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晏苦笑道:“船上就这么几个人,能跟谁无关?”
岳阶道:“但你们两个的关联,却似乎太多了。而且若是殿下与郁夫人是凶手,那么很多不可解释的现象,都可以解释了!”
小晏道:“你可以解释什么?”
岳阶道:“以殿下顷刻杀人数十之功夫,当然杀庄易也不是什么难事。若是别人在殿下的屋顶上杀庄易,殿下听不到,那是很难解释的一件事,但若是殿下自己杀,然后自己‘假装’听不到,那就不是多难的一件事了!”
小晏默然片刻,点头道:“有道理。”
岳阶微微一笑,道:“兰葩之死,我怀疑根本就是郁夫人所杀。郁夫人开门之时,兰葩尚未死,郁夫人杀死她,然后再假装偶然看到尸体,好像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吧?”
小晏又点头道:“这样说来,是不困难。”
岳阶道:“谢杉乃风冥蝶所杀,我就不多说了,至于敖广之死,当时甲板上只有敖广、殿下、郁夫人、杨盟主四人,殿下假装与郁夫人争吵,然后由郁夫人拖住杨盟主,殿下乘机下手,敖广虽然大风大浪里经过了,但哪里领教过殿下如此高明的神功?殿下自然一根小指头就可以杀掉他,是不是?”
小晏道:“中肯的说,我要杀他,的确很容易。”
岳阶逼上一步,道:“也许殿下觉得自己或许在这几场命案中多露了些马脚出来,所以就寸步不离的跟着郁公子,好洗脱自己,但却又忍不住露了一次!”
小晏道:“哦?”
岳阶道:“殿下跟着郁公子,不但是洗脱自己,而且还是要引开郁公子,好让郁夫人乘机去杀唐岫儿,然后再自己躲起来。”
小晏淡然一笑道:“我跟着郁公子,如何又引开郁公子?”
岳阶笑了一笑,道:“因为那位海妖,就是殿下!”
小晏皱眉道:“这是从何说起?”
岳阶道:“武功分正邪两派,正派的着重在内力招式上,邪派的则着重于各种歪门邪道。后来武功传入边陲外国,经过历代演变,形成几种极其神秘的门派,他们的武功神异诡邪,让人难测难当。其中有西藏的密宗,印度的曼荼罗教,都是这样的。其中一派传到扶桑国后,被变化而成忍术,尤其诡秘异常。忍术中有种术法叫做腹语,可以从肚子中发出声音,但练到极处,甚至能让声音从身体以外发出。更诡异邪恶的是他们的震派之宝,叫做摄魂术。传说这摄魂术修炼之后,能够让受法者脑海中产生幻想,可以幻视幻听,看到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存在的东西。郁公子所听到的发自甲板上的轻笑,恐怕就是腹语术,而后来所看到的海妖幻影,只怕是贴身在旁的殿下的摄魂术而已。只是殿下的摄魂术虽然高明,但郁公子的修为毕竟不弱,殿下的摄魂术还不能通达其中,所以郁公子虽然幻见了那位海妖,却没看到海妖脚下的黑云。”
小晏微微摇头道:“你真的这么认为?”
岳阶道:“你们这种作法,可以说是正好为你们自己洗脱嫌疑,为郁夫人失踪了,她成了受害者,谁都不会猜想凶手也是受害者之一的!所以你们只选择了失踪,而不是死!只是其他受害者都在屏风显形后立刻发现了尸体,唯有郁夫人例外,这岂不是有些太奇特了?何况老朽早就注意你们了!曾有几次,我都亲眼看到你看着郁夫人的眼神、郁夫人看着你的眼神,都远非平常朋友之间可及。想必郁公子也曾有所见!”
卓王孙目光突然寒光一凛!
小晏缓缓道:“我这么做的目的何在?他们与我素不相识,我何苦滥杀无辜?”
岳阶得意一笑,道:“那只是因为你的目的并不是他们,或者因为他们撞破了你的秘密,你不得不杀他们灭口!”
小晏道:“那我的目的是什么?”
岳阶道:“杨盟主。其实你真正想杀的人是杨盟主。因为杀了杨盟主,你就可以实践那个不可告人的诺言,强过你的皇兄,而争得扶桑国的国主之位。但你忌惮杨盟主的武功,不敢正面下手,所以策划出一个又一个精巧的骗局,就是想要迷惑大家,转移大家的视线,搞得人心惶惶,你正好从中渔利!”
