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对每个朋友态度还都不同,”他收回视线,修长苍白的指节继续翻着手中书页,“真是令人无言。”
夏蒹看着少年的侧脸,有些发愣。
雨声渐大,藏匿其中的算盘音不知何时已经停止。
夏蒹眼睫飞快眨动两秒,心上不知为何涌起一股莫名的窃喜。
这股窃喜,让她藏也藏不住,夏蒹面上荡起笑来,站在原地眼睛都弯了起来。
但不知为何,少年视线只盯着手中纸页,看也不看她一眼。
“裴公子,”她蹲下来,从下往上去看少年的脸,“你知道,你这叫做吃醋吗?”
“你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吃醋的啊。”
她语气带笑,少年蹙眉转过眼看向她。
“吃醋?醯么?”
他不知这类俗词的含义,眉心微蹙,回话却依旧慢条斯理,“我不喜吃醯,你笑的也令我感到生厌,就跟醯一样令我厌恶。”
“这样。”夏蒹捂住嘴,但是依旧笑的见牙不见眼。
通过最近,裴观烛对她的信用值点数,夏蒹一直觉得,起码裴观烛如今对她与常人也是稍微有了那么一点不同的,但是这点不同一定十分隐晦,所以她一直没什么办法去验证。
毕竟杀人魔的好与坏一般是同时降临,有些时候他的一些举动,甚至都会给人一种,他对你十分爱怜的感觉。
见裴观烛一直看着手中的话本,夏蒹有些纳闷,没话找话,“裴公子,你看的是什么话本啊?”
她说着话,坐到裴观烛对面的椅子上,将灯笼放到桌角。
“这个么?”他话语平淡,“情爱话本。”
“啊?”夏蒹瞪大眼,呆若木鸡。
“情爱话本,”少年抬起眼,看着她这幅模样,微微弯起眼角,给人一种他十分温柔的错觉,“我特意买的。”
“特、特意买的,裴公子买这类话本作甚?”
对方没回话,视线落到桌角放着的那盏素色灯笼。
“这个灯笼——”
“挺白的吧?”夏蒹见对方终于提到灯笼,忙打断他将灯笼推过去,“我专门买来送给裴公子的,见裴公子貌似很缺灯笼的样子,哎嘿嘿,这个灯笼就正好替补上。”
她每一句都话里有话,裴观烛自然听得出来。
少年合上书页,“这盏灯笼透着股难闻的怪味。”
“哈?”夏蒹皱起眉,凑过去闻了闻。
“没有呀,”少女的胳膊撑到桌上,“哪里有怪味儿,我只能闻到雨水的味道。”
“如今正在下雨,你自然只能闻到雨水的味道,”裴观烛视线落到她露出的雪白小臂上,微微蹙了下眉,“你为何要将胳膊露出来?还有方才,你是不是露着小腿进来的,为何?”
“啊,”夏蒹这才想起来将衣袖放下去,难怪刚才就觉得有点冷,“方才还没下雨的时候天气太热了。”
“哪有这样热?”
第39章 黑夜月亮
他将书搁到桌上,“热到需要你露腿露胳膊么?”
夏蒹捋袖子的手一顿,裴观烛面上已经没了笑脸,她也因对方这古人观念不高兴了,“我就是热了露个胳膊跟腿而已,在我们那里这样很正常。”
“正常?”少年眉心拧紧,“你以前便是这样的?”
“对。”
“荒唐,”裴观烛看着她,“你被欺负了,他们这明明就是在看你出丑。”
“哈?”夏蒹搞不明白了,嘴巴正要说出质问的话,忽然就通过对方这一派无理的话语中摸到了关键所在。
欺负。
又是欺负。
裴观烛每次跟她发疯,掐住她的脖子,神志不清的时候几乎都会用到这个词语。
原来不是大男子主义啊。
夏蒹搓了搓额头。
就是裴观烛这人,一直觉得天底下没好人,全都是坏人,全都会抱着欺负他的坏心思。
“我只是……很热而已,我自己觉得热,所以我才将袖子跟裙子都提起来。”
她将手心摊到裴观烛面前。
“裴公子不信的话就摸摸看啊,你看看我手是不是很热。”
裴观烛与她对视,她还在笑,毫无矜持露出牙齿,笑容就像个傻子一样蠢。
“你的手不是一直都很热?”
