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丽见那银票最小的也是一百两,忙回去道:“要不了这么多,一双鞋不过几十文钱。”
李存恪听了,弯腰从地上的一堆碎银堆中抓了一把递到元丽手里道:“都拿着,你既来了我这里,我这里也没有女人穿的衣服,索性出去多置办些。”
临出门了,他又回头指着元丽道:“以后叫我三哥。”
……
元丽只得揣在怀里,与他到了马厩,见里面养着两匹高头大马,李存恪松了缰绳跳上一匹,一把元丽将捞起来坐到前面,拍马出门。
两人出门直奔西市,李存恪也不挑拣,见有一家做成衣的铺子,跳下马将马栓了,又将元丽抱下马来,两人便进了这成衣铺。他马鞭往后腰一插大剌剌坐到店内间正中老板平日算帐的交椅上,将两只脚往桌子上搭了,唤了老板过来道:“我这妹子要看几双鞋,拣你们最好的,能走路的拿过来。”
老板是个矮矮的胖了,听了这话,又见李存恪一身外族人的打扮,便知这必是北边来的皮毛贩子,腰里揣的金银想必有大把。因而唤着伙计叫端了几双鞋来,有绒面的、绣花的、纳底的、平底的、垫高的,琳琅琅摆了一大盘子,老板从中拣出一双黑绒面绣着几枝缠丝的捧到李存恪面前道:“这双便是上好的绒布绣蚕丝的,底子也是千层布麻绳纳过的,是便于走路,还舒适。”
李存恪将那双小鞋子抓了过来放在掌心里,见这小鞋子还没有自己的手掌大,便皱眉道:“我不要给死人的样子货,拿能穿得来。”
老板以为他是常年走货的贩子,想要那结实奈穿的,又捧了一双加厚底子,面子也十分厚实,却不绣花的牛眼鞋来,捧给他道:“这双耐磨结实,十分好用。”
李存恪递给元丽道:“换了!”
元丽虽还小,却也知道当着这许多人的面,不便露了脚,便捧着鞋子到了一处帘幕后面,将自己鞋脱了换上,她因常年干粗活,脚要比那些从不走的路的娇小姐们的粗大好多,任是怎么也塞不进去,便隔帘招了李存恪道:“三哥,鞋太小了。”
李存恪过来看了,叫道:“换大的来。”
那店家跑过来道:“客官,这便是最大的鞋子了,女子脚瘦为美,若嫌小,可以将脚裹一裹,便能穿了。”
说着又取了一批裹脚步来,在手上示范该如何才能将脚裹紧裹小。
李存恪扯了那帘子,将元丽脚扯过来,他一双手又粗又大,元丽双脚在他手里,也仍是细小的两只,他怒道:“这脚还叫大?再裹小了,叫她如何走路?快去换大的来。”
那老板无奈道:“确实再没有更大的。”
元丽因脚大,常穿孟平的鞋子,便小声道:“给我双半大男童的鞋,也是一样的。”
那老板只得取了两双平底牛眼绒布男鞋来,元丽试了刚刚好,便问道:“要多少钱?”
那老板伸了手比划道:“一双两百文钱。”
元丽惊道:“太贵了吧,平常一双鞋子,也不过五十文。”
李存恪那是愿意废话的人,收了鞋子对元丽道:“快付他钱,还有地方要去。”
元丽只得掏了最小的一角银子出来,递给那老板。老板见她嫌贵,以为大钱不够,谁知她竟掏出银子来,心内暗道这胡人们也是越学越奸猾,比汉人还会讲价。当下也忙叫伙计拿了小称来称,称完又找了元丽许多大钱出来。
这两人上了马,直往城南门奔去,到了南门口,李存恪并不出城门。沿南城门右手的路上,沿路皆是北边来此谋生的人,有卖腰刀的保安人,烤饼的回鹘人,还有贩皮子的西夏人,深鼻高目的波斯人都有很多在此间做生意,京中人称胡市,李存恪跳下马将马拴了,从马鞍上取了装元丽鞋子与大钱的乾坤袋来负在肩上,紧紧腰扣提提袖子便在前面走了,元丽还是昨日两个丫环的罗纱襦裙,紧赶慢赶走在后面。
这一排全是竹板搭成的小铺面,许多店家都把东西摆在外间,人也坐在外间照看。李存恪一排排走过去,卖了不少元丽从未见过的小玩意儿,不一会儿那乾坤袋便半鼓了。这胡市在本朝也一百多年,官府几十年前也曾赶过许多次,但屡禁不止,如今竟成了气候,占了这整个南城门,京里的女子们等闲也不敢往这南城门来,就因这些外族人不懂礼节,常爱嘻臊女子们。
李存恪走到一间卖保安腰刀的铺子前,见地上摆着长短不一各式各样的腰刀,他见一支不过七寸长的小刀,打开来却是精光闪闪随光流转,显然是十分锋利的,正拿手在那里试刀锋,突听背后元丽轻叫了一声,回头一看,就见一个回鹘少年站在元丽身后贴的十分近,不知在做些什么,他本少年,也是血气方刚的,一个回身窜起来拿刀一横,一肘子便把那小伙压贴在城墙上:“你在干什么?”
