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蒙砰然站起,像一只猫崽子朝着楚晚宁疾奔过去,一边喊着“师尊!”一边扎进楚晚宁怀里。

楚晚宁衣衫在雪中浸得极冷,但瞧薛蒙的神情,简直像抱住了三月桃花,十月炭火,暖得不行,一直嚷嚷着:“师尊,你终于出来了,我还以为走之前瞧不见你了,你果然还是疼我们,师尊师尊……”

师昧也迎了过去,堪然拜下,面露喜色:“恭迎师尊出关。”

楚晚宁拍了拍薛蒙的脑袋,又朝师昧点了点头:“为师来迟了些,走吧,与你们一同守岁。”

他坐到席间,坐在薛蒙身边,墨燃对面。

楚晚宁一来,最初的热闹欢欣之后,众人又恢复了往日习惯,皆与师尊一般正襟危坐。桌前静谧到诡异。

中间桌子上搁着面粉肉馅鸡蛋等各种食材,还有一枚崭新的铜板。

墨燃是他们之中厨艺最好的,因此大家最后决定由他来指挥。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墨燃笑道,“擀面你们会吗?”

没人吭声。

“……好吧,我来擀面。”墨燃说,“师昧,你做的抄手最好吃,饺子的馅儿也没什么区别,你来调馅儿吧。”

师昧犹豫一会儿,说道:“这……还是有些区别的,我怕我做不好。”

楚晚宁淡淡道:“能吃就行,不必多虑。”

师昧笑道:“那好吧。”

“薛蒙你就帮忙递个水,卷个衣袖什么的。别帮倒忙就成。”

薛蒙:“…………”

“至于师尊嘛。”墨燃笑道,“师尊要不坐在旁边喝茶?”

楚晚宁冷冷道:“我包饺子。”

“啊?”墨燃一惊,以为自己双耳暴聋了,“你要做什么?”

“我说,我包饺子。”

墨燃:“………………”

他忽然宁愿自己是双耳暴聋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有小宝贝提出关于文章设定背景的问题,虽然文章零散有提及,后面也会再写到,但没有一个系统的介绍,因为毕竟世界观比较无聊,一次兴灌输给大家怕大家看着想睡觉2333~所以今天在有话说介绍一部分,有兴趣的可以看一下。

首先关于上下修界,上修界的“上”指的是清气上升,在地图沿海地带,昆仑天池附近,这些都是上修界。下修界的“下”指的是浊气下沉,灵魅横生,以鬼城酆都为核心,主要集中在川贵一带。上修界灵气充沛,适合修炼,因此云集了九大仙门,而下修界只有死生之巅一家。

然后关于修行:文章里并不会分金丹筑基渡劫老祖这些明确的分层。修道之人入门称为筑基,唤醒灵核之后不断强化自身修为就好了,没有什么复杂要记的等级。道士们修行主要目的在于拥有强悍的法力,能够出人头地,当然也有像师尊一样,想要以法术多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善事的人。修为强盛者可以长命百岁,容颜不老,死后尸解成仙,但活着的时候就直接飞升的人可以说寥寥无几,而生老病死,轮回转世才是大部分道者最后的结局。

第57章 本座听君再抚琴

谁料楚晚宁包饺子的手法虽然笨拙,但成品居然不差,一只只圆润可爱的水饺被他匀长的手指捏出来,整整齐齐地码在案头。

三个徒弟都不禁目瞪口呆。

“师尊居然会包饺子……”

“我不是在做梦吧?”

“包的还很好啊。”

“哇……”

他们的小声嘀咕自然是逃不过楚晚宁的耳力,楚晚宁抿着嘴唇,睫毛簌簌,虽然依旧面无表情,但耳朵尖却微微泛起了绯色。

薛蒙没有忍住,问道:“师尊,你是第一次包饺子么?”