小晏摇头道:“这样的皇位,争之何益。岳大人,若在下真如你所说,在敖广命案之时,我就可以在甲板上格杀杨盟主,何必再有后面这些事?”
岳阶道:“因为你不敢。”
小晏道:“不敢?为什么?”
岳阶道:“你已经早就试探过杨盟主的实力,你怕他是在故意示弱,在诱你出手,所以你才最终没有下杀手。你做事太谨慎了,越显而易见的时候,你反而越不肯相信。”
小晏微笑道:“越显而易见的时候,我反而越不肯相信…你这句话倒真是说对了。但你想没想过一个问题,就是若是这一切都是我策划的,我为什么要用六支天祭的名号?”
岳阶冷笑道:“那只是因为你借着兰葩的疯言疯语往下演戏而已。”
小晏微笑道:“那我又是什么时候在屏风上画好那后来显露的六幅图呢?”
岳阶身躯猛然一震,这实在是很致命的一点错误,可惜岳阶并没有想到!
小晏脸上的笑容不减:“有很多事你都说对了,我跟郁夫人的确有某种感应,但也只是感应而已,其中缘由,关系到一个邪恶的血咒,却不是你能理解的。我也的确非常注意杨盟主,因为我同你一样,从第一桩命案开始,就认定他是凶手了!”
岳阶喃喃道:“这又为的是什么?”
小晏没有回答他,转而对杨逸之道:“杨盟主,在下如今指证你是凶手,盟主是否要先为自己辩解一二?”
杨逸之淡然道:“我不必。”
小晏注视了他一会,叹息一声,道:“杨盟主,你少年之事我已尽知。你虽然行事不择手段,但有今日之成就毕竟得之不易。若你肯依在下一件事,那么我就将这个秘密永藏心底,再不向任何人提起。”
杨逸之冷笑道:“什么事?”
小晏目中神光微动,缓缓道:“我要你伏罪自裁。”
二十七、一战海神泣
此言一出,房间中良久没有声息,众人的目光都汇聚到杨逸之脸上!
杨逸之缓缓开口道:“我不是凶手,也不会自裁!”
小晏摇了摇头,道:“事已如此,也非我本愿。”他似乎还想说什么,终又叹息一声道:“六支天祭本是曼荼罗教向大神湿婆所献的最高祭祀。是六界天主献出肉身与灵魂,分别取身体上的不同部位,共同拼成湿婆本生图,完成对湿婆六大化身以及本神的祭祀。
在这一次的天祭中,庄易缺损左足,祭祀风暴之神化身;兰葩缺损额头,祭祀苦行之神化身;敖广缺损右足,祭祀舞蹈之神化身;谢衫缺损脖颈,祭祀兽主化身;方天随缺损心脏,祭祀战神化身;唐岫儿缺损左手,祭祀性力之神化身…若我们再不营救,郁夫人就将成为第七天祭对象,将缺损右手,祭祀湿婆本尊——毁灭之神。”
卓王孙脸色阴晴不定,岳阶却道:“花费这样的苦心,凶手的目的又何在呢?”
小晏淡淡道:“赎罪。这种祭祀本来是为了抵赎六界滔天罪恶,后来天祭的时代虽已遥不可考,但天祭之说一直流传于人间,用于向神抵赎罪过。曼荼罗教教义以为,若能完成六支天祭,无论何等罪孽,都将因鲜血而洗清。这次六支天祭正对应了大威天朝号上的六宗命案,可以推想,设计这六支天祭之人也必定是一位曾犯下滔天大罪之人!”
岳阶疑道:“滔天大罪?我们中谁犯下过滔天大罪?”
小晏微微一笑,不去回答他,道:“藏边曼荼罗教素不与中土来往,然而其中却藏有许多武功秘笈,传言可以改天换日,顷刻成就一位高手。但曼荼罗教行迹诡秘,规矩森严,从来不纳外人,所以江湖中垂涎者虽多,但真正能接近曼荼罗教的,却是少之又少,更不用说染指秘笈了。但有这么一位少年,却因为因缘际会,被云南曼荼罗分教收留,而且甚得分教教主的赏识,传了教中大法。那少年本不通武功,却因为修炼了教中法典,不数日就成为江湖上首屈一指的高手。但那少年不甘心雌伏一隅,终于叛逃曼荼罗教,回归中原,携绝世无敌之武功,迅即声誉鹊起,创下了好大的名头,虽然不能说是中土第一,但也差不多了。是不是,杨盟主?”
