,李颛受伤而已,他竟然想要屠了个整个桃园村。这等无法无天之事,他是越做越顺手了!

“江姑娘,屠村之事,你跟朕仔细细说说。”皇帝缓缓道。

何相、苏相、仝尚书等人目光全落在江蕙身上。

江蕙还没过十五岁生日,身姿柔弱,一脸迷惘之色,越发显得天真无辜,“陛下,这属于突发之事,我直到现在也如在梦中,简直不敢是真的。那天我在家里收拾行李,妹妹在大门口坐着,眼巴巴的等着父母回家,忽然妹妹气喘吁吁的跑进来,说来了好多坏人,要抓我们。我大吃一惊,立即拿起弓箭准备御敌,妹妹也把她的弹弓拿出来了,弯下小身子捡了满满一口袋石子儿背着,奶声奶气的说,她要拿弹弓打坏人。”

“可怜的孩子。”安远侯虎目含泪。

淮王鼻子酸酸的不大舒服,他伸手捏捏鼻子,道:“像阿若那么可爱的孩子也有人要抓,心是铁打的么?还有良心么?”

何相、苏相等人都有些呆呆的。

一个十四五岁的大姑娘,一个四五岁的小姑娘,父母突然消失了,又有坏人来抓,如果是普普通通的两姐妹,这时候该是上天无地入地无门哭声震天了吧?江蕙和阿若可好,一个拿弓箭,一个取弹弓捡石子儿,准备打坏人……

“女儿,后来怎样了?”安远侯心里难受,握住了江蕙的手。

江蕙道:“妹妹口中的这些坏人,便是穆王府的人了。穆王府那天去的是十人队,这些人并没有表明身份,更没有逮捕公文、没有任何手续,仗着穆王府的权势,便随意进到奉公守法的百姓家里肆意抓人了。这些人如凶神恶煞一般,号称要抓了我们姐妹进府任意折磨,我自然不肯束手就擒,誓要保护我自己和我妹妹。父亲,我没有做错吧?”

“自然没有。”安远侯一脸心疼,又满是鼓励之色,“陛下为天下之主,若有政令,也要通过台阁下达。穆王又怎么能够不通过官府、没逮捕公文便随便抓人?如果都那样,便没有王法了。”

江蕙满怀希望的看向何相、苏相和仝尚书。

“穆王府不能随意抓人。”何相言简意赅。

苏相略一犹豫,“以暴制暴,似乎也不是良策……”

“不以暴制暴,那要怎样?如果江姑娘不反抗,她和她的妹妹已经被抓到穆王府,现在可能尸骨无存了吧。”仝尚书皱眉。

苏相知道仝尚书的脾气,唯有苦笑。

三位文官都不再说话,等于默认了江蕙反抗是对的。

“陛下,江姑娘做得没错吧?”淮王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这个时候,特地向皇帝请示。

皇帝只说了两个字,“没错。”

穆王府如果能不通过官府随意抓捕百姓,那岂不是乱套了?

既然穆王府不能擅自抓人,那江蕙反抗就是合理的,因为穆王府先做了违法之事。

项城王坐在地上,心里叫苦连天。其实别说穆王是皇帝的亲弟弟了,就算其他的亲王、郡王,难道没有不法之事,难道没有因为百姓触怒了他便抓了回府拷打、杀害的?当然有啊。不过那些人没有遇到江蕙,没有遇到安远侯府,一层一层压下来,没有传到皇帝面前,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偏偏穆王府倒霉,遇到江蕙这位藏在深山的侯府千金,一脚踢到铁板上,这下子可狼狈了。

江蕙向皇帝道谢,“陛下英明。”

众人对她反抗穆王府的事都没有异议,江蕙接下来便把当时的情形讲了讲,“这十个人有四个不小心陷入捕猎用的尖刀阱,当场身亡,有四个人被我的弓箭射伤,还有一个人被我妹妹的弹弓打中眼睛,然后被狼狗拖进尖刀阱……”

