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知道他是我姐姐的亲生骨肉!你简直不正常!你不是因为镜奴头脑聪明!不和姐姐一样都是痴傻这件事大失所望吗!你不是说镜奴的身上有你的血所以肮脏吗!你疯了!姐姐只能有一个啊!”
“不是啊!你怎么不听我的话呢!你知道吗,上一次,秋棠又在发疯的时候,她用烛火烫伤了镜奴,虽然我不喜欢镜奴,但镜奴也是我的孩子,我找不到办法便寻找了一个铁笼子,就是那种,用来装狮虎的铁笼。”
“你竟敢把我姐姐关进铁笼里?!”
“我本来是想这样的!你也知道秋棠她对我的话言听计从,我告诉她如果头晕,要到笼子里去,她在我的面也照做了,但是!她却把镜奴关进了笼子里去!你知道吗!你知道我回来看到镜奴被关在笼子里的时候,那个孩子的眼睛,和当年我第一次看见秋棠的时候一模一样,什么都没有,就像!就像镜子一样!这个世上都不会有那么干净的东西了!果然!果然秋棠就是我的宝物!她能想到这样的方法!果然就该让她带着镜奴!只有在她的身边镜奴才能一直干净!”
“你疯了!”
“我说的是真的!我告诉你你不要再用这种眼神看我!明明你自己也差不多!说什么想要陪伴姐姐其实只是喜欢镜奴罢了!”
“你疯了!”
“那你能说不是吗!你就是从秋棠的身上得救了,所以才一直想要跟在秋棠身边!不管这里的人闲言碎语也不管秋棠会因为你这个罪魁祸首越来越不正常!说白了秋棠的不正常明明就是你一手造成的!”
“我……!”
“你才是罪魁祸首!”
“我……我是罪魁祸首?”
“是啊!明明你才是害秋棠变成如今这样的罪魁祸首!”
“我是……罪魁祸首……明明我只是想……一直陪伴姐姐而已……”
“你才是罪魁祸首!你是害的秋棠消失的罪魁祸首!如今的秋棠已经不是秋棠了!都是你害得!”
“我……”
“你这种人,就应该为秋棠陪葬,全都是你的原因!明明你也只是喜欢镜奴罢了!”
“镜奴……”
她猛地跑了出去,身上繁复的锦衣在月色下泛着光。
……
像是从少女的身上,偷走了她最珍贵的宝物一般。
裴观烛指尖挑着那根,尚且带着体温的项链挂绳,面带笑容将项链戴到自己的脖子上,又低下身,将挂绳戴在不停呓语的少女脖颈之上。
一样的水晶光泽。
他一只手攥着自己颈项上垂落而下的黑色水晶,一只手攥着夏蒹胸口上的,一模一样,没有丝毫差别。
屋内檀香味未散。
裴观烛以帕掩鼻,低垂着眼皮看着在梦中挣扎的少女,她还在呼喊。
“原来是这样。”
他垂下眼,端起自己颈项上的黑水晶坠子,到自己苍白的手心里。
“系统。”
话落,四下一片静谧。
裴观烛微微歪过头,轻轻“啊”了一声。
如此想来,夏蒹也提到过,她们大多是用头脑思考来沟通。
裴观烛闭上眼睛。
四面一片漆黑。
【系统。】
嘴唇一开一合,却无声无息,不知自何处,一声极为古怪,从未听过的声音,不知用何种乐器演奏而出的声音回应了他。
系统:【叮咚,检测到绑定宿主角色信息已变,检测到绑定宿主角色信息已变,正在生成中……生成完毕……】
【与宿主绑定角色裴观烛,你怎么会拿走宿主的东西?】
一段毫无情绪的声音,这个声音很奇怪,不像是人会发出的。
【这个问题,您很好奇吗?】
【当然。】
【她将这个当做礼物赠予我,我们心意相通了,所以我戴出来玩玩。】
【绑定角色裴观烛,你在说谎。】
【是啊,你怎么会知道?】裴观烛玩着手中的黑水晶石,【此物在我的手中,你联系不到夏蒹,对吧?不然你也不会一开始便问我为何拿走夏蒹的东西,宿主,就是夏蒹吧?无法与夏蒹对话的你,是如何知道我正在说谎话的呢?】
