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中正是余氏的哥哥余有深,他洗了手拿起块帕子擦干净,甩了帕子道:“妹夫这几年疏于健体,身体本就很虚,昨日想必熬了一夜,今日又在冷风中走了许久,急怒攻心,这才中了风,不过发现的早,多炙几回也就好了。”
余氏与蒋老夫人双双拍着胸口长出了口气,眼见郎中出去喝茶了,蒋老夫人昏黄的眼中掉下两串泪珠道:“我一生贫苦将他拉扯大,寄予厚望,望他能出人头地,如今也是县府一级的官员了,就因着家里一点子烂事,竟将我儿拖累至此。”
她说着说着竟是怒了,拍着床沿对余氏道:“自你嫁进来,人前人后我从未下过你的脸,不是你人品好或者嫁妆多的缘故,一来我儿子心悦于你,二来你管家还算顺当,又给我生了个大孙子,我就有不满,也轻易不会说出来,一味都是让着你。谁知你这几年竟渐渐把这个家整的很不成样子,昨儿夜里这些事传出去,明中还怎么做官?”
余氏忙跪了下来扶着蒋老夫人的膝盖哭道:“实在是大小姐不知听了那起子贱人挑嗦,非要说我们全家一起谋害了去了的孟氏,连明中并老太太您都捎带在里头,我实在怒极了才打了她几下,谁知她就吵嚷起来,嘴里不干不净的。”
蒋老夫人心里怒道:好个弄鬼的余氏,明明仪儿说的是你和他,这会儿你却假借仪儿之口将我也捎带了进来,惯是余家会添油加醋的货。
这样想着,语气自然就不会好了,因而指着余氏道:“当年你未嫁进来时,自荐枕席的事情又不是没有,我今日说出去了你是不是也要治死我?不说你自己立身不稳,现在还连我老太太也拉扯进来。”
余氏手腕毒,心肠恨,又下得了手,天不怕地不怕,唯一怕的一点就是这蒋老夫人,老太太年级轻轻守了寡,一人拉扯蒋明中长大,没有几分狠头在这历县也立不住脚,就光蒋氏族里都容不下她,还不是靠而泼会闹才走到如今。是以在蒋老夫人面前,她只能是伏软:“老太太,都是我的错,我一心为了明中和如峰的前程,想着少些嚼用多些省头,将日子过好,不想昏了头了没看住,让大小姐受了贱人挑嗦。如今还叫我家去呗,也省得给明中和如峰丢了脸面!”
说罢便是一阵哭。
蒋老夫人也知余氏不过是做样子,但这个媳妇因为婚前自荐枕席的事,一直被她挟在手里,如今休了再来一个,不说如峰没了亲娘,新媳妇的脾气好不好,她能不能夹得住还是另一回事,也罢,今回且帮她一把,也叫她识识自己的厉害,以后不敢乱跳腾。
主意既定,蒋老夫人慢慢起了身道:“也罢,还是我老太太去劝仪儿几句,替你们收拾着烂摊子呗。”
余氏忙伏地谢恩道:“谢谢老夫人!”
蒋老夫人出了余氏院子,坐上软轿便到了蒋仪院中。此时四处都已收拾好,没了昨夜的狼籍。两个婆子守着门,见老夫人来了忙跪下请安,蒋老夫人也不抬眼,只待软轿进了屋子停稳了,才着两个丫环扶了下来。
她紧赶几步走到床沿:“我的仪儿受苦了!”
说着便将蒋仪搂到怀里,又命丫环们:“快掀开帘子我看看,打的怎么样了。”
蒋仪虽不知蒋老夫人对这件事的态度,但就以经验来看,她也不过是猫哭耗子,那余氏是她招来的,孟家的坏话她没少说,这些年待蒋如峰与蒋仪,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回老夫人,仪儿并未有什么不好的。”蒋仪轻轻脱开了蒋老夫人的腕肘,跪在床上请了安。
蒋老夫人叹口气,又问道:“吃了没,早起丫环们给你送的什么吃食?”
蒋仪伏着头并不答话,一个丫环便上前回道:“厨房并未送过什么吃的过来,我们大家都是空口了。”
“把你们这起子奴才,我问小姐话了,这就你呀我呀的答上了。”蒋老夫人钱再多,饿过的人也在乎一口吃的,最讨厌奴才们多吃多用,这会儿见丫环连自己捎带上,更是生气了:“主子说话奴才随便插嘴,这是什么规矩,自己出去讨打吧!”