“十人队就这没了九个。”何相、苏相、仝尚书是文官,听江蕙讲这些事,真有惊心动魄之感。

“最后一个人很厉害?”淮王虽然不在场,却猜测得极准。

“是,最后一个人很厉害。”江蕙稚弱面容上现出恐惧之色,“他功夫高强,人又机警,陷阱拦不住他,弓箭拦不住他,我和妹妹仓惶逃到后院,打开门,把我妹妹养的一只小豹子放了出来,方才将这个人逐走。”

何相等人听得又是惊心,又觉哭笑不得。唉,养小豹子当宠物的姑娘,可真是不多见啊。很好,到了这里,穆王府的十人队已全军覆没。

“陛下,臣以为应该奖励这位阿若小姑娘才对!”淮王朗声道:“阿若小姑娘居功甚伟。如果她没有养小豹子,可能江姑娘便逃不出桃园村;江姑娘若逃不出桃园村,便到不了京城,进不了宫,便救不了宁国夫人;如果宁国夫人得不到救治,皇祖母失去陪伴多年的忠仆,岂不伤心?推究根源,阿若小姑娘是功臣,应该重重奖励!”

皇帝虽然正在气头上,听了淮王这番话,也是嘴角微扬。小火啊小火,这个李颖是怎么惹着你了,今天你是摆明了要和他过不去,连那位杜家的小姑娘你都这么维护了。

“李颎,你讲歪理的本事越来越好了。”皇帝微笑。

“陛下,我这理可不歪,正得很。”淮王身姿笔挺,“我的理就和我的人一样,正得不能再正了。”

他身材极好,如青竹一般挺拔俊秀,清雅清新,看上去真是赏心悦目。

皇帝看着这样的亲生爱子,心中喜欢,微笑道:“好,朕依你,奖励这位阿若小姑娘。不过,既然这提议是你提出的,奖励之物,便由你出。”

“谢陛下。”淮王倒身下拜。

“谢朕什么?”皇帝纳闷。

调侃你两句,奖励的东西让你出,这有什么可谢的。

淮王再拜起身,笑容得意,“陛下奖励阿若小姑娘,其实是因为江姑娘救了宁国夫人的缘故,推究根源,是孝顺太后。这献孝心的大好机会陛下给了我,自然是应该拜谢的。”

“淮王殿下太有孝心了。”何相等人纷纷夸赞。

仝尚书这个人最喜欢忠臣孝子,笑容可掬夸了淮王好几句,把他知道的词汇用尽了,还觉得不尽心,搜肠刮肚又想了好一会儿,夸奖淮王道:“殿下生的真好,玉树临风,风采过人。”

“淮王殿下生的好,可不是他自己的功劳。”安远侯道。

“此话怎讲?”仝尚书愕然。

淮王生的好,风度翩翩,为什么不是他的功劳呢。

“淮王殿下生的好,这是陛下的功劳。”安远侯微笑。

安远侯这话一出口,仝尚书愕然之后,忍俊不禁,“是,儿子相貌风度出色,确实是父亲的功劳。”苏相和项城王却是心中惊讶,安远侯一向话少,原来也这么会拍马屁么?怪不得近年来他颇得陛下器重,除了办事得力之外,这也是原因之一吧。

皇帝笑道:“仝卿,你这话说的不全对。淮王相貌生的好,是朕的功劳;风度好,却是他自己的本事了。相貌是朕给的,风度举止言行,是他学来的。”

“陛下英明。”仝尚书心服口服。

皇帝心情大好,对安远侯道:“峻熙你也一样,令爱容颜端丽,是你的功劳。可她聪慧过人,机智无双,就是她自己的本事了。”

“是臣教的。”安远侯大言不惭。

皇帝粲然。

项城王眼睁睁看着这一幕,越看越沮丧。

穆王府又怎么了,皇帝的亲弟弟又怎么了,皇帝的亲信大臣,未必不能和穆王争一争。

气氛很有些轻松。

苏相客气的问道:“方才江姑娘说到险遭屠村,这件事能详细讲讲么?”

