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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公子身体天生有虚症,这几日大雪,怕是出门受严寒,感染了热症。”

  医师来了一批,又走了一批,话都差不多,说裴观烛天生体虚,感染了热症,之后,夏蒹也不让小厮出门去请那些医师过来了。

  雪一天比一天大,夏蒹每天坐在床榻边,在昏暗的屋子里看着外面大雪好似碎纸片一般从天上掉落下来,小厮们白天趁着雪渐小将雪铲出去,没过一会儿,大雪便又堆积而落。

  裴观烛自从那日昏迷之后,便再也没醒过来,就连他父亲前往金陵,裴观烛都没来得及去送他一程。

  他醒不过来,证明饭也吃不下去,早几日身上养出来的肉一点点掉下去,他面孔变得清瘦,又成了只有骨相撑着的模样,躺在床榻上,苍白的面孔就好似夏蒹幼时看电影看到过的那些好看的僵尸一样。

  夏蒹被自己的想法逗乐了,接着帮他擦胳膊。

  第二日,大雪渐小。

  小厮过来告诉她,宫中的贵妃娘娘很想要见裴观烛,马车正等在门口。

  “去通告一声,人昏着呢,哪儿都去不了。”

  夏蒹站在台阶上说,小厮站在台阶下头,闻言支支吾吾,半晌也不走。

  夏蒹叹了口气,“我去说吧,你把帘子撩下来,别让寒风进去。”

  “是,少夫人。”

  夏蒹从木凳上拽了厚实衣裳胡乱披在身上,雪成了一粒粒的小穗子落下来,夏蒹小步出去,果然见门口停着宫中的马车。

  宦官见到夏蒹,忙小步过来垂着脑袋给她请安问好。

  “麻烦公公过来一趟,”夏蒹说话,白气直往外冒,“晚明受风寒了,压根就起不来床,现下昏迷不醒,哪哪也去不了。”

  这小宦官闻言,也没多纠缠,只道贵妃娘娘想念他,既然此次来不了,那就等下回再来接他。

  夏蒹点头,笑着看人回到马车里,马车疾驰而去,激起路上一片雪沫子。

  夏蒹呼出口气,转头回去。

  外头冷,出来这一会儿,夏蒹的手指头就冻僵了,她一路小跑,待即将上台阶时,忽然感觉到哪里不对劲。

  夏蒹微顿,猛地撩开门帘。

  寒风进去,夏蒹瞪起眼,跨过门槛,转身将门帘盖得严严实实。

  “你来做什么?”夏蒹问的是坐在裴观烛床榻边的裴云锦。

  “嫂嫂好呀,”裴云锦像是根本看不见她面上的表情一般,笑着和她打招呼,他脸上全都是伤,还有难看的棕色未愈的淤青散着,“听说这几日长兄一直病着,我过来看看。”

  他转过头,看着床榻上闭目躺着的裴观烛,“长兄病得好严重啊,有几日起不来了?若不是有医师告诉我,我都不知道长兄病得如此严重,嫂嫂你也是,怎么都不告诉我一声呀?”

  “没这么严重,”夏蒹感觉一阵头重脚轻,“他体虚,受了风寒,着凉需要静养,你也快些出去吧,不要一会儿风寒染到你的身上。”

  “这样啊,”裴云锦道,他笑着,“原来是这样啊。”

  裴云锦坐着,和裴观烛六分像的凤眸定定看着她,他有双棕色的眼仁儿,看上去便透出一股狡黠的感觉。

  而不是像裴观烛。

  裴观烛的眼睛,时常会给她一种干净到了极致,但那种干净,并非无知,而是好似被锁在动物园中的野兽,眼瞳漆黑,透着非人一般的纯粹。

  但裴云锦的不一样。

  裴云锦的眼睛,是“人”的眼睛,透着精明和算计,有着人的情绪。

  但其实,他这样或许才是最好的。

  夏蒹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永远站在裴观烛这条线上,永远,但这并不表示,她没有正常人类的三观,正相反,夏蒹一直紧紧抓着自己在现代社会所拥有的知识与人格不放手,杀人是裴观烛的事情,她不妄加置评,她没这个权力,只是,她不能将这一切看待为“正常”。

  做了就是做了,无关因果,做了就是做了。

  陈夫人因裴观烛而疯,也因裴观烛而死。

  而裴云锦,他也一定知道。

  夏蒹看着他站起身,叹了口气,“云锦。”

  裴云锦微顿,他个子只比她高一点,很多时候,夏蒹都觉得他过分像个女孩,他转过头,皱紧眉浑身防备盯着她,“做什么?”

