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怎么说?”徒小三道,“我觉着,这主意就够好的了。抗倭并非一地之事,年前你还没瞧见么,咱们这里刚太平了,闽地就遭了倭乱。要说这打仗啊,就怕一人一个主意。有一个领头羊就够了,倘闽地年前就叫章大人来管,说不管不会遭倭乱哪。”

“你也说了,抗倭并非一地之事,除了闽地容易被倭寇侵扰,苏地一样有倭寇上岸劫掠的。”林靖道,“要是我,便设苏、浙、闽三地联合大总督,权掌抗倭之事。不信你走着瞧,便是章总督能把浙闽两地管好,倭寇一准儿就往苏地去了。”

“你这话极在理的。”徒小三道,“可见出这主意的人与阿靖你比,还是略逊一筹的。”

“那不一定。”林靖道,“别看陈柒宝一向小家子气,能想出这样主意的人,绝不是陈柒宝这样的狭隘性子。我都能看到这其间的不足,三哥你略想一想也能想出来的,何况是想出这主意的人呢,思虑只会比我们更清楚的。若我所思不错,这人必然是想到了三地联合抗倭之事,只是,或是他提了这意见,陈柒宝未曾采纳,或是为了避嫌,他没提三地联合之事,只是先提了浙闽两地联合抗倭。”

联合搞倭之事,在徒小三看来,没什么难理解的。而且,徒小三认为,这是个绝好主意。但是,如今林靖这话,徒小三可是真有些不明白了,徒小三道,“你这话叫人不解,如何想到却不能提了,还避嫌,避什么嫌?”

“你这怎么都不明白,苏浙闽三地,这是多大的地盘儿,三地设一位大总督,这又是何等的权柄。就陈柒宝那小心眼儿,他能放心把三地军权交付一人?避嫌也就是避这个嫌!”林靖道,“别看你觉着联合抗倭是个好主意,可这浙闽总督之位,不是那么好接的。”

徒小三皱眉思量半晌,道,“这个我明白,浙闽总督权限虽大,责任也是巨大的。倘是能将倭匪收拾了,章总督自然是大功一见,倘是见不到成效,章总督怕要难辞其咎。”

“知其一,不知其二也。”林靖道,“你慢慢看吧。”

徒小三十分想问一问,林靖却是不肯再说了。

不过,章总督高升,浙地官员自然要过去请安祝贺。林靖又开始给徒小三准备贺礼,此次,他是要随徒小三一并去杭城的,毕竟,只要章总督诚心想抗倭,断然不会放着徒小三这两次对倭皆能全胜的军中之星不用的。

这样要紧的时候,林靖自然是要跟着一道去的。

还有,林靖想去打听一下,京城到底是个什么情形,章总督如何贪上了这么个大机遇大麻烦。林靖好奇的是,浙闽总督的事,是如何产生的。

有福和王大郎在县里收丝绸,林靖便随徒小三带着贺礼去了杭城。

总督府门庭若市。

徒小三的官阶,能送份礼进去就是不错的了,至于总督大人有没有时间见他,得看天意了。不过,据林靖推测,机会很大。果然,徒小三递了帖子进去,门房很快出来回话说,“总督大人说,今儿个是不得闲了,林副将不妨明儿下午再过来,总督大人那时得闲。”

徒小三笑,“有劳。”令侍从赏了门房银子,便与林靖一道去了徐将军那里,徐将领升了协领,待徒小三林靖二人极好,见他二人一并过来,竟亲自相迎,二人连忙一施礼,徒小三道,“这如何使得,将军折煞下官了。”

“这就外道了,咱们战场上的情分不比别的,过命交情,岂在意那些个俗理。”徐将军一面笑着,携二人到了书房,待侍从上了茶汤,徐将军方道,“我算着你们必要来杭城一趟的,如何,可去总督府请过安了?”

徒小三笑,“去了,只是总督大人事务忙,不得见。”

徐将军道,“这几天,总督大人极是繁忙,你大致也听说了,如今大人身兼浙闽二地军务,有不少闽地官员过来请安哪。”

“闽地也常闹倭患,如今总督大人正管这个,他们定也是急的。”徒小三道,“下官这次过来,也是想着,朝廷怕是要对倭匪动真格的了。”

“是啊,可算是等到这一日了。”徐将军道,“这些年,倭匪横行,江南百姓被他们祸祸的不轻啊。咱们算是赶上了。”

徒小三连忙起身表达志向,“愿听总督与将军差谴!”