众人的心又提了起来。

屠村,这两个字听起来就够吓人的了。太平盛世,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

皇帝脸色凝重,“江蕙,你说。”

江蕙盈盈行礼,“陛下,诸位大人,那天我逐走穆王府最后一名入侵者,把行李等暂时寄存到邻居家中,骑了一匹马,又牵了家里其余的两匹马出门。才到村口,便遇到县里来的两个捕快。这两个捕快是来捉我的,因为邻村有个张大户将我告了,说我偷盗了他家的十件首饰、百两白银。这所谓的十件首饰、百两白银,都在两个捕快怀中。”

“要栽赃么?”仝尚书怒。

这情形很明显了。江蕙和阿若父母忽然失踪,有大户欺她俩两个小姑娘家,无亲无故的,想要强行霸占,便勾结官府,做下这个圈套。如果穆王府的人没有先去,那这两个捕快到了江蕙家里,肯定是将怀中的首饰、银两算做从江蕙家里搜出来的赃物,这物证就算有了。然后大户再找来两个人证,买通县官,两个小姑娘便被这大户霸占了,还能到哪里喊冤?

“何卿,苏卿,深州的吏治该整顿了。”皇帝神色威严。

“是,陛下,臣等失职。”何相、苏相诚惶诚恐。

县官、捕快做这些事做的都顺手了,可见不是一件两件,之前不知有多少平民百姓遇到了这种不公之事。何相、苏相做为宰辅,难辞其咎。

“江蕙,你接着说。”皇帝命令。

“是,陛下。”江蕙恭敬的道。

她相貌绝美,声音又清脆动听,这种事经她娓娓道来,格外引人入胜,“虽然捕快摆明了是陷害,但他们真是官府的人,有官府的公文,那我做为一名守法之人,便应该和他们到官府辨明是非,还我的清白。那两个捕快是骑驴的,我让他们把驴子暂时放在村里,和我一起骑马疾驰到县衙。到了县衙之后,县令大人开堂审案,每当有这一类的案子,官府是允许百姓在外旁听的,这回也不例外。县令大人把人证、物证摆在堂上,喝问我是受谁指使,我便说,幕后指使人是我爹爹。”

众人听得又是吃惊,又是愤怒,又觉好笑。唉,安远侯这个女儿也真是调皮,她在公堂之上,就这么戏弄起县官来了。

江蕙接着说道:“县令大人问我,‘你爹是谁?’我告诉他,‘我爹爹姓江,名讳上峻下熙,好像是个官儿,大不大的我不知道,依稀仿佛是什么侯爷将军之类的。”县令不信,说侯府千金怎么会住在深山里,我说我喜欢我乐意,你管得着么?我拿了我爹爹给我的一把剑出来,剑鞘上以古雅篆体刻着我爹爹的名字。县令本来是威风凛凛坐在椅子上的,后来他瞪大眼睛呆了好半天,慢慢滑了下去。”

“我在公堂之上说出我的身份之时,穆王府的其余追兵也到了。但我话已经说出口,县令知道我是安远侯的女儿,我又百般威言恐吓,县令不敢把我交给穆王府的人,也不敢违抗穆王府的人,左右为难,差点儿没愁死。我打晕县令,指挥县衙的捕快和穆王府的人相对抗,坚守县衙不出,一天一夜之后,终于等到张伯伯从深州赶来接我。”

“张伯伯接到我和我妹妹,自然要带我们回深州。我央求张伯伯差人到桃园村把我寄存的行李等取出来,又央求张伯伯看着桃园村这个村子,因为我听说穆王殿下性情有些……有些……呃,也不能说是残暴,他身份不同一般,太贵气了,自然不把平民百姓放在眼里。他要抓我和我妹妹,没有得逞,说不定会把气撒到桃园村的村民身上。”

“我很希望我这是杞人忧天,但不是的。张伯伯果然差人到桃园村暗中守着,次日深夜便有一队骑兵到了桃园村,不分青白皂白,见人就杀,如果不是有张伯伯的部下在,整个桃园村也就不存在了,村民全部会被屠杀殆尽。现在张伯伯还天天派人守着那里,人力物力,消耗极大,桃园村的村民也战战兢兢的,过了今天,不知道还有没有明天。桃园村民风淳朴,村民都是奉公守法的老百姓,无缘无故连累了他们,我深感抱歉……”