很久,没人说话。
裴观烛好心情的把玩着黑水晶石,明明才被戳穿,面上的笑容却好似世间最幸福的人。
【因为我们了解你的一切,绑定角色裴观烛,你不用装什么小白兔,你是个什么人我们比谁都要清楚。】
【夏蒹说你是想要拯救我的神灵,但我觉得并不是,你好像不太喜欢我。】
【没有人会喜欢一个天生反社会人格,心理变态,杀人狂,如果不是你受读者欢迎,我们才不会想要救你这种货色。】
【哈哈哈哈哈,这样啊。】裴观烛用帕子捂住嘴,尽量不让笑声泄露出来。
【你笑什么?】系统扁平,不似人类的声音里,竟然添杂着厌嫌的恼怒。
【我笑,你不喜我,还要救活我,真是可悲,】裴观烛手捏着黑水晶,对上明亮的月色,【我确实是偷偷从夏蒹身上摘下来的这个坠子,她并不知情。】
【那个没用的东西。】
【你再说一个字,我就把你摔碎。】裴观烛站起来,高高举起手中的黑水晶坠子。
【不要!】
系统惊慌失措的声音近乎刺破耳膜。
【啊,看来这个黑水晶,有可能是你的身体,也有可能是你身体最重要的一部分,摔碎了会让你元气大伤啊。】
系统听着他分析自己,恨恨不已,【绑定角色裴观烛!你到底要做什么!】
【夏蒹之后会离开我吗?】裴观烛站在床榻边,眼睛盯着地面。
【不是废话吗,肯定会啊,她可是地球人。】
【在什么时候离开?】
【马上了,这本书主角走完了结局,你还活着,她就能回去了。】
【什么意思?】裴观烛皱起眉,【什么结局?】
【哈,因为这个世界,是一本书啊,是一个书中的世界,你懂了吗?但你不是主角,只是个炮灰!主角另有其人咯!】
系统的声音,好似他不是主角这一点可以伤害他自尊心一样。
【这样啊,原来此世界是一本书,】裴观烛微微弯起眼角,【那么,夏蒹便是来这个世界救我的神灵。】
【神经病……你怎么回事,怎么比我了解的还要疯啊。】
【我想要,和我的神灵一起死,只要是她活一天,我便要活一天,谁都不可以偷跑,你来告诉我,我如何与她永生永世都在一起。】
【你们怎么可能一直在一起?】
【我砸了哦。】裴观烛高高举起手。
【不要!】
系统尖叫一声,【我说!我说!呜呜呜我说!但是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啊!她是地球人!完成任务之后都要回去的!】
【这样,】少年垂下眼,复又抬起眼,【在此世界,我死了,她便一定会死,是吗?】
【当然。】
【那若是我现在自杀,她之后还会回去地球么?】
【会,】系统道,【因为如今剧情已经过大半,虽她肯定会有地方回不去,因为任务半成功,所以我们会收取她部分作为代价,也就是说,额,她会变成一个残疾人,一个傻子。】
【不行!】
裴观烛好像被吓了一跳,【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不可以就不可以……你喊什么啊,真是个疯子……吓我一跳。】
【我,我将这世界的所有人都杀掉,可以吗?】
【你说什么?】系统像是傻了。
【我说,我将这世界的人全都杀掉,让这个世界,再也没有结局,让这个世界坏掉,可以留住她吗?】
【当然不可以!如果是那样的话我们会自动判定宿主任务结束!】
【来来回回都不可以!来来回回都不行!我要如何!你说我要如何是好!】
【你……你爱怎么办就怎么办!】
【她现在在做什么?】裴观烛忽然问。