徐将军摆摆手,笑,“坐吧,咱们自己人说话,何需这般客套。”又问徒小三,“你可有什么打算?”

徒小三当然有自己的打算,不过,他这人哪,天生一幅可靠面相,徒小三很实在地表示,“见着朝廷的邸报,我就想着,这抗倭可不正是咱们武人的行当么,就赶紧过来了。打算什么的,还真没想。”说着,他还搔了下头。

徐将军是个坦荡人,却也不傻,不由笑睨了林靖一眼,林靖道,“没来得及打算,这消息太突然了。原本我想着,总督大人三年任期已满,又有前番剿倭之功,应是会高升的。实未料到,总督大人如今竟成了浙闽总督,还要主持抗倭事宜。将军,咱们不是外人,当年以腹背相托。我们这回过来,也是想跟将军商量着,咱们并不是嫉贤妒能之人,想来总督大人对于抗倭之事亦有所打算。咱们都是浙地的将领,以后有什么事,我们远在海盐,不甚灵通,就得将军你多关照我们才好。”林靖明明白白的是想与徐将军结成同盟的。

徐将军一向认为徒小三林靖都是人中之雄,听得林靖这番话,哪里有不愿的。官场上,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好。何况,是徒小三林靖这样的朋友。徐将军道,“你这话说的,咱们都是朝廷的臣子,自然是听从总督大人的吩咐。咱们的交情,不比寻常,这话,你就是不说,倘杭城有什么事,我能不知会你们?”

林靖弯唇一笑,“我这人不会说话。不过,有将军这话,我算是把心搁肚子里去了。”

徐将军提点了二人一句,“明日若去总督大人那里,总督大人必然会问抗倭之事的,你们心里有个章程才好。”

徒小三道,“打仗无非就是兵将,上下齐心,这仗便好打。”

“是啊。”徐将军一叹,“只是,这话,说来容易,做来难哪。”

徐将军这话只说了一半,难在何处,却是未提。而是又打发人去了自己岳父纪将军的府上,中午徐将军设宴摆酒,待得晚上,徐将军带着徒林二人去了纪府,纪将军待徒小三亦很是亲近。朝廷都能让章总督掌浙闽军权,就为了抗倭,可见,朝廷这次抗倭的决心是极大的。如徒小三这样自抗倭之功中迅速升迁的武将,自然多的是人拉拢。徒小三与林靖商议过,他们根基浅,必然要投靠一位大员的。他们现下身在浙地,且,徐将军为人不错,不若便与徐将军结盟,如此起码能在浙地武官中有一席之地。

故而,这两场宴会皆是宾主尽欢。

待得第二日,徒小三过去总督府请安时,徒小三自然去见章总督,至于林靖,他这低到没品阶的文书,只有在待客的小厅里等着的份儿里。该待客小厅坐着的,一水儿都似林靖这样的,各官员的幕僚心腹之人。不过,林靖没坐多久,就有章总督的心腹何先生请了林靖过去说话。

何先生温言和煦,“原想昨儿就跟你说说话的,偏生事情太多,一时走不开,就拖到了今日。”

林靖笑道,“此次来杭城,能见先生,真是青之幸事。想是先生有事吩咐青。”

何先生就喜欢林靖这份知情识趣,何先生道,“并不是有事吩咐你,你是个聪明人,与外头那些个人不同。你当知晓,这浙闽总督之位,真真是个烫手山芋啊。阿青,你是辅助林副将(徒小三)两胜倭寇之人。我听说,就是徐协领手下将士们现下练的那个小三才阵,都是自你那里学来的。我看过此战阵后,当真是有眼无珠,竟险些误了你这样的大才。”说着起身竟对林靖行一礼,林靖连忙去扶何先生,连声道,“先生这样,实是折煞我了。”

“你虽年少,才干却远胜于我,达者为师,何来折煞之理。”何先生这几句话说的颇为郑重。

林靖摇头苦笑,“我这样的年纪,如何就能想出这样的战阵来。不怕先生笑话,这里头,有我一位师长之功。原是我少时看兵书,觉着三才阵乃大阵,用起来未免不便,虽有我的主意,亦有师长的指点,才有如今的小三才阵。”