江蕙哽咽,难过的低下了头。

大殿之中,一片寂静。

江蕙说的这些事,实在太震撼人心了。

良久,皇帝沉声道:“来人,传旨。”

“奴婢在。”一名执事太监应声而出。

皇帝声音低沉,隐隐含着怒气,“传旨,免去桃园村五年税赋,五年之中,任何税赋、杂役不得向桃园村摊派。将桃园村所有村民,上至老人下至孩童,统统造册登记,但凡少了一个人,哪个这个人是病死的,穆王也要亲自面见朕,向朕解释。”

“是。”太监飞快的提笔记录,不敢怠慢。

皇帝接着道:“传旨,桃园村村民杜陇之女杜若,年方五岁,年幼无知,杜陇无论犯罪与否,杜若并不知情,朕赦她无罪,交由其姐江蕙抚养。朕意已决,有复言此事者……”

皇帝停顿了下来。

众人的心也提起来了。

皇帝赦了杜家那小姑娘,穆王肯定不乐意。就穆王那个性子,他能善罢甘休么?皇帝必定也知道这一点,他会怎么做?

“有复言此事者,杀无赦。”皇帝一字一字,缓缓吐出。

皇帝的声音回响在宽宏阔大的殿宇当中。

杀无赦。皇帝是不耐烦再和穆王纠缠这件事了,他这位帝王已经做了决定,不许穆王再提。

“陛下英明。”江蕙盈盈下拜。

“陛下英明。”安远侯、何相等人也舞蹈山呼。

苏相随着众人一起下拜,心中五味杂陈。安远侯府的这位大姑娘也太厉害了吧,皇帝要赏赐她,她一个字不提阿若、不提她和穆王府的私人恩怨,却摆出大义凛然的样子,拿桃园村的村民来说事。她这一手有奇效,成功的激怒了皇帝陛下,桃园村的村民、她的妹妹,全都保住了……

☆、045

江蕙从两仪殿出来的时候, 脚步格外轻快,浑身轻松,感觉自己就快要飞起来了。

阿若不用再躲在安远侯府了, 也不用像上一次似的那么紧张, 可以光明正大的出门了!可怜的孩子,这阵子不是跟着姐姐在路上奔波, 就是跟着姐姐躲在安远侯府,可是憋闷坏了。

还有, 张伯伯也不用再派兵保护桃园村, 村民安全了。穆王就是再怎么胆大包天, 也不敢对村民动手,桃园村每少一个村民,哪怕是病死的, 也和他脱不开干系。

江蕙太开心了,轻盈的转了几个圈。

衣袂飘飘,优雅的淡紫色衣裙飞起来,曼妙如仙。

“江姑娘, 您这么开心啊。”送她回永寿宫的虽是个太监,看到这样美好的江蕙,也情不自禁的笑出声来了。

“开心, 我想要保护的人安全了。”江蕙笑吟吟的道。

江蕙今天大获全胜,实在太高兴了,整个人都喜气洋洋的。

“你想要保护的人安全了,那你自己呢?”樱花树旁转出几个人来, 居中的一名女子冷眼看着江蕙,下巴抬起,傲慢异常。

“丽妃娘娘。”太监吓了一跳,忙陪笑过去行礼。

这个太监并不是方才那一个,但丽妃最近风头正劲,皇帝身边的太监没有不认识她的。看到她,谁也不敢怠慢。

江蕙秀眉微蹙。

又是这个丽妃。这个女人可真会扫兴。人家遇着这么值得庆祝的事,正高兴着呢,这个丽妃便来捣乱了。

“太平盛世,天子英明,太后娘娘仁爱,皇后娘娘贤德,我本人尊纪守法,当然是安全的。”江蕙慢悠悠的道。

“是么?你以为你一定安全么?”丽妃逼近江蕙,一声冷笑。

丽妃是名艳丽型的美女,气焰逼人,江蕙虽年幼,但身材高挑,神采飞扬,站在丽妃这位宫中宠妃面有,气势上生生压了丽妃一头。

“我劝你安生些。”江蕙冷淡的道:“谁都知道你是穆王府献的美人,而我和穆王府有桩官司要打。站在你的立场考虑,还是避嫌最好。”

