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没机会修别字和多余的修饰辞。
所以,有错别字请捉虫,谢谢。
☆、原委
、她虽天性不爱一人争,但也不傻,这样的事情终究要问个清楚。
陆钦州拿着引枕垫在脖子下,又侧身过来搂了蒋仪道:“是萧阁主的父亲,瑞王的外祖父萧尚书动的手,前番我在株州查了他的侄子萧子钛,他恼羞成怒想要给我个教训。”
他不敢想若自己不回头看萧尚书一眼,如今蒋仪会在那里,活着还是死了的事情。他平素天不怕地不怕,不信神不信鬼,在看到马车奔上御街的那一刻也默念了一声阿弥陀佛菩萨保佑,这是蒋仪的福气与造化,是她四年尼庵中默念佛经为自己攒来的护身符,才能叫他回头看那一眼。
蒋仪抬眸望着陆钦州,他胡子又长了,灯光下阴影里那微微的皱纹随他紧锁的眉心而隐现,但他仍是好看的,不是父母生成天地造化的好看,而是在长久岁月中敛心凝神清净心思才能修出来的,沾着书香墨气的好看。
“我原本是个武将,在战场上策马杀敌时,没有谁能跑的比我快。”陆钦州柔声言道:“但国家之间的战争,光靠勇猛的兵士与将军拿热血是无法取胜的。千里之外的京城,皇帝遥控战局,粮草在后方是否齐备,督战的总兵与作战的节度使是否战略意见相致,这每一点都关乎战局成败,但这些是兵士与将军,甚至节度使都无法掌握的。”
蒋仪叫他略带沙哑的嗓音带到了关外,遥远寒冷的北方去。
他用指腹缓缓揉着她的耳垂道:“十年前,我们与北方游牧民族的战争还打的很激烈,到如今平息了约莫八年时间,不是因为他们被我们打败了。而是因为在北方,有一支骄悍的游牧部落,逐渐吞食了其他各部,而后他们调转马头向西方攻去,我们才能有这七八年的喘息时间。但时日无多,他们不会永远向西跑,早晚有一天,仍要调转马头来践踏这片丰饶富庶之地。到时候若我们只剩富庶而又软弱的群臣,连矛都没摸过的士兵与只在纸上看过战局的将军,又怎么能抵抗那些作战经验丰富,在马上出生在敌人的鲜血中长起来的蛮人?”
陆钦州见蒋仪听的怔住了,凝了双眸痴痴看着他,她双唇天生的绯红饱满,叫他忍不住要上去撮上一口。他好容易才压制了欲望道:“所以我这些年一直主战,主强兵,为的就是有一日北方狼烟起时,我能在后方筹谋,好叫出征的节度使不致为粮草银饷与帝王的私心而受了掣肘。但萧氏一系商人出身,最重银钱与享受,又好做些面子活,且私心太重,如今太子尚在就敢私藏佣兵抗税抗法,实是国之重疮,不剜不可。”
蒋仪听了这话,下意识抚了肚子道:“那我生个女儿好了,若生个男儿叫人征去打仗,我心如何能安?”
女人的心思只在自己方寸之间,这些遥远战事与她来说也太过遥远了。
陆钦州揽了蒋仪笑道:“有你家大人在,必不会起战事的。”
他见蒋仪仍是忧心忡忡的抚着肚子,想是自己吓坏她了,又安慰她道:“若国君昏庸,任用奸佞,群臣无策,才会叫游牧民族的野蛮人攻进来。如今天子年盛,朝中又有你家大人这样的英才,怎会怕了那些蛮人?”
