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最美的咖啡店之一坐落在塞纳河畔,蛇这里就可以看塞纳河的日出日落。

小姨看着我道:“安桀,你好像变得开心了一点。本来我还担心这次你回去又发生了那样的事会很难受。看到你这样,不管是什么原因,小姨安心很多。”

“我是见到你才开心的。”这是真话。

小姨笑了,“你见到我是会开心,但是,不同。”

我不明白不同在哪里。

放在咖啡圆桌上的手机亮了下来,我察看,是席郗辰的短信:“你过来吗?”

我回过去:“不来了。有事。”

小姨等我放下手机就问:“谁啊?朴铮吗?”

我想了想说:“小姨,席郗辰你还记得吗?”

“沈晴渝的外甥。”

“是。最近,我一直在想一件事情,你当年收到的那笔钱有没有可能是他寄来的?”过去那些绝处逢生的经历到头来如果都是他一手转变,那么,我最终该拿什么回报他?

小姨问:“他现在在法国?”

“嗯。”

“你刚才是在跟他发短信?”

“是。”

小姨轻叹了一口气,“安桀,我相信你,相信你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的每一件事。”我斟酌了一下措辞说:“不光那些钱。我因为室友自杀被扣留审查,小姨你当时在德国一时无法赶来,但那时确实有律师出面保释了我,他说是政府派来的法律援助,我以前不知道,后来多少明白法国政府不可能这么慷慨周到。还有,我被撞伤的那一次。”

小姨眉头开始锁起,神色中夹杂着一份凝重,“这席郗辰…六年前我只见过他几次,说实在的并不是好接近的人,事实上,如果要打比方的话,安桀你呢,只是表面上不喜欢他人接近,而他,却是冷漠到骨子里的。”

“小姨想说什么?”我低叹。

“安桀,你跟我唯一说过他的,是他让你有很长一段时间走不出阴影,每一次梦里惊醒过来都带着深深的负罪感。你以前恨他的不是吗?”

我望了眼咖啡杯里漂浮看的冰块。

“而你现在却想把一份恨变成一份爱了?”

我抬头对上小姨探究并且忧心的眼睛,“小姨…”

“虽然这席郗辰的为人我到现在都还不是很清楚,但是,安桀,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他并不适合你,他太复杂,是的,太复杂。如果你所说的一切,或者更多,真的是由他一手掌控的,那么,我只能说,他真的很厉害。”

席郗辰站在窗前,翻着那本我一直放在床头的法语词典。他穿着一套浅咖色休闲装,优雅的侧面被晚霞映照出了一层红晕,柔软的黑发覆在额际,遮去了眸光。

我陪小姨去酒店入住后回学校,想回来拿点换洗物和笔记本电脑再过去,结果一开宿舍门就看到了他。

我愣了好一会儿,直到他回头。

“我…室友呢?”

他把书放回我的床头,“她出去了。”他只简单地说了这么一句。“陪我出去走走好吗?”他过来拉起我的手,语调很温和却也不容拒绝,有的时候我觉得其实席郗辰比叶蔺更为霸道。

傍晚的校园一派宁静,天还没有全黑,那种越来越深的蓝色像极了天鹅绒的质感。周遭的罗马式建筑安静地伫立着,道路两边的路灯依次亮起,是那种暖暖的光,映照着与它们比肩而立、枯叶落尽的一排排椴树。“毕业后,我会去芬兰。”我想这件事我需要告诉他。

拉着我的手紧了紧。

我自顾自地说着:“你什么时候回中国?”

“你小姨也来法国了是吗?”席郗辰站定,伸出手将几丝落在我眼前的头发勾到耳后。

他与我之间的对话总是有些词不达意,闪烁其词,过了片刻我才说:“上午来的。”并没有问他为何会知道这件事,很多事情,似乎已经成了定律,他不说,我也不会去问。

“如果是简安桀的小姨,那么,我是不是应该去拜见一下?”

“…”

席郗辰轻笑,“跟我说话,每次都需要考虑了才能说吗?左脸。指尖滑过我的左脸。

我被那指上的冰凉激得一颤,脸撇开了。

就在这一瞬,我感觉到眼前的那只手停滞了下。再听他开口说竟是以往熟悉的语调:“我知道了。”

我的胸口忽然有些闷,想挣脱开他的手,他又不让,“你来找我有什么事?”此刻我只想说点什么来打破这种沉闷,我不喜欢未知。

“我来找你从来都不是为了什么事。”他语带苦楚,“我只是想见你而已。”

我看着他,不接话,事实上我也不知道这话该如何接了。

“你去芬兰,我回国,是不是要跟我两不相见了?”

