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欠我酒不还是啥后果吗?”

“啥后果?”

“你问问张老六去,他上个月少给了我一条烟。”

“那你该收拾他。上次我就是没找到他,找到他了肯定收拾。”

“那你等他出院再收拾他吧!他现在刚进医院,哈哈”

“哈哈!”

俩人又干了一杯。

东霸天和刘海柱是八十年代我市江湖中的双雄,这俩人相似的地方不少,但是似乎不同的地方更多。

虽然刘海柱的江湖地位此时远不如东霸天,但是东霸天却不把刘海柱当成小弟,而是当成朋友。虽然刘海柱没有跟东霸天混,但是这俩人似乎是找到了共鸣。

醉眼朦胧的刘海柱十分确定眼前这个人绝对不是精神病。不但不是精神病,而且还是一个智商、情商都超常的拥有着超乎寻常冷静的人。以前,是自己错了。

刘海柱刚想到这,东霸天就又狂躁了:“杨五,倒酒!你是干什么的你自己不知道啊!”

刘海柱喝得太多了,眼前的东霸天好像变成了冯朦胧。这哥俩眉眼基本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只不过东霸天英气勃勃,冯朦胧文质彬彬。

想到了冯朦胧,刘海柱又想起了周萌,心中一痛。

大醉中的刘海柱忽然想明白了:的确是冯朦胧跟周萌更般配,人家冯朦胧长得好,有才华,家境好。周萌就应该找一个这样的丈夫。

想到这,刘海柱就失去记忆了,再醒来,已经是在郝土匪床上了。

据说,刘海柱走了以后。

胡司令曾经对东霸天说:“柱子有点不给面子,是吧。”

东霸天哈哈大笑说:“牢骚太盛防断肠,风物常宜放眼量。”

胡司令说:“冯哥你说这是啥意思。”

东霸天说:“没意思。”

刘海柱修自行车的这段日子里,日子过得紧张有节奏,刘海柱现在起早贪黑的最大目的就是早点儿把钱还给周萌,欠着人家的,心里实在忒不自在。

刘海柱总是在街头低头修车,不大看马路上的人,他可能是怕看到周萌,更怕周萌看到他。

紧张的生活总是让人觉得时间过得飞快,一晃,五一到了,刘海柱也脱下来大衣。天暖和点儿了,对刘海柱这样修车的人来说,实在是莫大的幸福。

坐在小马扎上的刘海柱天天数他那塑料袋子里的分票、毛票,攒够了,就还周萌。数来数去,正好多了一块钱,正好够还周萌。

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你数一百遍,能把那钱多数出来一张吗?”

刘海柱一抬头,呦,东霸天。“冯哥,你咋还过来了呢。”

“我来看看你的酒钱攒够了没有。”

“还没,还没。”

“唉,那看来只能我再请你喝酒了。”

“哈哈,那没问题啊!”

“真不知道我这辈子还能不能喝上你这顿酒。”

“冯哥你看你说的。”

“晚上,老地方见,我请!”

说完,东霸天走了。刘海柱发现东霸天有点手舞足蹈,平时虽然东霸天很是得瑟,但是走路还是挺正常的,刘海柱真不知道东霸天为啥今天这么高兴。

正当刘海柱拿着钱袋子看着东霸天远去的身影时,眼前又出现了一双腿,一双刘海柱魂牵梦绕的腿,什么腿这么有特色能让刘海柱一眼就认出来?当然是跳过芭蕾舞的腿。

刘海柱浑身过电似的一震:来了,还是来了。

尽管刘海柱浑身一震,但是根本看不到刘海柱表情的变化,因为大半张脸,已经被斗笠遮柱了。

“刘海柱。”周萌的声音挺温柔。

“…恩。”

“你抬头。”

“…恩。”

刘海柱不由自主的听话仰起了头,可是周萌还是看不见他的眼睛。

“我是来跟你道别的。”

“…恩。”

“我父母身体都不太好,我得回上海照顾他们了。”

“…恩。”见到了周萌,刘海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知道“恩”。

周萌看不见刘海柱的脸,只好自己蹲下了。等周萌一蹲下,刘海柱又低下了头。

“你抬头。”

“…恩。”刘海柱多少抬起了一点头,然后又赶紧低下了头。

周萌看到了刘海柱那张满是油污的憔悴的脸,周萌心都碎了。她的确是恨刘海柱太浑,但是毕竟这么久的感情在那摆着。即使她和刘海柱分手了,她也没完全同意冯朦胧。更何况,现在自己又要回上海了,和冯朦胧也不可能了。她想不到刘海柱居然在短短的几个月中变成了今天的这个样子,看到就心疼。

周萌掏出了一块雪白的手绢:“给,擦擦。”

刘海柱那满是油污的手伸出了一半,就又缩了回去。手太脏,手绢太白。

“给,拿着。”周萌再递。

刘海柱把手彻底缩了回去,抓起来钱袋子递了过来。

“周萌,对不起…谢谢。”

周萌哭了:“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我…这些钱,都是干净的。”

周萌哭得更厉害了:“柱子,我走了,你要好好的。”

“…恩。”

“像现在这样,好好的。”

“…恩。”

“我会回来看你的。”

“恩,还有这个,你收下吧。”

那是一个黑皮的笔记本,上面写着:“周萌同志:工作顺利,万事如意。刘海柱。1979年元旦”。这是刘海柱送给周萌的第一个笔记本。那时候的刘海柱,还是一个意气风发的英俊小青年。