他倒是会变着法子夸自己。
陆钦州见蒋仪脸色嫣红,嘴角微微噙着笑,扔了引枕躺下来伸手就去逗弄她。
蒋仪交紧了腿摇头道:“大人,妾如今怀着身孕……”
陆钦州早将她衣服全剥了,喘着粗气道:“已经过了三月,胎都坐稳了,我轻点就不碍事。”
她还不及反应,就叫他一把抱坐到了自己身上,在下面耸动起来。她叫他双手托着稳坐,心中惴惴于肚子里的孩子,又叫他撩拨的止不住要哼出声来。这是另一种好滋味,随他在身下的耸动而渐渐弥漫全身。
待事情完了,他揉着她的发,在耳边轻声道:“是我不好。以后我把胡三常放在府中,你若要出门时到外院报备一声,叫他带些人跟着你。”
蒋仪摇头道:“我若要出门,先来知会一声就可,平日还是大人带着他吧。”
陆钦州道:“我身边每个人都能挡数十人,倒不在他一个。”
次日一早天才五更,陆钦州就起床要去上早朝了。蒋仪叫他折腾的腰困腿乏,连眼睛都不想睁,半昧着听他自己穿了衣服盥洗完了,过来俯在她身边道:“等闲了到墨岩斋替我打理打理,顺带挑几本爱看的书来看。”
蒋仪嗯了一声,眯了半晌见他仍在自己枕头畔坐着,才睁眼道:“妾知道了,大人快去吧。”
陆钦州替她将发理顺在枕畔,才起身走了。
这之后他倒是每夜都回丁香里睡,只是每夜回来都要到起更之后,蒋仪正是成日昏天黑地的睡也不会醒的时候,有时连他来了走了都只是睁睁眼而已,倒苦了门上的李妈妈和初梅几个,要留门,要烧水,半夜都不得安然。
转眼春暖花开,这日七姑奶奶带着已嫁入赵府的小姑曹清前来做客,曹清二十五六的年级,因未曾生养过,倒还生的十分年轻。蒋仪给她备婚礼也不过几月前的事,如今她已经是赵府曹氏了。
几下厮见过了,蒋仪见曹清与昊儿已然亲爱如母子,心里好生羡慕,见孩子窝在曹清怀里,却忍不住偷偷张望着她,招了过来道:“在府里住的可好?”
昊儿点头,伸手摸了蒋仪微隆的肚子问道:“舅母要给昊儿生小弟弟了吗?”
蒋仪抬头见曹清亦是笑着,知来时她必是嘱咐过昊儿的,便也笑道:“正是,舅母要给昊儿生个小弟弟或者小妹妹,你喜欢弟弟还是妹妹?”
昊儿笑道:“我喜欢弟弟。”
周氏亦是笑到:“小孩子的嘴最灵的,怕是个男孩无异了。”
昊儿见周氏与曹清正谈着话,也未注意到他,才悄悄对了蒋仪耳边道:“舅母,我不想回家去,我要呆在这府里。”
蒋仪抱他在怀里道:“你娘亲是最爱你的,若你走了留她一人在府上,若她哭了谁人哄她?”
昊儿望着曹清,半晌才道:“娘亲晚上不跟我睡。”
蒋仪捏了他手道:“昊儿是男子汉,大孩子了,怎么还好叫娘亲陪着睡?”
昊儿委委屈屈答应了。
用过午饭,蒋仪心里记着要替元娇说媒的事,特意把七姑奶奶陆婉心叫到丁香里,仍是熬了壶果酒闲聊起来,说起外家有女未嫁的事,陆婉心笑道:“正是巧了,我这小姑你也看着的,最是个能容让人不拔尖的。那赵世杰有个弟弟原在老家,前番上京来了,不过他未考得功名,在京中典了个铺子卖些家乡特产,不知你家三妹妹可愿意嫁给无功名的买卖人?”
因前番元娇嫁的刘有好歹是个贡生,此番再做亲,也不知小李氏态度如何,当下蒋仪便也未给陆婉心准话,只道:“这几日我就要去趟三舅父府上,到时给她讲一下,若她愿意,我再约姑奶奶谈这事,如何?”
七姑奶奶也是应了,在府中用过晚饭才套了车,与曹清带着昊儿回家去了。
蒋仪得了这个信儿,又备了些礼品,趁着天色暖和阳光大好的日子,备了马车往西市去了。胡三儿带了几个兵卫离马车三步远跟着,一行人到了西市又打问了一番,就有人笑道:“孟三爷我们是知道的,他家的馒头好吃,他是常年在西头摆个箩买馒头的,你们走到头自然就见着了。”
蒋仪见市上拥挤便弃车而行,胡三带着兵卫仍是离她三步远跟着。她行到西市尾梢,果见一个穿着棉衣戴棉帽的老人坐在市头上守着一箩馒头。当年幼时与孟珍回京中孟府,那时的孟源正是风华正貌的年月,端得一幅好像貌,并不比她父亲蒋明中差到那里去,如今才不过中年,竟被岁月摧残成个老人模样,蒋仪思到此心中暗酸,暗叫了胡三过来,递了些碎银子道:“你去将我三舅父箩中的馒头全卖了,叫你手下的人带走,我再过去。”
胡三应了,不一会儿果有个便装的兵卫去,卖了孟源手中的所有馒头,拿个包袱皮儿包走了。孟源站起来揉揉冻麻了的腿,取了拐才要走,就见一个着蜜合色长衫穿深红色十二幅裙的美貌妇人站在他面前盈盈笑着。他有些怔住,才要揖首行礼,就见那妇人扶了他手叫了声:“三舅父!”