  “你等我一下,”夏蒹道,小步过去梳妆台下的柜子里,拿出一盒玉石小罐回来,她面上带着浅笑,“你拿着这个吧,云锦,挺漂亮的脸,不要之后留下疤了。”

  裴云锦背光站着,定定看着她。

  好半晌,裴云锦才紧紧抿住唇,视线里是近乎一瞬溢出来的憎恨,他一声不吭,转头便走。

  风雪进来,又被落下来的门帘挡住。

  夏蒹攥着手中的玉石小罐,坐回到裴观烛床榻边的椅子上。

  夜很快深了。

  夏蒹躺着,夜里迷糊间,夏蒹睁开眼睛想要下床如厕,胳膊刚撑起身,便觉出异样。

  她转过头。

  少年睁着眼,躺在她旁边。

  “晚明?”

  夏蒹看着他,感觉自己好像在做梦。

  “嗯。”

  他好些天没说话了,声音都泛着哑,听到她的声音,微微转头看过来。

  “你什么时候醒过来的?”夏蒹紧紧攥着自己的手,指尖扣进手掌里,一切都是真的。

  “不知道,”他看着她,眼神很浅,“夏蒹,你走吧。”

  “什么?”

  “你走吧。”

  “你在说什么啊?”

  “我要死了,我感觉到了,”他说,“云锦不会放过我的,你走吧。”

第114章 大雪封山

  夏蒹感觉脑袋里有什么东西,轰的一声炸了开来。

  床幔里漆黑。

  但夏蒹能看清少年面庞的轮廓,他五官渡上一片清冷月色,漆黑的眼珠晃似再也没了精神,只落下来看着她,眸底渡上浅浅月色。

  这不禁让她想起了裴观烛曾说过的天人五衰。

  “晚明——”

  “走吧,”他看着她,面无表情,像是面上肌肉甚至牵扯不出笑来了,他整个人都没力气了,是被这一身将死的肉体拖的没了力气,“我会去找你的,不论你人在何处,我都一定会找到你的。”

  夏蒹深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弯下腰,揽住裴观烛冰凉的手,“晚明,你肯定比我更知道你自己身体如今的状况,我知道命是从你身体里一点一点流失的,”夏蒹说到这里,都感觉心像是被一块巨大的石头压着,“但如今……如今便已经到极限了吗?”

  “还没有呢,”他像是想笑,却只牵了牵唇角,漆黑的眼珠痴痴地看着她,像是生怕一眨眼,她人便会就此从眼前消失,“还没有吧,夏蒹。”

  “那你为何——”

  “因为我确实没力气对付云锦了,被他杀了,也算是还他一命,夏蒹也是这样想的吧?”

  “什么……?”夏蒹微微迟疑,看着他的眼睛,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为何裴观烛会醒过来和她说这个,为何裴观烛会感觉到裴云锦不会放过他。

  因为裴观烛在睡梦中也听见了他们所有人的动静。

  自然,他也听到了她赠送给裴云锦药膏的话,聪明如他,一听便知她是心中有愧。

  “晚明,我可从来没想要让你一命还一命,要扯起因果还不一定谁欠谁的多,我知道做了就是做了,但若是你想还,我会和你留在这里一起还,我走什么?又为何要走?”

  裴观烛看着她。

  “我不想还,”裴观烛说,声音轻又淡,好似如今若刮来一阵风,都能把他的声音吹散了,“与我有何干?我只是不想——”

  他声音越来越小,眼皮一点点下来,像是又困了。

  夏蒹凑近了他,听见少年的声音散在她耳边。

  “只是,我不想因自己做的事而让夏蒹心怀愧疚,”他微微停顿,“哪怕只有一点,都不想。”

  “走吧,我会追上你的,不论你去往何处,我都会追上你的,”他眼皮惺忪,漆黑的眼珠看着她的脸,“走吧,夏蒹,多多少少,也听听我的话吧,快走吧,去寻前往青云的……你的那两位友人,云锦不会去追你的,他杀我就足够,走吧,夏蒹……”

  话落。

  夏蒹看着裴观烛闭上了眼睛,重新睡了过去。

  他被这具即将死去的身体拖累着,夏蒹看着他的睡颜,指尖轻轻抚摸过少年阖上的眼皮。

  “我哪里都不去,晚明,”夏蒹抱着他,脸靠在他心口上,听着裴观烛的心跳声,声音恍若轻叹,“我一直和你在一起。”