【在做梦。】
【梦?】裴观烛道,【和我说,一五一十地说,但敢对我说一句谎言,我便一句不吭将你砸碎。】
【你……你……】系统好似敢怒不敢言,但又深深知道,在裴观烛的面前绝对不能说谎言,他也是真的什么都干得出来,哪怕伤敌一千自毁八百,【她在做的梦,是你的过往之梦。】
【这是何意?】
【就是,她会身临其境,到你幼年的各个时期中去,在那里了解你,认识你,】系统的声音越来越小,【我说了你会不喜欢宿主吗?】
【不喜欢?】裴观烛皱起眉,不耐烦第一次从他面上显现,【真是患了疯症吧你。】
系统:……
【我们不可能不喜欢彼此,与我而言,我为夏蒹而生,夏蒹理所应当也为我而生,】少年的眉眼之间,戾气横生,【她如今便到我幼时的世界了吗?她有自我意识吗?】
【说起这个,】系统冷啧一声,【宿主身体太弱,魂魄都是散的被我们抓回来了,一般正常人都可以在那个世界活动,虽有所限制,但也能做些想要做的,知道更多的消息,但宿主的身体太弱,哪怕寄居他人肉体,也会被压迫,导致只能用耳朵听他人谈话,一直都不能做什么。】
【这样。】
裴观烛低垂下眼睫,长发一缕缕掉下来,看不清他的脸,【我可以进去吗?】
他的声音,一瞬间显得极为宁静。
【你?按理说,宿主和其绑定对象都可以进去,毕竟也只有你和她可以与我对话。】
【我如今可以进去么?】
【如今不行,需要等机会。】
【何时?】
【不知道,只有触发到了一些事情的时候,才能有共梦的情况出现。】
裴观烛紧紧皱起眉,复又弯唇笑开。
【如何触发?】
【绑定角色裴观烛,你为何这样想要进到那个世界里?】
【我?只是想要看看以前的自己而已,我很怀念,如果可以看到的话。】
系统半信半疑的,【触发点一般都比较玄学,像是宿主就是近几日偶然听见,或者拿了娴昌贵妃摸过的东西,她便触发了共梦,你若是想要触发共梦,也需要像这样试试,但如今只剩下一个还是两个共梦模式了,你要撞到的几率会特别低。】
系统说话的方式有些古怪,裴观烛一个字一个字在心底背下来,反应了一会才弯唇笑开,【好啊,我知道了。】
他抬起脸,将手上的黑水晶挂绳装进自己的口袋里。
【绑定角色裴观烛!你为什么还不将我物归原主!】
【还没到时候啊,】裴观烛面上表情仁善,【不要和我耍任何小聪明,虽然不知你真身,但你有够蠢的。】
他轻轻哼笑了两声,将挂绳直接丢进了口袋里,去对面开了窗。
檀香味四散开来,秋夜的寒风进来,他身上穿的很少,这里没有那些讨厌的灯笼,细雨微微,裴观烛的手往前伸,雨水溅湿了他的手掌心。
“与心……与心……”
床榻上,少女梦呓声不止。
她做着的梦,是他的过往,那些肮脏的,见不得人的过往。
但裴观烛却弯起唇角,轻轻笑了起来。
第二日,裴观烛带夏蒹前往星文间算卦象。
第104章 相伴永生
雨还在下,大抵下完这场秋雨,京师的天气就会彻底变冷。
夏蒹身上披着裴观烛给她找出来的长衫,手里捏着吃了一半的豆沙包递过去。
“好。”
裴观烛应声,指尖捋着耳畔垂落下来的头发,低下头咬走了她指尖端着的半个豆沙包。
夏蒹看他吃完了,才继续拿下一个。
裴观烛又瘦了。
得亏了他有一副极好的骨相,但哪怕骨相在这里,身子也瘦的好似随时都将羽化登仙般,他一顿饭都缺不得,所以夏蒹哪怕是赶早也让小厮快些准备了饭食,生怕回去吃了早饭,中午他便吃不下了。
两个人及有默契的吃完饭,夏蒹用裴观烛的棉帕擦拭指尖时,便察觉到少年的视线又探了过来。
夏蒹抬眼,四目相对。
“总盯着我看什么?”