孟源思瞧她有些眼熟,愣了半晌才道:“仪儿!”
蒋仪忍了眼泪道:“三舅父如今常在这里摆摊的吗?”
孟源点头道:“这也是个好差事,虽钱少却也能糊口,我腰上有旧伤,重活干不了的。”
蒋仪扶了他道:“不知三舅母与三妹妹的铺子在那里,咱们铺子里说话。”
到了馒头铺,小李氏一身白面在后面苦干着,元娇坐在铺子门前也守着个馒头箩,见蒋仪扶着孟源来了,远远挥手道:“这里,这里。”
上回在陆府小李氏得了许多好东西,如今还记着蒋仪的好,见蒋仪来了亦是笑道:“表姑娘如今也是个贵家夫人了,若要来就该通知一声,我今日好早早关了张咱回家去说话的。”
说着让了蒋仪进里屋,又将那小炕铺扫平了叫她坐下,翻出个茶碗来冲了杯茶叫元娇递了上来道:“三舅母的手脏着不好给你倒茶的,也怕你吃不惯。”
蒋仪接了元娇的茶笑道:“那里的事情,三舅母手上皆是人吃的东西,怎么会脏,您的馒头我最爱吃的。”
小李氏见蒋仪来了,心要好好招待她,连面也不发了,对元娇道:“咱们蒸完这些面今日早早关张,也叫你表姐到咱们家里去坐坐。”
蒋仪忙摆手道:“仪儿来也不过略坐坐,万不要担搁了舅母的卖买。”
福春和初梅两个提了许多东西进来,小李氏见包袱皮一个接一个的送了进来,喜的脸上褶子都添了不少,笑道:“表姑娘上回给了那许多好东西,这又是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好像怎么后面的一章都不多啊。
不过快完结了,作者每天三章也差不多。
大家记得打分哦,不然又要丢下榜了。
☆、公主
蒋仪接过福春手里一件包袱皮道:“上回就听三舅父说腰有旧伤,前番仪儿托人在胡市上卖了条狼皮褥子,听人说火气最旺,等回去了铺在炕上给三舅父起居。”
小李氏急着元娇的事情,支了元娇出去坐到炕沿上来悄声道:“我苦命的元丽没了,如今就剩个元娇,眼看也年级大了,如今又无个落脚处,也不知表姑娘有没有替她打问个合适人家。”
蒋仪道:“我家去了的八姑奶奶的夫婿家有个弟弟,今年也有二十岁了,因常做卖买还未娶亲,如今在东市上开着一家店买些家乡特产。人相貌如何仪儿并未亲见,不过听七姑奶奶说容样儿也是周正的,不知舅母可有意?”
小李氏一心还是想要个官身,听了这话先就有些不热了,又问道:“你没了的八姑奶奶的夫婿可是个官身?”
蒋仪道:“是个朝中的五品官儿。”
小李氏心中暗道这倒是个好苗子,可惜蒋仪没早知会给自己,当下便也笑道:“不若叫元娇进来咱们问问她的心思?”
福春见此忙叫了元娇进来,元娇听闻是作亲的事,因也曾嫁过一回,倒也没什么害羞,听蒋仪说完才道:“我嫁过一回的人了,倒无不可,就怕母亲一心想要个官身。”
小李氏如今还要在蒋仪面前装善的,见元娇就这样拆穿她心思,假意拍打了她背两下道:“我要什么官身?我只要你嫁过去能做个正妻就不错了。”
她还是生气当初元娇跟个秦油郎好,叫她在秦家受的那顿折辱。
元娇白了小李氏一眼,低了头不说话。
小李氏只好笑道:“若是如此,先叫元娇见见也是成的。”
蒋仪应了,又拆了些大补的药品一一指给小李氏说了该如何炖服给孟源吃,未了递了张贴子给小李氏道:“这是太医院退休的陶太医的父亲,在花枝巷里开着家药馆,我已预押了银子在那里,舅母闲了带舅父再去看看开上几幅药来熬着吃吃,去去他的病根儿。”
小李氏欢天喜地的应了,见蒋仪要走,留了几下留不住才送出铺子来。
元娇直送到西市头上见蒋仪上了马车才又回了馒头铺子。
进铺子就见小李氏张嘴笑着:“这都是我馒头的功劳,表姑娘爱吃我的馒头才愿意帮咱们的。”
元娇冷笑道:“人家不过是记着父亲的情罢了,人家在陆府里穿着那样好的绸服缎袄宫锦裹身的,会稀罕你两个馒头?”
