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霸天也在大口的呼吸,惬意的享受着这一切。文革以来,他最幸福的就是现在。
此时,那条奔腾的大江的西边,有一个人却一点儿也不幸福。他不但不幸福,而且胸中还充满了仇恨。因为,在一百多天前,他在那冰封的江面上被东霸天的扎了一刀,虽然很幸运没死,但是恢复情况很不好。直到现在,他吃的东西还以流食为主。
他当然就是李灿然。
就在这天晚上,他告别了他老婆。他的老婆绝对是个糟糠之妻,长得跟陈白鸽、周萌之类的根本没法比,云泥之别。一双满是老茧的手,粗糙的脸颊,臃肿的身材,黝黑的皮肤,一条缝的小眼睛,塌鼻梁,厚嘴唇。但是她和李灿然感情很好。
据说,李灿然过江那一夜曾经跟他老婆有过如下对话。这番对话二狗曾听几个人叙述过,内容基本都是雷同,足可见其真实性。
“如果我回不来,儿子就辛苦你了。”
“你放心。”
“如果我能回来,那我一定混出了人样。”
“好,我等你。”
“如果我进了监狱,你每年春节前看我一次,告诉我咱们儿子咋样儿了。”
“我中秋节也会去,我也会找人帮我写信,写信告诉你咱们儿子咋样了。”
“如果我被枪决了,别把我埋在祖坟里,随便找个地方埋了。”
“恩,我死了到时候也跟你埋在一起。”
“我走了。”
“走吧。”
这是个什么样儿的老婆?明知道自己的老公要去干什么居然还不拦着!而且还让老公没有后顾之忧!这样的娘们儿,绝对是世间奇女子。
从家里出来以后,李灿然到了江边儿。
江边儿,已经有了七、八个西郊的悍匪在等着他。这些人里面,老五、房二、土豆都在。全市李灿然过命的兄弟。
李灿然话不多,但没一句废话,一共只说了三句。在这个下着毛毛雨的漆黑的阴天的春夜,他的每一句话,都能让人不寒而栗。
“人活一口气,树活一层皮。我这口气还在,完蛋的肯定就是他东霸天。”
“听说他跟陈白鸽那破鞋结婚了,那骚货,谁想碰就归谁,都想碰,就一起上。不管谁是第一个,我是最后一个。”
“我恨一个人,我让他热。”
说完,李灿然径直朝那条现在早已拆毁了的破桥走了过去。这七、八个人,紧紧的跟着李灿然。
走在李灿然左边的是老五,走在李灿然右边的土豆。他俩的共同点是:每人提了一桶柴油,桶是那种可以手提的打散白酒的桶。
第三十二节、春雷">第三十二节、春雷
八、九双黄胶鞋,踩着有些泥泞的马路,从西郊一直走到了大东边儿。距离至少有十几公里,愣是一步没停。这群西郊出来的泥腿子,各个都是神行太保,一个比一个能走,而且,连歇都不用歇。为啥不骑自行车呢?答案很简单:没有!
尽管可以有,但是真没有。或许偶尔有两、三家有自行车,但是那也是家里最大的财产,怎么可能打架带出来呢?一旦被公安局抓到,那连自行车都会被没收。
人抓进去判上个几年他们可能不在乎,但是自行车要是被罚没,他们得伤心至死。
东霸天说过:“穷人失去的,只是项链。得到的,可能是整个世界。”这个定理马上就要在他自己身上验证了,西郊这群连项链都没有的混子们,来跟他争夺整个世界了。
这场春雨越下越大,到了后半夜李灿然等人到了,已经演变成了一场瓢泼大雨,而且,还时有春雷。
这八、九个落汤鸡似的过江猛农,在杨五家的墙外面开了个小会。
“就是这家,没错。”老五很肯定的说。
“是左面那间还是右面那间?”
“不知道…”老五一脸茫然。
老五还是这么可爱,李灿然真恨自己为什么居然还相信老五的能力,还让他来打听。要是扑错了房间,打草惊蛇了怎么办?