这回鹘少年还未长成人,大概十四五的样子,路过此处,见元丽一身绫罗又生的漂亮,便生了臊皮的心,那知道她有这样粗壮的一个汉子跟着,忙道:“没有,我没动她。”
元丽毕竟是小女孩子,怕李存恪惹出事来,让那回鹘人给打了,忙摇头道:“三哥,他并没有动我,并没有,快放了他。”
李存恪那里肯,松了松那回鹘少年的衣襟,待他能缓上气了又问:“那只手?”
回鹘少年犹疑一番,伸出了左手食指道:“就……就摸了一下。”
李存恪眼光转到他刚试刀锋的腰刀上,对着刀锋吹了口气,手腕一转之间,那回鹘少年的半支指节便不知飞到了何处去了。
元丽吓的倒吸了口气,往后退了几步,却也没敢叫出来,她虽小却还有些急智,知这地方的外族人向来是结成党帮一起做生意的,怕要喊叫出来,怕这些外族人全围过来,他们就难以脱身了。
那回鹘少年嗷的一声,回头捡了那小节指头捂着手便跑掉了,怕是去找人接骨了。李存恪高声叫那保安人道:“刀不错,多少钱,我卖了。”
那保安人伸出两个手指道:“这刀要二两银子。”
李存恪从元丽手中拣了块小的扔于他,笑道:“不用找了。”
他将那刀上的血迹拭在靴筒上,将刀折了,递给元丽道:“送你的。”
……
等将这胡市整个儿从头走到尾,李存恪的乾坤袋便装的满满的了,他又从一处淘来一大根树木根子,不知什么木料,油亮油亮的,他一手扛着木根,一手负着袋子,大摇大摆又原路返回。走到方才保安腰刀那家铺前时,就见几个回鹘人跟着那已经接好指的少年堵在路中间。
那回鹘少年压着指骨向中间一个孔武有力的壮年人指了指李存恪,耳边暗语了几声,想必这些是他招来要替自己报仇的人。
李存恪走到近前,将那袋子一扔,木跟一扔,紧紧手腕问道:“要打架吗?”
他身量高大,虎背胸腰,黝黑的皮子下泛着流过汗的红紫,一双臂膀伸开如头大熊一般,这些回鹘人都是在此间做营生的,大都生的矮小,见他这个样子那里还有一个敢打架的。
那几个人猛的摇头,从两边溜过李存恪身后跑远了。元丽自打生下来,她父亲常年卧病,弟弟文弱,身边见过的男子们,大都是穿着长衫前躬后抑的,竟是没有见过这样雄壮的一个男人,声大如钟,气势如虹的样子,是以如今看他,竟成了世间最好看也最能干的男人。一想到往后要永远跟着这个男人,只觉得自己竟是做梦一样。
他卖了两张大饼叫元丽捧了,示意元丽喂给他,元丽只能捧着饼亦步亦趋喂给他吃。
李存恪干咽了一口饼问道:“你为何不吃?”