小李氏甩甩手中的纸贴儿道:“管她是为了什么,只要能记着些恩情的,我都不会忘了人家的好儿。如今咱们家里也算是有些东西了,可惜了我的元丽……”
元娇见她又捂脸哭了起来,踢了只木桶道:“成日的哭哭哭,三句话不离元丽,她死了都叫你哭的魂都不安生。早知道这样舍不得,当初为何送入宫去?”
孟源又拣了一箩馒头,架了拐往西市头上走着。
他见市上许多穿胡服的女子,总觉得那其中有一个是元丽,也如旁人一般笑着,闹着,四处逛着,夜里还有一张温暖的床铺睡着。
他走了半晌,抹了一把眼泪仍是缓步往市头上走去。
到了五月换单衣的时节,蒋依的肚子便十分明显了。这日周氏趁着天气温凉适宜,在水微澜亭摆了桌家宴邀胡氏与蒋仪共饮。胡氏在水边坐了,见如今四处新绿,湖光春色宜人,人也渐渐开心起来。她见蒋仪远远的来了,穿一件浅荔色吴罗半臂,内里一件牙色上襦,下罩着海棠红细褶裙,肤白腰高,远远行来如仙子下凡般。笑着对周氏道:“老九媳妇这胎怀像真是好,肚子挺的又高又尖,后面一丝儿也看不出来,必是个男胎。”
周氏也是远远望着蒋仪道:“我才要说,你瞧她如今走起路来脚下还生着风,没有一丝的迟缓样,想必生起来也利索。”
正说着,蒋仪也过浮桥走入亭中来了。
她如今仍是怕冷,旁人都只穿单襦了,她还要罩个半臂在外面。
蒋仪见胡氏如今气色倒好了许多,笑道:“大嫂这些日子倒比原来气色好了许多。”
胡氏望了眼西边叹道:“只要那府里不闹事非,我的心也要踏实许多。”
她说的自然是公主府了。
周氏佯怒道:“你就是操心太多,孩子们的日子就该由着他们自己过,我们关起门来装老才是正经。”
胡氏知道周氏的脾气,最不爱搀和别人事非的,便也微微笑了不作声。
只是说到什么就来什么,蒋仪眼瞧着二门上一个婆子急匆匆跑到水边在周妈妈耳边轻语了几句,周妈妈转眼就变了脸色往湖心亭中来了。
周妈妈来了先行大礼,而后才道:“方才门上有人传了话来,说隔壁府中公主请九夫人过去。”
周氏与胡氏听了面面相觑道:“公主找老九媳妇什么事?”
周妈妈挥手招了那婆子来,那婆子跪了道:“是隔壁府里一个小太监出来传的话,只传了这一句,余的老奴也不知道。”
蒋仪起身道:“想也没什么大事,媳妇过去看看,母亲与大嫂先饮着。”
周氏皱眉道:“让周妈妈跟着你,把胡三扮了车夫带去,叫他带些人在门口等着。”
当着胡氏的面她不好说什么,但若公主要拿蒋仪作筏子杀气,只要蒋仪一嗓子,胡三就能冲进去即可。
蒋仪点头应了,带了周妈妈也初梅出了府,也是眉头紧锁。
公主府中清寂的可怕,院子里也少有仆人行走。蒋仪叫那曹嬷嬷带着一直进了内院,到了观德堂中公主的起居室门外,才高声道:“陆府九夫人觐见公主殿下。”
蒋仪进去跪了道:“无品外妇蒋仪见过公主。”
“嗯!”神爱公主鼻子里冷冷哼了一声轻声道:“姐姐竟也认得她?”