何先生心下一动,不由问道,“不知阿青你那位师长在何处?我愿意亲自过去请教。”

林靖自然不能说出舒先生之名,他便道,“他并无妻儿亲眷,原是个云游四海之人,只是我少时得些机缘,他教了我几年书,如今,我也有许多年不曾见过他了。”

这样的鬼话一出,何先生信不信的,便不好再追问了。

何先生令人请林靖过来,主要是想问一问林靖在抗倭之事上有何打算。林靖一笑道,“倭国不过一蕞尔小国,在青看来,并无可惧之处。但以往,倭人数十,便可袭村,劫掠一县,何故?难道仅仅是百姓胆怯之故吗?何况,打仗难的,从来不是刀戈相对之时。决定战事胜负的,往往在战前。”

“这话有些意思,不过你还得细说说。”

林靖道,“要说浙闽大势,我说不好。不过,海盐两次抗倭之战,我倒是有些感触。第一次与倭寇交战,城中留有守兵三百,而且,城墙坚固,前来的倭寇只得百人,兵卒们还是吓得战战兢兢。但,这种怯意在守城的第二日就轻了许多,待到第三日,非但将士们憋足了心气打倭寇,就是城中百姓,也纷纷帮忙助战。待到出城迎战倭寇时,初时还只是官兵参战,到最后,全城百姓都奔了出来,把那百十个倭寇踩成了烂泥。可见,百姓们的胆怯不是不能战胜。第二次剿倭之战,之所以能胜,是因为我提前得来了消息,知道倭寇要来,所以,有所准备。有备而无患,就这样简单。”

何先生却是不好糊弄,道,“你如何得知消息的?还得知的那般确切?”

林靖一笑,“这也是跟倭寇学的,我到海盐后,打听了倭寇们惯用的伎俩。说来,许多战事,不是败给倭寇,而是坏在城里给倭寇送信的内鬼身上。倭寇可以用间,我一样可以用间。”

林靖说的简单,何先生却明白,林靖能打听出倭寇来犯的消息,这其间还不知用了多少心机手段。何先生感慨道,“当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林靖谦道,“我不过后生晚辈,可若无总督大人庇护,何能有后来那一场大胜呢。”

何先生心下一动,道,“如今正需阿青你这样的人才,总督大人听说你的才干,也极是喜欢。不知你可愿意来总督府任职?”何先生这就替章总督挖人才了。

林靖是真的服了何先生的心胸,同行是冤家,若是章总督拉拢他不足为奇,难得的是,这话是何先生主动提出来的。林靖想都未想,直接道,“总督与先生抬爱,青并非不识好歹之人,只是,主君与臣属,当如手足如夫妻,生死荣辱,皆当相随相伴。倘青来总督府任职,一则负林大哥之义,二则也有负先生的眼光了。”

要说林靖才干出众,这个何先生早便知晓,只是不晓得他这般出众罢了。如今听林靖这一席话,何先生就不只是看好林靖的才干了,连同林靖这个人的品性,何先生都是有几分认可了的。

何先生看林靖愈发顺眼,林靖却是有些遗憾,倒不是遗憾没留在总督府做官,笑话,林靖以前在关外称王称霸的人,他也看不上总督府的小官儿。林靖就是遗憾,白白了来了总督府一趟,关于浙闽总督到底是谁提议,完全没打听出来啊!

第 220 章

第220章

以往何先生只觉着林靖应该出身不错, 毕竟, 礼仪虽是可以训练的, 但从林靖的年纪,到他举手投足间的一些细微的习惯, 必是自小如此, 多年来形成习惯。

但, 如今一席相谈,何先生对林靖的看法大为改观。

倒不是以往觉着林靖哪里不好, 事实上, 就是以往, 何先生也认为林靖办事稳妥, 把官场中那一套人情往来玩儿的炉火纯青,别个不说, 就说徒小三几番往总督府走礼, 那礼备的,便较其他官员高出一截来。并不是价值高, 而是,合主人心意。