“……嗯。”

“那怎么会包的这么好看。”

“……就和做机甲一样,不过捏几个褶而已,有什么难的。”

墨燃隔着木桌望着他,逐渐有些出神。

上辈子他唯一见过楚晚宁动手做面食,是在师昧去世之后,那天楚晚宁去了厨房,慢慢地包了师昧生前最擅长的抄手。

但是还未及下锅,就被失去理智的墨燃打翻在地,白生生的抄手七零八落滚了一地。

墨燃并不记得那些抄手包的是扁是圆,是美是丑。

只记得楚晚宁那时的神情,一言不发地望着自己,脸颊上还沾着面粉屑,看上去那样陌生,有些茫然,甚至有些愚笨……

墨燃那时以为他会生气会发火,可是楚晚宁最后什么都没有说,他只是俯身,低着头把那些沾了灰泥的抄手,一个一个地,默默拾起来,笼在一起,然后,再亲自倒掉。

那时候的楚晚宁,究竟是怎样的心情呢?

墨燃不知道,他不曾去想,不愿去想,其实,也不敢去想。

饺子包好了,被小雪人端去厨房煮熟,楚晚宁按照习俗,封了一枚铜板在里面,吃到的人会有好运气。

雪人很快把煮好的饺子端了回来,木托盘里还放了调好的酸辣醋料。

薛蒙说:“师尊先吃。”

楚晚宁没有推却,他夹了一个饺子,放到自己碗里,但却没有吃,而是又夹了三个,依次给了薛蒙、墨燃和师昧。

“新春快乐。”楚晚宁淡淡道。

徒弟们一愣,随即都笑了起来:“师尊,新春快乐。”

说来也真是巧,只是第一个饺子,墨燃就嘎嘣一声咬到了铜板,他实在是猝不及防,差点磕去半颗牙。

师昧瞧着他一脸龇牙咧嘴的苦相,笑了起来:“阿燃新的一年会有好运气呢。”

薛蒙道:“嘁,狗屎运。”

墨燃泪眼汪汪:“师尊,离介个饺子也捞的太准了些,介才第一个,窝就起到了……”

楚晚宁道:“好好说话。”

墨燃:“我咬到了鞋头。”

楚晚宁:“………………”

墨燃揉着腮帮子,喝了口师昧递来的茶,总算缓了过来,开玩笑道:“哈哈,师尊该不会是记住了哪个饺子里有铜板,故意磕我的吧?”

“你想的倒是很美。”

楚晚宁冷冷道,而后低下头,管自己吃了起来。

但不知道是不是墨燃的错觉,他看到楚晚宁的脸在温暖的烛光中,似乎微微地有些红了。

掌勺大厨的丰盛晚餐在饺子之后,也很快被一盘一盘端了出来,鸡鸭鱼肉沉甸甸地摆满了桌子。

孟婆堂日渐热闹,薛正雍和王夫人坐在首席,让小雪人挨桌送去丰厚的压祟红包。

一只小雪人不停地撞着楚晚宁的膝盖,石子安成的眼睛骨溜溜地盯着他转。

楚晚宁微怔:“怎么,我也有?”

接过红包拆开,里面是一把价值不菲的金叶子,他有些无语,抬头去看薛正雍,却瞧那庸俗的汉子正笑嘻嘻地望着自己,还抬起手中的酒盏,遥遥敬了一杯。

好傻。

但是又觉得薛正雍真是……真是……

楚晚宁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忍不住嘴角揉出一丝笑,也举起了自己的酒,朝尊主举起,一饮而尽。

金叶子后来全都分给了徒弟,酒过三巡,台上演出不断,这一桌的气氛也终于活络了起来。

主要是那三个熊孩子似乎不再那么怕他了。

至于楚晚宁,向来都是千杯不倒的。

“师尊师尊,我来给你看看手相吧?”

率先喝的脑子有点不太清楚的,是薛蒙。

他拽着楚晚宁的手,凑在眼前细看。要不是他三杯酒下肚,借给他十个胆子都不敢这样冒犯。

“命线长却断断续续,身体似乎不是特别好。”薛蒙咕咕哝哝的,“容易生病。”

墨燃哈哈笑道:“挺准的。”

楚晚宁瞪了他一眼。

“无名指纤长,师尊你很有生财之运。”

“三线同源,情线末端支线垂入智线,一般愿意为情牺牲……”薛蒙愣愣看了一会儿,忽然抬头问道,“真的假的?”

