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权相有些不解。唐少先生把那片叶子呈现在权相面前。现在权相也清晰地看到了在那片叶子上有一个浅浅的指痕,似乎是有个人轻轻地用手在叶子上捏了一下。他皱眉问:“叶子?能说明什么?”
唐少先生笑了笑,向那片叶子轻轻一吹。叶子簌簌地落在地上,转眼间变成一小撮绿色的碎片。“方才必定有一位绝顶的轻功高手隐匿在花树间。他为了不留下一点点痕迹,脚并没有踩在花枝的任何一个枝杈上,而是用右手的拇指和中指捏住了这片叶子悬空停留在那里。”唐少先生向刚才自己探查过的位置指了指,继续说,“他全身的重量都悬挂在这片叶子上,内力早就将这叶子的脉络全部扯断。这一点,足以说明这人的轻功早就到了飞花摘叶、波澜不惊的高绝地步。轻功这么好的人,相爷,你应该能想到他是谁?”
“谁?”权相刀眉一立。这人敢如此大胆潜入厅前偷窥,可真是在老虎头上拔毛了。“呵呵……”唐少先生笑了笑,没有回答。他第一个怀疑的便是方才送回假“忘情水”的灰衣汉子。他完全看得出那个高大的汉子身怀绝技而且城府极深。
“你怀疑的是……”权相也想到了这一点,眉头皱得更深,“如果真的是他,我、我们可得真的多加小心了。”其实,权相话虽如此说,实际上他从来没有对任何人放心过,对自己的属下跟朋友也早存了七分的戒心。“如果他确实已经听到了我们的谈话内容,那么他此来的用意当然是为了‘天机’珠跟‘定海神针’。那两件东西真的这么吸引人么?”唐少先生似是在问权相,更多的倒像是在问自己。
一阵风过,将唐少先生脚下的落叶呼啦一声卷起,直卷入厅前的乱花丛中。权相冷笑:“不管他的用意如何,胆敢跟我作对的人,我决不会放过!”这数年来,跟他作对的人不是死了便是给他逼得流亡江湖。只有一人令他耿耿于怀,那就是先帝临终前托付的护国重臣诸葛先生。只是,他完全相信,在不久的将来,他必定能把诸葛先生这棵抗击他狂风暴雨的高树一举扳倒。到那时候,大宋的天下还有谁敢跟他抗衡?
小楼上寒风飒飒,小楼外水波潋滟。
“‘天机’珠!‘天机’珠?”诸葛先生把这颗硕大的珍珠握在手中,翻来覆去地看着。黛绿就站在桌前,沉默地看着诸葛先生。这里是诸葛先生府内的军机要地——西楼。
“这颗珠子,竟然害得那么多人搭上了宝贵性命?黛绿,你想将它如何处置?”诸葛先生因了“天机”珠上散发出来的浓烈的杀伐之气而悚然变色。他缓缓地把珠子重新放回到桌上的锦缎包裹中,抬眼望着静默的黛绿。从山东刚回京师,他已经知道了梁失翼之变,不禁又是惋惜又是感叹。
“先生,珠子来自雷挽,又害得她失了性命。我想拿它给雷挽陪葬。”黛绿的声音显得十分抑郁。“这样也好!皇上那边,我会去回禀。这颗珠子杀伐之气太盛,如果贸然去献给皇上,恐怕会有不祥之事发生。”
黛绿跟十一郎都曾仔细地研究过这颗珠子,只是没有什么收获。他们当然也已经去过小清水巷口,只是茶铺已经关门停业,林伯也不知去向。
“江湖上传说‘天机’珠里隐藏着神奇的‘定海神针’,看来这颗珠子必定能够打开。”诸葛先生仔细地看着散发着淡淡光芒的珠子,严丝合缝,根本没有露出什么可以破解的痕迹。当然,珠子可以用蛮力打碎,但那样一来,不管它里面有没有藏着东西,这绝世罕见的宝珠先就毁了,谁会做这种杀鸡取卵的蠢事?
