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钦州微微笑道:“何种禅意?”
蒋仪道:“佛经中有言,观音菩萨因观海涛而悟道。大人这句观图寂不动,正是合了《金刚经》中不取于相,如如不动这句经言。而超然智慧出,则是《楞严经》中空所空灭,空灭寂灭,寂灭现前,忽然超越之意了。”
陆钦州接了那诗集抚平合上,淡淡道:“我虽不信鬼神,佛经却也读过几本。经书中的智慧,便是作人的智慧。四圣谛言苦集灭道,苦是世间的苦果,集是苦升起的因。而灭是苦熄灭的果,道是灭苦的方法。众生种种烦恼心病,佛陀皆在经中开示解剖及愉悦的方法。佛陀即是师尊,而佛经便是他的智慧之言。”
蒋仪听完半晌才叹道:“大人此言,解了妾多年读经而不能悟的最大的惑。”
陆钦州压了被子道:“快睡吧。”
蒋仪这夜睡的极不安稳,也不知是何种原因,混身骨头里都泛着难抑的酸楚。她翻腾了半夜不能安眠,小腹坠胀无比,自己悄悄到了盥洗室小解,完了见侧纸上隐现斑斑血迹,出来轻轻摇了陆钦州道:“妾方才小解有些血迹,怕是要生了。”
陆钦州起身到外间唤了上夜的初梅来吩咐一番,初梅披了外衣提盏灯便出门去了。原来几个月前产婆已是寻稳当的,产时床上所需铺盖水具,棉帛并剪刀铜盆也皆是准备好的。就连新生儿的被褥包裹等物,也皆是备好了放在西屋,雇了几个奶妈也一直在后院待命的。这会儿又雪带了福春、冬凝并几个小丫环,将四面屋中灯都亮了,一样样儿便有条不紊的送了进来。
蒋仪也只是略见了些红,见几个奶妈也都在廊下站着侍命,吩咐福春道:“我也只是见了些红,连些疼意都没有,叫这些奶妈们仍回去睡着,别等太久熬坏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翻了一下,大概还有二十章左右完结。
这个应该可以说吧?
看到有亲问何时撕叉,哈哈。
亲们,本文专注劈叉不撕叉。
所有人的果,都是自己种的因结出来的。
埋自己的坑,也都是自己亲手挖的。
主角力求不主动撕叉。

  ☆、木剑

  她在床上半寐着,半晌睁了眼,见陆钦州拉着自己一只手在床上盘腿坐着,微微笑了道:“大人若嫌灯亮,到墨岩斋去睡,您明日还要早朝,莫跟着妾一起熬了。”
陆钦州替她掖好了被窝,盯着她瞧了半晌才道:“你快睡吧,养好体力才能快些生产。”
蒋仪仍是半寐了,约到五更天儿,那差婆揣着个包袱,与一身寒气的初梅一起悄然走了进来。这产婆是胡氏托人找来的,姓孙,人称孙婆婆,其实也不过四十多岁,虽半夜起身,衣服头发皆是整整齐齐,人看着倒是十分利落。
她叫陆钦州回避了,又净手拭干,掌支琉璃灯在下面摸了,起身笑道:“不妨事的,如今才不过略开了些宫口,夫人又是头胎,宫口开的慢,怕今日是等不得了。不如夫人趁天黑再睡上一觉,明日起来好好活动活动,宫口也能开得快些。”
陆钦州本在小榻床上看着书的,走了过来道:“她方才还见了血迹,可有碍否?”