不过,能有这种手段的,机伶一些的就能办到。如各府大管事、内当家, 都是个中好手。

但是, 能对战阵做出化繁为简的变化,然后,辅佐一位就职未久的将领两次抗倭大胜, 这可不是小机伶能做到的事。

何先生对林靖评价,直接从年轻机伶的秀才,一跃成为了国士之才。

何先生对林靖出身的猜测,也由寻常官宦人家的公子,一跃成为了,必然出身显贵。

只是,何先生又有些想不通,倘林靖出身显贵,能叫他辅佐的,又是什么样的人物呢?可那林副将(徒小三),怎么看都是底层摸爬滚打起来的人物。

要说林靖出身只是中下品官宦门第,不,从林靖的一些细微举止,到林靖这样年纪就对军略有这样的见识,这绝不是寻常门第能养出来的人物。

何先生原只想自己见一见林靖的,结果,一番相谈下来,直接把林靖带到了章总督跟前。章总督不晓得何先生的用意,不过,何先生这样把人带来,自然有何先生的意思。章总督待林靖亦是温煦,主要是,刚刚与徒小三相谈,章总督认为,徒小三做事,一步一个脚印,是个踏实人。自练兵,到治兵,都很有自己一套,难得的是,话语间透出实在,是个可用之人。

对于既踏实又可用的下属,章总督总是很和煦的。

见到林靖,章总督笑道,“以往就听阿忧说起过李秀才,果然是斯文俊雅的出众人物。”想着林副将(徒小三)三十几岁,是个稳重人。这个李秀才有弱冠之年么,这细皮嫩肉的,这也忒小了些吧。会给章总督这种错觉,主要是,徒小三是个苦命娃,自小就要为一家子吃饱穿暖操心劳力,还杀过人,做过逃犯,干过黑社会,当过土匪,当然,也做过高官…这些年的经历,把徒小三历练的,一张脸格外老成、稳重、可靠。林靖就不同了,林靖自小娇养长大,虽然也杀过今上亲爹,逃出京城,但后来,林靖一到关外,很快占住脚,还在寒州城做了土皇帝…而且,人家天生面嫩…所以,徒小三与林靖这明明差不了几岁的人,在面相上就形成了比较大的年龄差距。

总督大人有赞,林靖不免谦虚了几句。

章总督还请林靖吃梨,指了指果碟的青梨道,“这是自西域过来的梨,别看瞧着好,比咱们这里的梨更甜些,刚叫你们林副将(徒小三)吃,他怪拘谨的,李秀才尝尝。”

林靖先道谢,就拿了个梨,咬了一口赞道,“果然好吃。西域那里别个不说,他们那里的水果,多是比咱们中土这里甜。”

章总督看他喜欢,心下高兴,笑道,“是啊,他们那里的葡萄、蜜瓜,味儿都极好。”

“对对。”林靖一幅得遇知音的模样,主要是,这大冬天的,当然,冬天也有水果吃,瓜果梨桃的,好生存着,总能存一部分到冬天的。不过,当地的瓜果梨桃林靖吃的多了,这西域的梨不常见,何况,这梨的确是入口清甜,又不会过分的甜,总的来说,甜度适中,很合林靖的口味儿。林靖就把这西域的水果统统赞了一通,还很遗憾地道,“现下,咱们这里人往西域去的也少,西域人来的也少,不然,他们那里的水果做的蜜饯、干果,也都好吃。如今不要说西域的水果,就是南边儿一些稀罕果子,也不多见了。”

章总督笑,“阿青你对吃食颇有心得啊。”

“不敢不敢,民以食为天嘛。”

章总督哈哈大笑,道,“我家里厨子也不错,只是,没做过关外的饮食,听说你们是从关外过来的。想吃什么,只管与我说,让他们试着做一做。”

林靖连忙道,“关外那地方,可远不比杭城,杭城可是天堂之地。以往在关外讨生活,那是没法子。后来觉着生计尚可,我就跟着大哥来杭城了。我倒喜欢杭城的菜色,上回大哥来杭城,回去时带了好几根笋子,就特鲜嫩好吃。”

章总督不过客气一句,还真没见过这在他跟前敢点菜的,章总督自己的亲孙子也没这胆量啊。章总督一笑,“好,叫他们添一道鲜笋。林副将爱吃什么?”又问徒小三。

徒小三道,“下官没什么挑食的。”

“我大哥爱吃肉,只要是肉,没有不喜欢的。”林靖补充一句。

章总督大概没见过林靖这样不客气的,难得不客气还不讨人厌,不禁又是一乐。其实,主要也是章总督六十岁的人了,他家长孙比林靖都要大上几岁,故而,见着年轻有为的青年,总是多两分喜欢的。而且,林靖虽则官小无品,但林靖这浑身的气派,还真是合章总督的眼缘儿。章总督笑道,“我看你二人,皆是一身的本领,不要说关外那样的荒僻之地,就是在江南繁华之所,也不多见的。况,你们又不是关外人,如何会去关外讨生活?”