这个丫环往日也在余氏跟前有脸的,今日不过也是想在老太太面前长个脸,谁知却吃了一回瘪,憋着两眶眼泪退下了。别的丫环自知这些东西不敢乱听,听了怕要没命,忙都识趣退下了。
蒋老夫人眼看着自己的丫环掩了房门,才对蒋仪道:“这会儿有什么委屈,尽管给奶奶说了,我替你出气替你撑腰,可好?”
蒋仪点点头,仍是跪在床上,泪却流成了河。蒋老夫人见蒋仪身上竟无一处好皮,头肿面胀,心道这余氏也是好恨的手段。
“孩子都是父母的心头肉,你父亲母亲打你,不过是你做错了事。”蒋老夫人看蒋仪面上软了,便开始谆谆而诱:“余氏小家出身,爱用些手段,我也看不上她,但她毕竟是这家主母,如峰将来掌了家,她就是我如今的地位,是以我也要给她三分薄面。她虽在成婚前便与咱家有些来往,但举止并未逾矩,这我能做证。若有人给了你什么书信,上面传了他们不好的东西,你拿来给我,我替你保管着,也不给余氏和你父亲,你说好不好?”
“并没有,孙儿并没有见过什么东西,奶奶您信我好不好?”蒋仪退到地上,伏身扯上蒋老夫人的裤脚,虽是楚楚可怜的样儿,但蒋老夫人如今心急的只有那些书信,一旦传到外面,蒋明中的仕途可就完了。
蒋老夫人拉过蒋仪的手放在她膝盖上,低头抚着她的手道:“自古以来,男为尊,女为卑,女子在家从父,出门从夫,夫去从子,这个道理是概没有变过的,为何?因为我们女人家见识浅薄,心性不定,所以古话说男人如磬石无转移,女人如蒲草韧如丝。你奶奶我幼年丧父,自幼多遭磨难,成年后容易嫁到蒋家,又你祖父去的早,一生遭人欺凌白眼,族中上下老幼都没有将我们娘俩当人看过,可如今你父亲有了官职,我们在族中也十分有脸面了,族里有什么事情,族长和几位老爷们都要请你父亲前去参详,为什么?就是因为他是个男人,是咱们全家的仰仗,你存的那些东西,被有心的人翻出来,是要害死你爹的,你爹被革职削官,你将来的亲事怎样说,有脸在的人家如何会要你?”
蒋老夫人见蒋仪面上有些动容,想是自己已说动了她,因而轻轻伸出手道:“你把东西给我,以后就跟我在我院你住着,不管余氏还是你父亲,你不想见就不见,奶奶护着你,养着你。”
蒋仪仍是摇头:“奶奶,我真不曾见过什么书信,我也知道余氏就是眼看我一日日长大了,怕我出嫁时带走这注家财,才往我身上泼污水来害我,奶奶你可怜我,让我早些嫁人好不好,嫁个穷人家都行,嫁妆我不要的,我立个字据给家里,就说我自愿不要嫁妆出嫁,把钱财都留在家里好不好?”
这也是蒋仪深思半日后做了的决定,她求求蒋老夫人,弃嫁妆而出嫁,只要脱离了蒋家,事情就好办了。
但蒋老夫人这么些年的老狐狸,如何会不懂她的打算:“你还是个孩子,心思太过简单,在家里都会受人盅惑,更何况嫁了人,听了外人挑嗦,那更了不得了。况且你如今还小,跟着我在府里,饿不着冻不着的,可不是享了福了,出去嫁个穷汉,一辈子不都完了?”
蒋仪这才明白了,老夫人是将她当孩子哄了,只怕方才也是与那余氏通好气才来的,如今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是以她竟也懒得再回话,冷冷一笑道:“既是如此,奶奶您请回,让余氏来杀了我吧,这样正好一了百了,嫁妆也给你们昧下了,我也省的受这份活罪!”
蒋老夫人见她软硬不吃,还洋洋一幅瞧不起人的作派,与那当年的孟氏无二,怒道:“你一个女儿家,命都是父母给的,何况还管你这么多年吃穿用度,那一样不是银子,如今竟要一门心思害父母,可见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那还不是从根子上就坏了,我父亲不也谋害我母亲么,我正好是有样学样。”蒋仪也站起来回嘴。
蒋老夫人气的双手发抖,指着蒋仪的鼻梁道:“呸!孟氏教出来的好女儿,你敢这样咆哮祖母,我要到县衙去告你,治你个不孝的罪!”