他这话不知为何让我有点生气,我说那话只是为了告诉他我将来是怎么安排的。

我用力抽出手,刚转身,他就由身后将我用力抱住,“安桀,我们吵架了是吗?”

我一怔,为他的动作,更为他的话。

吵架.而不是冷嘲热讽。

揽在腰侧的手改而抓住了我的肩,他将我转身面对他,修长的手指捧起我的脸,吻轻轻印下,很温柔,像清风拂过水面,浅浅的碰触。对于接吻我向来是不喜欢的,事实上以前叶蔺的吻也只是让我不至于排斥而已,可是,每次席郗辰的吻却总是让我感到胸口异常的鼓噪,即使是这样的柔情似水。

我感觉到有风吹过脸颊,风里带着不知名的花香。

第九章 十二年,够吗

昨天的“吵架”最终应该算是和好了吧。我想。

“怎么了,心不在焉的?”

我缓过神来,笑道:“不,没什么。”

我跟小姨要去大宫看一场画展,因为时间还早,就坐在香榭丽舍大道街边的露天椅子上聊天,旁边是一位老先生,戴着一顶黑帽子,正低头看报纸。

“可你的表情告诉我不是没什么。”

我对小姨的“盘问”一向没办法,只能转移话题道:“看完画展,你还想去哪里?”

“怎么?不想陪小姨了?有约会?”我哭笑不得,“没有。没有约会。”

小姨叹了口气,拍了拍我放在膝盖上的手,“我昨晚上也想了很多,那人做了那么多,你不会无动于衷。”

我看着前方路面上的两只鸽子,“是。毕竟我也只是个平凡人 ”

“他可不见得是个平凡人。”

我侧头看小姨,“小姨,你真的不喜欢他。”这是一句肯定句。

“没有人会喜欢处处算计的人,就算他的出发点是好的,但这种人,如果哪天他对你没爱了,你该怎么办?”小姨最后还是严肃道,“安桀,你们是不是已经在一起了?小姨并不愿左右你的人生,但我还是要说,我并不赞成你跟他在一起。”

老实说,我自己也不知道跟他到底会走到哪一步。

小姨说的在一起,其实我们还只是在学着怎么在一起。可事情发展到今天这局面,是始料未及的。但是分开,好像也已经很难。

不是我已有多离不开他,而是对他残忍我已经做不出来。

但我并不想让小姨劳心费神,至少眼下我不想破坏她的兴致。最后我跟小姨说:“今天一整天我都陪您游巴黎。”

看完画展后去了巴黎几处具有代表性的景点,爱丽舍宫、协和广场、巴黎圣母院…小姨以前来巴黎都是来去匆匆,这次也算尽兴。

入夜回到酒店,小姨累得直接躺在床上了,感慨不得不服老。

因为睡觉还太早,我不想将时光辗转反侧地浪费在床上,于是跟小姨打了招呼就去楼下逛。

小姨住的酒店就在香榭丽舍大街附近,我慢慢地往凯旋门的方向走去,望到远处的埃菲尔铁塔,这座巴黎的标志建筑,刚造起来的时候法国人觉得它很难看,甚至还提议拆除它,后来却成了法国人无上的光荣。果然人、物的好与坏有时候是分背景、分时间段的。

我又想起席郗辰,他到底是好还是坏我无法下定论,但他对我的好我已否认不了。

我想着他,他就来了电话,这也真是神奇。

“你在哪里?”“快要走到凯旋门。”

“我去找你?”

“好。”

十分钟后,我站在凯旋门下,入夜后游客少了很多,我仰头欣赏着顶上的浮雕,不管来过几遍,这件经历了二百年风吹雨打依然精美绝伦的艺术品我还是看入了迷。我就这样兜兜转转看了几圈,直到我感到有人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我这边看,我才回头看去,是一名外国男子。

他笑着朝我走过来,友好而直接地跟我搭讪:“你好。”他说的是英语。

我回了法语的“你好”。

“你的声音很动听。”他的嘴角扬起,这次说的是法语。

“谢谢。”

“愿意跟我一起在这附近走走吗?”

正待我开口,肩膀上有一只手臂轻轻环上,有人从我身后将我搂住,然后是流利的英文:“抱歉,她只能由我陪。”

我侧头就看到那张英俊出色的脸,直觉说道:“这么快?”

席郗辰随后拉住我的手,五指滑入紧紧相握,“失陪。”他这话是对对面的外国人说的,很有礼。

他说完便拉着我往前走去。

“怎么了?”他的步子有点急躁,从容不再,看起来更像是在闹别扭。我有些摸不透。

“我现在看到别的人对你有跟我一样的想法我都受不了。”

“…”

席郗辰突然停步,静静地看着我,过了片刻他叹了一声说:“安桀,我爱你。“我顿了下,这是他第二次说“爱’,。上次我没有任何表示,这次我应了声

席郗辰眼中有笑意,随后将我拉进环中。我任由他搂抱着,巴黎是浪漫之都,随处可见拥抱拥吻的情侣,路人不会多看。

情侣吗?