他手极轻从她细瘦的手腕抚摸而过,五指盖住她掌心。
少年的手大且长,指骨纤细,扣在她手腕上,像是觉得她手腕中央凸起的筋十分有意思,冰凉的指头不住摩挲那一小块皮。
夏蒹抿紧唇,自己提出来的要求此时倒是有些后悔了,裴观烛的手太冰,总是存在感十足,这样极为亲近的触碰,倒像是被一条冰凉的蛇缠住了手腕,痒,又给她一种十分怪异的感觉。
她往前坐了坐身子,被他摸的怪怪的,“裴……裴公子的手倒是一直好冰啊。”
“是吗?”裴观烛弯起眼睛,漆黑的眸子映出少女此时垂下视线狼狈的模样,“让你觉得讨厌了?”
“倒是……也没有讨厌吧。”
“那便太好了。”
她的声音像是即将不堪忍受,裴观烛唇角轻翘,最后依依不舍的用指腹贴过她手腕皮肤,才将手收回。
漂亮的皮囊。
漂亮的皮囊。
漂亮的皮囊。
他痴痴地看着她,感觉自己简直快要疯了。
到底要拿她怎么办才好,好纠结,好纠结,好喜欢她,好喜欢她,好想,好想快点掐住她的脖子,想要听她咽气,想要,想要快点,快点杀掉她,想要快点,快点将她做成不会说话的灯笼,每日抱着她入眠。
快点,快点吧,快点吧,快点好起来吧,再不好起来,他真的就快要忍不住了。
倒是这个灯笼。
裴观烛偏过头,唇角挂着笑看过去。
墨汁甩出来的几笔潦草正面朝他这边看着他,裴观烛凑过去,对着那盏恶心的灯笼吸了吸鼻子。
就是有怪味。
很熟悉的怪味。
他闻过,但是忘记了。
“裴……裴公子你,如今平日里还有喝药吗?”
思绪戛然而止,裴观烛视线温柔的看着她,“有哦。”
“我出来前,医师有给我准备可随身携带的药丸。”
“这样,那就好,”夏蒹问这话是在没话找话,但是听到他的回复还是安下了心,“那个……我很好奇,裴公子得的究竟是什么病啊?”
少年轻轻敛下眸子。
烛火晃动,少年长睫在苍白面上拓下一片阴翳,耳垂红玉也好似即将掉落的,被烛火所融化的血珠。
他食指指腹擦过自己的唇,像是在想事情。
“我方才,将这话本读了大半,”他探过身,手撑在桌子上,凑近了看她。
“肌肤之亲,究竟是何意呢?”他冰凉的双手捧过她的脸,视线自上往下牢牢注视着她,“虽然不理解,但是我觉得那一定好温暖。”
“我好想与你有肌肤之亲,夏蒹。”
他的声音是那么温柔。
从上往下看着她的眸子黑到极致,却能清晰映出属于她的倒影。
只是他的眼里,并没有一丝情意。
过快的心脏渐渐平稳,夏蒹抿紧唇,抬头直视着他好像冰冷动物一样的眼睛。
外面雨声渐小,夏蒹轻轻叹了口气,抬起手抚摸过他捧住自己面颊的手背。
“肌肤之亲,那是爱人之间才会做的事情,”她的声音很平和,“裴公子你不会爱人,我自然也不会与你做。”
“为何?”他的声音听不出半点被拒绝后该有失落或狼狈,拇指指腹摩挲着她的脸肉,“你为何要说,我不会爱人?”
“裴公子难道爱我么?”
“我不懂,”他的眼睛很黑,黑的很空,“我只知道,我很喜爱你,就像……”
眼珠转动到一侧,他面上带着浅浅的笑看了过来,“就像,喜爱我的娃娃那般喜爱你。”
“娃娃?”