一阵风过,桌子上的“天机”珠突然不见了。不见,是因为有个灰衣的蒙面高大汉子骤然自桌前掠过,将“天机”珠一把攫走。这个人是自西楼的东窗里掠进来的,诸葛先生跟黛绿仅觉得灰影一闪,这人已经盘旋着再次自东窗里掠出。
黛绿方追出东窗,身子已经悬空在水波之上。她的轻功本来也是足以自傲的,但跟那灰衣汉子比起来已经弱了半分。那个人一口气之间掠进、夺珠、飞出,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右足轻轻一点,又向追出的黛绿轻飘飘发了一掌。
结局 算盘
只是一个照面,一掌,已经令黛绿受了极重的伤。
黛绿的飞蝗石、袖箭、铁线镖连环射向灰袍人腰间,如泥牛入海。她双掌齐飞,硬生生接了灰袍人这看似轻飘飘毫无力气的一掌,蓦地大叫一声,向水面上坠落。幸好诸葛先生
已经自东窗跃出,伸右手挽了黛绿的腰肢,再轻点水面倒飞,落在西楼顶上。他俯身看黛绿的脸,早就一片灰白,眼睛也无力地闭上,再翻开黛绿的掌心,同样是死气沉沉的灰白色。
诸葛先生倒吸了一口凉气,扬声向那灰袍人叫道:“这么多年,你们兄弟还是始终没有将江湖恩怨放下么?”
灰袍人轻轻松松地在水面上立着,左手握着“天机”珠,右手向诸葛先生挥了挥,嘶哑着声音冷笑:“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诸葛送我情!我们兄弟,怎么会忘得了昔日六扇门诸葛先生的恩赐?”他的眼睛以下全部被灰布覆盖住,但诸葛先生仍然看得出他高挺瘦削的鹰勾鼻子煞是惊人。
“宝珠你可以拿走,又何苦伤了她性命?”诸葛先生深深地叹息。“呵呵,你的化骨疗伤的本事当年就已经能够化解我们兄弟的‘万劫不复僵尸掌’。这数年来,我们兄弟的武功长进了,你疗伤的本事呢?当然也会越来越高了吧?哈哈哈哈!”灰袍人狂妄地大笑,语气狂傲不可一世。
诸葛先生又是一惊,“你们?你们四兄弟都入京来了么?”
“谈、笑、风、生,永不分离。我来了,他们三个怎么会不来?”灰袍人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珠子,略一沉思,突然双掌合击。他的意思自然是把珠子敲碎,取得中间的“定海神针”。他只对‘定海神针’感兴趣,即使这珍珠有现在的十倍大,他也毫不吝惜。
只是他没想到,任何人包括诸葛先生也没有想到,珠子碎裂之时,突然惊天动地的一声响,把灰袍人的身体炸成千万碎片。而且,巨大的爆炸力将水波激荡起数丈高的白色水柱,直溅上西楼,将诸葛先生跟昏迷了的黛绿淋得浑身都湿透了。
“啊——”诸葛先生脸色骤变,“怎么会如此?怎么会如此?”他向水波落下处遥望,正有一只灰色的鸽子展翼而飞,呼啦啦地扇动着自己早就被淋湿了的翅膀。
“可惜、可惜——”自檐前飞鸽传书上得到了这个消息之后,权相不住地摇头叹息,似乎意兴阑珊。
“‘天机’珠毁了,‘定海神针’呢?落入水底了?又或者‘定海神针’就藏在‘天机’珠里的传说只是一个美丽谎言?诸葛先生跟那辰州‘僵尸门’的灰袍人昔年有什么样的过节?”这一晚唐少先生问了权相很多问题,也问了自己很多问题,但自权相那里得到的回答只有寥寥数句。他是个绝顶聪明的人,自权相这寥寥数句里已经归纳出了整个事件的完整经过。
首先,权相设计了“天机”宝珠的局。他在皇上面前夸大了这颗珍珠的妙处,令皇上动心,差诸葛先生寻觅珍珠下落。“天机”珠是世间难得一见的宝贝,如果没有机缘巧合,谁又能找到它?所以权相又挪动了梁失翼这颗棋子,用假的“忘情水”引诱梁失翼骗来雷挽手里的宝珠。
“天机”珠已经有了,下一步呢?权相自然有打开珠子的方法,然后在其中装入了可以在瞬间剧烈爆炸的火器。据唐少先生推测,这种火器应该是来自江南霹雳堂。权相跟霹雳堂的人肯定大有关系,否则,在这个局里面,怎么会又有“五道雷锋”出来推波助澜?