孙婆婆略福了福道:“回大人,俗话说的好,先见红,疼死人。这见了红却未破水,于夫人来说是要疼的久些,于孩子却是好的。水未破,孩子更保险些。”
陆钦州叫了初雪过来吩咐了几句,才对那孙婆婆道:“即是如此,你们在外胡乱歇歇,我与夫人也再睡上一觉。”
他已到了上朝的时候,方才叫初梅出去,想必是向朝中递假条了。
折腾了半夜,这一觉倒是睡的安生,直到天光大亮了蒋仪才叫小腹处的坠胀痛醒,起身强撑着梳洗过了,却是一口早饭也懒怠动,抚着个小腹坐在桌前愁眉苦脸。那孙婆婆站在一边笑道:“夫人如今很该多用几口饭,等生孩子的时候才有力气。”
蒋仪听了这话撑着吃了些粥,又用了两个点心,见陆钦州仍未走,走了过去笑道:“不如大人扶着妾到外面走走,这屋子里太闷透不过气来。”
陆钦州拿眼瞧了孙婆婆,那孙婆婆忙躬了腰道:“不妨事的,老身方才还瞧过,仍是不过一个指尖儿的宫口,行动走路都无妨的。只是若破了水就要快快回来。”
蒋仪已经等不得了,披了件平常穿的长衫出了屋子,陆钦州出来扶了她,两人出了院子,绕丁香里慢慢走着。
今日晨光甚好,秋高气爽的天气,一丝云也没有。蒋仪指着那荫荫丛丛的丁香树笑道:“今春丁香花开的十分浓艳,香气宜人,妾时常半夜醒来,恨花期太短。”
陆钦州不懂女子愁花叹柳之意,为了抚慰她也是低沉了声音道:“明春花仍会开,届时你怀抱个孩子,赏起花来就会别样心境。”
蒋仪道:“正是如此,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他们还是头一回,相偕同游在这院中。蒋仪忽而动了心道:“妾要到后院水边去走走。”
沿水微澜亭溯水而上,有一处花园,但陆府人丁稀少又周氏不爱打理这些,那地方常年空着,叫厨房辟出来做菜地的。陆钦州见她虽嘴里不言,唇间泛着白意手指冰凉,想必是极疼的。紧握了蒋仪手道:“在这里略走一走即可,那地方路也不好走,也太过杂乱。”
蒋依倒不觉得份外疼,只是小腹处有股无以言喻的坠胀感,隔一会儿就要发作一番,她在他面前向来温顺,也不好执意要去,站定了瞧着远方道:“羡慕月夜江心寺,木鱼声里断尘埃。大人也曾有过断尘埃的念头吗?”
这是陆钦州诗集最未尾的一首中最后两句,写于蜀中。若不是蒋仪提及,他都早忘了自己还曾作过这样的诗。那时他先妻故去,朝事繁冗,在嘉陵江上与程介甫谈论千古,听了程介甫一袭似是荒唐却又合理的关于未来的话,独站船头,念天地之悠悠,将心中的震憾与自己作为一介中丞所不能为,无法掌握的无奈,全付予在这两行诗中。
蒋仪似是自嘲般无奈一笑道:“妾与大人成婚一年将半,对大人的了解,远不及读了这本诗集之后更多。”
做为丈夫,他给予她的陪伴,确实太少了。
陆钦州为官多年,深知最不能轻易给的,就是承诺。
他仍是握了她手道:“我是个十分简单的人,有个妻子,有地方睡觉,有一口饭吃,就不求其他。你青春年少,要跟着我过这样单调乏味的日子,是我委屈了你。”
蒋仪听他这样说,知他是以为自己在怨他,忙又笑道:“妾不过是今日肚子不舒服,胡言乱语罢了,大人不必放在心上。妾在这里过的日子很好,比妾以前过的日子都要好。”
疼了一日,肚子也没有什么动静。到了晚间蒋仪便觉得肚子除了坠胀,还加了份钝意的疼痛。只是这疼痛尚可忍受。为了不要陆钦州担忧,她咬牙蜷在床上假寐,闭了眼睛默念了佛号等天亮。孙婆婆与几个丫环一并铺盖在廊下听候差遣,就连陶太医并京中几个妇科瞧的好的郎中都打好了招呼,也就只等蒋依生产了。
次日一早,孙婆婆过来摸了,仍是摇头道:“不过开了三指,好在即是开了三指,后面的便要快了。夫人如今很该好好休息,存了力气生产。”
蒋仪疼了一夜,也没了下床的力气,蜷在床上翻来覆去。这样熬到了下午,陆钦州正坐在床上替她揉着腰,就见初梅在外面探着头,想是有话要回。
他招了进来问道:“何事?”
初梅面带难色道:“外面潘儿传了几次话,奴婢也不大知道,只是叫大人出去一趟。”
蒋依这会儿总算昏昏沉沉睡着了。
陆钦州瞧她总算睡的安稳了,下床走到外间才问初梅道:“究竟何事?”