“嗯。”他轻轻点了下头,一只手从衣襟里十分珍重地拿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石刻娃娃。
夏蒹看到石刻娃娃,登时瞪大了眼。
“我很喜爱,很喜爱我的娃娃,”他弯起眼睛,双手托着石刻娃娃给夏蒹看,“给你看一看,不准碰它哦,它不喜欢被除我以外的人碰。”
“这样……”夏蒹对上石刻娃娃面上的细长眼。
那是她在梦中用刀子划出来的眼睛,嘴巴,鼻子。
夏蒹嘴唇颤抖,“裴……裴公子,我很好奇,这是谁给你刻的娃娃?”
“娃娃会一直陪伴我,”他将石刻娃娃珍而重之的重新放回衣襟里,紧紧的,紧紧的贴着自己的心口,“我也希望夏蒹你一直在我身边,这难道不是爱么?”
“这是谁给你刻的娃娃?”
“这难道不是爱么?”
问不出来。
裴观烛明显不想要回答她的问题。
夏蒹手指发颤,一直到夜晚,回想起裴观烛白天捧着那个石刻娃娃,目光痴缠给她展示的画面都有些莫名不适。
她看到那个石刻娃娃的瞬间,大脑一片空白的,只一直听着裴观烛问她,这难道不是爱么?
她耳边听见自己用僵硬的声音回复,这不是。
被否定了爱的少年却没什么表情。
“也是呢,每个人的爱大抵都有所不同吧,”他弯唇笑起来,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例如有些爱就令厌恶,但不可否认,那也是爱。”
有些爱,令人厌恶。
夏蒹躺在床榻上,回想着他说过的话,无法理解。
爱。
可惜,夏蒹想,裴观烛恐怕今生也学不会爱人。
思绪渐沉,夏蒹翻了个身,任凭思绪掉下深不见底的黑暗。
昏暗的天。
雨水滴答滴答溅湿了青石地,人声吵杂挤进她的耳道,夏蒹睁开眼,转过头恍惚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好像市集一样的地方。
周围全都是人在往回跑,天要下大雨,冰凉的雨滴丝丝自阴暗的天上掉落,溅上她脸侧的发丝,冰凉滑下来。
但是这个身体的主人却没有避雨的想法。
夏蒹垂下头,她手里抱着一个小木盒,她十分清楚地知道,里面装着金银财宝,想起里面的东西,‘她’不可控制的露出欣喜若狂的笑容。
好高兴。
好高兴。
仅仅是偷偷将大少爷放出来玩而已,就能收到那么多好处,好高兴,‘她’快要疯了,天啊,这么多这么多钱,一会儿送少爷回去后她一定要赶紧去买自己想了很久的发钗才行,好想要那个啊,‘她’还想要买一套新衣裳,就去春香居定做一套吧!到时候府里的丫鬟们得有多羡慕她啊。
“大少爷,大少爷。”‘她’视线终于从木盒移转,夏蒹看清了站在她跟前的男孩儿。
刚到她胸口的高度,背朝着她,与她一起站在街边,穿着一身雪色的干净衣裳,转过来的面白若瓷,笑容温润像是一尊能工巧匠雕刻而出的小菩萨像。
是裴观烛。
“怎么了吗?”他温柔的问,夏蒹视线转移,才注意到他还紧紧攥着身边一个男孩的手,就好像是担心那个男孩会被这拥挤的人群冲散一般,手紧紧地,紧紧地牵着他的。
被牵着的男孩倒是相貌普通,皮肤本不算黑,但是被身边皮肤雪白的男孩一衬,就好像黑进了尘埃里。
就像是黑夜与月亮。
夏蒹在心中想,默不作声观察,皮肤黑的男孩相貌普通,穿着倒是十分高调,红色绣着金纹的锦衣,带着银色长命锁,腰间悬挂着一把玉箫和一个小小的,好像桃木剑一样保平安的东西,脚上是不染纤尘的黑色小靴,一只手里还抱着糖炒栗子,拿着不知从何处买来的糖画,他像是十分烦厌小裴观烛牵着他,那只被攥着的手一直在不断地挥动。
这副模样,简直就好像男孩才是主人,小裴观烛才是他的下人。
可事实上,这个男孩才是裴府雇来给小裴观烛的玩伴。
“松开我吧!这都下雨了!死畜生!被你牵着我都快要吐了!”