自从周萌还给了他六个笔记本之后,刘海柱就一直把这个笔记本带在身上,他有预感周萌一定会来找他,所以就一直就想把钱和笔记本一起还给周萌。

“柱子…”周萌颤巍巍的接过了笔记本和钱袋子,眼泪扑拉扑拉的掉在了地上。

这钱,周萌得拿,必须拿,这是干净的钱。

“你保重,你好好的。”周萌已经泣不成声。

“恩。”刘海柱依然面无表情。即使有表情,也被那斗笠挡上了。

“…我这几天就去知青办办手续,我临走的时候再来看你。”

“恩。”

“柱子,我走了。”

“恩。”

擦了擦眼泪,周萌走了。

刘海柱没有勇气多看一眼她的倩影。

第三十一节、人活一口气">第三十一节、人活一口气

心情极度沉郁的刘海柱拖着沉重的步伐赴宴了。虽然他一点儿赴宴的心情都没有,但是既然答应了东霸天,那就要去。

在饭店门口,刘海柱又见到了兴高采烈的东霸天。刘海柱注意了,今天的东霸天高兴得有点儿不像话,像是个顽童。

“哎呀,柱子。”

“冯哥,今天这是咋了?”

“方明东方欲晓,莫道君行早.踏遍青山人未老,风景这边独好。”东霸天又开始朗诵诗歌了,不但朗诵,还朗诵得抑扬顿挫。

刘海柱苦笑:东霸天怎么非要以半个精神病的状态展示给大家呢?

不过今天的东霸天的确有点反常,因为平时他朗诵毛主席诗词的时候都是比较应景的,从来不乱朗诵。可今天他朗诵这诗连没文化的刘海柱都听出来了,实在是忒不应景了。现在分明是黄昏,咋还“东方欲晓”呢?

难不成东霸天真得精神病了?

刘海柱到饭桌上时发现,在座的居然还有冯朦胧。自从上次和东霸天大醉以后,刘海柱忽然对冯朦胧没什么敌意了,因为他想明白了,自己是真的配不上周萌。和周萌在一起,真是太不现实了。与其让周萌跟别人在一起,还不如干脆跟了冯朦胧。冯朦胧这小子除了诗写的差点儿,其它一切倒还好。

现在周萌就要走了,刘海柱想想冯朦胧也和他一样成为了天涯沦落人,颇有点同病相怜的意思。

冯朦胧好像对刘海柱也没什么敌意,倒是有点不好意思,因为他毕竟算是撬行的。要是没有他冯朦胧,或许刘海柱已经跟周萌结婚了。再说,刘海柱是他哥哥的朋友,他对他哥哥又多尊重,就对他哥哥的朋友有多尊重。

“来啦!”冯朦胧跟刘海柱先打招呼。

“呵呵,你也在啊!”刘海柱也很客气。

这时,东霸天进来了,一桌子十来个人全肃静了。

“喝酒!喝酒!开酒!”霸天进来就张罗喝酒。大家都觉得纳闷儿,这东霸天究竟是啥高兴事儿?

“倒酒,倒酒!”东霸天继续张罗。东霸天虽然经常喝酒,但是绝对不是一个好酒之徒。难得今天东霸天这么吆喝,大家只能跟着喝了。

一杯一杯又一杯,一个小时,全不行了。

冯朦胧先忍不住了:“哥,你咋了,有啥高兴事儿让我们也一起乐呵乐呵呗!趁我没喝多。”

东霸天一字一顿的说:“你嫂子,怀孕了。”

这一桌子人一阵欢呼!!!

一向情感丰富的冯朦胧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他可能不是为他哥哥将要有孩子流泪,也不是为自己有了侄女或者侄子流泪。他是为陈白鸽还能怀孕流泪,他是为哥哥能有个完整的家庭流泪。那个年代可不流行丁克家庭,谁家要是没了孩子,那就是个随时可能破碎的家庭,是在外人眼中不完整的家庭。

可如今,陈白鸽居然神奇的怀孕了!冯朦胧能不激动?

换了别人怀孕,或许也值得庆祝,但是真的不值得欢呼。但是陈白鸽怀孕就大不同了。因为,刚刚几个月前,陈白鸽还被轮得大出血。

是什么让陈白鸽怀孕?或许真是因为东霸天的爱。

欢呼声过后,又是一阵撞杯子的声音:“干!”。大家都很高兴,连刘海柱也为东霸天高兴:东霸天这个看起来神经质的男人,的确有着超乎常人的情商。全世界都认为陈白鸽是个烂货,可东霸天就爱了,还爱得那么坚决,那么幸福。

“今天我和白鸽一起去的医院,哎呀…”

东霸天也是在为陈白鸽高兴,从结婚的那一天起,陈白鸽就担心不能给东霸天生孩子。如果陈白鸽真的不能怀孕的话,那陈白鸽可能心理真的出现阴影了。

“我回来的时候跟白鸽说了,六月一号办结婚酒席,再不办就来不及了。六一么,国际儿童节,我家也将要有了个儿童。”东霸天说话又开始意识流了。

“好啊,好啊,六一办酒席。”

“我早就答应给白鸽办一个最大排场的酒席了,本来我是想等新房子盖好再办,可现在新房子地基还没起来呢,我们只能先办了。”

“等侄子出生,新房子也早该盖好了。”冯朦胧说。

“哈哈,那是!你怎么知道是侄子的!?”

“我想一定是侄子。”

“不行,不行。我得一颗红心,两手准备。做好是姑娘的心理准备。”

每个人都能感受到东霸天的幸福。

大家在歪歪斜斜回家的路上下起来毛毛细雨,大家都嗅到了春天的味道,就是那种毛毛雨滴到泥土里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