权相的用意是让诸葛先生无意中得到“天机”珠,敬献皇上。然后,权相从旁边指点“天机”珠的机关所在,让“天机”珠在皇上手中爆炸,把一切弑君大罪都栽在诸葛先生头上。
“这一步棋真的是太毒辣了!”唐少先生想到这一点时觉得自己头上刹那间冒出了丝丝冷汗。弑君是第一大罪,若权相的奸计真的得逞,诸葛先生必定会被诛灭九族,死无葬身之地。他死了,权相大权独揽,这大宋的江山岂不已经有半边姓了蔡?
只是,天不绝诸葛先生。辰州僵尸门下的“谈笑风生”四大杀神竟然贪功冒进,觊觎“定海神针”,阴差阳错,把“天机”珠里炸药引爆。
这一战,本来权相蔡京先机尽占,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每一步棋都算无遗策。但人算不如天算,最后终于给诸葛先生逃过一劫,双方打成平手。想到权相蔡京布这个局的精妙,唐少先生也不禁拍案叫绝:“权相在数十年的京师风雨里屹立不倒,的确非常人可比!”
这一局棋里,尚有一个突然出现而不受任何一方左右的棋子,那就是白衣的傲岸少年十一郎。权相跟唐少先生都注意到了这个人。扶桑忍者,是任何一个朝代都不容忽视的一股巨大的武林力量。这个棋子在今后的战局里如何处置、如何牵引,那将是权相一方面临的新一个巨大难题了。
只是,在这一战里死了的雷挽、无名车夫、雷自斟、雷暴、雷自酌、雷弃、蜂后、梁初一、梁十五、恹恹、梁失翼跟灰袍人呢?京师里谁又会关心他们的死去与存在?江湖的规矩就是这样,胜者王侯败者寇。
唐少先生把“天机”一劫的简短经过缚在飞鸽足上,双手将它托过头顶。这只鸽子将自京师直飞入蜀中唐门去,把京师里的重大消息报告给唐门老祖宗,这一切是瞒着权相蔡京偷偷进行的。
唐少先生目送鸽子越过灰蒙蒙的京师的天空,神色又惶惑又激动。山雨欲来的京师,前途充满惊险与挑战,这也正是这个需要闯荡出自己的天地的年轻人所期待的。他握了握白皙的双拳,喃喃地低声说出了自己的誓言:“我已经来了!京师的天下便是我的!没有一个人能挡得住我的脚步!”
(完)
红颜四大名捕之———青瓦台
作者: 优客李玲
一、 颓势
破晓时分,向京师方向去的官道要塞拜天岭尚未从夜的沉寂中完全苏醒。只有附近村庄里偶尔传出的零零星星的犬吠,才带来几分生气。
晚冬之晨,寒气迫人。盘山古道上有淡淡的霜痕冰色,映得青石板的官道一片青黪的凄惶。从拜天岭向东北看,一溜回旋山道,在悬崖峭壁间盘绕着。这个地界叫做“鬼见愁、十八盘”,即使是晴天也十分难行,更何况是在今天这个阴郁潮湿的天气里?茶寮的老姜头伸手捶了捶有些酸痛的膝盖,眯缝着眼向十八盘下望了望,自言自语地道:“这鬼天气,再不放晴,老天爷的脸都该耷拉到地了!”过了十八盘再向远处延伸,这条路会一直通到海边兵家重地登州府去。老姜头曾经无数次看到官府的通驿快马带着八百里加急文书从自己的茶寮门口过去。
茶寮前的木棚下面,有四个喝茶的客人在安安静静地坐着。每个人都把脖子缩在厚重的皮氅领子里,低垂着眉不作声。听了老姜头的自言自语,最靠近官道的一个汉子直起脖子,向十八盘下扫了两眼。然后,他重新缩回了脖子,捧着面前的茶杯一声不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