他对着小裴观烛急躁地吼,手不断地用力上下甩着,却无法挣脱。
第40章 天性本恶
“啧,”身体的主人对同为下人的男孩这样任性十分不耐烦,望向小裴观烛,“大少爷,天都下起雨来了,不如咱们这就回去吧?”
‘她’还想快点回去数数这盒子里究竟有多少值钱东西呢。
“嗯,再等一下吧,好吗?”小裴观烛转过头,哪怕比上一次梦中见到时长高,也长开了一些,声音也依旧温柔的像个小女孩。
‘她’有些不愿,但还是点头同意了,手又开始掂量起手里装满财宝的小木盒,面上止不住荡起笑来。
但‘她’愿意等,被小裴观烛牵着的男孩却不愿意。
“为什么不让我走啊!畜生!你去死!去死吧!”
男孩用自己所能想到的最恶毒的语言去骂他,用力的甩着自己的手,但是就是挣脱不开,气的将手中吃了一半即将化掉的糖画扔在了对方身上。
糖画将融。
结结实实黏在小裴观烛披散着的墨发和衣服上。
‘她’这才惊呼一声,想要过去拿棉布擦拭,却舍不得放下手中的木盒。
“无事。”小裴观烛安抚‘她’,示意她不要上前,单手将黏在发上的糖画拽了下来,连着拽掉了好几根发丝,他却连眉都未蹙。
糖画被扔到地上,黏糊糊的被雨水淋湿,男孩垂下来的墨发上沾满了融化的,扯不下来的糖,他做这一番动作也始终没有松开攥着男孩的手,始终紧紧地,紧紧地牵着他,等在大路旁边看着对面人潮拥堵。
“你到底要做什么啊!你要做什么啊!恶心!去死!去死吧你!”男孩焦急的开始跺起脚,他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小裴观烛的手,急的哇哇大哭开始用另一只手去打,去拉扯裴观烛的头发。
“你去死吧!去死吧你!为什么要一直拽着我啊!娘!娘!呜呜!”男孩站在原地大哭,却始终没有将怀中抱着的栗子扔下,只不断地用手去扯裴观烛的头发。
‘她’见状,皱紧了眉想要去阻拦,上前却看到被拉扯凌乱墨发里,男孩被遮挡住的黑漆漆的眼睛正弯弯瞅着旁边玩伴大哭的脸,嘴角都高高翘了起来。
对面不知何时传来马车疾行而过的声音,行人四下拥挤退后至道路两侧,那辆马车前坐着两个豪奴,十分霸道大声嚷嚷着让路。
‘她’知道这是知府公子的马车,知府家一向极为霸道,纵马伤人的事件出了两次都被压了下去,‘她’忙往后退,正想着拉小裴观烛一把,对方雪色的衣摆却忽然往前,紧紧扯着小裴观烛头发的男孩也跟着他去,嘴里还在不停骂着死,恶心一类的恶毒字眼。
马车将来。
暴雨忽至,‘她’紧紧眯起眼睛,用身子护住怀中的小木盒,看着小裴观烛紧紧攥着玩伴的手不知何时忽然松开了。
“再见,你去死吧。”
男孩的声音温柔的像个小女孩,却顺着暴雨不可控制的传进夏蒹的耳朵里,马车随着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疾行而至,飞快的冲到她们面前。
一切都好像变成了慢动作。
男孩就好像断了线的风筝,被一双苍白的小手推了出去,眼神错愕的看过来,面上留下的水不知是泪,还是雨。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骨头被碾碎的声音隔着雨幕传过来,男孩的惨叫声刺人耳膜,栗子撒了一地,马车停了下来,不知是身体的主人,还是夏蒹自己,她浑身发颤,木盒掉在地上,她瞪着眼蹲下来,怔怔看着站在她面前的男孩转过身。
