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里不受控制泛出泪花,夏蒹蹙紧眉手往后伸想摸摸自己的后背,却碰到裴观烛冰凉的手。
“怎么回事?”扶着她身子的少年微微蹙起眉,前两日便见她不停揉后背,原不是衣裳不合适么?
“我……我就是,磕了一下。”夏蒹想起裴观烛之前对待她身体受伤了的种种反应,支支吾吾胡乱编了个借口。
“转过去。”少年的手掀着她翻了个身子,夏蒹趴在地塌上,面色涨红感觉身后少年的手极为不熟练地缓慢撩起她上襦下摆。
“裴……裴公子,”夏蒹真受不了了,“你让我自己来吧。”
她赶紧把衣摆往上一拉,后背皮肤没了衣裳遮挡,暴露在空气中泛着凉,夏蒹闭紧眼,只当身后的裴观烛是澡堂子里的搓澡大姐,随意他打量。
冰凉的手却触上她腰肢。
夏蒹一个激灵,想要转过头,却被一只手从后抓住了后脑勺。
“怎么回事。”
五指没用力的插进她发间,扣住她后脑勺无法转过来,裴观烛眼珠子一动不动的注视着她原本雪白无暇的皮肤上不知何时添上的青痕。
“这绝非磕碰,”指腹寸寸划过手下染着青痕的皮肤,裴观烛的眼睛瞪得很大,嘴角怪异的勾起来。
“是谁干的?”
第36章 彻骨寒意
“我……我真的就是不小心撞到的。”
看不到他的脸,夏蒹只能从他的语气里揣摩他目前的情绪。
但是听不出来。
轻声细语想必早已经刻进他的骨髓里,就连触在她腰背上的手都只是透着寒,无一丝急躁,让人完全猜不透。
和他相处好像总是如此。
只觉得他像是披着人类的皮,内里漆黑一片,以前这样的想法还并没有太深,此时此刻,她后脑勺被对方毫无温度的手抓着,夏蒹才头一次感到这种无措。
也是无措,让她下意识撒起谎来。
“这样,”身后的声音很温柔,“原来是你自己磕碰的么?”
“对,”夏蒹一刻也没犹豫,“就是我自己磕到的,就客栈的大门嘛,我跟大家进来的时候不小心被挤了一下,就磕到了。”
“这样。”
他又开始低声笑了,夏蒹垂下眉眼,忽然感觉出一点异样,抬眼,是裴观烛的头从后探了过来。
墨发一缕缕垂落,他面上还挂着笑,眼睛也是弯的,但是漆黑瞳仁就那么直勾勾的盯着她。
“又在骗我。”
夏蒹看着他嘴唇开合,耳朵里灌满了这句话,心不受控制狂跳起来。
“我没——”
“我常被别人打,”他凑近,夏蒹看清了他眸中明晃晃的讥讽,“夏蒹,你觉得有什么伤是我看不出的?”
“就算是热铁炙烤的伤,跟烛火的烫伤,我都分得出来呢,”他抬起抚在她腰背的手捋过墨发,对着烛光,夏蒹看到他右耳后有一块不大的烫伤,似一块梅花烙印在苍白的皮肤上,正正巧巧能被发丝遮住。
少年低低笑起来,“你觉得,你背后的伤我可能会看不出吗?”
谎言被识破,夏蒹眼睛盯着裴观烛耳后的疤,一个字都说不出了,对方冰凉的手从后伸过来,爱怜般不断摩挲着她下颚的皮肤。
“好烦啊,”他面上的笑不知何时掉了下来,“为何?为何你总是说谎话,总是说谎话,总是说谎话,一次又一次,这次又为了别的人骗我,你是觉得我会把那个人杀掉,对吧?为了那个人的命,不惜欺骗我,为何?为何要这样?为何每个人,每个人都会这样,你们总是会过来像这样欺负我,欺骗我。”
“我没——!”