楚晚宁脸都青了,咬牙道:“薛子明,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偏偏喝醉了的薛蒙还浑不自知,居然憨厚一笑,继续看下去,然后念叨:“啊,还有,情线有岛形纹,并且是在无名指下,师尊,你看人的眼神不太准…许是一个睁眼瞎……”

楚晚宁再也忍不了,忿然抽手,拂袖走。

墨燃笑都要笑死了,捧着肚子乐了半天,忽然对上楚晚宁冷峻肃杀的目光,硬生生憋住,肋骨却一抽一抽地疼。

楚晚宁怒道:“你笑什么?有何可笑的?”

正恼的要离开,衣袖却被薛蒙拽住了。紧接着墨燃就笑不出来了,薛蒙迷迷糊糊地一把将楚晚宁拉了下来,埋头窝进楚晚宁怀里,手环着他的腰,额头抵着师尊的衣襟,无限亲昵地蹭了蹭。

“师尊……”软绵绵的少年嗓音,带着些撒娇的意味,“不要走嘛,来,再喝一杯。”

楚晚宁看上去像快噎住了。

“薛子明!!你,你简直胡闹,快放开我!”

岂料这时,台上的小雪人忽然吱吱咕咕地跑了下来,原来是贪狼长老的舞剑表演结束了,按照顺序,应该轮到了楚晚宁。

这下可不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楚晚宁身上,见到薛蒙喝醉之后居然胆敢抱着玉衡长老的腰,埋在对方怀里耍无赖,众弟子纷纷错愕至极,有人甚至连筷子都拿倒了,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个角落。

楚晚宁:“…………”

一时间场面尴尬极了,玉衡长老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能僵手僵脚地任由薛蒙抱着。

许久静谧之后,墨燃忽然干巴巴地笑了两声:“不是,薛蒙,你都这么大的人,还撒娇呢?”说着伸手就去拽人,“起来了,别赖师尊身上。”

薛蒙倒不是存心撒娇,这事儿他要是清醒的时候还能记得,自己就能抽自己俩大耳刮子。

可人这会儿醉意正酣浓,墨燃生拉硬拽拖了好半天,才把他从楚晚宁身上撕下来。

“坐好了,看这是几?”

薛蒙看着墨燃伸出的一根手指,皱眉答道:“三。”

墨燃:“…………”

师昧忍不住笑,也去逗他:“我是谁?”

“你是师昧啊。”薛蒙不耐烦地翻着白眼。

墨燃也凑热闹:“那我是谁?”

薛蒙瞪着他看了一会儿,说:“你是狗。”

“…………”墨燃怒道,“薛子明我跟你没完!”

忽然旁边那一桌,有个不知是胆子大,还是也喝多了的弟子指着楚晚宁,笑嘻嘻地高声问了句:“少主,那你看看,他是谁?”

薛蒙酒量实在不行,坐都坐不稳,趴在桌上,拖着腮,眯着眼睛看了楚晚宁良久。

楚晚宁:“…………”

薛蒙:“…………”

楚晚宁:“…………”

薛蒙:“…………”

僵持许久,就在众人都以为薛蒙大概是酒劲上头,要睡过去了的时候,他忽然笑逐颜开,又想去拉楚晚宁的衣袖。

“神仙哥哥。”

四个字掷地有声清晰可闻。

众弟子:“………………………………”

“噗。”

不知是谁先笑出了声来,紧接着大家都忍不住了,即使楚晚宁脸色再难看,脾气再差,但是法不责众,大家算准了他即使再不高兴,也不能用天问把在场每个人都抽一遍吧?于是热闹非凡的孟婆堂里哄笑成一片,酒肉之间大家都在唯恐天下不乱地交头接耳。

“哈哈,神仙哥哥。”

“玉衡长老这么好看,还真的像神仙。”

“要我说,我就得来句俗的。我每次看到他,都忍不住想到一句话。”

有人问:“什么话呀?”

