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妈妈道:“因老奴心里也挂记着陆编修,便问了荷荷昨日二老爷提到陆编修,可还说起过什么。荷荷道二爷说了一句,软的不成就要来硬的了。因此还问四爷,若此番他书了信要约陆远泽出来,可还能约的出来,四爷道那是必定可能的,只是如今四爷伤还没有全好,历县那边如今也仍是挂着案子,不好出去走动,是以一直也没有约陆编修出来过。”
蒋仪谢过李妈妈,送她到了门口,见她别过了,自己仍又转回屋中。
果不出她所料,婚事不能做成,只是孟泛如今正值盛年,又是清王妃母家叔父,如此就罢了官,必是十分不甘心的,陆钦州身在高位他近不得身,也不能算计了去,陆远泽却是不同,方才李妈妈道昨日晚间时孟泛曾与天佑谈过,不信孟宣所说的话,必也疑心于她了,即是如此,孟泛要孟宣约陆远泽出来,想必也要借她名义,若那陆远泽真因她而前去赴约却又中了孟泛的圈套,可真是太冤了。
转念又一思忖,陆远泽家中连元蕊这样清王妃的嫡妹都看不上,如何又能看上她一个出过家的孤女,想必那陆远泽是不会应约的。
只这分晓,却是要看接下来孟泛的态度,因孟宣如今一直称病不出,为的就是要孟泛替他出了历县那口恶气,而孟泛如今虽有官身却无实缺,必是承诺了孟宣只要谋得实缺,就替他到历县收拾蒋家。
蒋仪既这样想了,自然就留心起孟宣行踪来,他这些天来一直称病不出,整日窝在家里,颓废的连个人样儿都没有了,又整日被徐氏排喧受了不少闲气。
这日,徐氏正在屋中嫌他整日呆着不出去走动,孟宣怒道:“你女人家懂什么,如今我要替皇家办一件大事,办成了,你就能当一品诰命夫人。”
徐氏那里信他,用目光剜了他一眼道:“你怎的也不说给我个王妃当当了?就你这平日里睡了吃吃了睡的样子,皇家难道杀你去过年祭祖?”
杀了过年祭祖的,无外就是猪头了。
孟宣知她嘴毒,被她损惯了也不在意,只哼道:“你女人家懂什么,王妃又如何,咱家元秋若无我们兄侄相帮,王府里也没有她的位置,如今有事,少不得还是要靠我们哥几个的。”
徐氏听了知他必是从孟泛那里得了新差事,方要张嘴问,就听外间有人大声道:“四舅母可在家?”
徐氏忙迎了出来,见蒋仪站在院门口,便也堆了笑道:“表小姐来了,快到里间坐下说话。”
蒋仪笑道:“不敢劳动四舅母,您这院中如何一个使唤的人也无。”
徐氏因那嫁妆的事很是厌恶蒋仪,但如今她因书的经好,居然得了元秋欢心,自己也就不便常常给她难堪了,笑道:“因我午睡着,必是偷奸躲滑去了。”
蒋仪道:“我得闲要打个络子,想是四舅母这边的丫头们见我整日书经,以为我不做手头活儿了,便也没有给我给我份例,如今我来还是要四舅母仍将份例给我配了,闲时打个络子过时间。”
徐氏道:“这点小事,叫福春来说一声不就完了,你怪忙的,又何必亲来。”
蒋仪道:“也许久不见四舅父,不知他伤好的如何了,仪儿才要亲来看一趟。”
孟宣从里间走了出来,发乱头蓬的笑道:“已经十分的好了,仪儿就是不来,我正有事要去找你了。”
蒋仪忙行了礼问道:“舅父有何事要找仪儿?”
孟宣看徐氏也是眼巴巴的盯着他,呵斥道:“杵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去叫你屋里那些太奶奶们烧水泡壶茶来给表小姐喝?”