话语中断,是裴观烛的手盖上了她下半张脸。
“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想听了,”他唇角挂起笑,却很浅,指尖抚摸着她的脸,“果然,果然我就该早点把你做成灯笼的,虽然你和他们没什么两样,但是我其实一直都很喜欢你,很想,很想杀了你,可惜你太聪明了——”
他纤细的手往下,指尖如冰凉的蛇尾划过她脖颈,挑开她衣衫触碰到她胸口那道结痂。
“快点好起来吧,”他漆黑的瞳子藏在垂落的墨发后,盯着她的眼睛,咧开嘴露出森白的牙齿,“我马上就要忍不住了,快点,快点让我杀了你吧。”
“啪”的一声,是裴观烛的手被打开。
夏蒹喘着粗气手脚发软支撑着身子坐起来,捂住凌乱的衣衫往后退,直到后背磕上桌子她才停下。
裴观烛看着她,并没有向前。
她像是他幼时见过的,那只被同窗用石头砸烂了脚的花猫。
也是这样,看到他过来,就躲在墙沿下,睁着一双又圆又大的眼睛,浑身毛都炸了起来。
他当时觉得那只花猫好可怜。
腿受伤了,那么小,神情那么恐惧,跟他一样,也是这样恐惧人,也是这样,看到人就会惶恐,因为不知道人要做什么,因为不知道人每一句话背后都藏着什么样的情绪,他看不明白,这只花猫跟他一样,他们是同类。
但是,他明明不是人,为何那只花猫也会怕他呢?
哪怕是他把同窗的手指砍下来,给花猫看,它也在怕他。
“你为何,会是这样的表情呢?”
夏蒹浑身发颤抬起头。
少年还是方才的姿势,没有上前,那双漆黑的眼睛神情有些发空的看着她。
“到底想要什么呢?”
他问,却好像不是在问她,夏蒹抿紧唇,一句话也没说,二人僵持良久,夏蒹看着他忽然起身,绕过她往外走。
“你去做什么?”夏蒹出声喊住他,声音僵硬。
“不知道,但不是去杀人。”他没回头。
夏蒹的心思再一次被猜了个百发百中,已经没有了毛骨悚然的感觉,“你要是不想和我一个屋,那就我走,这是你定的屋子,没有你走的道理。”
“不必,”他偏过头,如浓墨的发衬得侧脸苍白,似没有血液从中流动,声音是一如既然的温柔,“你在那间屋子睡不着,这上房本就是为你订的。”
房门关上,夏蒹浑身发抖的撑住后面的桌子。
靠靠靠靠!
她忍不住在心底骂街,扶住桌子瞪大了眼。
杀人魔究竟又是怎么知道她在那间屋子里睡不着的?!
……
第二日,夏蒹在房中做好了装扮,早早便等在了昨夜商队给安排的厢房门口。
裴观烛的细心入微,令她感到格外恐惧,她以前便知道裴观烛细心,但没想到他会如此细,细到令人恐惧。
后背的青痕,他既然已知是人为,那么想必他在看到青痕的第一眼,便知道了是谁造成的。
裴观烛将她的皮当成制造灯笼的材料,他如此珍而重之的皮上添了伤,能放过始作俑者才是太阳真从西边出来了。
她心思揣揣一夜,觉得裴观烛会连夜杀了王大哥,但是她实在没精力再去装扮成男装阻拦裴观烛,万幸今日一早她便等来了完好无损的王大哥。
“王大哥!”夏蒹看见王大哥,眼睛都亮了。
“啊,夏老弟儿?”王大哥看见平常一棒子打不出个闷屁的夏老弟儿这样热情,好半晌才回了招呼。
“你昨个儿晚上咋就没回了呢?我上完茅厕还等着你呢。”
“我哥们儿比较有钱,”夏蒹说了实话,“重新给我订了套上房。”
“艾玛,”王大哥老羡慕了,“你哥们儿有钱啊,哪来这老多钱,一开始没给你订,上完那宋小姐屋里头就出来给你订了。”
王大哥眼神揶揄的用胳膊肘推搡了几下夏蒹的后背,“我昨儿夜里离近了一看你那哥们儿,小白脸儿,不过人家生的确实就是不赖,唉,你说咱俩这个啥时候才能有这福呢?人家那个靠脸就能吃上饭,说两句话订个上房的钱都有了,咱们这还得风吹日晒,连个像样儿的屋子都没得住,没个头儿啊。”
夏蒹:……
夏蒹心想,你他妈可少说两句吧,没吭声左右张望。
幸好裴观烛没在。
“王大哥,你今儿什么时候走啊?”