她皱起眉,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了,裴观烛今日没事就要盯着她的脸瞧,明明之前坐在马车里便只会低头看简策。
“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夏蒹摸了摸脸,她今天洗完脸都没怎么照镜子,任裴观烛给她随便梳了个头发就出来了。
“两眉,两眼,一鼻,一嘴,”裴观烛歪过头,“并无其他东西。”
夏蒹:……
“我是纳闷,我脸上既然没东西,那你盯着我看什么啊。”
“看——”少年黑空空的眼珠子盯着她,半晌,就当夏蒹皱起眉要拉着他问个究竟,他忽然转过眼睛,“没什么。”
“别骗人,”夏蒹扯住他衣袖,“你就是有事儿才盯着我瞧的,快点告诉我。”
没预料到这么大力气。
裴观烛被她扯得身子都往她那边倾了倾,眼眶微微睁大,“夏蒹如今变化好大。”
他声音轻又慢,透着一股莫名的惊奇,却并未添杂一丝厌恶。
“什么意思?”
“之前还只敢拽着我衣角,”他弯起眼睛,“将我衣袖的布料攥出一片褶皱,如今也敢这样扯我了。”
“你也说了,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夏蒹轻哼一声,“先不说如今你不会像之前那样想着杀我了,咱们可是马上就要成婚了的,还不快跟我说,你一直盯着我看什么啊?”
“看你做了一夜梦,今日倒也挺有精神的。”
他话轻飘飘出来,吓了夏蒹一跳。
“你怎么知道我做了一夜梦?”她转过身,颈项上悬挂着的黑水晶坠子摇摇晃晃的吸引人视线,“……我难道说梦话了?!”
“嗯,”裴观烛收回视线,弯眼看向她,“但都是些听不明白的梦话。”
话落。
裴观烛看着少女紧绷的肩膀瞬间松了下来。
“我是做了一夜的梦。”
“梦到了什么?”
“我忘记了,”马车外,雨水淅淅沥沥自四角滴落而下,快到了,夏蒹的谎言不带有一丝破绽,“并不是很好的梦,因为醒过来的时候我觉得身子很累。”
“这样,”他黑漆漆的眼瞳盯着她,唇角带着笑,“梦很多时候,宣告着人会进入另一个不同于此世间的另一个世间,在那里,人会无所不能,也会见到很多想要见到的事情,在那里做到的事,我想也终有一日会影响到此世间,若夏蒹能记得自己的梦,和我说说我会很开心。”
“……这样,”夏蒹抿唇笑起来,“但我真的忘了。”
“嗯,那好吧。”
马车停止。
到宫内星文间了。
裴观烛先下马车。
今日他打的是白色油纸伞,伞柄上还悬挂着一方摇摇晃晃的玉石银杏。
少年苍白纤瘦的手掌过来,夏蒹将手放上他手心,星文间建造的很高,台阶极长,四周都没有宫人,不知为何,护裴观烛成痴的娴昌也并未听说裴观烛进宫便过来寻他,这一条路,除却等候的马车,只有他们两个人。
“裴观烛。”夏蒹垂下视线,走在裴观烛身边,夏蒹到最近才知道,原来这个时代的女子一般都并不会与男子并肩而行,而是一般都会落后一步,意味着地位低下一级,但她自始至终便是和裴观烛并肩而行,而从小便谨遵条条教规的裴观烛从没认为这有任何不对,就像是现在,他也不畏旁人视线紧紧牵着她的手。
“嗯?”伞下,少年看过来。
“我想和你说一件事,”夏蒹低垂着眉眼,“如果我说,我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前便认识你,那之后我也……通过了很多,就是,各种各样的手段,额,知道了你很多很多,别人都不知道的往事,就是例如,笼子那件事,我确实知道你的过往,额,你会觉得,你喜欢上了一个虚假的我,觉得我自始至终都在欺骗你吗?虽然我真的没有……”
她的声音越说越小,低着头,却听身边一声笑音。
裴观烛以拳抵唇,眉眼弯弯,像是心情极好般。
“夏蒹,”他眼睛看着前方,线条柔和的侧脸被阴雨氤氲,“阿母曾给我送过不止一个女人,我杀的那个女人并非第一个,那之前还有,她们毫无例外全都知晓我的过往,并且因为她们在府中伴随阿母,所以她们大抵比夏蒹了解的还要多,因为她们亲眼看到了。”