说完便背过气去了。
她话虽这么说,却也不敢去县衙,去了也怕蒋仪扯出蒋明中夫妇毒害前妻的事来。
至此蒋仪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子,竟是治的全家上下病的病,躺的躺。奴才们也有了闲隙时的好八卦,真真看了好大一场热门。
余氏进门几年,从来见蒋仪都是拙拙的,话了不多说,路也不多走,不料想她竟有如此伶牙俐齿一幅好钢牙,深悔自己原来没看透她,竟将个祸害放大了,没有早早除掉。如今既已大了,她又是继母,灌了毒或者打死了,族中必会着人来看,她虽与族长家沾着亲,但人命的事情想必也难以遮掩,就算要遮掩,也要花许多银子,这是她最不想的。
是以她琢磨了一整夜,临到天亮才想到个好去处。
话说她娘家有个姑姑,一生未嫁,在娘家呆到中年时,忽而有一天发了魔怔,醒来便自称是观音菩萨前的童子,要家中兄弟给她凑钱造庙,自己好去修行供奉。
余氏娘家父辈们都在行医,虽是小户,却也颇有些积蓄,是以大家便凑了些,又城中各处化了些,替她在历县城外靠近大山处修了座庵,因那后面山叫馒头山,这庵人也称之为馒头庵,余氏的姑姑,人们也称其为余姑子,法号慧圆师太,那馒头庵偏僻,又这历县城外有处香火旺盛的桃花庵,因百平时少有人去烧香供奉,基本都靠几个姑子自已自足和余氏族中一门人的接济生活。
如今余氏套了车去求她那姑姑余姑子,欲将蒋仪放在那庵里,叫余姑子严加看管了,再慢慢磨蹉她,磨蹉个三五年再寻个机会治死了,一了百子,自己还不脏手,真是个又好又妙的主意。
余氏套车走了半日才到馒头庵,这庵依山而建,前面一座大殿,后院就是几个姑子休息生活之处。余姑子正在后院房里念经,穿一件土黄色的僧袍,绑着裹腿,头上包个僧帽,露了来的脖根都是光溜的,显然头发剔的干净。
她见了余氏自是十分欢喜,忙叫人烧水泡茶,又着人寻些佛前敬过的饼来,要余氏几吃几块沾些福气。余氏自己屋里各们糕点不断,老鼠都吃的比别的屋里出来的更肥胖些,有怎么会看上这点东西,因而只是端了茶微微笑着,并不伸手。

  ☆、嫁妆

  余姑子因问道:“不逢初一十五的,因何来这里上香,莫不是家里有什么事情?”
余氏听了这话,脸上便挂了些云彩,又将蒋仪如何不听话,私藏了自己东西的事都说了。话说她的事余姑子全是知道的,当初余氏苦恋蒋明中无果,在家里伤春悲秋的时候,只能与年大未嫁的姑姑偷聊此事,而那有些计谋,还是余姑子帮她出的。是已她并不隐瞒,说了自己这里的难处,又说了要将蒋仪送到庵里清修的事。
余姑子听了真是喜从天降,因为她这庵地势僻远,又后面傍着深山,前面不不临官道,鲜少有人来上香,就连挂单的姑子们也留不住,挂上几天见这庵不好营生,就都借口走了,是以如今只有三五个姑子在里面修行。如今白白来个干活打下手的,如何能不高兴。
是以余姑子满嘴应承了余氏,还打了包票定会看好不叫蒋仪跑脱,未了见日头过半,又留余氏吃了顿斋饭。余氏又在佛前功德香里塞了几张银票,捐了十斤香油,便套车回府了。
到了次日,余氏便到族中自己外甥女面前悄悄说了些蒋仪不检点,欲要送去清修的话,要自己外甥女找时间托丈夫回了族长,回来便打点了两件烂衣服,又着下人套了辆驴车,便将蒋仪捆起来送到馒头庵去了。
蒋仪在庵中一呆就是四年,期间也曾偷跑过无数次,捉回来被打过无数次。庵中自有田地,一应蔬菜米面,都要假自己手而出,与一般农家无二,只是吃的更少,苦的更多。每日里两顿饭,过午应不能食,蒋仪自幼也曾娇惯,及至后来余氏来了,也还是大小姐的生活,手指不曾沾过一点污水。
到了庵里却是要挑粪下地,割草喂驴,洗衣洗碗,受过的苦,竟是她前十四年想都想不到的。
蒋仪在孟老夫人李氏方正局的抱厦里正绣着帕子,就听外面一阵脚步声伴着两个男孩子的笑声,正欲起身,就见丫环掀了帘子,两个十几岁的男孩子冲了进一。
为首大的一个施了一礼道:“请仪姐姐安!”