夏蒹问,他们这些接悬赏令的江湖人士此番便已经算完成任务了,一般都会在完成任务当天,去悬赏司撂任务牌子结完报酬就走。
“我不知道啊,”王大哥说,“这些日子我也累了,我估计得在这儿留个两日吧,不过我那几个一块儿过来的哥们儿都想今儿就走,我还是想在这儿待两日吧。”
“不行!”夏蒹喊回去。
“为、为啥不行啊?”王大哥被她吓了一跳。
“我……”夏蒹望了一眼外头晴空万里的天,睁眼说瞎话,“我昨夜、我昨夜夜观天象,看出再过两日天会有变,但是我还没确定它会怎么变,反正不适宜你们赶路,王大哥你们若是准备走,最好是今日就出发。”
“再说……再说,今日就出发,赶紧接下一单也能好好休息啊,这回就选个不太累的,在这大厢房里跟一大堆人住在一块儿多不舒坦啊。”
“你说的也是,”王大哥耳根子挺软的,“你还会看天儿呢啊?”
“嗯,会,”夏蒹见王大哥将自己的话听进去,松了口气,“我看天很准的。”
夏蒹在王大哥身边待了一上午,却也没见到裴观烛的身影。
中午,大家伙儿一块吃完饭,王大哥说要跟伙计们一块儿去悬赏司挂牌子领赏钱。
“行,那我跟着一起去。”夏蒹道。
“嗯,我先回去换身儿衣裳哈,这身儿穿着热。”王大哥嘟囔着回屋,夏蒹等在二楼楼梯口,忽然听到有熟悉的声音自一楼传来。
“我们定两间上房。”女声道,接着是在桌上搁银钱的声音。
夏蒹愣住,听到这声音赶忙下了楼梯。
客栈的楼梯很长,中午一楼正是人多的时候,她生怕说话的人交完钱便找不着了,忙往楼下跑。
站在柜台前的果然是柳若藤与许致。
“柳姐姐!”夏蒹看到他们高兴极了,碎步走到她们跟前。
“夏姑娘?”柳若藤第一眼还没认出来,看到她此时的模样,跟许致二人对视一眼,“噗嗤”一声就笑了。
“夏姑娘怎的装扮成了如此模——”
楼上传来一阵怪音。
夏蒹回过头,所视的画面倒映在她的瞳子里,一切都变成了慢动作。
王大哥摔下了楼梯。
第37章 调虎离山
“王大哥!”夏蒹来不及看,一边往前跑一边抬头,王大哥从楼梯上摔了下来,她抬起头的瞬间,熟悉的黑从楼梯口一晃而过,夏蒹以平生最快的速度跑到了一楼搁着的大缸子前面,千钧一发之际扶住了即将磕到大缸子的王大哥!
“吓死我了,吓死我了……”王大哥怔然念叨着,估计是摔得浑身疼,团着身子就缩在了地上。
夏蒹浑身虚脱,后背紧紧靠在大缸子前。
客栈一楼的人们都聚了过来,人声吵杂,夏蒹却无法收回视线。
一个黑色的,小儿才会玩的千千车从楼梯上滚落到她眼前。
王大哥显然也看清了这个千千车,登时大喊起来,“这是谁家小儿!竟将这么危险的东西扔在楼梯上!是谁家的小儿!”
他毫无形象的大喊大叫。
夏蒹心中恐惧却并不比他少。
虽然没见过,但那一定裴观烛的千千车。
放得角度刁钻也精准,从那么高的楼梯上摔下来,若是方才没有夏蒹在底下当了肉垫,王大哥肯定会直接磕上这个大缸子,到时哪怕不死,想必也是凶多吉少。
“唔……”
疼痛后知后觉紧随起来,夏蒹抿紧唇,只感觉浑身骨头架子都快散了。
耳边是王大哥在十分生气的喊叫,他挤在夏蒹身前,让周围所有人全都看着他手中的那个千千车,夏蒹缩着身子,紧紧闭着眼,抱着身子的手都在打颤。
好疼。
但是太好了。
但是……好疼。
夏蒹感觉眼里有泪花往外冒,看着王大哥跟一堵墙一样的背影,他举着那个千千车,大声质问这究竟是谁的东西。
带了孩子的住客全都在甩脱干系,耳边吵杂嗡鸣,夏蒹一个人缩在角落,攥紧了手里的黑水晶,满脑子都是疼。
若有似无的檀香味不知从何处散过来,夏蒹疼的浑身发冷,抬不起头,也知道是裴观烛。
“你看,他们都不理你。”
对方冰凉的手将她抱起来,她将脸靠到裴观烛的胸口。
熟悉的檀香,一开始觉得难闻,如今却只觉冰凉且幽然,再没有掺杂一丝一毫昨夜闻到的花香。
“世上所有人都自私,自利,眼里只有他们自己,”少年用下巴爱怜的蹭着她的额头,夏蒹疼到眼前发昏,泪水在不住往下掉,“哪怕你救了他们,帮了他们,也改不掉他们污秽,下等的本性。”
“我好想知道,你现在有没有后悔。”他垂下头看着她,眼睛弯起来,亲昵蹭去她颊边的泪,面上的表情带着一种让夏蒹难以言喻的感觉。
就好像,她曾经看到的某些西方书籍中,会形容到的恶魔一样。
恶魔也是这样,会看着善良的人类犯傻,最后,善良的人类做了好事,却没有因此得到应得的感谢而伤心失落时,恶魔就会在他们的耳边蛊惑,你看,人类就是这样,从不会感谢别人,你不如就此将灵魂卖给我吧。
“呵……”夏蒹低声笑了出来,口腔里泛出说不上来的酸涩。
“这有什么可后悔的?”她垂下去的手盖住裴观烛抱着她膝弯的手背拍了两拍,“我不悔,一箭双雕嘛,救了他,护了你,这太值了,再给我一百次重来的机会,我都会这样选。”
“但是下次可再别这样了,”她没什么力气,但是知道周围有其他人,哪怕浑身都疼,说话的声音都控制得很小,“你要是被官府的人抓去,那该如何是好?”