  ……

  之后的日子。

  哪怕是夏蒹有所迟钝,也渐渐感觉出了有些不对劲。

  府上的小厮越来越少了。

  就连平日里,她想要寻个人出门找医师来,都要好半晌才有小厮跑到她们门口。

  夏蒹坐在屋子里写信。

  雪越下越大,饭送来的一日比一日晚,夏蒹干脆端了食盒,自己去主堂取饭食。

  府上红灯笼还没取下来。

  夏蒹隔着大雪漫漫,看见裴云锦穿着一身白衣服,坐在屋里一个人喝粥。

  四目相对,裴云锦泛着青与棕的面孔上浮起一个怪异的笑。

  夏蒹看他半晌,对他轻点了下头。

  裴云锦面上的笑登时消失,整张脸都变得僵硬。

  “嫂嫂作甚要把我当个人看?”裴云锦死死盯着她进来,“我不是你们眼里的畜生么?!回我的应是要作甚?!就是来埋汰我的吧!”

  夏蒹没理他,绕过八仙桌,忽然停住脚步。

  “没人把你当畜生。”她说,眼睛看都没看他,提着食盒往里面小厨房去。

  “听闻贵妃去金陵音山明塔给长兄求平安去了,”裴云锦的声音响在身后,“好大的排场啊嫂嫂,他这一病,人们都心疼碎了。”

  夏蒹猛地回过头,哪怕极力压制,她也控制不住自己面上一瞬压抑不住的惊愕表情。

  贵妃去了金陵音山明塔。

  柳若藤跟许致在她们成婚第二日便前往了青云。

  裴玉成也去了金陵修缮被烧毁的金陵裴府。

  “你也去为他求个平安吧,嫂嫂,”裴云锦看着她,像是被她面上表情逗笑了,“我招小厮送你上京师最有名的庙宇,你去一趟吧。”

  “我不去,云锦,我哪都不去。”

  夏蒹深深吸进一口气,没再看裴云锦的脸,转头盛了需要的饭食放进食盒,抬步便走。

  她听见身后传来杯盏破碎声。

  夏蒹越走越快,上了台阶,掀开门帘,屋内地龙烧的极旺,夏蒹将食盒往梳妆台上一放,指尖发颤的手一下扯过桌上未写完的信件。

  这是寄给贵妃的“求救信”。

  她太知道娴昌有多心系裴观烛,说严重一些,裴观烛可能就是娴昌的命。

  但也是因如此心系,贵妃听闻裴观烛一连缠绵病榻数日,竟然决定在这样的寒风大雪之际,远赴求身体康健最为灵验的金陵音山明塔。

  夏蒹直接将信给撕了,对上摇晃的烛火,看着宣纸在她手中燃烧成灰烬,她开了食盒,大口吃饭,又费力气给裴观烛喂了粥水。

  接着,她坐在椅子上眼巴巴等着屋外夜色降临。

  那个时候,将会是府上人最少的时候。

  夏蒹在椅子上坐了一个下午,但却一点都不觉得无聊,直到清浅的黄昏从阴闷的云层之中褪去,天空泛起青黑,檐角的红色灯笼被冬风吹得摇摇晃晃,夏蒹看着,看着雪花好似撕碎的纸片一般从抹黑的天上掉下来,她看一眼墙角的沙漏,浑身发颤撑着桌子坐起身,从衣柜里找上最厚的衣服给自己和裴观烛换上。

  少年像是一个人偶。

  但夏蒹知道裴观烛能听见,也能感觉得到。

  “我带你逃命,裴观烛,咱们永远都在一块儿。”

  夏蒹用他的红色发带给他绑好了长发,少年如今清瘦的身子被她用厚重衣服包裹的里三层外三层,夏蒹从来没有哪一刻像这样庆幸过她当初的兑换是天生神力,她轻而易举的背起裴观烛,少年墨发用红色发带系着,摇摇晃晃的坠在腰后,夏蒹就这样背着他,直接掀开了门帘踏进院子里深层的雪里。

  她没想到这个雪会这么厚。

  远比看上去的要厚的多的多。

  府上下人越来越少,平日里送饭的都没有,自然也没人再来扫雪,京师裴府的下人本身也更向着裴云锦,大抵是因为裴云锦才是在京师长大的,夏蒹感觉自己像是走进一片深且重的海里,每当走一步,便有东西拖着她的腿,夏蒹把裴观烛往上托了托,先去偏院随便找了把旧斧头拖在手里,继续往前走。