“除却君身三尺雪,天下谁人配白衣。”

“……那你是真的挺俗的。”

楚晚宁的脸色由白转青由青转黑最后他决定佯作镇定,当作没有听见。

毕竟他习惯了面对大家的疏远和敬畏,这节日气息和酒意里抒发出来的忽然热切,让他顿时招架不能,节节败退。面对这样的情况,他实在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只得强作镇定。

但耳根处微微的绯霞颜色,却出卖了他那张看似冰冻三尺的俊脸。

墨燃注意到了,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心里却不知为何,骤然翻腾起一股恼人的妒意。

他不是不知道楚晚宁好看,但和所有人一样,他也明白,楚晚宁虽然英俊,但那种俊美更多的是一种刀劈斧削的锐利,不笑的时候总是霜雪般冷,令人不敢亲近。

以他阴暗狭促的心理来说,楚晚宁就像一盘色香味俱全的酥肉,但是被摆在了残破肮脏的食盒里,这世上唯一打开了食盒,尝到里面美味的人,只有自己。他不用担心有人能发现这道佳肴,从此食髓知味。

可是今夜,在暖融融的炉火中,在烧酒的刺激下,那么多双眼睛都在盯着那只曾经无人问津的食盒。

墨燃忽然就有些紧张起来。他想把食盒牢牢捂住,就像挥走恼人的苍蝇一样,赶跑这些觊觎他吃食的人。

可是忽然又意识到,这辈子,这酥肉不是他的。他端着晶莹剔透的抄手,就再也腾不出空来,去赶掉那些垂涎着肉的狼。

墨燃他们没有想到楚晚宁居然真的也和其它长老一样,认真准备了贺岁节目,他呈上的是古琴演奏。弟子们满眼崇拜,有人小声道:“真想不到,玉衡长老居然会弹琴……”

“而且弹的还特别好听,我都要不知肉味儿了。”

墨燃一声不吭地坐在原处,薛蒙已经睡着了,伏在案上,呼吸匀长。墨燃拿过他手边的酒壶,给自己斟满,一边听一边喝,一边盯着台上的人出神。

胸臆中的烦躁愈发强盛。

上辈子,楚晚宁是没有在除夕团聚宴上演奏过任何曲目的。

他弹琴的模样,只有很少很少的人见过。

大约是当时,被墨燃软禁,楚晚宁实在是心中郁结,见庭中有一把桐木古琴,就席地而坐,闭目抚弦。

那琴声悠远空寂,招凰引蝶,墨燃回来的时候,就看到楚晚宁坐在院子里的侧影,说不出的寡淡宁静,清正高洁。

自己那时候是怎么对待他的?

啊,是了。

是把他按在了琴边 弄,直接在院中侵犯了这个月华般清冷的男人。墨燃只顾着自己灭顶的战栗与舒爽,没有去管楚晚宁有多痛苦难受,甚至没有去管那时候已过立冬,师尊那么怕冷的人,却被撕去了衣衫,在冰冷的石面上被自己蹂躏到再也无法承受,昏迷过去。

事后调养了好几个月,都养不回精神。

墨燃那时候无不森冷地对他说:“楚晚宁,你以后,绝不许在旁人面前弹琴。你知道你抚琴的模样有多……”

他抿起了嘴唇,找不到合适的措辞,于是没有再说下去。

有多什么?

明明是既端庄又平和的模样,但不知为什么,就是诱的人无法自持。

楚晚宁一言不发,嘴唇青白,合着眼眸,剑眉肃杀。

墨燃抬起手,犹豫片刻,抚摸上他紧蹙的眉心。踏仙君的动作似乎是轻柔的,奈何声音依旧冷峻无情。

“你若是不听,本座就拿链子把你锁在榻上,让你除了跟本座上床,什么都做不了。本座说到做到。”

楚晚宁当时是怎么回应的?

