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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时候回去?”
“打算坐五点的车。”
“坐我的车一起回去。”
冷欢讶然地望向他,撞上他幽深的视线。
“怎么,怕我吃了你?”他嘲弄地一笑。
脸上一烫,她努力维持声音的平静,“那就麻烦你了,谢谢。”
“放心,这次我不会要回报,”他的语气里满是暧昧,“当然,我绝不会拒绝你主动示好。”
“我说过,你的想法并不在我关心的范围内,也不是我可以决定的事情,我只做自己想做的事。”她看着他,目光清澈平静。
“有趣的女孩,”他嘴角微扬,“我有点喜欢你了。”
“Feng—”冷欢还未消化完他的话,娇媚的呼喊却插了进来。
穿着红色风衣的金发女子迎了上来,搂住叶听风就是个绵长的热吻。
“蒂娜,我有朋友在。”叶听风拉下那女人的手臂。
“爸爸说你来了圣安,我就立刻赶回来了,亲爱的,你怎么不告诉我?今晚去我家吧。”
“你们忙,我先走了,”冷欢看着眼前的两人,微微一笑,“叶先生,我想我还是自己回去吧。”
“冷欢。”他低沉的声音拉住了她的脚步。
“不是说好了要一起走?”他的声音有种魅惑人心的温柔。
她转过身望着他,并未言语。
“蒂娜。”他看向身旁的女子,语气淡淡的,但后者显然感觉到了什么,收敛了热情,微微退开身。
“很久不见,我只是想念你。” 蒂娜说。
“相信我,我也想念你,”他轻笑,“只是我今天没时间。”
“好吧。”蒂娜悻悻地,“那下次我去M城找你,你要见我啊!”
“当然。”他答得干脆,却连冷欢都听出了漫不经心的意味。
“抱歉。”
一起继续往前走时,他的声音从身旁传来。
“你没什么需要道歉的。”冷欢出声,微微一笑,这样的男人有这样的插曲不足为奇。
“我的意思是,你刚才不需要回避。”
“我只是遵循基本的礼貌。”
“我得一直对着你的头顶说话?”他止步,沉着嗓问。
她怔住,抬首的瞬间,一阵风过,吹散的花雨落在发上、肩头。
他的眸色忽然变得深浓,她却没有发现,视线被头顶那一树洁白的花朵所吸引。伸出的手,踌躇了半天,却还是收了回来。
“与其任它寂寞枝头,不如就摘下细心收藏。”他缓缓出声。
“怎么知道摘它的人是否珍惜?也许厌了就弃之路边。”她回首,静静地凝望着他。
“这世上有什么事是有定数的?”他扬起唇角,利落地回答。
她低头自嘲一笑,他的话不无道理,也很诚实。
相遇分离,谁能笃定?
天边掩去最后一丝霞光,整个车厢沉入了暮色。
吐气如兰。
年少时自中文书里看过这个成语,此时却清晰地浮上他的心头。恬静的呼吸声,萦绕住他的思绪。
深沉的棕眸凝视倚着车窗睡着的女孩,路灯的光不时在那张白皙的面孔上跳跃,在蝶翼般的眼睫下投出漂亮的阴影。
她也许是累了,起初坐进他车里还有些防备和不安,但二十分钟不到她就睡着了,只是睡得不太安稳。
汽车转弯时,他及时出手托住她的脸颊,稳住那颗晃动的小脑袋。
掌心的触感,柔嫩细腻得不可思议。
迷蒙的眼睁开瞅了他一下,又重新合上。
他难以置信地瞪着她,摆正她的身体,没好气地收回手。
“爸爸。”骤然离开的温暖变成噩梦的一部分。她分不清梦境与现实,委屈低泣。
高大的身体瞬间僵硬,他冷冷注视着闪烁于她眼角的水光。
“不要走—”她痛楚地乞求,徒劳地伸出手,“你们不要走。”
他始终冷眼看着她的挣扎。
良久,他抬手握住了她纤细的手指,将她拉进了怀里。
淡淡的烟草味、久违的宽阔胸膛……她贪婪地藏在这怀抱里,眼泪流得更凶。
他的指尖在她肌肤上游移,从额头到鼻尖再到—记忆回到那天清晨,她羞涩、清甜的吻。他俯首,却在碰触到她的那刻,如被灼伤一样,迅速退开身。
他的动作惊醒了她。
水眸从迷茫转为清明,她想要挣脱他的怀抱,却迎上他深沉的视线。
“睡得好么?”他的声音里,有着清晰的戏弄意味,“你哭得好可怜,真让人心碎。”
“请放开我。”她力持平静。
他张开双臂,慵懒地倚在后座上,目光却仍牢牢地锁住她。
“醒了就变得这么不可爱。”他徐声说。
她不理他,径自望向窗外,熟悉的街道映入眼帘,已经到了M城。
下车时,她客气地跟他说了一声谢谢,小脸面无表情。
他凝望着她的背影勾起嘴角,“还是个挺有脾气的玩具,也好,能多一些乐趣。”
第四章 很想就这么沉沦
Is it enough to love?(这样去爱就足够了吗?)Is it enough to breath?(这样呼吸就足够了吗?)Somebody rip my heart out,(有人掏空了我的心,)And leave me here to bleed…(留我在这里独自流血……)
晨练完刚打开门,冷欢听见手机铃声响。
她手忙脚乱地将电话从包里掏出来,屏幕上跳动的是未知号码的提示—国内打来的电话。
她迟疑了一会儿,接通了电话。
“喂。”平淡的女中音,听不出什么情绪。
“妈。”她轻轻唤了一声。
“最近好吗?”