徐氏平日骑在孟宣头上,但这会子小辈在眼前,也就不能发作什么,气的摔着帕子掀帘子出得门来,高声叫道:“银屏,抱瓶,都死到那里去了,快去烧水泡了茶来。”
几个丫环从后院跑了出来道:“夫人,我们在里间做活儿了,方才没听见。”
徐氏白了一眼,也不管他们,绕到窗下,支起耳朵听着屋内。半晌,就听孟宣笑道:“当日在历县大堂上,见仪儿书的一首好字,怎的回京以后从未见你写过。”
蒋仪道:“仪儿这段儿每日都在书经,舅父也曾见过,如何问起这话来。”
孟宣摆手道:“不是这个字,就是那个叫王什么小楷的,舅父远远看你书了,写的十分好看,欲要叫你再书上几张,也好给英才成才做个榜样。”
蒋仪心中暗道:当日自己写了一幅王羲之小楷的《鹊桥仙》,最后那杂役是送到了陆远泽手中,退堂后的混乱中,并不知去向何处,如今孟宣重提这事,怕不只是要自己写幅字给英才成才做榜样那样简单的事情。
只她仍有些吃不准,便也顺着孟宣的话道:“既是如此,我书写弟子规三字经与他们放着做个看头,意趣不是更好?”
孟宣摇头道:“那不好,那不好。”
他因从小得李氏娇惯,稍有不愿意就请假不上学堂,吃过的墨水还没有英才吃过的多,那日晚间从孟泛院里回来,也自好好思索了一番。他本已夸口给二哥,说陆编修是自己有叫必应的,但真正回到家中,心中却打起鼓来。盖因当日陆远泽虽对他礼遇有加,但蒋仪与他言谈交情肯定比自己要深一些,况且男人最懂男人的意思,陆远泽看蒋仪的神情与别个不同,在堂上,最后那陆远泽还收了蒋仪笔墨,如今自己原样还叫蒋仪书上一封送到翰林院去,那陆远泽必以为佳人有约,自会拍马前来,届时若能成了孟泛的差事,替元秋长了脸,他自可以明正言顺的要孟泛元秋替他报历县的仇,那蒋仪嫁妆上的亏空,也能一并抹平了。
是以方才他正躺在床上思忖该如何叫蒋仪书上一纸信来,但又不能告诉蒋仪是送于谁的,他从小不读书,完全是个白丁,如今刮断骨肠也想不到要怎么跟蒋仪开口,不想她就上门来了。
正苦恼间,就见徐氏笑嘻嘻的进来道:“书什么?我看就书上几首诗放在那里是最好的,有才英才两个平日里也爱读个诗啊辞的,仪儿书上两张,我裱个小框子往他们一人屋里各挂一幅就成了。”
蒋仪道:“既是如此,就书个前朝李绅的《悯农》,再书个李白的《静夜思》,这是孩子们最喜欢的。”
徐氏道:“既是如此,不拘再多书些。”
她说着,便已叫抱瓶拿了宣纸笔墨铺展在八仙桌上,又亲送了椅子过来道:“快坐下书呗。”
蒋仪见徐氏如此热忱,知她必是十分想要让英才成才两个成才的,不忍拂她一片心意,心道不过书些前朝今朝诗人们的五言七律,拿到那里也叫人挑不出她的不是来,便将孩子们初蒙时所学的那些咏山水事物的拣着书了几篇,搁下笔道:“这些很够了,他们再爱,还要自己一笔一画练出来的才好。”
待送了蒋仪出门去了,徐氏进来赶了丫环们出去,掩上门道:“你平生见个墨点都头大的人,今日为何要蒋家这孩子书这么多字出来?真是为了英才成才?我才不信。”
孟宣苦恼摇头道:“我本是要她写首香艳的诗,约个人出来的,如今这些东西,我都能懂得意思,那一篇里有个情与爱的,这怕不行。”
徐氏道:“难道是历县余氏那个娘家兄弟?他不是下了大狱了吗?”