墨燃又闷了一口酒,看着台上的人,郁忱地回想着。

好像什么也没说。

又好像睁开眼,冷冷地说了一个字——

“滚。”

他记不清了。

他那一生,和楚晚宁纠缠的时日那样绵长,很多事情,都不再如此清晰,不再那样棱角分明。

最后他其实只禽兽到极点地认了一件事:楚晚宁是他的人,就算他不喜欢,那也当由他来毁,由他撕碎。他宁愿把楚晚宁的血肉揉碎在掌心,像豺狼虎豹嚼碎楚晚宁的骸骨掏去脏腑,也不由别人碰他。

他要让楚晚宁的血里滋生他的念,骨头里长着他的诅咒,体内淌着他的热切。

他不是清高吗?

后来呢?还不是要双腿大开,躺在世上最恶的恶人身下,最暴的暴君床上,被男人的火热凶刃索去兴命。他弄脏了他,体内,体外,都是脏的。

撕碎的衣裳,又岂有那么容易穿起来。

墨燃闭上眼睛,指节青白,心中栗然。

他想着过去的事,耳边再听不到除夕热闹的欢声,听不到楚晚宁舒旷的琴音。

他脑海里只剩下一个近乎疯狂的冷酷声音,兀鹫般自前尘里扑羽而来,久久盘旋。

“地狱太冷了,楚晚宁,你来殉我。”

“是啊,你是神,是旁人的光,薛蒙梅 雪黎明百姓都等你照亮他们呢,楚宗师,圣贤啊。”那个声音甜蜜地笑道,笑着笑着,陡然狠戾起来,犹如一剖两半的魂灵,怒如雷霆,“可我呢!你照过我吗!暖过我吗?我身上只有你留下的疤!圣贤啊,楚晚宁!”

“我要了你的人,要了你的命。你要做他们的火,我偏要把你带到我的坟里。让你只能照我的尸骨,我要让你,和我一起烂掉。”

“死生不由你……”

震天的欢呼声响起。

墨燃猛的睁开眼,冷汗已湿透后背。

演奏已结束了,所有弟子都在热切地拍着巴掌,墨燃坐在其中,觉得眼前阵阵发虚,阵阵苍白,他看着楚晚宁抱着桐木古琴缓步走下木阶。

那一瞬间,他今生第一次,忽然觉得如此荒谬,忽然觉得前世的自己似是疯魔疯癫。

其实楚晚宁也不坏……自己这又是……何必呢?

烈酒入喉,终是茫然无措,终是困顿无知,终究,沉醉去。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各个演员的心理活动》

墨微雨:我觉得我前世像个疯子,导演给我的剧本,我怎么看怎么觉得是让我演个神经病,这剧本让我很难堪,但不得不从。

薛蒙:我觉得我自己是个直男,但导演今天竟然让我抱着师尊撒娇,这剧本让我很难堪,但不得不从。

师昧:我觉得阿燃变了,导演明明说好他喜欢的是我,可他今天竟然没有看我,这剧本让我很难堪,但不得不从。

楚晚宁:我觉得我不想演床。戏。但导演说……我管他说什么,拖下去,打死了算我的。让他知道什么叫做不得不从。

第58章 本座好像有点糊涂了

墨燃的酒量其实也不差。

只不过,这夜除夕,他明明心中惴惴,却为了佯作无事,笑嘻嘻地喝光了五坛梨花白。到最后,终于有些意识模糊了。

师昧连拖带抱地把他扶回去,倒在床榻上时,墨燃喉头滚动,想唤师昧的名字。

然而,习惯是很可怕的。

过去的那么多年,陪在自己身边的人都不是心中的白月光,而是看腻了的蚊子血。

一说出口,唤的仍然是那个他本以为仇恨着的人。

“楚晚宁……”

混混的。

“晚宁……我……”

师昧愣了一下,转头去看正立在门边的楚晚宁。楚晚宁刚刚把薛蒙抱回了卧房,此时端了一碗醒酒汤进来,也恰好听见了墨燃的呢喃。

他错愕之后,随即笃信是自己听错了。

毕竟墨燃都是管自己叫师尊的,叫楚晚宁也就算了,至于晚宁——

他不禁想起那次在红莲水榭,两人相拥而眠,墨燃睡梦中清清楚楚地唤了晚宁二字,之后是覆在唇上蜻蜓点水般的亲吻。

难道墨燃心里其实还留有一点……

这个念头未及深想,就被他掐灭了。

楚晚宁素来果敢干脆,唯独感情一事,他想,自己是个拖泥带水的懦夫。

“师尊。”师昧一双风韵绝代的柔亮眼眸带着些猜疑,犹豫地看着他,“您……”

“嗯?”