元丽道:“我娘说,女子不能当着外人的面吃东西。”
李存恪扛着那木根艰难转过身歪着眼道:“快吃,不吃我就把你送给那回鹘人。”
元丽当真以为自己惹了他生气,忙举着饼大口咬了起来,边咬眼泪边在眼眶里打着转。李存恪见了,心里竟似有猫尾挠过般舒适的哈哈大笑起来。
却说孟府中,自从元娇婚礼上回家之后,次日杨氏便又带着元蕊回了娘家了。因冯氏在新京住着,二房如今便剩了天佑与孟泛父子两个,竟还不如杨氏在时热闹。杨氏人厚道,又宽泛下人,是以满府的下人,竟十分的盼着她回来。孟泛倒似不急的,直等到过了半月余,才套马车前去接了她娘儿俩回来。
元蕊一回来先到方正居李氏这里请安,因见蒋仪仍在抄着经书,便笑道:“姐姐何不坐在炕上绣些帕子打些络子,比这有趣许多。”
蒋仪搁了笔揉着腕道:“娘娘那里点了几卷经,因她说要十分的细致,我抄的便有些慢了。”
☆、姻叔
她其实不爱做绣活,嫌繁琐,更愿意抄些经书。
元蕊在炕上坐了,笑嘻嘻盯着蒋仪道:“你猜我这回出去,去了那里?”
蒋仪回问道:“你外家?”
元蕊红了脸道:“外家你是知道的,你猜我还去了那里?”
蒋仪摇头,她连京中都有些什么地方都不知道,如何能猜到元蕊去了那里。
元蕊笑道:“你记得那日在王府见过的姻叔不?”
蒋仪心里猛跳,却仍是笑着点了点头。
元蕊爬到蒋仪身边,低声笑道:“我与母亲去了他家了,原来他叔父竟是个丛二品的大官了,好像是叫陆钦州。”
蒋仪本也隐隐猜到了,此时心里便道:果然如此。
元蕊仍是笑着,脸上一派春潮泛动的样子道:“他家老祖宗赏了我许多东西,还说我是个有福相的了。”
蒋仪前番才听过孟泛为了要让陆钦州不惩他贪墨的事,要将自己送去给陆钦州做妾,此番怎的又如此大剌剌叫杨氏带着元蕊登门拜访去了。正思忖着,就听元蕊又道:“前此日子,我爹听闻四叔说你们在历县时,遇那姻叔出手相帮过的,那日你竟不装做不认识他。”
蒋仪心道:是了,必是孟宣说出自己在历县时遇陆远泽相帮过的事情,而孟泛拿来与杨氏那日也曾见过陆远泽的话一对,便对得这是一个人,只不知孟泛对历县的事情知道多少。
便试问元蕊道:“四舅父那里是怎么说的?”
元蕊道:“四叔说那姻叔与他是旧相识,只是还不知道姻叔与我杨家有亲这一层。我爹听了,说既然如此,正好叫我与母亲备了礼物,亲自上门谢他相助四叔之恩,是以我们便去了。”
蒋仪心知孟宣为了夸大自己在京中认识的官家多,能量大的事,必不会将自己带出来,心便安了下来。
“你瞧那姻叔人如何?”元蕊仍是一脸红潮的望着蒋仪。
蒋仪心知杨氏与曲氏必是想要将陆远泽与元蕊凑成一对去,而孟泛知如此便能结交上陆钦州,定也是十分的高兴,只不知那陆远泽的态度如何。便笑道:“做叔叔自然是好的,只不知你想要他做什么?”
