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保的文章在两榜进士余子澄看来尚有许多不足,不过依着善保的年纪,已是颇为难得。满人向来重武轻文,似善保这样用心苦读的已是奇葩。

“今儿阴天,元澈就不要用功了。”君保刚下朝,官帽最脱,官袍未换,打帘进去,果然余子澄在房里看书,不由笑劝一句,“别把眼睛看伤了。”

“大哥回来了。”余子澄放下手里的文稿,起身相迎。

“嗯?听说你在检查那小子的功课么?怎么听到我回来,他就跑了。”因天寒,君保官服外面套着朝廷赏的黑狐狸毛的裘衣,他年纪尚轻,相貌堂堂,眼中含笑望着余子澄。

余子澄让座,笑道,“许是会闻味儿呢,佳保刚背完书,前脚刚踏出我这院门,大哥你后脚就进来。”

余子澄的侍妾冯氏沏了茶端进来,君保笑,“还真有些渴了。”呷一口,惊道,“香,清而不淡,好茶。你又从哪儿淘换来的好茶?”

“善保送来的。”余子澄笑着慢品,“说是从外头得的,只得了两小罐,分了一罐给我。”

“嘿!这小子,有了好东西不孝敬我,倒给你。”君保笑骂一句,问道,“对了,我叫善保将他近日功课拿些来给你瞧,如何了?”

“说来也是一桩巧事,如今咸安宫教习吴省兰,正是我的同乡,在家乡中也薄有才名,举人出身,”吴子澄取了善保的课业,“以善保的年纪,文中虽用词稚嫩,不过胜在立意新颖,见解精辟,内容详实,苦读几年大有可为。”

君保笑着挺了挺脊背,“这么说,能中举?”

“大哥。”余子澄失笑,“这我可不敢打包票,每年多少学子赴考者,名额就那么多,有人,年纪轻轻便能得中。有人呢,苦读多年,皓首穷经,到老犹是白身。苏老泉都说‘莫道登科易,老夫如登天;莫道登科难,小儿如拾芥。’照善保的程度,过几年,如果运气够好,中举有望。”

君保食指无意识的敲击着膝盖,抱怨着,“你这不是跟没说一样。”

“我的大哥,难道当年你打仗时,兵马未动,就知胜负了?”余子澄笑,侧眼看向君保,“大哥望侄成龙的心也太迫切了。我刚写了副斗方,给大哥瞧瞧。”

君保摆手笑道,“你知道我只会耍刀弄棒,夸不到点子上,你可别嫌弃大哥粗鲁。”

余子澄取来,徐徐展开,“哪里,大哥的眼光向来独到。”余子澄是文人,很有些文人脾气,有一次写了字给君保瞧,君保反复瞧了又瞧,憋了半天来了句,“这写字的纸不错啊。”气得余子澄三天没理会君保,自此再不与君保说文解字。

“嗯,澄澈斋,这要贴外头一目了然就知道是元澈你的屋子。”君保实在头疼,胡乱赞道,“字写得也精神,亮堂。咦,还有香味儿,这是怎么来的?”

余子澄略有得意,轻咳一声,将斗方收好,施施然道,“善保送了我一方松烟古墨,这墨兑了水研出墨汁,天然便带了一股冷香,你看刚那几个字,亮如泼漆,与以往比格外亮堂,嗯?”

君保一拍青头皮,挠了挠,叹道,“这真是天生的,你瞧善保,天生就会办事儿,讨人喜欢。福保佳保还混沌着呢。”

“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余子澄笑得不以为然,“善保这种手段,也是生活历练出来的。福保被善保护着,佳保在您的羽翼下长大,难免有几分天真。”

君保大咧咧的叉开腿坐着,一口气将茶喝光,笑道,“树大自直,这倒不用急。有善保一个,已经是祖坟上冒青烟了,岂能个个儿都如所愿。”

余子澄重又坐下,一面为君保续茶,一面道,“大哥向来不喜读书,怎么倒着急让善保科举了?他现在在咸安宫念书,日后考个生员补笔帖式,一样升迁。”