小晏的目光随着话音盯在杨逸之的面上,目光闪烁,竟似有种讥嘲之意。杨逸之冷冷的似乎没有听见,岳阶却暴跳起来:“你说这少年就是杨盟主?!你…你小国野民懂得什么,竟敢血口喷人!”
小晏淡淡道:“是不是血口喷人杨盟主自然知道。我只是听说杨盟主乃大明兵部尚书杨继盛之子,三岁习于书,十三就求了功名,却从来没修炼过武功…但杨盟主在十五岁的时候失踪了三年,回来后就神功绝伦,冠于一时,终于成就了江湖盟主之位。试问中土武功中,可有如此速成的么?而且盟主武功根本不走修气练息之常路,而以风月光华为剑,中原心法,可有如此诡异者么?”
岳阶怔了一怔,喃喃道:“也许杨盟主有什么奇遇也未可知。”
小晏微笑道:“奇遇是有的,但不是在中原,而是在云南苗疆。也就是曼荼罗教的分教所在!”
岳阶道:“纵然如此,你又如何得知?我看你多半是瞎编乱造!”
小晏道:“杨盟主如此有名之人,我虽身在小国,却也慕名已久,忍不住就查了查他的生平。大明嘉靖二十三年八月十三日,杨盟主和一个女子曾在云南神木峰下的小店中住过两天,交给店主四两银子,让店主喂养马匹,然后入山去了,却从此再没有回来,可有此事?”
杨逸之冷哼一声,不予回答。小晏微笑道:“杨盟主不回答也无妨,我就当盟主认了就是…后来盟主得入曼荼罗分教,盗学法典,成就武功,然后叛出教中,是些什么经历,我就不知道了,相信也没有几个人能知道。但盟主再履中原时,却是身怀绝世武功,这却是事实。可能盟主离开之时还曾多布疑阵,让曼荼罗教以为盟主已死,曼荼罗教素不至中土,盟主虽然如日中天,却也不虞其知。但世间之事当真难料,却在这大威天朝号上遇到了一位曼荼罗教众!”
岳阶脱口问道:“谁?”
小晏慢慢道:“兰葩!”转身对杨逸之道:“盟主不会否认认识兰葩吧?”
听到这两个字,杨逸之冰霜之容也不由为之而动。
小晏微笑道:“我就知道以盟主之正直聪明,必然不会否认。盟主见到兰葩后,知道事已败露,又不知兰葩有没有通知其余教众,所以不能仅仅杀之灭口。于是只好设计这六支天祭,来为自己洗脱罪责。生死所关,这本是人之常情,但盟主为一己求存,而屡杀无辜,却也残忍太甚,枉杨盟主声誉武功冠绝一世,却和那些杀人越货的盗贼毫无分别。”小晏长长叹息,眼中似有不忍之色。
岳阶怒道:“你这还不只是一面之辞?”
小晏道:“敖广之死,甲板上只有我们四人,我是看到杨盟主欲向敖广下手才出招阻挡,而杨盟主却立刻假作受伤,令郁夫人不明真相,处处阻挠于我。后来我为盟主疗伤,盟主却瞬时恢复功力,将我击伤后离去,这些行止是否也太可疑了一些?”
岳阶怔道:“这…这…”
小晏续道:“这船本是杨盟主所雇,盟主有足够的时间来布置曼荼罗图。庄易之死,乃为大物击杀,方大人之死,凶手自窗而入,但窗外直临大海,凶手势必要以绝顶轻功,自船顶翩然而下。这两次皆需绝世之武功,不一定非是盟主所为,只是盟主亦可以为而已。谢杉之死,虽为风冥蝶所杀,但在下冥蝶上船之时就已失窃,这点在下曾向郁夫人提过。如岳大人所说,旁人要从在下手中拿走风冥蝶自然是万难,但若杨盟主暗作手脚,却自当别论。而最后两具命案,我、郁公子、岳大人都互相耳目可属,但杨盟主好像躲了开去。试问此时盟主又在做什么呢?为什么两具命案发生后,盟主又出现了呢?”
他这几点一提出来,当真是咄咄逼人,连岳阶一时都哑口无言。小晏目光盯在杨逸之身上,沉声道:“盟主所居地一房在屏风右第一,兰葩所居玄一在屏风左第一,兰葩命案时,郁夫人第一次推门看到的景象跟后来大家一起来的时候并不一样,这本来很难解释,但若是考虑到一点小小的手法,就不难解释了!”
岳阶忍不住问道:“什么手法?”
小晏道:“屏风!”
岳阶:“屏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