“但是呢,我从来都没有理会过她们,感觉这个东西是一件十分奇妙的事情,”他转头看向她,“哪怕我一开始,也认为夏蒹和她们没什么两样,这样说十分自大,我也厌恶这样,但很多事情人都无法说的具体,”
可能是她闻到柳絮,傻乎乎的冲着他打喷嚏。
可能是少女送他平安符时,露出的雪白脖颈和腕子,还有面上似阳光般的笑容,汗水滴下来。
可能是她从未说过一句外人高高在上的规劝,也从未对他露出过一次嫌恶表情,总是又怕又好似被迫般接近他,陪伴他。
可能是她带着干劲的声音。
可能是她偶尔流露出的寂寥。
可能是她柔软的身子。
可能是她犯蠢的善良。
可能是她明知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却甘心陪他一起进到笼子里。
……
“但我永生都会抓着你不放,如你所说,你死我死,我要和夏蒹永生永世在一起,不管用何种方法。”
少年今日话比往日多了很多。
夏蒹心中却无法真的感到高兴。
她知道自己心中的顾虑究竟是因为什么。
星文间的阶梯这样长,也很快走到了头。
火光摇晃升起,夏蒹的眼睛直直盯着火苗,身穿星文间服饰的小童坐在正中,让她坐在前面,盯着面前的火苗。
这是本朝王公贵戚定亲前都会进行的仪式,咏念经言,而这极短的经言里,字字都添杂着对未来的期望,所以本朝一直有定亲前咏念经言,便可保证之后的生活风调雨顺,两位新人琴瑟和鸣的传说。
“夏姑娘,在燃到最高处时,咏念我给你的经言,绝不可念错。”
夏蒹应声,看到火苗一瞬高涨,忙闭上眼睛,嘴唇一开一合,咏念短暂的经言。
世界一片漆黑。
她和裴观烛,怎么能永生永世在一起呢?
但若不能与他永生永世在一起。
“夏姑娘!你念错了!”
想想,就觉得……
“夏姑娘!”
“啊!”
夏蒹短促尖叫一声,猛地睁开眼,面前的小童面色一片苍白,“这样短的经言你怎还会出错的!简直闻所未——”
“再来一次吧。”
自身后传来少年平稳的音调。
他就坐在她的身后,明明她念错了,裴观烛该是最恐惧不安的人,但少年此刻偏偏显得比在场的所有人都要平静。
“没关系的吧?”他问,“就当你没听到,我也没听到,那样不就谁都不知道她念错了么?”
“裴大公子……”兴许是从未听到过有人说这样的歪理,小童震惊呐呐,半晌,不情不愿鼓着脸看向夏蒹,“唉,若是上天正看着……罢了,那就当我没有听见,夏姑娘再来一次吧。”
第二次经言结束的十分顺利。
念这经言,主要是向上天表明决心,才好得到上天的祝福,合出她们二人的八字,她念完经言,裴观烛走到她身侧,径直坐到了她身边。
“夏姑娘,你可以先去后面了。”
夏蒹点了下头,正要去后面的坐垫,却被抓住了手,订固住了身子。
“上天正看着吧,”他紧紧牵着她的手,眼睛盯着面前的小童,“那我不能与她分开,要让上天看着我和她正在一起才行。”
“这……”接二连三的震惊,“不合规矩啊裴大公子,若是您担心,那么念了经言便可证明决心了。”
“不够,”他手死死攥着她的,像是身上有某种偏执,“光是这个怎么够。”
夏蒹被他拽着,坐回原位。
小童盯着她们俩看了半晌,本来便是星文间的嫡传弟子,多少王公贵族过来求着找他算相,听裴观烛这一番不听人言的话,也来了气性,竟就任她俩紧紧牵着手,念完了经言。
二人的八字很快便合了出来,用一封红底金字的信封装着,夏蒹接过,低头一看,自己那张信封上头用金字写着:长长久久,相融以沫。
她指尖细细拂过这八个字,见裴观烛站在她身侧,看着红色信封沉默不语,倾身过去,便见少年手中拿着的红色封皮上,写着:白首不离,相伴今生。
相伴今生。
多美好的四个字。
但于他们二人而言,却并非美好祝愿。
少年苍白的指头触上第一个相字,一点点往下滑,片晌,才抬起头,冲她浅浅笑起来。
“走罢,再不走,雨过正午,怕是越下越密。”
夏蒹应声,她方才已经拆开了信封,大抵是这星文间主拍马屁厉害,她们两个人的八字凑在一起就没有不合适的地方,很多生僻字,夏蒹也看不明白,但其实也并没有太多参考价值,两人牵着手,自星文间出去,又再次下了那漫长的台阶。
少年手中持油纸伞,伞柄上玉石银杏摇摇晃晃,一路无言,直到夏蒹正要上马车时,裴观烛忽然停下步子。
“夏蒹把它扔了吧。”
他拿着方才算出来的,红底金字的信封递到她面前。
“扔?”
