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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慕容道:“我、是挂念你,怕他伤了你......”
他一现身时讲的那句话,口气又急迫又激昂,但此时因了柳暗花这轻轻一问,立刻换了一种表情奇Qisuu.сom书、更换了一种温柔的口吻回答,深情款款,而且,他的一双丹凤眼也旁若无人地注视着柳暗花的眼睛,目光象初涉情场的少年郎般专注。
温凉突然叹了一口气,他突然发现自己从来就没有象他这样仔细地看过、对待过柳暗花。
他虽然也爱柳暗花,但在京师风雨飘摇中的温门岌岌可危,大小事务亟待破旧出新,他,太忙了,忙得竟然从来没有仔仔细细地看过柳暗花一眼,至少是没有象薛慕容这样深情地看过柳暗花一眼。
柳暗花道:“他怎么能伤得了我,中了你最新研制出来的毒药?”
温凉这才明白,这种连自己也分辨不出来的毒药,竟然是薛慕容的大作,随即,他心下也释然:如果天下还能有人制毒、用毒的本领超过温门的话,那个人就一定是神医薛慕容。
也唯有薛慕容一人而已。
身体里的毒已不甚痛楚,但痛楚的是他自己的心。
薛慕容此时向温凉转过脸道:“也是,大龙头中了我的‘青花甲’,还怎么有能力伤你呢?是我太过关切你了......”
当他转脸面对温凉时,他的脸色平静如常,看不到一丝愧疚和不安。
温凉道:“你已经从温门秘籍里探索到了‘青花甲’的制法了?”
薛慕容微微笑道:“这倒得多谢大龙头赐了全部的温门秘籍给我,才几经挫折、好不容易研制出了‘青花甲’,真没想到,‘青花甲’第一次出手,竟然是用在了大龙头身上。”
此时,柳暗花已经站在了薛慕容身边,在他讲话的时间里一直用温柔的眼波全心全意地望着他。
温凉的心里已痛得麻木,连一阵阵的心酸都觉不得了。
温凉道:“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其实,他这句话里倒包含了两层意思,一个是说薛慕容的心智果然过人、看来一定可以解得开金诗塔的秘密;另一层意思是说他早就知道薛慕容不会平凡寂寞一生,一定会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但实在没想到,他的“惊”人竟是如此的——
惊!
柳暗花道:“我们只要拿了金诗塔就走,绝对伤害温门里一花一木、一虫一草。”
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地来,
我轻轻地挥手,不带走温门的一丝云彩——
其实,现在的情形对她而言,金诗塔也不甚重要,最重要的是薛慕容——
温柔的薛慕容。
薛慕容也道:“大龙头,金诗塔我只不过是暂借,等破解了其中的秘密之后,我一定会还您的,就象以前您赐我的所有温门秘籍,我都整整齐齐地摞放在解花堂,您随时可以派人取回。”
此刻,他的神色依然不惊不变,对温凉的态度恭恭谨谨,绝无小人得志时的飞扬之色。
温凉暗思:薛慕容其人虽面无心机,实心机之深不可限量。
温凉道:“哼,看来今天晚上,你是非拿金诗塔不可了?”
薛慕容轻轻点了点头。
温凉的身子抖了一抖,放在桌面上的双手也紧跟着压得那张紫檀方桌格吱地响了一声。
薛慕容道:“大龙头,这‘青花甲’的毒性您想必早已从秘籍上看过,愈是功力高深其反应愈剧烈、愈快速,而且中毒者万不可以运功提气,否则毒性随气血游走入脑,必将血管爆裂而亡,望大龙头自重。”
此际,他在温凉面前侃侃而谈,绝无丝毫做作之态,就跟从前与温凉在他的解花堂畅谈天下大事一般。
若非此刻温凉心如刀割,又怎么会相信自己一向视为师长的薛神医竟然——
夺妻、下毒、杀子——
毁温凉所有希望于一旦?
暖暖已死、柳暗花背叛,温凉的家已破,人亡又有何不可?
温凉暗自提了口气,缓缓道:“谢谢你的提醒,金诗塔就在我的衣袋里,你自己过来拿罢!”
薛慕容道:“好。”
他的口中虽说好,但脚下却未动半分,而是转眼去看柳暗花。
他的意思自然是要柳暗花把金诗塔拿给他。
柳暗花道:“我们是不是拿到金诗塔后马上离开?”
薛慕容点点头道:“不错,马上离开,离开温门、离开京师,此后天涯为伴、永不分离。”
柳暗花的脸有微微的红,道:“好,我来拿。”
其实,有时候,男人的一句体贴的话足以令女子为他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温凉此刻已经明白了这点,但实在太晚了。
他知道自己错了,错得——
一去千里——
无可追回。
他本来打算等薛慕容过来拿金诗塔时,拼尽全身爆裂也要与之同归于尽,可惜薛慕容早已算到了他这一点,来的是柳暗花。
柳暗花盈盈地走过来,温凉鼻端已经嗅到了柳暗花颊上的胭脂香气,那种气息令他脑子里又浮现出暖暖惨白的脸。
对柳暗花,温凉的心已冷,但他不愿以最后一个机会换柳暗花的命。
他想杀的是薛慕容。
柳暗花的手刚刚要伸入温凉的衣袋中去,薛慕容突然道:“且慢——”
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柳暗花回头道:“怎么?”