君保端着茶盏笑看余子澄,别有深意,低头抿一口茶,“元澈猜不到。”

余子澄笑,“小弟跟在大哥身边多年,也听说皇上爱才。”

“是啊,爱才。”君保笑,这屋子收拾的暖和,索性起身将个头的裘衣脱了,“我如今的官位,是战场上一刀一枪拼出来的,于政务上平平。再者,已经起调回京,家里还有这帮小的,我再上战场的可能性不高了,官位也就如此。”

“大哥可不像说这样颓丧话的人哪。”余子澄笑。

“这是实话。”君保笑中透出武人特有的直爽,“我是个直肠子,元澈你孤傲无尘,看不中善保的城府吧?”

余子澄被人道破,也不尴尬,“叫大哥说着了,我总有几分担忧。”

“善保给你送茶送墨的,瞧你喜欢着呢?”君保嘀咕,余子澄一把年纪竟然窘了一下,没好气道,“我有这么容易被收买?”

“嗯,过两年你再跟我说这句话吧。”君保笑,手一抬在余子澄的手背上安抚的拍了拍,“这是一种才能啊,元澈。你有才,却不肯为权贵折腰,辞官归隐;我呢,身为武将如今做文官的事,我虽能看清这里头的门道,不过,跟御前的几位大人比起来,粗鄙直接,不入圣目。善保却不一样,他书念的好,为人圆融,颇有诚府,善于隐忍。你不入朝,因当今圣上喜欢诗词唱和,翰林那帮子人得瑟的什么似的。”

君保颇有几分不屑,“我不是说你,你是做实事的。我虽瞧不上那些书呆子们,不过也得承认圣上喜欢念书人。朝中阿桂大人就是科举出身,正经进士,备受重用。上界科举的小状元王杰,也在御前草诏,官儿不大,人人敬三分。”

“善保他们兄弟三人,福保佳保都不是念书的材料,日后必是武官,可你要知道武官很少留在京城。若外放,朝中就得有人。”君保摩挲着拇指上的玉扳指,若有所思,“我们父祖熬了几代人才有个三等轻车都尉的世爵,不比著姓大族。姻亲也无太显贵的人,到我这儿熬到兵部侍郎,已是侥天之幸,平日里多亏元澈你帮衬。”

余子澄道,“大哥这样说就外道了。”

君保笑,“外道什么,咱们兄弟多少年,我才把心里话跟你说。这官场,你也踩进了半只脚,里头的龌龊都清楚,不往上爬就等着被踩死。我已是如此,就得为他们兄弟考虑。善保长袖善舞,八面玲珑,这是为官的基本要求,既然念书好,若能考中进士,他又年轻,皇上也要多看几眼,不愁日后不显达。福保佳保也就有了照应,不然,他们两个的性子若出去做官,我还真放不下心。”

“你说我着急,能不急么?二十岁中举,跟三十岁中举,完全是两码事。”

“这,这万一不中呢?”余子澄还是“未虑胜,先虑败”,给算盘珠子拨得啪啪响的君保提个醒儿。

君保一脸自然,“不中也无妨,考笔帖式,我好歹是兵部侍郎,就让他进兵部,我照看着,有几年也就出息了。对了,元澈,你有空教教善保写诗做词。”

“哪儿来得空闲?”余子澄道,“白天他得去咸安宫,下午回家给你带着练弓箭,一直到吃晚饭,晚上给佳保讲功课。”

“哦,我去跟善保说让他晚上过来,佳保念不念的又不用考状元,让他白天继续跟你念。”

君保有事从不拖到第二日,吃过饭就跟善保提了。

善保略为吃惊,笑道,“二叔,我晚上从来不看书的。”

“为啥?”人不都说寒窗苦读么?这么不上进。

“晚上看书伤眼睛么。白天都念一天,也累了,晚上休息。”善保摸摸佳保光溜溜的额头,“给佳保念念圣贤书,跟讲故事似的,玩儿着就过去了。”

君保搓搓手,有几分期待,“善保,你有没有想过考科举?”

