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福望着他,露出怜悯的神色道:“没用的,‘一入鬼门关,永世不得还’,就算你把自己的胃吐出来,都没用!”

他当然不是阿福,他是来自天下最擅用毒的温门高手“今天真冷”温天真。

任何人都知道,一旦中了温门毒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温天真洋洋得意地道:“可惜呀可惜,新月一亡,以后的‘红颜四大名捕’就会只剩下‘三大名捕’了,不知道经我这一改,诸葛先生可会习惯?”

此时,那驿差已经坐倒在地上,气喘吁吁地说不出话来。

温天真道:“把京师蔡相要的秘函交给我,我可以让你死得痛快一点。”

交出秘函,换来的只是死得痛快,解药当然没有,但死得痛快已经是温天真对对手最大的宽容。

那驿差道:“我真的、真的不——”

他的声音已经变得极为嘶哑。

温天真笑道:“你要说的是你不是新月?”

那驿差重重地点点头,任何一个人吐了好半天之后可能都会连回答个“是”字的力气都没用了。

温天真道:“嘿嘿,你真的不该扮作驿差的,因为蔡相自得到消息的十天之内已经把由南疆到京师水陆两路所有的传递官家消息的线路封锁,如何差遣、差遣何人、差遣所为何事都须得禀报得一清二楚,又怎么会凭空多出来你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驿差?”

权相的势力只手遮天,更兼此事事关权相贴身厉害,自然是全力出击。

温天真这一条路线上飞云镇以南有权相蔡京门下走狗“杀鸡取暖帮”中“雪刀郭白、夜雨唐放、快剑朱颜”三人先发现了敌人踪迹,然后以烟火信号报告,随后由南往北自敌人背后掩杀过来,而飞云镇以北有同是温门高手的“暖剑”温火由北向南劫杀,约定在飞云镇最高最偏僻处飞云铺联手合击京师诸葛先生门下“红颜四大名捕”中的老三新月。

这,本是一个天衣无缝的劫杀计划。

等这张铺天盖地的网合拢,新月就死定了——只可惜执这张网的手突然出现了一个漏洞:

那就是——温天真犯了一个错误。

一个致命的错误。

他太高估了己方的实力,或者说他太低估了“红颜四大名捕”方面的实力,而且更重要的是这次他们要追杀的是一个女孩子,一个美丽的女孩子。

他心里埋藏着一个小小的秘密,那就是——

他,看上了新月——

那是在京师的“风雨楼”。

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他看见了在吃绿豆糕的新月。

目若寒星、眉如弯月。

纤腰束素、洁齿如贝。

万花丛中一握手,使我衣袖三年香。

虽未握过新月的手,但温天真已醉,他的心已经叠印上了新月的影子,可惜没有接近的机会。

所以,知道这次的行动是劫杀新月之后,他在温门大龙头温凉面前主动请缨并如愿而来。

原来的计划是等待三方回合,然后再向新月出手,可这么冷的天,温天真实在没有耐心等下去了,而且新月已经中了他的“一入鬼门关、永世不得还”——所以他先暴露了身份。

他道:“蔡相等你的秘函很久了,要识相的话就快交出来——”

他的语气虽凶,但心里却想的是:你干嘛不求我呢?你求我,我就解了你的毒,然后我们远走高飞、双宿双栖,去它的秘函和蔡京什么的——

这么冷的天,他渴望温香满怀、软语柔唇。

那驿差是新月么?

温天真还没有真正确定。

驿差突然又嘶哑地叫了一声道:“我、我真的不——”他在这个“不”的后面还含含混混地说了好几个字,但声音又低又暗哑,温天真努力地动了动耳朵,去辨别他话里的意思,就在此时——

那驿差突然跳起来,向拴在野树上的枣红马冲过去,快得象暗夜里突然从灯光中逃逸的野兔一般——

“他要逃?”

“中了我的‘一入鬼门关、永世不得还’还要逃?”

“他到底是不是我曾经见过的那个美丽的女孩子?”

“他的动作如此之迅速,难道他根本就没有中毒?难道他根本就没有吃下那碗有毒的面?”

一个又一个的问号象一串繁密的鼓声敲击在温天真的心上,他惊——怒——

他追击——

他发出了“奈何索”。

一条鲜红的套索,盘旋反复着向疾冲的驿差头顶上套落下去。

鲜红的索。

索上明晃晃的尖刺。

一条追命的索。

它繁乱得象温天真的思绪:“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求不到又如何?”

“求得到又如何?”

“他是新月如何,他不是新月又如何?”

温天真发出了“奈何索”,此时此地他的心情也是——无可奈何......

自起步到枣红马不过三四丈距离,他想的是上马、挥刀、断缰、飞奔、逃逸——

他的手几乎已经触到枣红马马背上顺滑的马鬃,但那时枣红马突然长嘶了一声,|Qī+shū+ωǎng|陡的发出了一道剑光——

一匹杀人的马。

一道温暖的剑光。

这么冷的天,这么冷漠的剑光,竟然给人以奇异的温暖的感觉?

她的心猛的跳了一跳——

他渴望温暖,西楼的晨色会不会有这般温暖?