  雪迷住了她的眼。

  风让她听不到任何声音。

  夏蒹决定去青云寻找柳若藤跟许致。

  裴观烛是个大傻子,是个疯子。

  他根本就没有想过她不会抛下他的这个选项,从没有想过。

  并非是他认为她自私。

  夏蒹知道,是他永远不相信有人会选择不抛下他。

  夏蒹背着他,一步一步出了大门门槛,她吓了一跳,因为没想到这个时候了,竟然还有守门会在外面。

  守门见了她,“哎”的一声就要过来,夏蒹嗬进一口气,天生神力让她单手背着裴观烛都没问题,夏蒹另一只手直接提起手里的斧头,对准了守门小厮。

  “让我走,不让我走我现在就一刀劈死你。”

  少女喘着粗气,每说一句话,便有白雾从她嘴里出来,她脸冻得一片通红,浑身都在发颤,连带着斧刃都泛起细微的颤抖,她单手驮着一个穿着厚重衣物的人,本该看着便如孩童过家家,偏偏她颤抖的瞳孔里,眼神带着决绝与狠,“我再说一遍,让不让我走!”

  另一个守门小厮过来,骂骂咧咧直接要来抢她手上的斧头,她身子一顿,尖叫着挣脱回斧头,用斧背对着那人的头就是狠狠一下!

  人应声倒地。

  激起一片雪沫子。

  雪沫落到她脸上,发上,她眼里带起泪,声音颤的越来越厉害了,瞳仁儿死死盯着他,“让不让我走?”

  “走……你走……”

  夏蒹端起斧头,背起裴观烛就往前跑。

  完了。

  她真是个笨蛋,白痴。

  夏蒹从来没这么恨过自己的仁善。

  泪流了满脸,她被自己笨的快要崩溃,几乎是哭着往前跑。

  完了。

  她为什么当时不把那两个人全都杀了?

  就算不杀,砸晕也行啊?

  她就这样放任那个人醒着,活着,去给裴云锦通风报信吗?

  为什么她就这么怕。

  为什么?

  哪怕是如今这样责怪着自己。

  她的手也依旧止不住发颤。

  “夏蒹,不要哭。”

  少年的声音从后传过来。

  被寒风带着,夏蒹感受到他亲吻了一下自己的耳廓,在她耳边的声音轻到晃似虚弱的孩童梦呓,偏偏夏蒹又足以捕捉。

  是裴观烛。

  夏蒹感觉自己都快疯了,她的哭声止不住,她背着裴观烛往前方的风雪里去。

  “把我放下来,自己走吧,好不好?”

  她不说话。

  “夏蒹,不要哭,把我放下来吧,自己走吧。”

  “你烦不烦人!烦不烦人!”夏蒹在风雪里喊,泪流了她满脸,她觉得整张脸都冻冰了,“我把你放下来做什么?!我为什么要把你放下来?!为什么就一次也不承认我有多担心你?!我让你一个人在那个屋子里被裴云锦掐死然后回去我的世界里吃香的喝辣的吗?!你还要让我怎么办?!裴观烛你说你要让我怎么办你才能承认我有多担心你?!你要是想死!那你自己去死吧!找个我不知道的时候!找个让我永远也不知道的时候你去死!别他妈让我用眼睛看见用耳朵听见!只要是让我知道你会死!哪怕你在天边我也要把你给救回来!这是那么难承认的事情吗?!我对你担心!我爱你!这对你而言是那么难承认!难接受的事情吗?!”

  身后的人不说话了。

  夏蒹不知道,裴观烛是不是又睡着了。

  但她根本没空去理会了。

  因为她听到有人在很远很远的身后,喊她的名字了。

  不能这样下去。

  但夏蒹根本寻不到马匹,这样的大雪天,马匹也根本行走不了。

  她靠着自己的双腿,身后的那群人,想必也是靠着自己的双腿。

  夏蒹听不到声音了。

  但她看见有箭朝她们飞过来,却射偏了,落到夏蒹身畔不远处的位置。

  她一步一步往前,拼命地往前跑,踩着厚重几乎快埋没半条小腿的积雪。

  “站住饶你不死!”

  夏蒹终于隐隐听见从身后传来的声音了。

  “去云山间,夏蒹,云山间是我赠予你的宅子,那里的仆人都是忠仆,去云山间。”

  夏蒹认识云山间,在京师郊外,她有了方向,大步大步朝前走去。

  不停有箭落下来,裴观烛像是在身后长了眼睛,偶尔会告诉她一声往左,还是往右,箭射偏了一次又一次,夏蒹感觉裴观烛抱着她的脖子,一下下,若孩童一般紧紧蹭着。

  云山间在京师背靠深山之地。

  夏蒹通过裴观烛的话,绕着远路,很快她就听不见身后那群人的吵嚷声了。

  “把我放到云山间,夏蒹就走吧,好不好?”