“嗯,我跟余先生说了,明年去试试考秀才。先生说我文章尚有不足,应该有五成把握,不过也不是现在考,明年的事儿呢,我先练着呗。”善保剥了个桔子递给雪丫。

“谢大哥哥。”

丫环奉上茶来,君保也没啥喝茶的心情,“既然还有不足,就该多用功。我听衙门里的员外郎刘华讲,他家儿子每天不读书到午夜,那灯是不会熄的。那个古人,不是家里穷,弄包萤火虫也要借火读呢?还有个凿穿人家的墙壁偷光也要念书,你瞧,为了念书,这种缺德事也干了,可见人家刻苦。”

雪丫先笑了,“阿玛,您说的是‘萤囊映雪’‘凿壁偷光’的故事吧?”

“对,我家闺女真是有学问。”君保夸了一句,对善保道,“咱家没困难到叫你逮萤火虫的地步儿,怕伤眼睛,多点几根蜡烛。你既然想下场,就要做最好的准备。这考试,跟打仗一个道理,厉兵秣马,才能打胜仗。你就先劳累这几个月,等中了秀才再接着教佳保。”

佳保马上苦巴了脸,善保捧起茶到君保跟前,弯着眼睛笑,“二叔,您就放心吧,余先生说有五成把握,那我至少有八成。念书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儿,先人都说‘若有恒,何必三更睡五更起’,这不是和尚念经,不是时间越长就越好,关键得用心。侄儿知道您的心,会加倍用心的。您让我晚上看书,我就会休息不好,进而影响第二天的精神,这样念书也就没以往有效率,本来一个时辰能背下来的文章可能就要花两个时辰。兵法上最忌疲兵强攻,累了就休息,劳逸相合么,您说是不是呢?”

君保听懵了,“我就让你晚上念书,你这么多废话推托什么?”

“二叔,我这不是跟您商量么,晚上有空,咱们一家人说说笑笑多好。”善保坐在椅中,弹了弹衣袖,手一抿袖子上堆起的衣褶,“二叔放心,我有分寸,没把握我就不会下场。您就等着听我的好消息吧。”

善保说得信誓旦旦,君保犹疑,“元澈说这可没准儿呢?我叫你多用功,也是多几分把握的意思。”

“人跟人不一样,苏洵都说了对他难如登天,对他儿子苏轼苏澈就简单的好像弯腰拔起地上的小草。”善保天生一张可靠的脸,说话时直视对方的眼睛,里面自信满满。

“真是念书人,说的话都一样。”君保腹诽一句,善保说到这地步,他也不能再多说什么,只得再叮嘱一番罢了,心里到底担心。把小的们撵去善保院子里玩儿,对妻子报怨,“哼,瞧着乖巧,天生有老主意。不听老人言,吃亏再眼前。等他落榜,再不能这么由着他。”

董鄂氏笑,“偏你这么爱操心,我看善保做事周详,念书也差不到哪儿去,放心吧。佳保在学着说国语跟蒙语呢,善保愿意带着小兄弟们玩儿,是好事。连闺女晚上也常过去,本来善保白天上学,我就担心他们兄弟姐妹的生疏,不想这孩子如此懂事。如今阖家和睦,你就别总念叨了,科举什么的,到时补笔帖式一样入仕。”

“妇人之见。”君保忽然意识到跑了题,自言自语,“我是想跟他说作诗的事儿呢。”

 23、福康安的倒霉婚事 ...