林靖吃完一个梨,又拿了一个,咬一口道,“大人不是外人,不瞒大人,我是离家出走的。现在已是与家里一刀两断,再不来往的。”

徒小三感觉林靖要胡扯,不由看他一眼。章总督很想八卦一回,于是便道,“你们年轻人哪,年轻则气盛。等到了我这个年纪,想一想,人这一辈子,也就这一个家,这一双父母罢了。像阿青你,你这样出来,家里能不记挂?”对于林靖说与家中一刀两断之语,文官出身的章总督是不大赞同的。

“哎,我父母早就过逝了。我是跟着家里兄长过的,说来,我兄长对我也不错,只是,我二人脾性不同。有一年,我杀了个人,怕官府追究,便躲关外去了。后来,今上登基,天下大赦,我才回的关内。不过,家里已是不来往了。”林靖当当当一说,便是章总督、何先生自诩见多识广,也听得瞠目结舌,尤其林靖一面咔嚓咔嚓的啃着西梨过来的甜梨,一面轻描淡写的说“我杀了个人”,那种口气,好像在说“我吃了个梨”一般,直把人听傻了。

徒小三连忙道,“那事,那事着实怪不得阿青!”他很是欲言又止,林靖完全是为夏家姑娘报仇。那样的羞辱,不要说林靖,就是搁徒小三,也得把皇帝他爹给宰了!只是,这事却是不好对外人言的,林靖多要面子的人哪。于是,徒小三一幅很有苦衷的模样。

章总督原还想着,要不是什么大矛盾,他帮着调和一二啥的,结果,实未料到,李秀才(林靖)这么个斯斯文文的俊俏模样,却当真不是文弱书生那一派。

章总督不愧总督之尊,他听闻此事,虽有些惊讶,不过,亦是缓一缓口气,道,“我看阿青人品,也不是乱来之人。别个暂不提,你且好生在江南当差,我观你才干人品俱是不俗。还怕没有立功的机会么,待你功成名就,那些往事,也不会有人提的。”

林靖正色道,“我于功名之心已淡,唯愿实实在在的做些事情,不枉此生便于愿足矣。”

何先生笑,“阿青你闲云野鹤一般的人物。”

“先生你这夸得我,脸都要红了。”

章总督何先生想的是,约摸当初林靖杀的也不是寻常人,不然,看林靖这挺有出身的模样,才干亦很是不俗,定是家族着重培养的子弟,何以至于躲到关外去。当然,也有可能是家族原由。总而言之,这里头事情怕是不少,不过,人家林靖都直言曾杀了个人,再多的,饶是以章总督的八卦也不好打听了。

林靖这自揭身世,完全就是当初对徐副将的招术,结果,到章总督这里依旧适用。待得章总督留二人用饭,只要是得知此消息的,都明白,这姓林的(徒小三),怕是要受总督大人的重用了。

徒小三与林靖回了家,徒小三方说林靖,“你这嘴,虽然把身世略说一些,可让总督大人安心。随便编一个就好,何必说那些旧事。”

林靖道,“只有这样真中有假,假中有真,方能糊弄的过去。再者,事情过去就过去了,我都不在意,你也别啰嗦了。再给我拿个梨。”

徒小三递个甜梨给他,道,“这个梨就这么好吃?”总督大人叫他吃,他都没吃。

林靖道,“三哥,你就是太拘谨了。总督大人既然给,你就吃呗。你也尝尝,真的挺好吃。”林靖他们告辞时,总督大人很大方的送了林靖一篮子梨,装梨的也不是寻常的大篮子,而是个尺见方的小篮,那篮子编织精细,最上还覆了块鹅黄缎子,可见还不是普通的西域梨,必然是宫里赐下的。想着京城离江南这千里之遥,这梨就更精贵了。