孟宣在徐氏面前自然隐瞒的少一点,微微透露道:“并不是,不过这人也有那份心思。”
徐氏笑道:“你就将这些全装信封里送于他就行了,他自会出来的。”
孟宣拿着宣纸道:“这怎么可能,不过是些哄小孩的顽话。”
徐氏冷哼一声道:“若是七老八十的也就算了,热血冲头的少年郎们可不一样,他们就像当年的你一样,纸上书的什么他们那有心思看,在心里早把人家姑娘衣服都扒光一千回了。”
☆、美人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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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宣虽不信徐氏说的话,却也忆起自己当年与徐氏新作了亲时,整日的惦记着徐氏,当初徐氏便是寄个刀片儿来,他必也要揣个十分八分的意思出来,连他这样的粗人都有这种时候,如今陆远泽即对蒋仪有意,管他送的什么东西过去,越是简单的,怕他越要推敲出个深意来,届时必定如约而来一探究竟,等他来了剩下的就全是孟泛的事情,与自己无干了。
这几日间,孟府里各房却是相安无事,无任何动静。只这日蒋仪见燕儿来请,说王氏那里有事要交待,便一起跟了过来,敛衽行过见礼,就见王氏笑着拉了她坐下道:“如今你也正是沾上彩头了,冬月间宫里圣人千秋,你姐姐想要送她一份大礼,这份礼,却还要你帮忙才能做出来的。”
她见蒋仪坐了,又亲自捧了茶过来,蒋仪忙站起来接过了道:“仪儿何德何能,姐姐有什么话大舅母尽管吩咐我就是了。”
王氏道:“宫中圣人不知从那里得着一幅三十三开的屏风来,因上面是讲佛祖故事的经变画,白白放着落尘很是不敬,她便欲要有人绣上一大幅帷幕来将它遮了。你姐姐应了这差事,咱家二少夫人娘家的冯氏绣庄,就在最繁华的东市上,他家有全京城最大的绣绷,又绣娘都是各地来的,什么都能绣,只是圣人又道等闲的帷幕怕是镇不住它,欲要在帷幕上书一卷经书来,因你常书这些,要看看那篇幅大小,书在纸上,叫匠人拓了模子,再叫那绣娘原样绣上去便好了。”
蒋仪听了点头道:“既是如此,是要仪儿去那绣坊,还是要将东西送过来?”
王氏道:“闺中小姐,狠不该抛头露面的,但那绣坊中皆是女子,又你冯家嫂嫂如今也常驻那里,她那里还很有些京中贵妇们常去订东西闲话的,你如今只将两个丫环并婆子带了,也住到那里去,照着进度式样边绣边书,待书完了,就可以回府了。”
蒋仪听了忙道:“她那既是绣庄,怕住处也不宽展,我再带两个丫环前去,更叫人家难以安排,不如就只带了李妈妈去,她如今原也闲着就夜里上上夜倒倒夜香的,我带去了也不碍事。”
王氏要她带两个丫环自然也是客气的话,她也知道徐氏早就银屏撤走了,就有个二房的福春,每日也要让徐氏使唤个三五回去。
两人正闲话着,就见孟泛并天佑,孟宣三个走了进来。蒋仪忙起来行过礼,王氏便道:“既商定了,你自去准备东西,只怕明儿就要过去了。”
蒋仪出了门,原从那小荷塘后便绕了过来,潜到窗子底下,就听内间孟泛的声音道:“如今这事成了,真是叫我们替皇家办了件大事,与娘娘也是十分的光彩事情。”
接着便是元佑的声音:“四叔,你可定准了,那陆远泽必会出来?”
孟宣道:“定然会的,他今日已回了信,问我何时何日见面的事情,我过几日亲去趟翰林院就能定下这事来。”
又是孟泛的声音道:“我今日就要亲去一趟军巡院,与王左使敲定这件事,此事牵头还是他出的主意,因娘娘与咱家沾着亲,又与我当年做过同僚有些交情,如今他愿意卖我这个脸面做成桩事情,等他坐实了陆远泽的罪,我们就可搬动王中书去与那陆钦州谈交易,届时,不但我的官职,就陆钦州这个人都会成为太子一派所用。”
王中书便是当朝一品大员,中书门下省的平章事,亦是宫中圣人的父亲,只因皇帝如今盛年,凡事亲力亲为的多,这中书门下,便被架空成了闲职。
王氏道:“说的倒是挺好,只是这所有的环节中,小叔约陆远泽出来这一环是最关键的,但若他约不出来怎么办?我看小叔躲躲闪闪,莫要再坏了事情。”
孟宣急的大声道:“大嫂若不信我,改日我去翰林院时,你叫个院里的人跟着我亲去看了可否?”
王氏轻轻道:“我闲的没事,瞧那做什么?”
孟泛又道:“我也有些疑心四弟,那陆远泽是成佑七年的探花,又是少年有为的才俊,如何会与你这整日滥酒混喝的人搅在一起?”