过年比上学都累,这是善保最深刻的体会。

在现代,一家人在饭店吃团圆饭,热闹一晚上就是。其余亲戚朋友,打个电话问侯一番,何其轻松。

在这个年头儿,善保堂兄弟三个跟着君保到处拜年,差点把脖子嗑断,头嗑出血来。

旗人多礼,又讲究族居,一大家子全住一块儿。

这一走动,善保才知道,某保这个名子在钮祜禄家族实在是常见的令人发指。

其次还有外公他他拉家,河道总督不愧是大清第一肥差,嘉谟很大方的给了善保福保每人一个大红包。

一直热闹到正月十五,才算过完了年。

善保素来最周到,年前连咸安宫的几位先生家都送了年礼,并不丰厚,贵在有心。年后,带着两个弟弟去拜年,先让佳保混个脸熟。

倒是福康安这个年过得颇是堵心,富察夫人从和敬公主那里打听出了福康安的指婚对象:御史索绰罗家的女孩儿。

傅恒点头,“索绰罗氏也是著姓大族,名门贵女。”最后一句纯粹是为了安抚福康安,福康安好强,两个哥哥,一个娶了郡主一个尚了公主,傅恒生怕福康安会多想,不满意女方家势婚前生出嫌隙。

福康安倒无此顾虑,齐大非偶,娶公主体面,瞧他二哥过得叫什么日子,跟老婆睡觉还得等着老婆宣召,纳个妾都战战兢兢,窝囊都能窝囊死。他想了又想,索绰罗这个姓氏在旗人里太常见了,一时对不上号,“倒没留意过这位御史大人。”

“说起索绰罗御史的父亲,你肯定就知道了,”傅恒拈须一笑,“吏部尚书索绰罗.英良。他为人干练,圣上也几次嘉许。”

福康安的辫子差点竖起来,吼了一嗓子,“吏部尚书索绰罗.英良的孙女?”

傅恒瞪向福康安,“你给我小声点儿!”

“不行不行,”福康安倒吸口冷气,连声道,“他家女孩儿不成,那不是小毒妇么?”

“放肆!”傅恒朝北一抱拳,正色道,“这是万岁爷的恩典,你少乍呼,没你说话的份儿!”

福康安怨念横生,苦着脸道,“阿玛,您去打听打听,他家那是什么门风哪?谁敢娶他家的女儿,不是找着断子绝孙么?”

傅恒眉毛将要竖起来,眼瞅就要发作,富察夫人忙劝和着,“老三,你从哪儿听来的闲话,可不许乱说,关乎女儿家的名誉呢?”

“我哪里是乱说,善保,上次来咱家的咸安宫的同窗,额娘,你还记得他吧?”

“嗯,挺漂亮乖巧的孩子。”

“学识也不错,你就该多跟这样的少年交往。”傅恒对善保的印象极佳。

“以前我不是跟额娘说过,虐待他们兄弟的继母么?毕竟是善保的家事,没给他往外说的道理。”福康安有几分为难,还是说了,“他阿哥娶的继母就是索绰罗家的女儿,吏部尚书英良的二女儿。您想想,他家这是什么家风。娶了这等毒妇,儿子以后连妾都不敢纳了,真有庶子庶女还不得给她毒死啊。”

福康安说得富察氏心惊肉跳,“真是?你不会搞错了吧?”

“哪里会错。善保阿玛去逝后,善保那会儿才九岁,他弟弟六岁,继母把善保阿玛留下的东西卖的卖,搬的搬,全都弄回了娘家,自个儿也拍屁股回了娘家。我是亲眼见的,那会儿善保病得死去活来,家里连吃的都没有,屋里就一张床,一条案,一板凳,可怜至极。后来是钮祜禄家的族长替他出面,索绰罗家才还了五个庄子给善保。如今善保的叔叔回了京城,索绰罗家瞧着自个儿女儿做的事实在没脸,怕善保叔叔不罢休,方将以往善保家的东西又还了回去。”福康安苦口婆心的劝母亲,“额娘,这媳妇不论出身容貌,起码不能是这样性情吧。您想,亲姑侄,能差多少?我一想要娶个这种的女人就混身打颤。真娶了来,咱家就永无宁日了!”

富察夫人直念佛,“真的?”