不过,林靖也没拿这东西多金贵,他自小爱吃水果,这种西域梨年年都有。后来离开京城,才不得吃了。林靖命人洗了一盘子,当晚就吃了半篮子,徒小三生怕他那肠胃受不住,强把那半篮拿走,林靖才没再继续吃了。徒小三道,“剩下的明儿再吃,多好吃的东西也没这么个吃法儿。”又道,“你要是吃肉像吃水果这样,你这身子,早就养好了。”

林靖道,“我现在也是身强力壮的。”

徒小三哼了一声,“嗯,身强力壮的,赶紧,洗洗睡吧。”

就是躺下也睡不着,徒小三与林靖道,“听总督大人的意思,似是有让咱们扩招新兵的意思。”

林靖道,“按制,副将麾下满员是五千兵马。若能招足人马,咱们战力必然大有提升。既然咱们这里如此,看来许多未满员的兵营都要招兵马了。”

徒小三道,“咱们是头一批。”招兵马说的容易,做起来,先要钱里说话。兵械人马,样样要钱。所以,不可能立刻全部缺员的将领都同时招兵买马,必然要分批次来的。徒小三说海盐是第一批,林靖唇角一弯,头枕双臂,侧脸看徒小三一眼,道,“章总督还是想有一番作为的。”

“这是自然。”徒小三道,“我想着,明儿就去跟总督大人辞行,咱们回海盐,赶紧招兵马。不然,好兵都叫人招走了。”

林靖道,“在杭城一样可以招到好兵啊,咱们海盐才有多少人。”

徒小三亦颇是意动,说来,海盐因常有战事,人丁不是很旺。相较之下,杭城繁华,长眼的都能看到。不过,徒小三想了想,道,“这不好,杭城人虽多,可这城中,有纪将军、徐协领、还有卓大哥一干人等,咱们要是从这儿招兵,就忒显眼了。”

林靖原未将这一干人放在眼里,方有先前那话,徒小三一说,林靖道,“你说的是,我竟未虑到这个。那咱们就回去招兵马,不过,我看徐协领、老卓手下人马都是齐全的。你想招人,可光海盐能有多少人可招,总得在外招人马的。这样,这事儿走之前,我探听下何先生的意思,届时咱们也要辞一辞纪将军他们的,少不得要与他们打声招呼的。不好大咧咧的直接从杭城招人,也得允咱们着人来宣传一二吧 。”

“成。”

两人商量了一回招兵买马之事,此方睡了。

作者有话要说:PS:晚安~~~~~~~~~~~~~~~~~~~~~~~~~~~~~~~

第 221 章

第221章

林靖徒小三二人商量了一番, 既然在杭城的事情基本上办完了, 便准备打道回杭城。这一次去总督府辞行, 按理应是见不到章总督的,毕竟, 章总督日理万机, 不是谁想见就能见的。结果, 这一次竟然又见到了章总督。

徒小三道,“下官这就回海盐, 招兵训练。”

章总督点了点头, 道, “要抓紧时间, 你这次要招的都是新兵,不过, 这一年内, 便是新兵我也要看到成效的。”

徒小三正色道,“必不负大人信重!”

章总督又勉励了徒小三两句, 方打发他们去了。二人临走时,章总督还问林靖,“上次的梨,阿青可喜欢?”

林靖笑道, “第二天就吃完了。”

章总督一笑, 又送了林靖一篮梨。

待出了总督府,徒小三方与林靖道,“章总督怎么又送咱一篮子梨啊?”

林靖道, “约是看我爱吃。你要说你也爱吃,总督大人兴许得送咱两篮子。”

徒小三当真说不出这样不客气的话来。当然,这也是两人的定位不同。徒小三的定位就是实诚又能当差的中低品军官,在章总督面前必然要拘谨恭敬才好。林靖则不同,林靖的定位是才高八斗的幕僚,他都不想做官的人,自然有些名士的放达。