初梅这才道:“一桩是隔壁公主府的,清早隔壁就有小太监来报说,咱们大少爷拿刀要杀公主,公主连夜出府回宫去了。另一桩是御史台传来的,说昨夜瑞王府上门客作乱,要攻入皇宫,叫宫中禁军给抓了,如今宫中传旨要大人去督审。”
“大少爷在那里?”陆钦州低声问道。
“怕是仍在隔壁公主府中。”
“瑞王府的门客在何处受审?”
初梅摇头道:“这个奴婢并不知道。”
无另行通知,想必是在刑部。
陆钦州望了一眼屋内,才道:“去别处多调些人手来,叫潘儿也进来在这里守着,我在刑部督审,切记不论生了与否,过半个时辰就到刑部来给我报信儿。”
初梅躬身应了,转头去寻人了。陆钦州才出了大门,就见周氏捉着个丛云在门外站着。她年级大了,腿脚又不好,想是站的久了腿都打着颤儿。
陆钦州皱眉道:“待她发作了,自然会有人去报于母亲,您来了又不进去,站在门外这是作什么?”
周氏道:“我终归是不放心,也不好进去打扰你们。你难得在家陪陪媳妇的。”
陆钦州见她不提公主府的事,想必是外面瞒了没有通报进来,便也不再与她多言,大步出府去了。
到了府外,李德立已套好车备好人手等着了。
外间天色阴沉,暗云低压,陆钦州低头上了车才道:“德立不必跟了去,你到公主府中去,细细打问了昨夜发生的情况,再与远泽相商拟上一份折子,赶天黑亲自送到宫门口,我会事先打好招呼叫宫中等着。记住,无论任何事,先摘掉远泽与公主的过失,把罪全推到那几个奴婢身上去。写好了再誊个副本送刑部来。”
李德立应了,转身例往隔壁跑了。
陆钦州甩了帘子道:“走吧!”
车夫扬鞭,四马奔驰,在渐起的狂风中远去。
李德立到了公主府,守门的小太监们蔫蔫不振的替他开了门,指了指博雅书屋的路,仍自去窝着了。李德立一径到了博雅书屋,见门也不掩,自推门进去,就见陆远泽负了一手在书案上低头写着什么。
他走近了见也不过是些练笔的诗体,揖手行礼道:“大少爷,九公叫属下来处理你昨夜的事。”
陆远泽搁了笔,引李德立在一旁茶台边坐了,自已从炉上提了热水下来,捏了茶饼冲了壶茶,苦笑着递于李德立道:“这府里的人也不听我差遣,李大人喝杯我冲的茶。”
李德立双手接了过来道:“九公听闻昨夜贵府闹了些事情,叫属下来与大少爷商量,这事该如何回复宫中阁主与圣上。”
陆远泽低了眉道:“叫李大人笑话了,九叔意思是要怎么回复?”
李德立道:“九公叫属下与大少爷相商,最好摘除大少爷与公主的过失,将一切罪责推到几个奴婢身上去。”
陆远泽点头道:“本就是那起奴才的过失……”
原来昨日丁香里蒋仪要生产,陆远泽在博雅书屋二楼上也是略有耳闻,他在楼上遥望陆钦州与蒋仪相偕而走,虽不能听清,却也是隐见的言谈笑语十分恩爱,思及自己到如今也不能再肖想于叔母,倒不如收了心思与神爱公主好好过日子,公主相貌绝色又出身高贵,虽性子骄横些,他天性温柔倒也不是不能容的。
思来想去,到了上更时分便往观德堂去了。边海鹰派来的两个小太监是天一黑就睡的,也不知他出去不及跟来,观德堂上大门开着,那曹嬷嬷不知去了那里,一个守门的婆子也是睡的昏昏沉沉。陆远泽一路无阻到了公主居室前,隐约听得内里细语娇喘,因他上回见过边海鹰替公主揉腿捏腰,如今也将心中别扭撇过,低声道:“陆某求见。”
屋中吟哦声渐渐大起来,陆远泽见自己几番说话都未有人应,径自推门进屋,一瞧之下,气的差点血冲头脑晕了过去。
原来那边海鹰与公主正抱在一起亲着嘴儿摸着手,正是热酣难分之时。陆远泽不气公主,只气这边海鹰身为阉人竟然如此引诱公主做出下三滥的事情来。他心道若此人不除,只怕自己与公主此生也难将日子过到一处去。因他空人来此,并无趁手的工具,仍是摘了墙上木剑抵了边海鹰脖子道:“狗奴才,你竟引诱公主作这种事情,今日我不杀了你,才真是陆某无能。”
谁知神爱公主也不觉羞臊,伸开双手挡在边海鹰前面骂道:“你算个什么东西就敢动我的人,若不是我哥哥为了皇位要叫我来委身下嫁,本公主日日呆在宫中与海鹰在一起过神仙日子,还有你什么事儿?”