“陆夫人这肚子如今也有六个月了吧?”蒋仪抬头,就见承顺候夫人胡晓竹坐在神爱公主软榻对面的小几上,嘴角噙着一丝冷笑上下打量着她看。
蒋仪低了眉眼道:“是。”
神爱公主将本一尺平方的册子递到边海鹰手里,边海鹰躬腰接了,双手送到了蒋仪手中来。蒋仪抬头道:“不知公主殿下要给外妇什么东西,恕妾多问一句。”
神爱公主歪着扫了边海鹰一眼,那边海鹰歪嘴一笑,走过来道:“夫人,这是咱们萧家在沧州、株州、徐州三地的所有亲属的名单,是宫中萧阁主抄誊出来,要公主拿给中丞大人看的。”
神爱公主接了话茬道:“今春有个姓程的参知到徐州与沧州各地去施新政,见了我萧家的人也要征税,这是什么道理?难道我公主身为天家贵女,也要给朝中缴税么?天下都是我家的。方才我听胡姐姐说陆中丞明日就要奉旨去这三州督办,又说他平常回府要到三更半夜不好再打动的,本公主这就将册子交给你,也算给你个露脸的机会。”
陆钦州最近每晚都回丁香里睡,可从未说过自己要出差督办的话,胡晓竹与他一对青梅竹马郎情妾意的相好,消息倒是十分灵通。
蒋仪将手压在腿上道:“妾是后院妇人,不懂朝中之事,若公主真有朝事相商于我家大人,他最近倒是至晚必回的,一回来也先在墨岩斋处理公事。不若公主派了人到隔壁,让他在墨岩斋等着,可好?”
那边海鹰虽是个太监,却生的人高马大,他屈膝蹲下来歪嘴笑着轻声道:“中丞夫人,这原也是我家公主给你的天大面子,你这样就不够意思了。”
蒋仪抬头,见胡晓竹仍是饶有意味的盯着她看,心道:若真是件长脸的事情,胡晓竹与陆钦州在外相约的时候递了不就得了,为何偏偏要叫我入府?
她忽而意识到,神爱公主或者原本并没有想要她递册子的意思,这册子谁递都可,不过是交到陆钦州手里就完了。但胡晓竹来此,一是为了显摆自己与陆钦州的亲密关系,二也是想要给她出下难题叫她难办。就算皇家贵胄们不用上税,萧氏一族也不过是阁主外戚,怎么能全都免了税赋去。她今日若接了这东西递到陆钦州那里,不说陆钦州答应不答应高兴不高兴,这事件本身就于理不符。
如今税赋徭役繁重,就连累古不收税赋的寺庙尼庵都要派工作徭役,这些皇家贵戚们仗着点裙带关系几百上千倾的田地不用交税赋,家奴不用服徭役,亲属不用服兵役,贵族们越来越富,平民稍有不甚就沦身为奴。若真有陆钦州说的那一日,游牧北方的少数民族打过来,这国家如何迎战?
思到此,蒋仪抬头笑着对那边海鹰道:“边公公也莫要为难外妇,外妇妇人之见,不敢擅弄朝堂。”
神爱公主本是捧着杯果浆在喝的,听了此话心中一动,怒道:“擅弄朝堂?陆夫人好大的罪名这怕是要按给本公主的吧?”
说着那杯果浆便扔了过来,好在边海鹰还知道这是中丞夫人又怀着身孕不能轻惹的,忙起身挡了道:“公主消消气,消消气,这不成咱们再想办法。”
几个人正僵着,忽而胡晓竹笑了一声道:“怎么回回来都不见驸马爷的面?”