“如果我不肯避嫌呢?”丽妃自负的一笑,伸出纤纤玉手,摸向江蕙的脸庞,“啧啧,瞧瞧这张小脸蛋,皮肤简直是吹弹得破,比才剥出来的蛋壳更光滑……”明明还没碰到江蕙的脸,话却已经说成这样了。

“请你放尊重些。”江蕙不客气的伸手打开了她。

以江蕙的身手,打开丽妃,自然不费吹灰之力。

“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打我?”丽妃变色。

“敢打丽妃娘娘?”丽妃带的四五个宫女齐声叫着,向江蕙围过来。

“我还真是吃过熊心,吃过豹子胆。”江蕙斜睇丽妃,似笑非笑,“所以,就算是陛下的宠妃要轻薄我,我也是要反抗的啊。”

“什么叫我轻薄你?”丽妃被江蕙说得怔住了。

她听说过男人轻薄女人,也听说过女人轻薄男人,却没听说过女人轻薄女人的。

“你方才不是要调戏我么?你身为女子,身为陛下的宠妃,你难道不觉得惭愧么?”江蕙义正辞严。

“你是存心要和我作对了?!”丽妃咬牙。

江蕙轻笑,“难道我对你恭恭敬敬的,你便能放过我么?”

“你倒不傻。”丽妃连连冷笑。

江蕙命那太监,“快回去报信,就说我被丽妃娘娘截下了。她意图轻薄我。”

“谁意图轻薄你了?”丽妃恼羞成怒。

太监晕头转向,“什么?什么?”被江蕙和丽妃弄迷糊了。

丽妃命令宫女,“抓住她,给我掌嘴!”

江蕙轻笑,“你们可想好了。我是江侯爷之女,真打了我,可不是白打的。就恐怕到时候丽妃娘娘把责任都推到你们身上,你们不死也要脱层皮。”

宫女犹犹豫豫,一名青衣宫女陪笑脸,“娘娘,这女子年幼无知,娘娘大人有大量,宰相肚子能撑船,训斥她几句也就罢了。”

宫女越是劝,丽妃火越大,咬牙道:“今天若不教训教训这江家丫头,我便不姓唐!”圆睁狐狸眼,十指尖尖,冲江蕙嫩生生的脸庞挖了过去。

丽妃离得越来越近了,江蕙在她那双漂亮的狐狸眼中看到一丝狡黠,一丝得意。

丽妃的爪子到了眼前,江蕙伸手轻轻巧巧接住,在丽妃耳畔轻声的道:“当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么?你存心要和我近身发生冲突,到时候你哪怕受了点儿轻伤,我也是吃不了兜着走,对不对?放心,我让你一点儿伤也不受……不,不对,如果你要受伤,那绝对不能是我亲自动手……”

“你让谁动手?”丽妃眼中闪过恐惧之色。

淮王和潞王跟丽妃捣乱的事,她还没忘。

“我。”背后一名男子朗声说道。

丽妃诧异回头,看到一位锦衣华服的少年立于樱花树下,不是淮王,却是哪个?

“怎么又是你。”丽妃虽艳羡淮王年少英俊,也被淮王的言行给气着了。第一回被你坏事,这次又要被你坏事,你怎么就没点儿怜香惜玉之心呢,净会给人添堵。

“表哥。”江蕙喜盈盈的叫道。

江蕙虽然聪明,对付起丽妃这样的女人到底名不正言不顺,淮王自小在宫里长大,宫里的情况他熟悉,对付丽妃这样的女人,他肯定在行。

江蕙放开丽妃,步子轻快的到了淮王身边,“表哥,你来了真好。”

她心情雀跃,笑得像个孩子一样,清澈明净,天真无邪。

一阵淡淡的幽香袭向鼻尖,淮王脸红心跳,本能的想往后退一步,才待抬脚,却又担心江蕙误会些什么,复又停止不动。

“嗯,我来了。”淮王也不知过了多久,才轻声的说了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