小的也施了一礼,嘴里说的什么蒋仪却没有听太清楚。
福春走过来笑道:“这是四爷家的两位少公子,大的是英才少爷,小的是成才少爷。”
蒋仪忙还了礼,又请在凳子上坐了道:“这是刚下学堂回来吗?”
英才点点头道:“今日却是扎扎实实上了一天课,先生给我们讲了只只斯干,幽幽南山的故事,讲的非常好!”
他算起来也有十四岁了,身高体壮,面目又黑,脸上还有几道抓痕,在灯下看起来竟像是十六七岁的样子。蒋仪细细打量,见他项圈上铃铛缺了两个,抬手的时候,童生服腋窝里也是扯成一团烂的,因而有些诧异,想必他今日在学堂里是跟人打架了。又见他说的话文绉绉的,却又听不甚懂,想必是学问有成的,便笑道:“那要恭喜弟弟,如今怕也是生员了吧。”
英才半眯着眼,却是有点夫子样,却摆摆手道:“别提了别提了,考试有什么重要,学问重在思辩,我最烦人们整日将乡试挂在嘴上了。”
如今天已黑了,又是从未见过面的,又兼蒋仪姑娘也大了,便有些尴尬,又见他们只是上下好奇的打量自己,又不告辞,因而问道:“是来向外祖母请安的吗?天都这样晚了,如何没有跟的人?”
外间突有人撩帘进来弯腰笑道:“怎么没有,我一直跟着了。他们听说家里来了个容貌十分好的姐姐,黑天半夜非要来一看。”
蒋仪一看,来的却是徐氏跟前最得力的大丫环抱瓶,起身笑道:“这半夜真是辛苦姐姐了,快坐下歇一歇!”
福春和银屏刚要出去拿凳子,抱瓶就拉了她们的手道:“你们快别,主子面前我那里敢坐?何况两位少爷今日功课都没做,我还要督着他们回去做功课了。”
蒋仪听了更加不好意思,忙走到门边说:“即是这样,两位弟弟有假了咱们再聊,今日还请早些回去将功课做吧。”
成才早跟着丫环出了门去,英才却还不走,他背着手慢慢踱到门口,又定住了,转过身来望着蒋仪道:“姐姐初到我家,想必十分闷闷不乐,不如明日我托人到学里告了假,陪你各处熟悉一番,如何?”
蒋仪看他做派像个成年人,又容貌也像个成年人,可分明他如今还不到十四岁,自己竟是不知如何与他对话了,因而低了头道:“弟弟应以学业为重,家里这么多人,那一个不能带我四处走走?何况你还未出生时,我就在这里了,这府里一物一景,我都是熟悉的。”
英才听了这话,又抱拳施了一礼,方才走了。
蒋仪见福春在身边,便问道:“英才少爷今年有多大了?考过乡试了不曾?”
福春道:“英才少爷今年也快满十四岁了,并不曾听说他考过乡试,倒是分出去单过的三爷家的孟平,小小年级却已是个秀才了。”
蒋仪到家一日,也不曾见过三舅一家,心里本就揣着疑惑,今听了福春这话,想必三舅一家已经分家出去单过了,心里便有些失落,盖因这三舅虽是庶出,早些年却对她极好,每次她虽孟珍回娘家,总要被三舅扛在肩上戏耍,又总愿意给她卖些京城才有的小零嘴。蒋仪便问道:“什么时候搬出去的,如今住在那里?”