少女说话的声音像只猫儿,又轻又小,不离近了仔细去听根本就听不清。
“救他,护我?”裴观烛微微蹙起眉,看向她的视线中带着浓浓的嘲讽,垂下头贴上她耳侧。
“我若信你,才是有鬼。”
……
【恭喜宿主获得绑定角色5点信任度,请再接再厉。】
夏蒹被系统提示音吵醒,从床榻上坐了起来。
夜凉如水,她浑身酸疼,一睁眼就看见旁边桌上搁着一大篮果子。
从树上刚摘下来的那种,外皮有红有绿,大小各不相同,一口啃下去定是酸的倒牙齿。
“这是夏姑娘你救的那位姓王的兄弟给你的。”
柳若藤正坐在地塌上收拾行李,“他说他今日就要走,也不知夏姑娘你何时才会醒,着急忙慌准备了一篮果子让跑堂送过来的。
“这样。”夏蒹声音干涩,灌了一大杯凉水才好多了。
左右不见裴观烛,夏蒹抿了抿唇,还是先问了自己当下最好奇的,“柳姐姐,你们怎么忽然过来申城了啊?”
“我们接的悬赏令,”柳若藤回头对她笑笑,“听闻这个逃犯如今并没有前往京师,而是藏匿于申城。”
“在申城么?”夏蒹一惊,莫名不安,“怎的忽然跑到申城来了?”
“这我们也不知详细,只不过,有点奇怪,”柳若藤停顿片晌,“我们前两日曾去这位秦公子家中查探,以前也做过了解,听闻这位秦公子是家中独子,”
她皱紧眉,“但我们却在府中见到了一位与那秦公子同岁的公子,面容身量都与画像上给出的有差,而且那位公子还身有残疾,我们问这位公子可是秦公子的表兄弟么?但他们却回答不是。”
“不是?”
“对。”
柳若藤回忆当日所见,依旧觉得十分奇怪,那位画像上在逃的秦公子家中经营药铺商铺,是县城里的土财主,府上装饰虽不及裴府底蕴丰厚大气,但却十分花哨,院里堆满了名贵的花丛草树,装修繁复,让人眼花缭乱,各色不知真假的字画悬挂在墙面上,她们便在这样的环境见到了那位身有残疾,坐着木轮椅的‘秦公子’。
“与画像上没有半点相同的‘秦公子’么?”夏蒹问。
“对,我们一开始还以为找错了地方,但是按照地图所示,确实没错,画像上四处逃亡的秦公子家中也的确经营着药铺商铺。”
“这算什么?”夏蒹听不懂了,“调虎离山也没有这么明目张胆的啊,还选个与那秦公子生的半分不像的做替罪羔羊么?”
“我们也不知这究竟是要做什么,”柳若藤摇了摇头,“反正我们的任务是捉拿画像上的秦公子,自然也不会伤及无辜,只是临走时,那位身有残疾的‘秦公子’偷偷告诉我们,若是想要找到画像上的人,可去申城看看。”
夏蒹皱起眉,听这一段虎头蛇尾的故事感觉莫名有些不适。
这算什么?就好像故意给那位正在逃亡的秦公子争取逃脱时间一样。
同时,知道那位秦公子如今人就在申城这件事,也让夏蒹感到不安。
她想要快点接一个悬赏令离开申城。
但是那之后的两日,夏蒹都没有等到裴观烛的人回来。
杀人魔每日不知去了哪里,白夜不归,夏蒹日思夜想,晚上做梦都是裴观烛提着人头拎着斧头像文章后期那样变成了杀人狂魔。
兴许是她这两日面色实在太过难看,柳若藤见她伤好下地走路没什么事了,提议一起出门走走。
“可以,”夏蒹很高兴,“柳姐姐是有什么东西想买么?”