今天李灿然来,就是为了给东霸天点天灯的。啥叫天灯?以前西郊这群混子无聊的时候在野地抓一只大眼贼(田鼠),抓到以后大晚上的给它浇上煤油,点着了以后放它跑,然后这只大眼贼就是在剧烈燃烧中高速奔跑死亡,惨死。这就叫点天灯。
李灿然恨东霸天,就让东霸天热。李灿然向来喜欢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他让我冷,我让他热。在过去的一百多天中,一桶汽油泼在东霸天身上然后点着了的景象已经在李灿然的脑海中浮现过了无数次。
“家里有狗吗?”李灿然继续问。
“不知道…”老五继续一脸茫然。
“操!”李灿然快被老五折磨疯了。
“怎么了?”老五哪儿是小可爱啊,分明是个可爱多。
李灿然没再搭理老五,两块石头扔进了院,院里没狗叫。
老五也捡起了两块石头,作势要使劲扔。
“老五你干啥?!”李灿然压低了嗓子喊。
“砸玻璃么不是?!”
“操!放下!”李灿然气得肠子疼。本来肠子就不好,哪经得柱老五这么气啊。
“…”老五挺不情愿的放下了石头。他挺无辜,他不知道为什么被骂,他憋屈。
“进去再说。”
李灿然一挥手,八、九个人齐齐跳过了大墙。
嗬!这房间居然连窗户都没关!看来是杨五昨天喝得太大了,外面现在又打雷又下雨的他净浑然未知。
李灿然趴在窗户上认真看了许久,确定了:左边的房间堆放的是杂物,右边的房间里的炕上有人躺着。
李灿然等人再仔细端详了一会儿,右边的房间那炕上有人躺着,就一个脑袋。
李灿然又是一挥手,带着三个人跳了进去。房二拿斧子,老五和土豆俩人提着柴油。
房二的斧子架在了杨五的脖子上,完全采用和几个月前东霸天同样的做法。
可这杨五居然还睡得死猪一样,根本没醒的意思。
“姓冯的,起来!”李灿然压低了嗓子,同时捂住了杨五的嘴。
“唔…唔…”杨五睁开了他的小绿豆眼,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儿呢。
“…”
老五已经往杨五身上浇柴油了,李灿然才忽然发现自己按住的这个人不是东霸天。
“别他妈的出声,出声我剁了你。”
“唔…”杨五这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用力的点了点头。
李灿然放开了捂住杨五嘴的手:“东霸天呢?!”
杨五没说话,指了指前面的门房。
“他住门房?”
杨五还是没说话,点了点头。
话问完了,李灿然才发现,老五还在认真的往杨五身上倒柴油呢!!
“别倒了,错了!”现在李灿然的肠子每一根都气得生疼。
“不是你让我倒的吗?”
“错了!”
“啥错了?!”
老五被李灿然骂得郁闷死了,他自己认为自己一直在听李灿然的话而且一直在做正确的事儿。凭啥自己就该被骂呢?
老五倔劲儿一上来,扔下了柴油桶就走。
“你给我回来!”李灿然现在连肝都疼了,气的。
“你究竟想让我干啥?!”老五就差没扯嗓门喊了。
“小声点。”
房二和老五在房间里按住了杨五,李灿然和提着另一桶柴油的土豆跳了出去。
李灿然认真的研究了一下那门房,发现门房只有一个破旧的木头门,而且那木头门下面还有个缝。
据说李灿然当时突发奇想:不点天灯了,改玩火烧赤壁!这样热得更有情趣!这样才跟自己被放进冰窟窿里有异曲同工之妙!