陆远泽见这神爱公主仿如是叫边海鹰给灌了迷魂药般痴迷不醒,扔了剑拿了公主过来道:“他不过是个阉人,又怎能与你做得夫妻?陆某虽不才,也是个扎扎实实有根的男人,只要公主将这庵人舍了,陆某就一心一意与公主好好过日子,可好?”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卖买二字一直分不清楚,今天一个读者提醒了一下。
刚才百度看了半天,这会又忘了。
太失败了,哈哈。

  ☆、平安

  神爱公主一直不见陆远泽服软,心里本是与他犟着,这会见他语气软了人也还算诚肯,转身望了眼边海鹰心中犹疑不定,难以取舍。
那边海鹰见公主叫他说动了,心道若今日真叫这陆远泽把公主说回转了,自己只怕就只有死的份儿。他是真心爱公主痴狂,而公主如今在府中无人监管,那曹嬷嬷是只要银子就万事不管的。况他自幼与些老太监们厮混在一处,颇知道些如何逗弄女子的法子,趁着公主如今闷呆府中,便将神爱公主引诱上了。
虽陆远泽手中不带兵器,他却是惯常带着把匕首的。今见陆远泽把公主送到远处站了,往自已这边走来,暗暗便自靴筒中抽出靴首反手捏着。
陆远泽走近了道:“还不跪下!”
边海鹰慢吞吞爬了起来,才要跪下,怀中抖落出一只软丝肚兜来。陆远泽见他连公主的肚兜都取了,气的舌头都硬在喉中不能言语,转头去看公主。公主也瞧见了那肚兜,脸上一点赧色也无,只微微裹了裹自己空荡敞开的胸襟,扭头望向一边。
陆远泽才要回头,听得身后一阵风过来,他虽不习武却也有年轻人的敏捷,忙侧身躲了,就见自己左边胳膊上袖子破了一块,皮肤辣辣的疼着,血瞬时便涌了出来。
这匕首原本是要送到他脖子上去的,若他反应再慢些,只怕明早公主就要发送亡夫了。
边海鹰一击不中红了脸,嘴歪的更厉害了,他颤颤抖抖持了匕首绕陆远泽转着,忽见陆远泽望向门外,以为是有人进来了,自己也望门口望去。
陆远泽一脚踢在他小腿上将他踢翻在地,捡了匕首过来就要送向咽喉,谁知这时神爱公主尖叫一声冲了过道:“驸马,我求求你,你别杀他。”
陆远泽见公主这样跑来,外面只罩着件锦服,内里空空荡荡一丝丨不挂也不觉羞耻,反而苦撑了笑道:“我以后会拘着他,叫他不敢再欺负你。你若不喜见他,我以后到博雅书屋去找你,不叫你看见他,可好?”
看来她是真爱这个阉人了,为了这个阉人不惜纡尊降贵来讨好他。
陆远泽叫神爱公主气的怒极反笑道:“公主,陆某虽不材也是个男人,如何能叫一个阉人骑到头上?你不过是因为从小深居宫中无人同玩同乐,才会把他当个宝一样,待陆某把他杀了,带你出去四方转转看看这大历的江山万里风景如画,再陪你冬夜读书夏夜闲话,你就不会觉得他珍贵了。”
神爱公主头摇的拨浪鼓一样尖叫道:“不行,他不能死,只要他不死,驸马叫我做什么都行。”
陆远泽拿匕首抵紧了边海鹰咽喉道:“那好,我不杀他,我只叫人把他送到黔南流放,可好?”
神爱公主仍是摇头:“他必须跟着我,他是我的。”
她与这个阉人也算情根深种了。
陆远泽扔了匕首道:“即是如此,你们就一同滚回宫中,从此做一对鸳鸯伴侣不要再分开了吧。”
神爱公主尚未回过神来,见陆远泽扔了匕首,忙过来取了丝帕轻轻擦拭边海鹰脖子上叫匕首划出的血迹,她蓬头散发衣襟四敞着也不能顾,眼泪如断线的珠般往下落着。
陆远泽走到大门口,高吼道:“滚,现在就滚!”