“不是,”柳若藤笑的很温柔,“我们是打算继续去寻找秦公子的下落,顺便带夏姑娘外出散心。”
夏蒹:……
主角不愧是主角。
柳若藤与许致这两日不管是天暴热还是下雨,都一定要出门寻找一整日线索,两日下来柳若藤还好,许致直接黑了两个度,都快没了往日温柔的书生气质了。
夏蒹同意了柳若藤的提议,客栈没有镜子,她拜托柳若藤帮忙给她盘了往常的发髻。
柳若藤看着这一大盒首饰,眼睛瞪大愣了片刻,才小心翼翼从里拿出一根雕花玉钗。
“戴这个可好?”
“好。”夏蒹点头,这根玉钗她倒是还没戴过,跟她手腕上的白玉镯还挺像的。
玉钗插入墨发,柳若藤见夏蒹转过头涂口脂,夸赞道,“夏姑娘还是这样好看,前两日的男子装扮可不适合你。”
“这样么?”夏蒹涂着口脂起脸,微微歪了下头。
她的男装模样好像确实很好笑,就连王大哥看到她的第一眼都说她生的像个小土豆,柳若藤跟许致也一看见她就笑出了声。
但是裴观烛好像从来没看着她的脸笑过。
不过他的审美也一直很奇怪就是了。
夏蒹想起裴观烛的理想型,歪了下嘴角。
……
主角团的搜索十分简单粗暴。
他们没有暴露任何行踪,只是偶尔会从怀中将画像翻出来,然后继续偷偷扫视街上路过的每一张人脸。
看的人脸多了,夏蒹感觉自己都快得了脸盲症,只觉得好像大家都长得差不多。
中午一起回客栈吃完饭,夏蒹热的后颈出汗,回屋换了身轻薄衣裳。
但是再轻薄,也比不上现代穿热裤短袖,夏蒹拿着把扇子不停扇着,面上流汗,提起长襦裙露出小腿,看着远方天际乌云密布。
“好像是要下雨了?”
第38章 素色灯笼
“还真是。”柳若藤随着夏蒹的话往远处眺望,这边的天尚且浅白,远处已是阴云密布。
“咱们快些回去吧?”
路上行人渐少,天气又闷又热,夏蒹将袖子也卷了起来,两条白皙的手臂露着,也懒得管路过行人匆匆而过的目光,跟着主角团一起往前跑去。
大雨忽至,溅湿一泼青石砖面,少女提着裙裾露出雪白的小腿往前跑,雨水渐渐打湿了少女的浅色绣鞋,但她脚步却渐渐慢了下来。
视线所及之处,立着一个小摊子。
夏蒹一路过来遇到了无数个这样的小摊子,但是这个小摊子卖的东西却有些不同。
她在桌子角那里,看到了一堆十分眼熟的石刻娃娃。
没有脸,只有石刻娃娃的身子,整整齐齐的摆在一大堆灯笼扇子后面,跟夏蒹在梦中拿着的,那个送给裴观烛的石刻娃娃一模一样。
她视线盯着摊位,不顾天上降雨往那小摊子的方向走去。
前面传来柳若藤呼喊她的声音,夏蒹冲她喊道,“柳姐姐你们先走!我想买个东西!”
“好,记得快点儿回来啊!”
“嗯!”夏蒹挥了挥手,看着柳若藤与许致跑进雨幕中,自己走到了摊位前。
“你这石刻娃娃,”夏蒹眼睛盯着桌子角落的娃娃,确实每一张都没有脸,“都是自己做的么?”