“不准说出去哦。”
男孩歪过头,眼睛和嘴巴都弯了起来,夏蒹视线忽然扭曲,“啪”的一声,是一只手扇到了男孩的脸上。
夏蒹一个激灵,视线跟随着身体的主人看过去。
场景不知何时变了。
变成了裴府,裴观烛住着的那个小院,院子里的木头秋千已经没了,井旁边搁着的那个小木头凳子也消失无踪。
站在院中央的男孩垂着头,墨发乱成一团,夏蒹隔着老远看不到他此时此刻的表情,但是却看到了站在他面前的女妇人。
那个女人,有一双黑黄且胖的手,腕子上还戴着一个极为不符她身份的,金闪闪的大镯子。
夏蒹对这双带着金镯的手太熟悉了。
她视线往上,第一次看清了这双手的主人。
上次梦中,被小裴观烛极为亲昵的秦妈妈生了一张很不好看的脸,她这具身体的主人记得秦妈妈今年大概也就三十多岁的年龄,可她看上去却活像四五十岁,生一双三角细长眼,满脸横肉,满面悲痛的又是一巴掌扇了过去。
“你怎么能这样。”她崩溃的拽住男孩的衣服,不停摇晃。
男孩像一块破布一样被她抓着,满头发丝全都散在脸上。
“你怎么能这样!你怎么能这样!”她面目狰狞不停吼叫,夏蒹身边的小丫鬟们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夏蒹抬起眼,看着其中一个丫鬟身上穿着春香居的新衣裳,发上插着新买的琉璃发簪,涂着猩红的口脂,笑的最欢。
啊。
原来她这是随着场景又换了个身体么。
夏蒹思绪混沌的想,看着那个丫鬟抬起染着蔻丹的手捂住笑的放纵的嘴巴。
“真是有意思,”穿着春香居新衣裳的丫鬟声音尖细笑道,“简直就是自讨苦吃么!”
“是啊!”
墙沿下,几个小丫鬟笑成一团,夏蒹的嘴也控制不住的勾了起来,手也不受控制的抬起,捂住嘴巴轻声笑起来。
“你们是不知道,我在大少爷身边伺候过一段日子,也是给秦妈妈打下手,”另一个丫鬟极为不满道,又笑起来,“大少爷几乎都快将秦妈妈当成他自己的亲生母亲了,手里有什么好东西都会给秦妈妈送去!”
“真的假的啊?”
“可不是么!”另一道声音插进来,“你也不看看秦妈妈跟她带来的那个儿子穿的戴的,比二公子打扮的都贵气!大公子就是个傻的,没了娘就拿秦妈妈一个下人当娘,什么也不让秦妈妈干,还天天拿贵重东西哄着,我估计秦妈妈现在都能买套小院儿去了!”
“真是活该,”穿着新衣裳的丫鬟嫉妒极了,远远瞪了秦妈妈一眼,“贪心不足蛇吞象,大公子本来就不正常,她儿子这下腿瘸了,实属就是报应嘛!”
夏蒹藏在陌生身体中混沌的思绪开始渐渐清醒。
她将她们的对话一条一条收集,正要从头开始想,一道叱骂忽然从对面传过来。
“你们都给我该干嘛干嘛去!再挤在那里看热闹我跟你们没完我!”
丫鬟们登时闭上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不甘不愿作鸟兽散了。
夏蒹的身体不受控制,抱起地上的木盆往前走。
院子里,男孩已经被扇的坐倒在地上。
他垂着头,凌乱的发丝将整张脸遮了起来,夏蒹的脚步不可控的绕过他,眼睛却一直牢牢地放在他的身上。
“为何?”