边海鹰起身扶了公主往外走,出了门见陆远泽未追上来,才边走边叫道:“公主,咱们进宫告御状,驸马这样折辱与你,咱们叫阁主降罪与他,杀他满门。”
陆远泽将这一切坦然讲来,就仿佛昨夜发生的一切都是在旁人身上,与自己无关一样的淡漠。李德立听他讲完,搁笔吹墨,双手奉了过来道:“大少爷看看,这样可行?”
陆远泽接了过来,奏书简洁明了,一律罪过全推在边海鹰身上,将神爱公主与他摘的干干净净。他阅完点头道:“很好,就这样呈了吧。”
李德立起身道:“大少爷还请在府中呆着,若宫中来人,只管把伤口露出来给他们瞧,余话不必多说,等明日九公自会替你申辩。”
他别了陆远泽出府,外面已是狂风大作。此时不过申时三刻,天已全黑了,狂风裹着落叶呼啸,京中多少年也未曾起过这样的大风了。他出门上马,直奔皇宫而去。
陆钦州站在刑部大门上,负手望着远方,任狂风吹过也是纹丝不动。宫中来过御旨,中丞大人一到就关门开审,从此谢绝一应人等出入的,为的是怕审案途中有人前来说情或者劫囚。然则他不进门,这门就无法关上。刑部尚书并几位郎中站在他身后,也不知他在等谁,也只好默默躬立了等着。
未时两次,申时两次,打马而来的小厮在中丞大人身边耳语完便拍马而回。他仍是皱眉伫立着,动也不动。
直到酉时过了三刻,一匹快马而来,那马上的小厮也舒展着眉眼,老远跳马奔了过来,大老远就揖首道:“大人,生了。”
陆钦州轻声问道:“母子平安?”
小厮点了头道:“生了个公子。”
陆钦州又道:“夫人如何?”
小厮道:“小的听潘儿说生了就打马来此,细节并不清楚。”
陆钦州点头道:“回去传我的话,产婆不可立即叫她回去,放在廊下守过这一夜,太医与几个郎中也叫供了茶饭宿处当值一夜,待我明日回府亲自放他们走。”
那小厮躬腰揖过首,打马回去了。
刑部的尚书郎中们这才清楚,原来中丞大人是家里夫人生子,才会如此揪心不安。好在母子均安,他才能有心绪照料他们全过这场刑事。
大家都揖首笑着叫声恭喜,陆钦州也是微微一笑,愁颜稍展。
陆钦州转身进了刑部大门,身后的卫侍们也乎啦啦跟了进来,李德立下马捧着一份奏折刚好赶上,刑部大门吱吱呀呀缓缓而闭时,斗大的雨珠终于从天而降,这雨怕要下上一夜了。
陆府中丁香里,蒋仪撑到了酉时还只能是窝在床上发怔,那孙婆婆见这陆夫人不哼不泣,只是在床上咬牙卧着,还当她离生还早,在外间用了丫环们端上的茶点,进来又问道:“夫人可觉得肚子疼的狠了?”
蒋仪摇头道:“只是小腹酸胀,婆婆麻烦再看一回,宫口可是开了?”
孙婆子自带了灯台瞧了,点头道:“宫口这会是全开了,只是水还未破。老奴如今拿支竹签来替夫人刺破,想必能快些生。”
蒋仪点头道:“但凭婆婆作主。”
那孙婆子在下面不知怎样一弄,蒋依觉得小腹排山倒海般扭动起来,那孙婆子在下面看着,疼了不过刻钟,那孙婆子便叫道:“出来了出来了!夫人再加把劲儿!”
蒋仪觉得下腹忽而轻松,想必孩子是出来了,只不知为何那孙婆子以她身下抓了一把,倒叫她酸疼难耐。她躺在床上全身无力,那孙婆子放了孩子教两个丫环并她带的个副手一起替孩子擦洗包裹,自己又到她面前看了,而后洗净了双手过来笑道:“夫人且挨一会儿,老身即刻就与丫环一起替您挪还铺盖。”
蒋仪点头应了,任凭她们在自己身前身后忙碌着,伸长了脖子要看那孩子为何安静不哭。正想着,那孩子哇一声大哭的起来,哭的蒋仪心胆肝颤,她好容易张了嘴也是颤声道:“孩子可还好?”