薛慕容轻笑道:“金诗塔是天下至宝,武林中人人梦寐以求,以大龙头的智慧,焉知不会在上面下过剧毒?你还是戴了我这‘锦绣手套’去拿得好。”
扬手将一付又轻又软的五彩手套向柳暗花抛了过来。
柳暗花也笑道:“还是你想得周到。”
两个人此番对话,巧笑嫣然,绝没有把温凉放在眼里似的,他们已经把温凉当成了死人。
温凉的双手都平放在桌子上。
当近在咫尺的柳暗花将手放入他衣袋中去时,他有超过一万个机会能立即格杀她,但他忍了。
桌子上的烛火仍红。
几样精致的小菜都一动未动,那个盛放着“鲜虾明鱼酿”的热气腾腾的大汤锅也慢慢地凉了。
柳暗花已经将金诗塔拿在手上,向薛慕容道:“是这个东西么?”
温凉蓦的想到,江湖中为了这么一个小小的金诗塔而失去生命的除自己外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罢?
薛慕容的眼睛亮了一亮道:“就是它,快拿回来。”
从温凉身前到薛慕容站立的地方大约有十几步的距离,柳暗花一个飘飞踏步就能返回薛慕容身边,别忘了,她在嫁给温凉之前在江湖上有个美丽的绰号叫做“凌波仙子”呀?
柳暗花突然呆住——
因为温凉突然问了她一句话——
就一句话:“就为了他,就为了它,你就狠心杀了暖暖?”
这个问题就是温凉很想问、很应该问、迫切要知道答案但一直没有问的——
你、竟、然、能、狠、心、杀、暖、暖?——
他还只不过是个未启蒙的孩子,你要飞、要走、要与人私奔,我都不管,可他又能碍你什么?
你、竟、然、狠、得、下、心、杀、他?
柳暗花——
大
惊
她太吃惊,以至于樱桃小口张得能吞下一整个鸭蛋大——
她向温凉暴喝道:“你说什么?
你、说、什、么?
你——说——什——么?”
温凉道:“暖暖死了,你杀了暖暖。”
柳暗花大惊——
以至于手里握着的金诗塔也险险掉在青砖地上。
她惊飞的目光望向屋角的躺椅,望向躺椅上的暖暖。
她的目光有骤现的疯狂。
薛慕容沉声道:“别听他胡说,把金诗塔拿过来,我们走。”
他的声音虽然依旧沉着而稳定,但任何人都能听出来,在沉着与稳定背后隐藏的急躁不安。
柳暗花没有动。
她的眼神已经开始涣散,她的长发已经开始抖颤——
温凉道:“哼,谁在胡说,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空气里“忽”地一声,是柳暗花凭空飘飞到了躺椅一侧。
她的身形又僵硬又凝重,更撞飞了三四张紫檀木椅子,跌跌撞撞,wωw奇Qìsuu書còm网哪里还有半分“凌波仙子”飘逸的影子?
她的手还没有掀开薄被已经呆住——
不仅仅是手,而是她的全身、她的精神、她整个的人都已呆住。
她的惊比之刚刚温凉见到已死的暖暖更深千倍——
温凉自然能看得出来她的惊、痛绝对不是伪装出来的。
这一突然的变化使得他刚刚对柳暗花杀暖暖的推断打了一个大大的惊叹号:杀暖暖的绝对不是柳暗花!
那么,是薛慕容!?!
一定是薛慕容!
空气似凝滞了一般,只有满堂的烛火在突突地跳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只是短短的一瞬,但在柳暗花的生命里却已是走过了生与死之间的长路漫漫),柳暗花缓缓向薛慕容道:“是谁杀了暖暖——”
她的声音暗哑,蓦然似老了十年。
她的眼睛依然在盯着暖暖惨白的脸。
她的长发眼见地就白了数缕——
薛慕容道:“是他、是大龙头杀了暖暖——”
难得他到这般时候还来得及改口将矛盾指向温凉。
温凉“嘿”地冷笑了一声,并不开口。
柳暗花声音恍惚道:“哦?是他——”
薛慕容急急道:“就是他,为了伤你的心,刚刚趁你到厨房去时杀了暖暖。”
温凉冷冷道:“我为什么要杀暖暖?我为什么要伤她的心?”
柳暗花道:“真的?”
薛慕容道:“自然是真的,你信我还是信他?”
柳暗花慢慢道:“我既然下决心跟你走,自然是信你了。”
薛慕容道:“既是信我,还不赶紧把金诗塔交给我?”
柳暗花突然抬头向温凉道:“真的是你!我刚刚不过是点了暖暖的昏睡穴,令他安睡,是你杀了他,你——”
她说了这几个字,身形晃了一晃,袖子里有精光急速闪动,以一柄又窄又细的短剑向温凉急速刺到。
温凉不虞此变,眼睁睁看柳暗花的剑尖堪堪刺到自己眉心——想必柳暗花真的已经疯了,怎么会还分辨不清杀暖暖的到底是谁?
剑气飞花、剑光胜雪,已经映亮了温凉的眉眼——
薛慕容突然叫了声:“不可——”
他的袖子里蓦的飞出了点点寒星。
那同一时刻发生了六件事——几乎是同时发生,先后次序不过是常人的眼睛眨得半眨的空当,那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