总之,白得一篮子西域甜梨,俩人都挺高兴。

此二人走后,章总督与何先生道,“还是想不起来。看李秀才说话这口气,当真不似没见过世面的。”那西域梨,都不是别人送礼送到章总督这里的,是陛下赏赐给他的,因要重用章总督,这梨也赏的大方,足给了章总督六篮子。要知道,寻常亲贵,能得一篮子,就不错了。章总督除了孝敬老娘,媳妇那里一人放了一篮子,给了何先生一篮子,剩下的,心腹官员们过来,章总督便请人尝一尝。那日见林靖很喜欢吃,且林靖生得面相嫩,章总督看他这年岁跟自己孙子似的,一时心软,就给了他一篮子。要知道,皇家赏赐,都有皇家赏赐的规格,像这梨吧,装梨的篮子编的精巧不说,上面还有块鹅黄缎子覆着。这年头,寻常人是不能用黄的。便是章总督那出身大族的媳妇,见着这装梨的篮子都要说一句“好生精致”,章总督老娘吃个皇帝陛下御赐的梨,都要念声佛,说声“唉哟,这可是大福气哟”,可人家林靖,完全不带客气的。至于这是不是贡品,仿佛在人家眼里,这就是个吃的梨而已。

章总督为宦多年,虽则是在外为一方大员,可到他这个身份地位的,于京中大族并不陌生。章总督便是连李青(林靖)可能改名换姓的事都想到了,想着,倘林靖出身京中大族,他便是没见过林靖,也当知道这家子豪门显第。一族之人,多是有些相似的,可看林靖这精致俊秀的相貌,章总督硬是没想到哪家大族子弟是以精致秀美出名的。

“谢家人倒多俊秀,只是,李秀才这相貌,并不似谢家人。”章总督道,“再者,谢家人现在多为文职,就是谢国公的嫡孙,也是走的文官路数。”

“孔家也是读书人家。”何先生心下一动,道,“会不会是林家人?”

章总督险些呛了茶,急急的咽下茶水,声音都压低了几分,道,“林国公倒是有个大名鼎鼎的弟弟,不过,先时江南之战,关外军悉数葬送在野人岭,林家那个狂人也没了下落。从没听说人有能从野人领出来的,林家因此陪进去了好几个子弟。这李秀才倘出身林家,就凭他那有仇必报的性子,今上亲爹都敢下手,那个高凡还能活?”

何先生想一想,也有道理。先不说林靖早于野人岭再没了消息,就是林靖的性情,何先生也不认为,他是能做小伏低的那一类。何先生一笑,“兴许是林家那个狂人的事给人的印象太深,不由便想起他来。”

林靖自己不晓得,他杀了陈柒宝亲爹后就离开了京城,并不知他在官场的名声非常了不得,以前人家都当他是林太后的亲侄子,林国公的亲弟弟,自从林靖杀了皇帝陛下他爹,官场中人提及他来,都是以“林家那个狂人”来称呼。

章总督之所以会再见徒林二人一面,主要是想再看看林靖的相貌,想着是不是能从林靖相貌推断出他的出身来历。结果,看着林靖那张脸,硬是想不起来。其实,章总督如果还记得当年进宫给林太后请安的时候林太后的相貌,章总督便不会怀疑何先生的推断了。林靖幼时养于宫闱,待得年长,林翊守孝回朝,林靖便搬回了国公府。因其身体不大好,故鲜少外出。不要说章总督这样只会定期回朝请安的朝廷封疆大吏,便是在京中,许多豪门显贵的子弟也没见过林靖呢。

偏生当年林太后执政时,章总督还是个中品官员,他回京述职时,便是有幸去慈恩宫向林太后请安,依章总督彼时的官位,哪里敢抬头看当朝太后娘娘的相貌呢。故而,何先生这最为靠谱的推测,就这么被章总督否决了。

说话徒林二人辞过总督府,自然要再辞一辞纪将军、徐协领、卓千户等人,徒小三同纪将军、徐协领说了回招兵之事,徒小三一幅实诚的有些不好意思的模样,道,“下官初去海盐时,招兵就有些艰难,这次再招兵,说不得要着人来杭城打扰大人了。”

林靖在一畔笑嘻嘻地,“我大哥先时还不好意思说呢,说徐将军定也要招兵,我们来杭城招,怕不好。”

徐协领大笑,“这有什么不好的,杭城数十万人,我能招几个,你又能招几个?只管过来招就是。你招了好兵,以后多立军功,才算不辜负咱们的交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