初梅已将孩子抱好,抱过来给蒋仪瞧了道:“一个十分标志的公子。”
蒋仪远远的没瞧清孩子,丫环们挪换床铺的身影将她挡了。
丛云间此间已定,抱了包好的孩子悄声出门去给守在起居室的周氏和胡氏报喜去了。那边已布置成了一间又暖又密的卧房,专供孩子和奶妈起居。
蒋仪在床上躺了半晌,隐约听得身边人忙碌着,却又疲乏的无法张开眼睛,只是残存的意识里搜寻着孩子的哭声,不能安然入睡。
半晌,福春端了碗鸡汤进来喂她喝了,她觉得混身发冷,开口便是止不住的牙打颤道:“快替我再加床被子,冷。”
福春应了,起身替她展了一床压在身上,她恍如掉入冰窟里般仍是混身发冷,想着大约是生产过后都是如此,便挨了欲要睡着。这样硬挨了半刻,隔壁屋中周氏与胡氏说笑的声音越发清晰,她仍是冷的无法自持。
“福春,再替我加床被子!”蒋仪开口,上下牙都不能抑制的打起架来。
福春贴床跪了道:“夫人身上已经有三床被子了,奴婢试试冷不冷。”
她把手伸进被窝中,却觉得湿粘温热,抽出来一瞧竟满手是血,忙唤了初梅与周妈妈过来道:“夫人这是怎么了?”
周妈妈叫福春一手鲜血唬的一跳,自掀了被窝一瞧,一颗心登时便掉进了冰窟里。她不及安慰其她人,夺门而出叫道:“郎中和太医都在那里,快快进屋。”
几个妇科郎中与陶太医皆在西屋里候着,听了这声音便知晓是出了大事,一个个慌忙往正房跑去。周氏也不要人扶,自己扶着门出来道:“怎么了?”
周妈妈扶了周氏轻声道:“夫人大出血……”
周氏双腿一软,若不是周妈妈扶着,只怕当时就是摔倒在地上。
她借力站了起来道:“快,叫郎中们去看,也别管什么男女大妨,有什么本事叫他们只管使上,止了血再说。”

  ☆、求死

  周妈妈应了,回头就见那孙婆婆抱着个包袱期期艾艾道:“老身家住的远,天也黑了,请老夫人开恩叫老身直接回家去。”
周氏一双眼睛里都要喷出火来,夺手指了她道:“快进去替我儿媳妇看看怎么止血,今日若她有个三长两短,我叫你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孙婆婆一听这话,吓的瞬时便哭了起来道:“老身不是过个接生婆,孩子顺利就可,夫人的事老身可管不了。”
周氏道:“即是如此,就先锁到柴房里去听候发落,若明日我儿媳妇渡过难过,我自当八抬大轿黄金百两吹打着将你送回去,如若不然……”
孙婆婆吓的双腿一软跪了道:“老身惯常接生,也常遇些产婆出血的,不若叫老身进去替夫人想个法子。”
周氏冷冷瞧着她不再言语,孙婆婆自己开门进去,
屋里郎中太医皆是男人,此时也只能是盲听哑诊捉捉脉,孙婆婆一进去就扔了包袱在她那助手怀里,那助手着急叫道:“婆婆方才去了那里,这样紧急的事情为何找不到你?”
孙婆婆瞪了她一眼道:“我这不是来了吗?”
她拉着张脸道:“这些男人们还请躲远些,叫老身掀被查看查看。”
陶太医并几个妇科郎中皆退到小榻床一边去了,孙婆婆才掀了被子,见血仍是缓缓流着,伸手在下面抚弄按压了半天,见血仍不能止,高声叫了初梅道:“快把小公子抱进来。”
周氏推门进来见她在个被子底下忙活,叫后面奶妈抱了孩子过去,问道:“你这打算是怎么做?”
孙婆婆抬起头道:“夫人这是产后子宫收缩不力,我如今揉捏替她止血,叫小公子在上面吃几口奶,也能帮助子宫收缩。”
周氏忙叫奶妈抱了过去,掀了蒋仪衣襟给孩子哺着。她见屋角蜷着湿透了的铺盖,床上一条油毡垫着,上面一条毯子也是湿透的,人几乎就要昏过去了。她回头问丛云道:“老九回来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