“嗯,还不错。”她打开窗,凝望楼下那片湖水。
“我昨天往你账户打了钱,你有空查一下。”
“知道了。”
“可我不会用。”她在心里暗暗补充。
电话那头的声音停顿了一下,然后问:“身体还好吗?”
“没事,”她看着那几只快乐遨游的天鹅,“如果没什么事,我挂了。”
“好。”那边应了一下,先挂断。
握着电话的手慢慢垂下,她站立在窗前久久未动,直到胃里开始难受,才想起还没吃早餐。
走到厨房,做了两份吞拿鱼三明治,她走到一号敲了敲门,是顾言诺的房间,她自己住五号。
“等一下!”言诺在里面急匆匆地叫,一阵碰撞声后,她打开一个门缝探出头来看,冷欢一把将门推开,“躲什么?我又不是没看过你身体,吃早餐啦!”
小床上缓缓坐起一个人,身材挺拔,冷欢看着还睡眼惺忪的章程和一脸窘迫的顾言诺,先是一愣,随即嘿嘿笑道:“对不起,对不起……”
她把三明治塞进顾言诺手里,转身就逃,走出几步又折回,把手里另一份三明治也递了过去:“你们慢慢吃。”
再打开冰箱,只剩下几盒酸奶。
她忍不住叹了口气,连老天都不眷顾她这个孤家寡人。
冰凉的酸奶入口,一路往下,五脏六腑都像结了冰。
丢了空盒,她爬到床上抱住膝盖,把身体紧紧地蜷起来。入鼻是熟悉的气息,清淡却有无孔不入的霸道,宽大的毛衣把她整个人包围起来,让她有了一些温暖的错觉。
想起她换衣服时他背过去的身影—这个男人,总是叫人难以捉摸。前一刻明明感觉他在靠近,下一秒却又完全疏离。如果说自己真的不在乎他对那个吻的态度,那是自欺欺人。
这一颗心,交与不交都是在半空中悬荡,那一个不知分寸的吻,是个预谋的赌注,输了纵然心伤,赢了也依旧忐忑。
日子像水一般流淌,平静无澜。渐渐地,她已经不会再失手打坏杯子,已经可以牢记所有酒水的名字和成分,已经不再需要有个人站在旁边说要做什么、看我每种用多少分量。
开始觉得自己像《等待戈多》里的两个流浪汉,明明处在等待的过程中,却又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等什么,在永恒的无望中去寻找未知的希望。只知道,似乎有好几天都没有看见那个人,他像是忽然人间蒸发了一样,又或者只是刻意回避。那个早晨他送她走的时候,她知道了他不用走大门也能进这个赌场。
监控室里,叶听风盯着眼前的屏幕,沉默不语。手按上键盘,那个娇小的身影慢慢放大,直到一张精致的容颜清晰地呈现。
闲下来的时候,她保持完美的站姿、毕恭毕敬的态度、礼貌周到的微笑,但细细一看,就能发现她处在失神的状态中,目光没有焦距。
这个小女人比他想象中聪明,他给了她一个定义模糊的机会,她没有放弃,却也没有全然挑露自己的心思,只是留有余地地试探。
他明白,她在等他的回应,可他有足够的耐心跟她耗下去。
这一场游戏会比他预料中有趣。
他也会等,等她先沉不住气,当然,偶尔也要给点甜头逗弄一下他的小猎物。
“欢,”詹森唤她,“老板要两杯黑咖啡到经理室,你能帮我送过去吗?”
握着水杯的手轻颤了一下,她微笑着点头。
深褐色的液体从咖啡机中流出来,在白瓷杯中荡起一圈圈涟漪,她目不转睛地盯住那水纹,心里荡漾的,是昨晚电影里听到的几句话:
We feel too much, hurt too much, all too soon we die.
But we do have the chance of love.
Why be afraid of tomorrow when today is all we have?