福春回道:“八年前就分家了,原是公中帮他们在帽子胡同赁了座二进的院子,后来听说嫌离家里太远就搬了,再搬到那里我就不知道了。”
蒋仪使了福春下去,心道十年前,那正是自己母亲去的那一年,也正是那年,蒋明中一人来京里孟家,却气冲冲的回了家,而三舅家也从这孟府里分了出去,自己的亲娘也去世了,从此之后,原本是她亲人的孟府成了陌路,八年来与她没有任何交集。却不知八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蒋府与孟府交恶,让三舅父一家搬了出去。
她在床上这样胡思乱想着,就睡着了。
次日清晨,天还未亮,东方天际只泛着一抹鱼肚白,整个京城也是飘着零星的灯火,盛夏时节,只有此时的空气中弥漫着凉意。
孟府里,四房的东跨院里,上房里已经点上了灯,徐氏仍未穿戴整齐,团坐在床上,冷冷瞧着眼屎糊了一眼的四爷孟宣,见他仍是眯眯糊糊不肯起的样子,气的用脚蹬了他屁股一脚,孟宣哼哼着,用手握了徐氏那只纤纤细足,一使劲,就将徐氏扯入被中,又揽了被窝,欲要再睡一会儿。
徐氏扭扭身子推开他,仍是起来了,孟宣昨日回来都快三更了,像只醉虾一样从头红到脚,满嘴酒气,她也不能问什么,只能挨到早上:“你那二姐,究竟当初去时都拿了些什么嫁妆,你这会儿起来去老太太那里打听打听好不好?”
……
“我嫁过来就跟你去凉州了,也不曾见过她,你跟我说说她吧,我觉得大嫂很是不喜欢她了。”徐氏见孟宣又匀了呼吸睡着了,气的再蹬他一脚:“这可是一注天大的财,咱要把它弄到手了,英才和成才以后就不用愁了。”
孟宣这才半睁开眼睛笑道:“她当然拿了好东西,但那全是大哥替她置办的,母亲也不过做样子添了些,如今要找嫁妆单的底子,还得是大嫂那里才有。”
徐氏喜的伏到孟宣身上,却又被他酵了一夜的酒气熏的直争眉头,若不是今天有这样一注大财吊着,她早发起脾气来了:“那大嫂又是为何不喜她,我看大嫂到现在提起她来都是咬牙切齿的样儿,你快给我说说呗。”
孟宣仍是一幅哼哼叽叽的公子哥样儿:“要是你,我把钱不给自家孩子留着,拿了给弟妹添嫁妆,你心里会不会喜欢?你还不如大嫂,只怕要拿着刀砍了我。”
徐氏一扭身子噘了嘴道:“若是我,你跟本干不了那种事,但长房那位是怎么想的,竟能做了这种事出来?”
“大哥!”孟宣忽而明明的睁开了一双眼睛,望着头顶的流苏帘帐,满眼愁怅道:“他才是真真的纯孝子,也是个好人,我们比不得的,我们也不能嚼说他的不好。”
徐氏不好反驳他,开门放了丫环们进来伺候梳洗穿衣。
又问门外伺候的婆子:“两们少爷起了没有?穿的什么衣服。”
婆子忙弯腰在门外高声回道:“成才少爷仍是昨日那套,英才少爷的却是撕烂了,正拿下去补了,今日换了一套。英才少爷身上的项圈少了两只银铃铛,当时就叫了小厮进来斥了,小厮们也答应了今日必要找那童生讨回来的。”
徐氏听了这话早已阴了脸,一手拍着妆台道:“怎么不将那两个小厮一人给一顿板子?好好儿的让他们跟着少爷,就让少爷吃这样的亏?”
那婆子忙道:“听三儿说打人的是王太爷家三房的小子王沽,少爷也没叫他占去便宜,受的打都尽数还回去了。”
其实那英才就是个受挨不会还手的性子,但徐氏这里听了必要上火,反正徐氏问英才也说不清楚,这样说了她心里好受些也就不追究下人了。
果然徐氏再没有问衣服扯破的事,只想着蒋仪名下那注大财。
半个时辰之后,徐氏便扶了丫环摇摇摆摆往李氏房中去了。她平素也不怎么去请安,不是今日有事,便是明日身子不适,再或者要打点两个少爷上学,一月里也不过三五日到上房点个卯,倒是大夫人王氏那里去的更勤些。
她到了上房,就见除了杨氏母女并蒋仪,王氏并没有来,想必此时还在睡觉。便堆了笑到李氏面前福了福道:“母亲昨日睡的怎样?”