孟宣道:“那陆远泽再怎么样他也是个男人,欢场上什么样的人碰不到。”
王氏在这里,有些话便不好说了。蒋仪怕被人看到,悄悄儿便回了方正居整理衣服。她因平时穿着简便,用物也简,只收拾了小小一个包袱,到了次日早见,李妈妈梳洗的干干净净进来磕头了,蒋仪忙将她扶起来道:“又要劳烦妈妈与我出去跑一趟了。”
等一趁小轿到了东市,蒋仪就见冯氏早在绣坊门口亲迎着她。冯氏娘家开着许多大绣庄,她自小与人来往商量生意上的事,并没有闺中女子那种羞涩之气,站在门口落落大方,任来往商客相视也不回避。
进了绣坊,因前面一进置着各色绣品式样,楼上亦是供前来订选式样的闺中女子们闲坐聊天的地方,冯氏并不带蒋仪上去,而是直接到了后面,这二进院子里四处门窗大开着,各处都绷着绣绷,绣娘们也或坐或站的在各处绣着东西,上好的布匹绸缎各屋里垒的山一样高,冯氏笑道:“你瞧我们就做这样狼糠的生意,每日里都忙不完的。”
她不过是自谦,冯氏绣坊这样大的声音都叫狼糠,那世间没有好生意可做了。
又从角门上过了二进院子,后面便是十分清幽的一处小院,四处围了二层小楼,上下许多间房屋,想必是这些绣娘们平日里住的地方。冯氏带蒋仪进了一间不大的屋子,关上门道:“这竟是要辛苦妹妹你住在这里些日子,待交了皇差,咱们彼此脸上都有十分的光彩不是?”
蒋仪见这屋子外间是休憩坐人的地方,一处多宝阁旁缀着珠帘,想必里面便是住处,便起身将包袱皮搁到了里间,又出来与冯氏坐了会儿,冯氏平日里应酬及多,喝了两口茶便笑道:“今日绣娘还有别的活计,你却只管在此间休坐着,也可到二院里观观她们绣花,明日一早起来,咱们再一起商议那件大东西该怎么做。”
说完便辞了蒋仪出门去了。
蒋仪心中着急陆远泽的事情,如今又被拘到了这里出不去,心里急的直冒火又无计可施,也不知孟泛等人要拿陆远泽来做何文章,究竟有没有约到他出来,只昨日听孟宣那样肯定的话,想必是陆远泽已经答应了要出来的,如此在房中踱步半晌,便叫了李妈妈进来道:“妈妈,我如今有事要你帮忙,却是万不能叫别人知道的,不知您肯不肯?”
自蒋仪来了,一直待李妈妈礼遇有加,况且银钱上又给的宽展,李妈妈自然无有不应,忙躬了腰道:“姑娘但有吩咐只管说便好了,这叫什么话。”
蒋仪先从怀中掏了一二两的一角碎银子出来道:“还是原来咱们在历县碰到过的那个陆远泽,我今怕他有因我遭了别人的道儿,却苦于不能出门去。我记得他是在翰林院当职的,妈妈今替我托句话去给他,可好?”
李妈妈是家下人,虽人在这里伺候,若晚间托故回趟自己家,也是无不可的。她便道:“等闲人是进不得翰林院的,况且那翰林院离此地也有些远近,我且到翰林院门口等着去,看能不能遇见他。”
蒋仪道:“还请妈妈不要吝惜银钱,雇俩好车,到了翰林院门口多等一回,若碰到他,将我一句话带于他,叫他若有人以我之名相邀,还请千万不要出来才好。”
李妈妈忙应了,到外间冯氏那里找了个借口,便揣着银子去了。
蒋仪正在屋中摊开纸笔要书上两笔,就见冯氏又笑嘻嘻的进来道:“方才我得了些上好的醉清风,虽不是新茶,但是我哥哥从南边带回来的,快与我到外间去品上一品。”
蒋仪应了,两人到了前院上了二楼,便是那每日里接待女客的地方,冯氏拣窗户边坐了,亲自从手边炉子上提了水烫火煮杯子,她这一流水的茶技竟操持的比那茶博士还要好。冲了捧一杯给蒋仪道:“快尝尝嫂嫂泡的茶味道如何?”
蒋仪端了望着下面,因窗户开的低,此时外间热闹繁华尽收眼底,自己却又在十分隐秘的位置,这风景却是极好,蒋仪见对面也是拔高的二层,楼上高高书着醉仙楼三字,是如今最流行的瘦金体,便问冯氏道:“那对面是做什么的?”