“是。”坐在摊位前体型肥胖,目测四五十岁光景的女人抱着腿直起身子,伸出手举起一个石刻娃娃给她看。
夏蒹的视线在她遍布皱纹,黑黄且胖,指甲里卡着污泥的指头上定格两三秒,才接过这个石刻娃娃看了看。
也不知道石刻娃娃是不是全都这种样子。
没有脸的小娃娃,雕刻出了圆圆的头和身子,夏蒹看了看,探过身将那石刻娃娃又搁了回去。
少女小臂探过前桌搁着的东西伸过去,白到晃目,摊子后面漆黑不见光的小屋里忽然隐隐传出不大的咳嗽声,坐在摊前的妇人听见,有些焦躁的往后伸了伸脖子。
夏蒹视线一抬,没见里面有人影,却感觉漆黑的小屋里探出一道视线落在她身上,带着一阵又一阵闷闷的咳嗽声,是那种会让人觉得特别不舒服的视线。
她微微蹙起眉,在妇人的目光下举起摊子最前面摆着的一盏白茶色灯笼。
明显就是自己家做的,上头画着的画并不精细,几道墨痕甩出来的草叶山石,不好看也不丑,夏蒹又买了把油纸伞,交付了钱提着灯笼便走了。
妇人看着少女撑着伞的纤瘦背影走远,神情嫌恶,“狐狸媚子,不知羞耻。”
有声响自里屋传出,妇人回过头,果然就见自己的儿子扶着墙根出来,探出头痴痴往前看。
妇人赶忙撑住儿子胳膊挡住他视线,“昭娃,听娘的话,你安生点儿吧,快回屋里头去。”
被唤昭娃的青年生一双与妇人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细长三角眼,眉毛短又浅,身型却不跟妇人那般还算胖,他瘦又矮,揽着门框的手都显得有些狰狞,整个人像藏匿于阴暗中的老鼠。
见母亲挡住他视线,昭娃面容阴狠地盯着她瞪了半晌,进到屋内没片刻,便从里响起了瓷碗全部噼里啪啦被摔在地上的声音。
……
雨水淋透了青石地,夏蒹收起油纸伞,提着灯笼进到客栈内。
商队刚走,此处并非繁华地,外面大雨,整间昏暗的客栈都陷进这场雨声之中,一楼无人,只有柜台前是昏昏欲睡的老板娘打着算盘算账,噼啪的算盘声响与外头的大雨交相辉映,大小珠落玉盘。
夏蒹就在这样安静幽深的环境里,看到了数日未见的裴观烛。
少年穿着他最常穿的靛蓝色锦衣,坐在一楼角落的缠枝木椅里,光线昏暗,他面前燃着一盏摇晃不定的白色烛台,少年的影子落在颜色暗淡的墙面上,随着烛火晃动,像是那一抹过分好看的影子都即将从墙面里挣脱出来。
夏蒹站在门口,看了他好久好久。
兴许是她视线直白且专注,沉寂在书中的少年微顿,凤眸直且平的探过来。
“裴公子。”
夏蒹舔了下嘴唇,将湿哒哒的油纸伞搁在门口,拎着手中的灯笼到他跟前。
书本磕到桌上,少年仰起脸,大概是光线问题,夏蒹总觉得他好像变得更白了,也变得更瘦,却不显皮包骨,只是觉得他有些过分清瘦,看过来的眸子是一如既往的黑。
“嗯,”他轻轻点了下头,给人感觉十分安静,“做什么?”
虽然只有短短两三日,夏蒹乍一看见他,还是觉得有些陌生,心中又因为对方明显淡漠的回应发怔,“无事,只是见你在这里,我就过来跟你打招呼。”
“为何?”他偏过头,面上挂起一如既往地温和的笑脸,“夏蒹你为何要过来与我打招呼。”
他弯起眼睛,漆黑的瞳子不进一丝光,下巴明显变得有些尖,却也更显阴柔,陷在阴影里,像是古代怪谈书籍中常提到的,乡野中供奉的不辨男女的邪佛。
“我在你眼中是谁?你便要过来与我打招呼。”他视线在她身上定格两三秒,看到她手中的灯笼时眼皮微压,指尖捻着手中书页翻过。
夏蒹才注意到,裴观烛没有看简策,而是看着现下坊间正流行的话本。
“裴公子在我眼中……”夏蒹不知道裴观烛忽然是怎么了,虽然他一直都很奇怪,“你在我眼中,是我的朋友。”
“噗,”少年看着手中的纸页笑出声来,“原来我在你眼中竟是朋友么?那么那二人呢?”
夏蒹反应了好半晌,才意识到裴观烛说的那二人,是柳若藤与许致。
她皱起眉。
又来。
自从上一家客栈起,裴观烛就对柳若藤跟许致有极强的不满,她本以为这次就没事了,没想到裴观烛还是紧抓着不放。
“她们也是我的朋友。”
“那你舍身相救的玉米呢?”
“也是。”
“呵,”他轻笑,“夏姑娘真是人不可貌相,看着文文静静,朋友倒是不少,我是朋友,那三个人也都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