“额娘,儿子还打哪儿编来糊弄您不成?这毕竟是别人家的事,我又不是老婆舌头,没给人到处乱传的理。”福康安急得额头冒汗,“不信,您去打听打听,不少人都知道。谁不说索绰罗府干这事儿没脸呢,欺负孤苦无依的兄弟俩。他们女儿虽是填房,也是正妻,您说善保兄弟这还是嫡子呢,就敢下黑手。这种毒蛇进门,咱们一家子喝口水都得小心。”

富察夫人忙拿了帕子给儿子擦汗,哄道,“别急,容额娘想个法儿,这事儿不能直接说。”

富察夫人跟傅恒商议了半宿,支着头说,“兴许万岁爷也是给蒙蔽了。我听老三说就心惊肉跳,真不敢相信,世上还有这样的妇人。”

傅恒缄默着,抿抿薄唇,“明儿先跟大公主提一声,问问大公主可有什么主意没?”

傅恒是个老实人,若是容貌家世方面的问题,他一准儿叫儿子忍了,不承想,事关品性,怎么琢磨也不能娶这么个儿媳进门哪。

乾隆是个要面子的人,他的确是偏爱福康安,当着人家的面撂下话,定给人家指个好的。没想到一朝不慎,知人知面不知心…尽管和敬说得隐讳,朝隆也不是傻子,着人一查自然水落石出。

偏这事儿还不是能拿到面儿上说的,乾隆帝忍得心肝疼儿,也不管年不年的,寻了个由头劈头盖脸给索绰罗.英良好一顿痛斥,降三级留用。

回到后宫都在咬牙切齿,解语花令妃小心的端了盏燕窝羹伺候着,嫩如削葱的指尖儿力度适中的按在帝王的肩颈,暗香盈袖,乾隆忍不住牵了令妃的粉袖闻了一闻,笑道,“什么味儿,真香。”

“是前儿臣妾表姐进宫来送的香料,臣妾闻着还清雅。”令妃轻笑,“皇上尝尝这燕窝,臣妾看着她们熬的。”

乾隆吃了几调羹,一丢银匙,长长的叹口气,“朕一番好心,差点办成坏事。”

“有什么不顺心的,说出来,心里总能痛快些。”令妃柔声道,“皇上也说了是好心,就别在生气为难自个儿了。”

乾隆犹带愤愤,“福康安的婚事,不大妥。”

令妃美目流转,“臣妾在老佛爷跟前儿伺候,见过几位宫外的格格,眉目都极端丽,瞧着规矩也不差。”

“哼,光看能看出什么?”乾隆冷笑。

“也是,谁进宫来不是把最好的一面儿露出来呢。”令妃顺应圣意附和着,继续道,“真正在外头如何也要两说。按臣妾的愚见,既然外头的信不过,咱们宫里的女孩儿如何?”粉嫩嫩的唇角噙着笑,宫里待嫁的七格格是令妃所出,转眼也到了大婚的年纪,富察家的显贵,令妃再没有不知道的。女儿若能嫁入富察家,不仅不用远到蒙古吃沙子,更兼得福康安生得风度翩翩,一表人才,深得乾隆喜爱。

乾隆看向令妃,“你是说尚主?”

“福康安自小养在宫里,皇上待他跟半个儿子似的。”令妃淡淡一笑,“咱们宫里的女孩儿,教养、规矩、学识、眼界儿,都是上好的。界时您招他为婿,正好叫您一声皇阿玛呢。天下也没有比尚主再大的恩典了,岂不是两全?”

乾隆没说话,半晌摇头,“不妥,福灵安尚郡主,福隆安赐婚和嘉,朕拢共才几个女儿,都嫁到他家不成?”乾隆自己先笑了,“罢罢,再说吧。福康安年纪也不是很大。”

乾隆一念之间,导致福康安没能在选秀之年娶上媳妇,仍得接着打光棍儿。

四月初,乾隆便奉太后公主妃子领着一帮子大臣去了承德避暑山庄,福康安做为御前侍卫,随驾。

福康安特意来跟善保告别,自作多情了一番,“别太想我,重阳应该能回来,我家都菊花酒,到时一块儿喝酒赏花。”

考个秀才都要经过县试、府试、院试。

善保倒没太多埋怨,他早就想试试,反正考不中秀才,拿银子打点打点买个监生的资格,照样可以参加第二年的乡试,去考举人。

不过,他仍然准备的很充分。考官的年纪、资历、平日传出文章的风格都做了很详尽的调查。

余子澄无奈,“以不变应万变,多在文章上下功夫。”