玩过火的都知道,要是把汽油倒进一个接近密闭的房间里点着,然后再燃烧了一会儿后忽然打开房门让氧气忽然大量涌入,那绝对是有爆炸的效果,很多人被烧死烧残都不是被文火烧的或者烤的,都是在情急之下一拉门被这爆炸式的火焰给弄得万劫不复的。有很多人明知道这个道理,但是就是被火烤得求生不得求死不成然后心存侥幸打开房门,结果可想而知…
大雨变成了暴雨,门房屋檐下的土豆可比老五听话多了,一桶汽油不急不缓的倒向了门缝。李灿然和另外一个人死死的拉住住门把手,怕东霸天闻到汽油味夺门而出。
转眼,大半桶汽油倒了进去。
“喀嚓!”天空一声响雷,土豆吓了一激灵,手哆嗦了一下。
又是一道闪电,又是一声春雷。
伴随着这声春雷,李灿然等人都听见了头顶处“哗啦”的一声脆响。
所有的人都抬头,只有李灿然转身。
李灿然不但转身,而且还在零点几秒的时间内摸出来腿叉子回手就向身后扎了过去。
这一刀,果然扎到了人。但同时,李灿然的脖子也是一凉,衣领子也被人抓住了。
李灿然为什么知道身后来了人而且能在转瞬间就摸出了腿叉子回手一刀,究竟是为什么。李灿然自己也不清楚,或许这就是从他老祖宗那遗传下来的本能。
“别动!”所有人都听到了这一声暴喝。
天空又是一道闪电。
一个大的闪电起码能让地面亮上两秒钟,在这个闪电下,大家都看清楚了:一个一丝不挂浑身都是雪白的肉的英俊男人的三棱刮刀戳在了李灿然的脖子上,离咽喉只有几公分,那刀已经没进去了不少。而这个一丝不挂的男人的大腿根子处也插着一把刀,这把刀攥在李灿然的手里,刀已经没进去了半根。血正从那个男人雪白的大腿上往下淌。地上,散落着好几块玻璃茬子。他显然是从门房那根本没人注意到的一米见方的天窗上跳下来的。
这个男人当然是东霸天。“轰隆隆”一声雷过后,整个院子又是一片漆黑。谁都看不见谁的脸。
“松开你的手。”东霸天那特有的拉着长长尾音的声音传到了大家耳中。
“…”
“三个数,松开。三、二…”
“…”李灿然始终没做声,
“白鸽,出来!杨五,出来!”
看来李灿然是松开了手。门房的门“咣”的一声响,陈白鸽出来了。
“白鸽,站我身后,”东霸天的语速永远不慌不忙。
又是一道闪电,西郊的混子们都看到了暴雨中的的一丝不挂的东霸天的刮刀顶着李灿然的咽喉,东霸天的腿上插着李灿然的刀子,他背后站着的是一个仅裹了一层床单的被暴雨浇得曲线玲珑的美艳女子。这群西郊的土流氓,什么时候见到过这样的女子。各个都看得愣了,
据说:西郊的那群流氓同时还都看见了东霸天胯下那东西居然此时还又粗又长又直的立着,跟插在腿上的那个腿叉子一样立着!腿被扎了一刀还立着!
一阵响雷后,又归于黑暗。
“让他们出去,我不杀你!”东霸天开始发号施令了。
“…”李灿然还是一言不发。
“三、二、…”东霸天不耐烦了,直接开始数数了。
“你们都出去…”李灿然相信东霸天敢一刀杀了他。
“李老哥,他不放你怎么办?!”
李灿然还没等说话,东霸天接茬了:“我是东霸天。”
在斗殴中,东霸天这三个字就意味着肯定不会占谁便宜。
“都出去,房二、老五,也出来。都出去!”
大门开了,人鱼贯走了出去。
东霸天发话了:“又是你啊。好,我夜袭你一次,你也夜袭我一次,扯平了。你要是觉得咱们俩的恩怨还不能了,那你甩个点儿吧!”
“…”李灿然默不作声。
“你算是个在社会上玩儿的吗?”
又来了一道闪电,李灿然看到了东霸天的那双带着鄙夷的骄傲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