我闻着他身上的味道,有种很久没有过的安心感,“席郗辰,要去见见我小姨吗?”

大概有五秒钟的时间,他的身体一动未动。

这是一种承诺,我会跟他试着走下去的承诺。

“小姨一定会生气…”愧疚的话被窒息的热吻吞没,也不知过了多久,他退开,将额头抵着我的,两人的气息都有些混乱。

我平息心中的波动,“以后在公众场合你能不要吻我吗?”即使这里这种行为司空见惯,我还是觉得不自在。但我得承认,最近我不自在的还是因为他的亲近。

我听到他低喃:“情难自禁。”

回到小姨的酒店已经快晚上八点。

“知道回来了。”坐在床尾看电视的小姨回眸一笑,但当她看到我身边的人时,表情凝固了。

“小姨,他是席郗辰。”

小姨站起来,“我没忘,不用介绍。”

我为难,走过去抓住她的手,有种道歉的意思。

小姨看着席郗辰,眼神中有着显而易见的不赞同,“年轻人,我给你机会,你现在离开,我不会多说什么。”

席郗辰只是淡然点头致意,便跨步进来。

“说起来,我也算是你的长辈。”小姨板起脸。

“是。”他微微一笑,“您是安桀的小姨,自然是我的长辈。”

我还是第一次听他用“您”。

“你应该知道,我不喜欢你。”

“您喜不喜欢,并不重要。”

小姨一愣,“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很冷漠狂妄?”

“不在少数。”

“为什么找上安桀?”

席郗辰转头看向我,眼中是只有我才看得懂的温柔,而这样的温柔竟让我有点坐立不安起来,“我去烧水泡茶。”

“胆小可不像你了,安桀。”小姨不让我走开。

我一滞,笑道:“小姨说笑。”

“林女士。”平淡的语调听不出丝毫情绪,“我不希望她为难,更不希望您让她为难。”

“怎么?开始教训起我来了?”

席郗辰面无表情,“安桀爱戴的长辈,我势必尊重。”

“如果我不是安桀爱戴的长辈,你会怎么对我?既然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我也不隐瞒了,这两天我让国内的朋友找人查过你,这事安桀并不知道。我想说,年轻人,你的事迹可丰富了,我活到这把年纪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年轻有为’的人。”

席郗辰看了我一眼,“林女士,有什么问题您可以直接问我,不必如此费心。”

“怎么,紧张了?放心,你应该知道以你的才干外界能查到的也就这么一点。”

“你想知道什么?”

“跟聪明人讲话就是轻松。我不管你怎么走到今天这一步,我也不管你有多富有,多有水平有能力,我只想知道你接近安桀的目的是什么,别跟我说是爱。”

“那么,”冷沉的嗓音多了几分轻柔,“迷恋呢,这理由可以接受吗?”

小姨顿了顿,回头看向我,我只笑笑,但紧张感已从心底泛起。

“十二年,够吗?”

不知,竟是这么久,十二年吗…

小姨冷冷一笑,“沉默寡言?外界对你的评论似乎有所出入,你觉得我会相信这些浮夸的言辞?”

“你的相信与否对我来说无关紧要。”

小姨冷哼道:“听你这话你还是相中了我家安桀十年八载了,为什么现在才说?”小姨的话有点严厉了,“尤其安桀在外受苦的这几年里,你怎么没来找她?明着来。”

“拓展事业。”席郗辰的眼眸波澜不惊,看向我:“她出国时,我刚接手父母的企业,底下一团乱,而简震林还未失势,我要确保自己有足够的能力保护她,才敢站在她面前。”

点到即止的几句话,却让小姨震惊得一时无法言语。我亦然

“你还真是伟大,还帮安桀报复简家?”

席郗辰温柔的眼神依然紧锁着我,“她不会想报复别人所以我并没有多做什么,简震林一直太过贪心,贪得无厌,失势只是时间的间题 。我只不过是静观其变。”

并没有多做什么而不是并没做什么。我忍不住哭笑,听他讲话真的需要花心思听。

但不管他做了些什么,我竟觉得自己都不会再去质疑他了。

“小姨怕是要生气好久了。”我送席郗辰到酒店楼下,按了电梯,又忍不住回头望了眼关上的房门。席郗辰牵起我的手,十指交缠,有些小动作他惯做,“生气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