吴省兰倒是帮了大忙,他在京中多年,认识的人不少。善保才十三,真能考中秀才,他这做先生脸上也光彩,撸起袖子给善保开了不少小灶。

董鄂氏主要给善保准备考试用的东西,笔墨砚自然不用说,还要带上饭食,才二月份,天正冷呢。冷风朔气的,可带什么呢?派管家出去打听。

善保倒是没想太多,他本就不是娇惯的性子,何况原先受过不少苦,虽然在考场一呆就是五天,幸在天冷,身上也没馊。

从考场熬出来的时候,在一群蓬头垢面的叔叔级人物中间,善保犹是临风玉树。

一路考到五月份,善保才在榜单上确定秀才的身份。

这三个月,君保同员外郎刘华确定了一种革命友谊,刘华的儿子也在考秀才,得了榜单先跟君保分享,担心的人都在上面,刘华长吁一口气,放下心来,“恭喜大人。”

君保笑,“同喜同喜。”一落衙着紧回家,善保也是刚从吴省兰家回来,叔侄俩在大门口碰头,君保问,“去瞧吴教习了?”

“是。”善保脸上带着浅笑。

君保摸他的头,喜色难抑,“考得不赖,明年乡试,再加把劲儿。可去过元澈那里了?”

“先去的余先生那里。”

君保满意的点头,叔侄二人一并往内宅去,瞧善保并不十分欣喜,不由问,“觉得名次低了?”

“哦,不是,就一个秀才,又不是举人进士,欢喜也欢喜的。”

“嗯,有出息,就该这么想。”君保“咳”了一声,抿抿唇角,善保觉好笑,眼睛弯了弯道,“侄儿先去换了衣裳,再过来给叔叔婶婶请安。”

君保自无不允,拐脚进了院门儿,董鄂氏在屋里听到动静站起来,迎出门外,笑道,“老爷知道了吧?善保中了!”

“知道了。”君保由妻子伺候着去了官帽,换下官袍,一身宽松的竹青色夹袍着身,轻快舒坦的坐在炕上,背靠着引枕,方一脸淡定的道,“一个秀才,再考不中岂不白念这十来年的书。现在你就喜笑颜开,待善保中了举人、进士,你可如何呢?”

“唉哟,我的老爷,说得轻巧,一个秀才,从老祖宗开始算,咱家统共也只出过这么一个秀才。”董鄂氏说笑着,“善保也不知道随了谁,当年大哥表姐可都没这样伶俐。”

“说起来,我先去给大哥上柱香,也告诉他这好消息。”君保跳下炕趿上鞋往外走,走得急着,差点没门槛绊个跟头。

董鄂氏几步上前扶住丈夫,又气又笑,嗔道,“我的老爷诶,一个秀才而已,莫急莫急。”

24、余先生的当头棒喝 ...

考中了秀才,善保仍像往常去咸安宫念书。

吴省兰问他道,“不知你运气是好是坏,明年正好是乡试之年,你可愿下场一试?你如今还小,再待三年也使得。”担心善保轻折了锐气,失了自信。

善保倒无所谓,这考试对他而言,除了时间长了些,其他也没有不适应的。再者,如果按照历史的发展,他早晚都会发迹,跟中不中举并无太大关系,他只要随波逐流就好。

“左右无事,学生倒想下场试试。”善保不过是给自己找点儿事儿干,“先生觉得呢?”

吴省兰欣慰道,“你能这样想很好。这一二年,字也练得有模有样,还得坚持。余元澈一手魏楷很有些名气,这字啊,就是人的脸面,什么时候都不能丢下。”见善保恭敬的聆听,吴省兰一指下首的椅子,“坐吧。”

善保谢过座,吴省兰温声道,“我也替你想过了,你要考举人,当专注于八股,这学里以后不要每日来,我给你留下功课,隔一日交一次,我与你批改讲解就可以了。”

善保自咸安宫出来,便先回了家。如今佳保也考了进去,有福保照看,兄弟二人相互扶持,他也不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