神爱公主冷笑道:“我府里也就只有他的个人影儿,没有他的个人声儿。成日躲在博雅书屋看书,等闲不出来的。若不是每日海鹰派两个小太监随身伺候着,只怕死了我都不知道。”
胡晓竹转身瞧着神爱公主,柔声道:“少年夫妻本该如胶似漆,听你这么说,怕这驸马爷心中有旁人了。”
她说着,斜了细长的眼角轻瞟了蒋仪一眼。
神爱公主嘟嘴思了半晌摇头道:“他倒是很少出门去,只要我在府里,没见他出过府。”
胡晓竹仍是斜瞟着蒋仪慢悠悠道:“人在他心里,又不在府外,他面上那里会显出来。”
神爱公主虽对个陆远泽如今渐渐没有了太多的好感,但毕竟就如这府第及府第中的每一棵花草每一个奴仆一般,他是隶于她的东西,怎能容他心中想着旁人。思到此,神爱公主高声道:“海鹰,你最近给我多派两个人盯紧些驸马,看他有没有趁着三更半夜从那鼠洞处偷跑出去会什么相好或者妓子去。”
胡晓竹摆手道:“好歹驸马爷也是成佑七年的探花郎,那里会做出那种下作事情来,若要我说,公主还不如盯着些驸马爷写的诗呀辞呀的,文人好雅性,爱书些情意在诗里。”
☆、开宴
蒋仪叫胡晓竹几回这样逗弄,早都不怕了的,她见这两人好容易有了个空儿,挺直了肩背道:“公主若无旁事,外妇恳请告退。”
神爱公主与胡晓竹聊的兴起,挥了挥手道:“去吧。”
边海鹰这回进宫叫萧阁主叫去好好伤斥了一番,如今还有些夹尾作人的意思,扶了蒋仪起来笑道:“公主性子虽暴些,心却是好的。陆夫人还请见谅。”
他直送着蒋仪出了观德堂,躬声笑道:“夫人回去且莫跟中丞大人提起公主发怒的话,奴才们日子难过,若叫宫中阁主知道了,回去公主不过受两句责怨,我们却是实实在在屁股上要挨板子的。”
他倒是个能屈能伸见风使舵的好手。
蒋仪轻声道:“外妇知道了,必不叫公公难堪的。”
因初梅福春周妈妈等都在府外候着,蒋仪一个人从后院往前院走着,走到那一弯活水边,见水中仍有小鱼游着,忆起去年七月间,公主还未下降时,昊儿曾在这里捕过鱼的,如今昊儿都有新母亲了。
她正缓缓走着,就听后面有人冷声道:“陆夫人,借一步说话。”
蒋仪回头见胡晓竹走了过来,停下来道:“侯夫人有何话就在此地说,妾府中母亲与大嫂还正等着妾回去了。”
胡晓竹笑道:“陆夫人可知道,咱们之间有些话儿,是不能当着人多的地方说的。”
蒋仪也回了笑道:“不能当着人多地儿说的话就请侯夫人莫要开口了,割舌头的人如今正在我府里了。”
她上回听周氏拿此唬过四舅母徐氏,心里也隐隐猜到那割四品官员夫人舌头的人,怕就是陆钦州的手下,这回拿出来唬胡晓竹,就更有底气了。
胡晓竹果然变了脸色四处张望了一番,才递了那册子来道:“既然神爱公主给你个面子,你就该好好拿了去交给介衡,何必在此耍气?太子孱弱,瑞王上要登大宝,介衡如今能照应瑞王三分,等瑞王等了大宝,自然能照应他七分。”
蒋仪也不伸手去接,学了胡晓竹语气道:“侯夫人何不请自交给陆介衡?这个天大的面子叫公主记了你的情岂不是更好?”
说毕施了一礼,蒋仪便直步出二门往大门走了。
胡晓竹气的咬牙切齿,半晌才又抱着那册子回观德堂去了。
蒋仪回了陆府后院,见桌上筵席未开,只摆了些简单的果酒,周氏与胡氏两人正闷闷对坐着。岸边的婆子们见了她的身影,先就高声叫道:“老夫人,九夫人回来了。”
周氏猛的站起了身,遥遥道:“初梅为何不扶着你家夫人?”
蒋仪如今虽有六月身孕,身子仍是十分轻盈,惯不要旁人扶着走路的。几步跨过浮桥笑着福道:“妾不过是去了躺隔壁,又不是上山打了猎,何必要人扶着,母亲也太小心了些。”
周氏与胡氏见蒋仪面上淡淡的,想必不是什么坏事,却也放下心来,忙叫初梅扶了椅子叫她落了坐。胡氏眼尖,瞧着蒋仪海棠红的裙子上沾着些脏,但因周氏未曾看见,也不便言明,忙叫了刘妈妈道:“快快的叫厨房把菜送上来。”
蒋仪见周氏面前的茶水都是泡陈了的,相必她是一口未喝,轻声安慰道:“妾到隔壁,也不过是公主略问了些这府的情况,母亲自该开席吃酒才是,何必要切切等着儿媳。”
周氏摇头笑道:“咱们统共三个人,少了一个就是缺了一半儿,这席如何能开得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