冯氏道:“那是咱们京中有名的酒楼,就连皇帝都微服来尝过他家口味的。”
蒋仪又见边上另有一处,窗户开的分外低些,满楼上挂着红灯笼,还垂着些青纱绿绸的,煞是好看,便笑道:“那也是处绣坊?”
冯氏看了一眼冷笑道:“那是男人们喜欢的去处,咱们良家女子是不能看那起子人的。”
蒋仪知那是秦楼楚馆,忙自悔失嘴,便专心品杯中的茶。
喝过三浮,冯氏起身望了望窗外道:“这会子天也晚了,咱们早些下去吧。”
两人下了楼,就见天佑等在二院里,见了冯氏与蒋仪便笑道:“你们竟有闲心品茶,倒叫我等了好半天。”
冯氏笑对蒋仪道:“好妹妹,如今绣娘们还绣着,你在这里转一转看一看,我与你哥哥却还有些话要说。”
说完两人便别过去了后院。
蒋仪四处转了转看了看,她惯不爱针针线线的,也觉得没意思,便仍回了后院小楼上,正要推门进屋去,却听得隔壁天佑的声音道:“今日还要多谢夫人成全。”
冯氏轻轻冷笑道:“也不知你们有什么好诡计,竟要拿上自家甥女做饵,你父亲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天佑道:“行了,不要再抱怨父亲,你家若不是仗着他能在蜀中开起绣坊吗?他若在京中得了实缺,能少了咱们的好处?”
冯氏声音渐高了起来:“我家原不仗着你们,也在京中开着一等一的绣坊,如今倒成了你们的功劳。我原嫁于你时,媒人说是节度使家的侄儿,家里金银堆成山的,到了你家才知道竟是个一穷二白,到如今家都分不起,官也考不起,还要靠我的嫁妆。”
天佑也是惯怕老婆,并不争辩,温言道:“方才好陆远泽远远见了仪儿,已经有七八成的信了,只明日你定还要将仪儿再带到楼上去让他瞧上一瞧,这事儿便十成十的准了。”
冯氏道:“你们约在那里动手,可别离这里太近了,再叫人传我们绣坊名声不好,把女客都吓没了。”
天佑道:“就在对面醉仙楼,若太远了他必要起疑,那有闺家女子跑上七八里路会情郎的?”
蒋仪听了这话,才知这冯氏方才约自己到前面楼上喝茶,竟是有这样一番计较在里面,只她千防万防也防不住这一家子人合起伙来弄她。当下闷闷推了门进屋,在屋中枯坐等李妈妈回来。
这样一直等到上夜落锁时,才见李妈妈一身寒气从外面走了进来,摇头道:“老奴今日在翰林院大门口等了大半日,因那卫兵赶的厉害也不敢太近前,却也将那穿燕服的一个个瞅清楚了,也没有见着陆编修。”
蒋仪扶她坐下了,给她递了热茶,找了件自己厚实的衣服披上苦笑道:“我知道的,他今日却也在这里,只是我们见不着他罢了。”
李妈妈停了手中茶杯问道:“这是为何?”