西楼有没有人在挂念着她的消息?

......

......

那天早晨,飞云镇上有个拾粪的老头儿看见了飞云铺上惊心动魄的这一幕,然后飞奔着去讲给镇上的人听:

特大新闻,特大新闻,阿福一点都不傻、一点都不结巴了,而且手里轮着一条明晃晃的红绳子去往一个驿差头上套......

——什么?阿福是不是发疯了?

那个驿差要跑过去骑马,可是马在树丛里拴着,一下子回过头来拔出一把宝剑刺那个驿差......

——什么?马会拿宝剑?然后呢,是不是那个驿差突然咬了马一口?

不是不是,那个驿差突然一招手,天上就一下子出现了一千个月亮......

——什么什么?什么一千个月亮?还会不会有一千个嫦娥和一千个小白兔?

没有没有,那一千个、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一千个,总之很多个弯弯的月亮向阿福和那匹怪马头上砍下来......

——拜托你讲点真话好不好?都这么大把年纪了!

可我讲的都是真话......

——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阿福和马就都倒下了......

——什么?我看谁都没疯,是你自己疯了!

众人一哄而散。

老头儿傻了:自己是不是梦游了?怎么会满嘴实话一个相信的都没有?

幸好,街角还有个微笑着的年轻人静静地站在那里听。

此时,他走过来道:“你所说的都是真的?”

老头儿没好气地道:“当然是真的,难不成我是吃饱了没事撑的?”

这面容清秀的年轻人轻轻点点头道:“很好。”

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一锭银子递到他手里,转身走了。

老头儿只注意到这个年轻人右手的尾指上戴了一枚光华悦目的翠绿斑指,却实在不晓得他为什么要给自己这么大一锭银子,他是疯子?还是自己是疯子?

他目瞪口呆地站了好久,最后才自言自语地憋出一句:“这个人,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呢......”

3. 搜狐堂

求救的消息已经传到梅允诺身处的搜狐堂案前。

消息来得很急迫:

第一个消息是从健鸽的脚踝上带来的:新月于飞云铺遇袭,斩杀温门高手“今天真冷”温天真与“暖剑”温火于“一千个弯月”之下。

梅允诺看完这个消息后轻轻叹了口气。

搜狐堂里一个人都没有,静得能听得见花落的声音,所以,他轻轻地叹这口气也竟然在寂寂的大厅里激荡起了小小的回声。

他自言自语地道:“想不到温天真竟然会犯如此一个低级错误?”

轻视敌人、轻视对手必将遭败,更何况温天真竟然爱上敌人,岂非更错得一去千里?一塌糊涂?

他败不足惜,亦死不足惜。

第二个消息是由一个满脸是汗的劲装汉子奔马疾驰着送来,他的马竟然直冲进搜狐堂的大厅里来,可见情势有多危急?

消息:权相门下精锐几乎已经倾巢出动,务必劫杀新月于赴京师之途。

梅允诺凝视着这窄窄的纸条上寥寥数言,眉头轻轻皱了一皱自言自语道:“到底是什么样的秘函,竟令敌人惊动若斯?”

墙外即是风起云涌的江湖,可墙内的梅花正开得艳。

梅允诺回身叫道:“小过?”

小过,是一个人的名字,也即是梅允诺最信任的心腹,任何时候,任何地点,只要梅允诺叫“小过”,他就会毫不耽搁地出现在梅允诺的视线里。

果然,一个清瘦的年轻人随着梅允诺的呼声,悄然出现。

梅允诺微笑着道:“小过,厅外的梅花开得这么好,你干嘛不去折一束回来?”

他的笑是对小过最好的嘉奖,而且小过是如此的乖巧,他不能不嘉奖他。

在第三个消息传来之前,一束盛放的寒梅已经摆放在了他的案头,而且,在梅允诺一盏雨前茶都未饮尽的时间里,小过不但已经剪好了梅花奇Qīsūu.сom书,而且带来了新月向搜狐堂求救的第三个消息:

那是一枚小小的金牌,刻着两个淡雅的秦篆小字,正面是一个“救”字,反面则是一个“急”字。

这正是诸葛先生说过的救急金牌,是“红颜四大名捕”与诸葛先生府紧急联络的信物,非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才会启用。

梅允诺淡淡道:“那个送金牌来的人呢?”

他问的是小过,小过规规矩矩地垂手在他的案侧。

小过答道:“那个送信来的丐帮四袋弟子已经走了。”

梅允诺淡淡地一皱眉道:“什么?你已经把他送走了?”

小过的神态愈加恭谨道:“据属下观察,此人已经中了南宫世家的“溯雪神杖”,恐怕已经捱不过四个时辰了,所以才任他告退。“

梅允诺“哦”了一声道:“怎么?权相那边竟然使动了南宫世家的人出手拦截新月了么?”

然后,他不再说话,只是用食、中两指将这金牌在手里捏来捏去,隔了良久道:“这件事,我们府上还有什么人知道?”

小过道:“除了总管您之外,再没有人知道了。”

小过的言外之意就是:我早已经把这件事忘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