“……其实也没什么。既然师尊在这里照顾阿燃,那我、我先走了。”

楚晚宁道:“等一下。”

“师尊还有别的吩咐?”

楚晚宁道:“你们明天,就要去桃花源了?”

“……嗯。”

楚晚宁没什么表情,过了一会儿,他说:“你去休息吧。几个人在外面,要互相照顾,还有——”

他顿了顿,才说:“记得早些回来。”

师昧离去了。

楚晚宁走到床边,面无表情地扶起墨燃,一勺一勺地将醒酒汤喂给他喝。

墨燃不喜欢那种酸涩的味道,没喝下去多久,就都吐了出来。吐出来后酒倒是醒了几分,睁开眼,半醒半醉的望着楚晚宁,嘟哝道:“师尊?”

“嗯。我在。”

“噗。”不知道为什么又笑了起来,酒窝深深,而后道,“神仙哥哥。”

楚晚宁:“…………”

说完之后又趴着睡着了。

楚晚宁担心他着凉,守在旁边,时不时替他捻好被子。

卧房外,许多弟子都还没有睡觉,凡修界有守岁的习惯,大多数人都还在房里三五成群的说着笑话,玩着牌九,或是变着法术。

当丹心殿前高悬的水漏滴尽,意味着年岁交替的时辰来临,弟子们纷纷出了房门,开始点放烟花爆竹,夜幕刹那间开满银花火树。

墨燃迷迷糊糊中,被外头震耳聋的声音闹醒了。

睁开眼,扶着抽痛的额角,却见楚晚宁坐在自己床边,平静俊美的脸上没有太多表情,见他醒了,也只是淡淡说了句:“吵醒你了?”

“师尊……”

清醒后不禁一个激灵。

为何会是楚晚宁陪在自己身边?师昧呢?

睡梦中,自己不会说错了什么话吧?

墨燃忐忑不安着,偷眼去看楚晚宁的神色,所幸楚晚宁倒是若无其事,令他稍微松了口气。

外头爆竹声响,两人互相不尴不尬地瞧了一会儿。

楚晚宁:“去看焰火么?”

墨燃:“师昧呢?”

两句话几乎是同时说出口。

再要后悔,也是来不及了。

墨燃有些惊讶,微微睁大了眼眸,像是从来不曾认识他似的,盯着他的脸看了许久。

沉默过后,楚晚宁似是毫不在意地起身,推门而出时,他侧过半张脸:“都是要守岁的,他应该还没睡,你去找他吧。”

果然啊,自己那么坏的脾气,就算赌上全部的勇气,留他和自己看一夕烟花绽放,得到的也只会是拒绝。

早知道就不问了,好丢人。

回到红莲水榭,楚晚宁独自坐在终年不败的海棠花树下,一个人,披着御寒斗篷,看着天空中粲然的花火。

遥远处,是弟子所居之地的温暖灯火,欢声笑语传来,都与他没有太多的关系。

他应该是早就习惯了。

可是不知为何,心口很闷。

大概是看过了别人的热闹,再回到自己的清冷里,就会格外难受。

他默不作声地瞧着那此起彼伏的烟花,一朵两朵,人们在互相问候着除夕快乐,三声五声。

楚晚宁靠着花树,有些疲惫地闭上眼。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感知有人闯入了结界。

他心中微动,却又不敢睁目,直到听见微微喘着气的呼吸声,还有那熟悉的脚步响起,又在不远处停下。

少年的嗓音带着一丝犹豫。

“师尊。”

楚晚宁:“…………”

“我明天就走了。”

“……”

“要很久才能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