打开手边的玻璃罐,她往杯中加了一勺白色的东西。
轻轻地叩了一下门,她开口道:“雷蒙德,咖啡好了。”
门被打开,一道深邃的目光迎面而来。
“谢谢,”她微笑着,没有看他的脸,走进去将托盘放在茶几上,端出其中一杯给他。
谈话仍在继续,雷蒙德是地道的苏格兰音,而他是纯正的伦敦音。
叶听风将杯子凑到嘴边喝了一口,随即沉默了一会儿。
“怎么了?”雷蒙德见他忽然不语,有些疑惑。
他摇摇头,面无表情,继续往下讲,目光却看向正欲离开的身影。
退出门的刹那,冷欢嘴边的笑意顿时扩大。
终于挨到下班,她飞快地跑到换衣间打开衣橱。
刚拿起自己的衣服,电话铃又一次响起。
匆匆地翻出电话,她没看号码就放到耳边,“喂?”
“是我。”低沉的声音传来,她有一刻的失神。
“谁?”不敢置信地,她又问了一遍,鼻尖忽然渗出细密的汗珠。
“我。”他又重复。
把电话拿开一点,她偷偷深呼吸。
真的是他。下意识想问他怎么知道自己号码的,然后想起他肯定看了员工档案。
“还在吗?”没听到她的回应,那边的声音明显开始不耐烦。
“有事吗?”她忙问。
“应该是我问你才对吧。”
她一愣,随即笑意漫上嘴边,“我什么时候把手帕和毛衣还给你?”
他冷哼,“你就是为了这点事在我咖啡里放了一勺盐?”
“是。”她无声地笑。
电话那头嗤笑一声,仿佛是讽刺她言不由衷。
“不用给我了,怎么处理随便你。”
电话被干脆地切断,她猝不及防,愕然地听着耳边的忙音,笑容僵在嘴边。
心里忽然空落落的,从刚接到电话的惊喜到现在的沮丧,她来不及反应。浓重的挫败感在身体里漫开,她开始换衣服,动作迟钝得像个机器人一样。
想起了那个绝望的夜晚,她问头一回在她面前红了眼睛的父亲:“爸,我还可以幸福吗? ”
父亲说:“可以,当然可以。”
她又想起那几句台词:
我们太多愁善感,太容易受伤,甚至生命太过短暂。
但我们都有爱的机会。
今天在我们手中,又为何要惧怕明天?
她很想就这么沉沦下去,不去想以后,也不用害怕失去。其实一直试图为自己寻找勇气,可惜那并不是他会提供的东西。
走到车站,回家的那班车还没来,她坐下慢慢等。
她讨厌M城的天气,总是下雨,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两百多天阴雨绵绵。
雨点被风吹进候车亭,落在她脸上,一片冰凉。
黑色路虎停了下来,她望了一眼旁边一起等车的人,继续低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本来渐大的雨忽然停了下来,她看见一双黑色皮鞋出现在自己眼前。
视线缓缓上移—黑色西裤、黑色大衣,还有那张线条冷峻的脸,棕色的眼睛。
呼吸,有一瞬的停滞。
他撑着伞站在她的面前,将周围的冰冷和雨水隔绝,一个小而温暖的世界牢牢地圈住了她。
“在想什么?”他问,盯着她脸上的水迹。
“刚才想到一句很俗的话。”她轻轻一笑,仔细回想的样子,清亮的眸子望着他,“想不想知道?”
“说。”他开口,目光深沉。
“我能从一千个从我身边经过的人中听出你的脚步,因为那九百九十九个人的脚是踏在地上,只有你的脚步声是踏在我的心上。”
他眸色更深,“骗子。”
她挑眉。
“你刚才明明就没有发现我。”
她狡黠一笑,“刚才根本没有一千个人,你也不是经过。”
他微怔,然后俯身拉起她,“上车。”
他的手很温暖,热流自指尖传来,一直闯进她心里。
车内开着空调,冷热交替下冷欢忍不住打了个喷嚏,然后转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他,鼻头红红的。
他淡淡地望了她一眼,“下回多穿点衣服。”
她微怔,今晚他的温柔让她有些受宠若惊。
“你送我回家?”她问,小心翼翼地。
“不然你要去哪?”平静的语气,却又开着让她窘迫的玩笑,“回我房间,还是找家酒店?”
她语塞,耳根发热,半晌才讷讷道:“什么啊,您老突发善心,我一下适应不了。”
她的称呼让他失笑,随即低沉的声音传来,“我怕某个人因为我挂断电话,沮丧至死,夜不成眠。”
“谁沮丧啦!”情绪控制不住,她吼过去,然后才发现自己又上当—他明明说的是“某个人”。
“笨蛋。”他轻骂,随即得意地笑出声,嘴角弯成极为好看的弧度,她突然发现,他笑的时候,眼睛格外明亮。
心里一动,却撞上他深邃的目光,她慌忙转头,看向窗外。
车窗蒙上了一层白色的雾气,外面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了。她左手握成拳在玻璃上按了一下,然后用纤细的手指点上五个圆润的小点。
“看,小脚丫。”她笑,向他献宝,眼睛弯成月牙,“你要不要试试?”
“小孩子的把戏。”他瞥了一眼,很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