李氏也是笑着点头道:“我睡的很好,你早起忙里忙外,我这里又没有什么事情,以后不必每日都来的。老四昨夜回来没有,怎么不见他过来。”
四爷孟宣夜不归宿已不是新鲜事,他夜里能找到回家的路,才是新鲜事。徐氏答道:“昨夜回来晚了,又醉了,这会还没起了。”
“给他醒酒汤了没有?即是醉了,就不要让人打扰,把房门关起来让他好好睡一日。”李氏的焦急显于面上。
徐氏本懒怠与她做婆媳情深,更懒怠她这样连迭声的关心孟宣,若真关心,将大爷去时留下的那些体已儿一并给了孟宣,叫他做个富贵闲人就行了,那还要整日出去抛头露面找营生?
是以徐氏便面露难色答道:“可不是吗,但如今钱难找,又这样一大家子人,他这样辛苦还难以维持了,不叫他睡好了怎么行?”
李氏当然知道媳妇的心思,但她这个娘家小户出身,娘家四五个哥哥兄弟没有一个成才的,惯是会到李氏这里来扣这索那,李氏一门心思看紧了家当,只待英才成才两个长大了才给他们,是以将徐氏的话,也就装做听不懂了。
杨氏是惯不会作声的,孟蕊早见惯了这婆媳几个的打太极,因道:“奶奶这里有吃的没有,我今日起的早,早已饿了的,咱们摆饭吃饭吧。”

  ☆、嫁妆2

  杨氏与徐氏并不在李氏这方正居里用早饭,两人见这样便退出来了。要说孟府的吃饭规矩,在京城里怕都是独一户儿的。家里本是有大厨房的,前些年原本是都到李氏的方正居里用饭,后来三房分家搬出去了,剩了这三房,王氏身体常有些不好,便在自已院里开了个小灶另做,有些要大火大灶的东西,才会着徐氏到大厨房里去烧。杨氏见王氏如此,她手中又是有钱的,便也在自己院里弄了一个小灶,想吃什么自己着人去卖来烧。大厨房便只供着李氏与徐氏两个院子。徐氏当家也是非常的细致,看管厨房的又是她徐家带来的陪房,是以一只鸡吃了三天,第四天兑了水仍能端上来,李氏的饭食便有些很不成样子,嫁进王府的清王妃孟元秋有回回家见了,心里很是不悦,她又是嫁出去的女儿不好明管这些,又两家住的近,便隔三岔五送些好菜好饭来给李氏。大厨房的东西,也就做做样子罢了。是以,整个府里,凭吃大厨房的,也就徐氏一家而已。
偏徐氏又特别小气,若是别人,说今是我管了厨房,别的不说,自己首先要吃好才对,反正钱是公中的,何必委屈自己?但徐氏不这么想,王氏自己有体已,早就说了不要公中的东西,而二爷孟泛这几年做官做的风声水起,闷声发了大财,在京城已置办了两处气派大院,只是儿子媳妇们在外忙挣钱,没时间住而已,根本看不上公中这点小财,再就是孟宣了,这公中家财省下来,还不都是孟宣一房的?
是以徐氏每日里粗茶淡饭,竟是吃的甘之如饴,吃的神清气爽。
李氏老年人起得早,房中早摆好了早饭,有几样粥,七八样糕点并几样小菜,李氏将蒋仪拦到身边坐下,撰了一只如意糕到蒋仪碗里道:“这是你大姐姐清早早就派人从王府里送过来的点心,你快尝一口。”
蒋仪依言尝了,本是道凉糕,在这夏日却却是十分清甜爽口,因而笑道:“十分好吃!”
别人过日子是先苦后甜,她却是先甜后苦,小时候什么没见过没吃过,及至大了反而没了,又在尼庵里过了几年非人的生活,饿怕了,也饿伤了,对一物一米都十分珍惜,因而再不吃别的,转将那凉糕细细吃完,却是吃的十分文雅专注。
李氏见外孙女如此模样,心中又怎么能不沉痛,因而道:“你今日只在房中好好歇一日,待到明日,我就叫人替你套了车,到王府你大姐姐家中去走一走,叫她见见你。”
蒋仪点头应了,祖孙三个吃完了饭,孟蕊在家中久没有人玩,京中贵族们开的插花赏戏宴,她也要清王妃记得起她时,才能带着去一两回,又因家中没有显赫的祖父,没有世袭的国公,是以贵族姑娘们也不怎么跟她交心,她一个闺中小姐,又不能跟下人做朋友,也不能整日跟两个渐大的弟弟玩,十分的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