  “不好。”

  夏蒹就知道他又打的这个主意,她背着裴观烛,哪怕是天生神力,走这样的雪路也呼哧带喘,夏蒹感觉自己就快要累死了,还要听着身后裴观烛一句句蛊惑她把他放下来。

  但夏蒹听着他的“蛊惑”,却只觉得荒唐又可笑。

  “裴观烛,如果调转一下,你是我,而我是你,你会怎么样?”

  “什么?”

  “我是问,你也会选择背着我走吗?”

  “不会。”

  夏蒹微顿,禁不住停下脚步,心脏因他清浅的话语一瞬落空至冰凉的谷底。

  “我不会让你受到这样的风寒,”少年的声音很轻,“这样的困境,除非是我要死了,否则我永生也不会让你承受,永生也不会,夏蒹。”

  “我给你我最好的一切,你应该平安开心的享福,我盼望你比世上所有人都要幸福,”他说,“所以,把我放下来吧,夏蒹,把我放下来,自己走吧,我求求你,好不好?”

  我求求你。

  这句话像一块石头重重砸进夏蒹心里,但夏蒹不听,她一句话也不回了,抬步往前继续走。

  她这一路近乎拖着步子行走,在雪地上留下深深地,只能用天上雪来抹平的印记。

  风雪渐大。

  夏蒹深深喘着粗气,步子像是灌满了铅,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直到循着裴观烛的指挥,远远看见云山间在风雪之中的影子,夏蒹心仿佛一下坠入谷底。

  一群人等在云山间门口。

  太远,夏蒹看不清他们身上穿的衣服,但能明显感觉到那群人并非良善之辈,一个个身体强悍,皮肤粗黑,显然不是裴府粗奴,倒像是刀尖舔血的土匪。

  为首的便是裴云锦,他的头四处张望着,隔着风雪,裴云锦转过头,一下子便与体力不支的夏蒹对上视线。

  夏蒹听不见他们的声音。

  只能看见裴云锦张嘴说了什么,食指猛地指向他们的位置!

  夏蒹转头就背着裴观烛往后跑,却因积雪过大,转头便控制不住往地上摔去。

  “啊!”

  夏蒹尖叫一声,扶稳了裴观烛,几步站定了身子,她记得云山间是有后门的,夏蒹往云山间的后门赶,只要进去云山间,便有忠仆会护着他们,这起码能让她喘口气,这是裴观烛给她的宅院,不用想,云山间里的忠仆肯定也各个有长处傍身。

  夏蒹踩着积雪,云山间四面积雪明显刚扫过,夏蒹走路都轻松了些,她呼哧带喘跑到后门,脚步刚要绕过去,便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

  不对劲。

  这个口音。

  “快点跑,夏蒹,快跑。”

  夏蒹还没反应过来,便听到裴观烛的声音,她转头便往后山的方向跑。

  “他们往后山跑了!”

  “快追!”

  从前院大门跟在他们身后的人对后院大门的人喊道,夏蒹脚步匆匆,根本想也不敢再想,抬步便往后山林中跑去。

  大雪掩盖了树木。

  身后,夏蒹能听到风雪声,卷着一句又一句威胁的话语。

  他们让她站住。

  夏蒹抬起沉重的步子,一步又一步拼了命的往前“跑”。

  他们让她把人放下。

  夏蒹背着裴观烛,生怕他会一不小心从她后背掉下去。

  她在往上跑。

  夏蒹感觉到了。

  汗早已打湿了她满头发丝,打湿她的衣领,在这样的大雪纷飞天,夏蒹满脸通红,眼神像狼一样锐利,她一只手拎着斧头,背着裴观烛往前方跑去。

第115章 无边雪蜿蜒

  “放我下来吧。”

  “……哈!哈!咳!”

  “夏蒹,放我下来吧。”

  一声又一声咳嗽,她被风雪呛到了。

  裴观烛松开手,都能感觉到她紧紧箍着他腰的手。

  他看着她在雪地辉映里的侧脸。

  忍不住,紧紧抱住了少女的脖颈。

  夏蒹在往上跑。

  但往上跑,也意味着她终将会跑到死路。

  而后山的森林,早已经因大雪没有了可藏身之地。

  夏蒹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

  她听到身后人不断咒骂,祈求着能有人听到她心里的求助,最终,夏蒹跑到了头,跑到了后山峭崖边。

  “他们跑到头儿了!快追啊!”

  吵嚷声卷着风雪过来,夏蒹睁着眼睛,看着一群人上了山,明显是土匪扮相,一个个身强体壮,此时也早已经累得喘不上气了。

  裴云锦是被一个土匪背着上来的。

  土匪将他放下来,裴云锦扯过一把木制弯月弓,搭箭直直对准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