夏蒹微讶,抬眼,少年眸色漆黑,雨水如他所说,越临近正午,下的越发密集,敲打上二人头顶油纸伞面,少年面无表情的盯着她,眉眼却不似往日一般平和。
“嗯,扔了它,然后我再扔夏蒹的那个。”
夏蒹微微抿起唇,没说话,沉默片晌,自袖子里掏出刚捂热乎的暗红色信封。
狂风忽至,吹乱了她的头发,夏蒹紧紧眯起眼,感到飞疾而来的雨水打到她的脸上,她不由自主的紧紧抓住手中的红色信封,却没抓牢,巨大的力气抽出了她手中早已攥皱了的信封,雨幕之间,两个红色信封随着偏离方向的雨滴在她眼前向远方飞疾而去,夏蒹心中一惊,抬起头用眼睛去追,却只对上狂风雨幕之下,少年泛着红的一双凤眼,死死盯着她。
“你说,”狂风大到好似有人在哭泣,他的声音却一字不落的坠入她耳中,不带一丝往日的温柔缱绻,少年的声音压得很低,一个字一个字道,“白首不离,相伴永生。”
“白首不离,”呼吸好似随着风变少了,夏蒹紧紧皱起眉,“相伴——”
“为何?”雨水打湿了他的脸,裴观烛双目猩红,“这句话于夏蒹而言,就这样难说出口吗?”
“哪怕是我什么都不要,只求你说这句话欺骗我一次,你都这样难说出口吗?”
“相伴永生,与夏蒹相伴永生,”雨水好似落进他的眼眶里,他眼白猩红,明明该觉得恐怖,但夏蒹看着他,却只觉得他可怜,“我心甘情愿,乐意之至,如果有办法,如果神灵告诉我能伴你永生的办法,哪怕是让我自毁性命,我也求之不得。”
“为何?为何上天总是会这样对我,我到底是犯了什么罪?”雨水席卷着狂风,少年发上猩红发带随之飞舞,“我到底是犯了什么罪,为何所有人都比我幸福,而如今,我宁愿毁掉我所拥有的一切,竟也换不得能永生伴你身侧的资格,为何?难不成果然,”
他唇角弯起,却笑的极为惨然,“果然如父亲所说,我投错了胎,若我好命能同阿母一样,那我也落不到如今的凄惨——”
话音半落。
夏蒹跳下马车台阶,紧紧抱住他。
“裴观烛,”少女的声音泛着哑,“我愿用我的命来陪伴你,因为你是我活到至今,遇到的唯一一个会同样愿以生命来陪伴我的人。”
夏蒹起身,手往上,捧住他的脸,“你和我是绑定的,知道吗?我不论是否能回去,我永生永世都不会再与除你之外的任何人有这样的牵扯,所以,我的意思是说,若我可以回去,系统没有欺骗我的话,那么我也一定会想尽办法带着你一起。”
“若不能呢?”
少年垂下眼,漆黑的瞳仁儿,好似一口干枯的,深不见底的井,“若不能,夏蒹会甘心为我死吗?”
“你可以吗?”
“我可以,”他好似自问自答般,“若我等不到你,我甘心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