☆、陷井
因李妈妈也是孟府奴才,如今孟泛的事情若叫蒋仪坏了,也算是吃里扒外,蒋仪怕她若告诉李妈妈全部事情,她怕孟泛若遭了罪,会影响她一家老小的生计,便道:“这干系着府里的两位爷们和少爷,他们如今要办件事情,是能叫二老爷升官的,却要败了陆编修的名声才行,我念他当日救顾之恩不忍他如此被人陷害,才想要妈妈前去提醒一声。如今想必妈妈一家都在孟府做奴才,若是事情成了,孟府反而会兴盛起来,到时候与下人们也是件好事。”
李妈妈摆手道:“老奴全家早就不在孟府做了,先夫早去,儿子儿媳都有了自己的生计,这些年徐氏太过苛扣,府里原先的老人们都做不下去,纷纷转投别家。老奴因太老了无处出脱,才一直在这府里混着,月钱也常拿不到。陆编修人生的好,心思也正,又是当年的探花郎,是难得的人才,若叫人陷害了,老奴心中才真叫过意不去。”
蒋仪见她说的真切,知她这些年在孟府本就艰难,自她来了,徐氏又因历县的事生厌于她,她想必是过的十分艰难,便揽了李妈妈道:“若我将来出嫁,必要带着妈妈的,不管嫁到什么人家里,必要给妈妈养老的钱。”
李妈妈反握过她道:“你母亲当年是老奴从小带大,性子暴倔,心肠却是十分的好,如今你性子却不随她,这样柔柔的又什么都放在心里,也不知何时才能找到个如意郎君好脱了这家去。”
蒋仪起身掀了那内间的窗子,见外面黑黝黝什么都看不清,便问李妈妈道:“妈妈方才回来,可看了这后头是什么地方。”
李妈妈因开了窗户,怕叫人听见,压低了声音道:“是条背街,许是为了防贼,墙壁贴的都是十分光滑。”
蒋仪思忖半晌将窗子掩了才道:“明日二少奶奶还要约我去前院品茶,她目的是要陆编修看到我在这里,好叫他明晚能如约而至,我本不欲去的,但即便我推了,二舅父他们要约陆编修出来,必还会想别的办法。如今既然横竖他都要来,不如夜里我就到那醉仙楼去见他。”
李妈妈惊道:“这如何使得,姑娘本是闺秀,夜间门房如何会叫你出去,就算姑娘偷跑了出去,那冯氏也要来问的,寻问不见,姑娘的名声可不就坏了?”
蒋仪指了窗户道:“明日早起,妈妈出去卖上两捆结实的绳子来,再寻件小厮们常穿的那下人衣服来我穿了,黑间半夜的,我从这窗子溜下去,就这几步路,必不会有事情,待我说完事情,妈妈再用绳子将我拉上来,神不知鬼不觉,会有什么事?”
李妈妈望了望窗子,心道这窗子离地足有两丈余高,一个闺家小姐,怎么能下得去,便摆手道:“不可不可,这窗子太高,落下去若摔断了腿可不是一辈子都完了?”
蒋仪笑道:“我原在馒头庵里,那日不上山砍柴,有些地方悬崖比这高了不知多少,还不是整日绳子栓着荡来荡去的,这个妈妈却不用怕。”
李妈妈那里会信,想她不过心焦急了一头热罢了,却见蒋仪仍是正色盯着她道:“那日在历县边界上,马车受了惊在路上狂奔,我便是从那马车上跳下来,都没有伤着,何况这还是静止的窗户,只要拴紧了绳子,就不会有事。”
李妈妈仍是半信半疑,铺了被子在外间替蒋仪守着,两人便睡下了。
到了此日,蒋仪跟着几位绣娘看过帷幕的大小,量了长宽尺寸,又拿原有的字样在上面比划了大小中等,计算过字数,便到了中午。
与绣娘们一起用过午饭,冯氏果然又请她到前院楼上吃茶,仍是昨日一样的功夫茶,蒋仪淡淡吃了,拿余光四处瞟了,却究竟没有看陆远泽人在那里。
只今日她却留了心眼,见天佑自外间回来,便也回了自己卧室,留了半扇门在那里细听。因这后院白天少有人进来,竟也能听的真切。
那天佑道:“夫人真真女中豪杰,真是助了为夫的大事。”
冯氏轻笑道:“我若真是女中豪杰,怎么会嫁于你们这起子只会从自已家人身上找利益的人家,连个甥女都不放过,你这样做了,叫她以后如何嫁人?”
天佑笑道:“她的名声早叫四叔母败光了,四叔母成日说她在历县家中勾引继母兄弟,在尼庵内与继舅鬼混,又收揽了陆钦州做裙下之丞,说的有声有色。你想四叔是亲去历县处理过她家嫁妆事情的,若真没有这些事,四叔母能说出那样话来,不过是祖母刻意叫瞒着罢了。”
冯氏迟疑道:“看她是个安分的,竟还有这种事情,难怪这样大了还嫁不出去。”
蒋仪此时气的手脚冰凉,屏息在窗边听着,就听天佑道:“你时常不在家呆,咱们家下的人只怕大家都知道了,我外家那二舅母,原在王府见了她,觉得她人长的好性子也柔顺,欲替她寻个亲事,是苟府远房,因听母亲说了她的行径,便也做罢了。如今她在咱家住着,吃着公中的喝着公中的,父亲没有一趁小轿送她去那个大官家里做小妾就算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