不知何时,周围忽然变得安静,花鸟风动的声音都再也没有了,整个世界都再也没有一丝杂音。
只有男孩温柔,浅缓的,像是女孩子一样的声音,孤零零的响起。
“为何?”
她回过头,整个世界都化成了一片纯白,吵闹的丫鬟们,和站在男孩面前的秦妈妈都不在了。
只有男孩一个人,孤零零的跪坐在地上,保持着方才的姿势。
“你不爱我了么?仅仅只是因为我想要将他杀掉而已。”
“他明明也没有死,为何?”
他的声音很轻,呢喃一般,越来越轻。
视线中男孩的影子越来越淡,像是随风飞起来的细沙一般逐渐消散,只剩下男孩的声音,不断地,不断地涌进她耳畔。
“夏姑娘!”
响亮真切的声音传进耳朵里,夏蒹感觉有人在不停的拍她胳膊跟脸,挣扎着睁开眼,便对上了柳若藤担忧的眼睛。
“夏姑娘怎又被噩梦魇住了?”柳若藤担忧地看着她道,“是不是身子过虚,需要看医调理啊?”
“柳姐姐,”夏蒹抓住柳若藤的衣袖,“快点帮我找纸笔!”
“哎……哎?”柳若藤愣了一下,赶忙回头去给她翻找纸笔。
炭笔和宣纸塞到夏蒹手里,夏蒹头也不抬将自己在梦中见到的一幕幕场景捋成一条条线索,写出关键字到纸上。
童年玩伴。
穿着光鲜。
紧攥的手。
瘸了腿。
巴掌。
裴观烛……
夏蒹在裴观烛的名字上画了一个圈,脑袋终于从混沌的思绪中转过弯来了。
就是梦中的那位秦妈妈跟她儿子明明是下人,却一直都收着裴观烛很多好处,但是裴观烛讨厌秦妈妈的儿子,伤害了他。
真是……
夏蒹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这次共梦与上次不同,她一直都很不清醒的被装进壳子里,不像上次甚至会感觉那就是她的身体一样。
大概是裴观烛夜里也并没有睡好吧。
夏蒹头疼欲裂,躺回床榻上,耳畔好像还回荡着男孩轻且小的声音。
第41章 噩梦影响
接下来的几日,夏蒹都没怎么见到裴观烛的身影。
她知道少年睡在客栈二楼,却不知道他具体在哪个房间,阴雨一连下了数日,夏蒹每日都会去悬赏司逛一圈,但就是一无所获,就好像老天执意要将她们一行人困在申城一样。
夏蒹第一次这样厌恶下雨。
她想,裴观烛可能也不会喜欢这样缠绵不断的雨天。
共梦偶尔还会继续,但都是一些杀人的画面,醒来便忘的差不多了,但不可避免的会让人感觉头疼。
她知道,梦中所见到的,大概都是裴观烛的梦境。
他如今大概在整夜整夜做着噩梦吧,但是噩梦这种东西,在他的眼中大概也并不算‘噩梦’,而是美梦,可以放肆杀人的美梦。
但她还是选了一个雨不大的日子去临近的医馆开了静心安神的汤药,放在匣子里装着,没有送出去。
她如今莫名不太想与裴观烛私下单独见面。
转机随着这场雨的结束而到来。
一直分头行动的柳若藤与许致在天空初晴的日子里带回来了一条新线索。
虽然大家并没有摆在明面说,但是主角团早已经将夏蒹定义为了同伴,柳若藤一进来,夏蒹就闻到她身上沾染了一股非常重的的豆腥味。
“夏姑娘你听我说,”
她进屋先摘下半张面具喝了杯凉茶,“咱们住着的客栈东边不是有一家豆腐坊吗?”
“是啊,”夏蒹记得那户豆腐坊,每日早上拉开客栈的窗子都能闻到那边传来的豆腐腥味,“怎么了?”
“就是那家豆腐坊的主人,说见我们拿的画像有些眼熟,想请我们傍晚一起去她们那里详谈。”
“真的?”夏蒹对这则新线索的到来不可谓不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