元蕊羞红了脸,心中却也痒痒的十分舒愉,佯推蒋仪一把道:“表姐真坏,不跟你闹了。”
送走了元蕊,蒋仪便整理好书过经的宣纸,欲要抱到六里居去让王氏过目。她如今使的一个福春,也常叫徐氏叫出去在外间帮忙,是以身边竟无一个跟的人,自己一人便过来了。到了六里居,她见外间一个丫环也无,却不知她们都是去了那里了,正自奇怪着,就听上房里王氏的声音道:“既人家有意思,就该人家来提亲,那里有叫我们自己赶着上门去的。”
蒋仪自听了孟泛与天佑商量要将她送去给陆钦州做小妾的话,心里便藏着些事情,她记得王氏那小角门内可以直通小荷塘,原来养着一只大鹅,如今鹅病死了,便一直空着。她进了那角门,下首正是王氏堂屋的窗子,声音自这里飘来倒是十分的清楚。
正听着,便是孟泛的声音道:“如今宫中圣人这里,也是十分需要陆钦州的支持,圣上那里这些年,就只信他一个,他若能替太子说上一两句好话,是顶别人在下在跑上十趟八趟的。等咱们把元蕊嫁了过去,两家就成了姻亲,到那时,王妃也可常到他跟前走动,他自然也就转过心思来了。”
王氏道:“陆钦州那厮你瞧他不闷不哼的,心内却是个歹毒的,当年他拿剑就要杀我,可怜你大哥尸骨未寒躺在棺材里,他就要我血溅三尺,这样的仇恨我如何能忘得了,如今你们要与他家做亲,可真叫我无颜苟活了。”
蒋仪竟不知陆钦州还干过这样的事,却听孟泛道:“那人的确是个翻脸无情不认人的主,但如今宫中二官家势力渐大,萧妃又是得圣上十分钟爱的,宫中内侍传出话来说圣上醉酒时,常叹太子赢弱,这便是动了要换太子的心,此时不谋,怕就来不及了。”
圣人是王氏堂姐妹,元秋如今又与圣人走的十分近,这整个孟府便都成了太子的左膀右臂了。
王氏道:“既你这样说了,我明日就书封信给元秋,看好能不能亲去陆府说趟亲,只是你知道,她如今也是王妃之尊,这种事情要她亲自裁夺才行。”
孟泛道:“这事情紧急,送书信怕是来不及了,大嫂不如今日就套车去王府一趟,亲将这事前后都说于娘娘听,好叫她尽早裁夺。前几日娘娘不是带话来说仪儿经书的好,如今要她书些经吗?不如大嫂就带了仪儿去,借着书经的事儿,将元蕊的婚事也说上一说。”
王氏沉吟不语,想必是应了,蒋仪听他们提以自己,忙从那角门一壁到了小荷塘,见六里居的几个丫环都在那小荷塘边转悠,想必也是王氏要谈秘事,一众儿打发出来的.她便趁人不见忙忙回方正居了。
不一刻,果然有小丫头传了话来,要她即刻携了经书到大门口与王氏相见。蒋仪听了,也略作收拾,将书好的经一总儿理了,包个大包袱往大门口去了。
王氏已在车上,这是她平日里专用的车,收拾的十分舒适,上面铺着绒毯子,此时已是深秋,坐在上在却也是暖融融的。两人到了王府,元秋已在门内相迎,王氏与她携手到了元秋正殿,元秋便笑道:“圣人平日不爱听人读经,偏爱自己看的,仪儿一手好字倒叫圣人十分喜欢,如今还有个大差事,圣人因得了一幅三十三开的大屏风,欲要有个遮盖物,想着上面书了经更好,便要叫仪儿再烦劳一番,替圣人书上。”
蒋仪忙跪了应道:“多谢娘娘抬爱。”
元秋使个眼色,便见云碧笑吟吟的过来揽了蒋仪道:“走,我带你吃果子去。”
得蒋仪走了,王氏方才靠坐在软背榻上叹道:“不过是你二叔,他因不知那里得知那陆远泽与杨氏家里有些姻亲,又陆远泽还曾帮衬过你四叔,便动了要将元蕊许到陆家的心思。前几日他让杨氏与元蕊到陆家表过谢了,许是也漏了欲要做亲的意思,但那陆家这几日并未着人来提亲,你二叔便要我来托一托你,看你能不能找人前去陆府再明说一说,探一探陆府的口风。”
元秋皱眉道:“那陆钦州在御史台上惯是个两边不沾的,欲与他家结亲的人也踏破了门槛,只是他妻子早丧,嫂嫂也是个病弱的,一家子没个得力的夫人出来应酬,那陆老夫人便执意要找一房身体健壮的孙媳,是以那陆远泽才到二十多岁还未成亲。”
王氏道:“圣人如今忧太子身体,那萧阁主家的二官家又年级与太子相当,不说身体,坊间传言起来,他也是十分得圣上欢心的,你二叔想的是若能做了亲,对圣人与太子也是一份助力。”
元秋仍是冷笑道:“二叔那不过是借口,他在蜀中贪墨过巨,被陆钦州查了,如今一直留中不发,他着急了想要与人做亲才是有的。”
王氏久在府中不出门,又孟泛在家中刻意瞒她,是认尽不知道有这事,转念一思才笑道:“想必也有此因,当年你父亲在凉州任上时,他也调去做了一年知县,用你父亲的话说是,那一县的地皮都叫他刮了一层带到京中了。”
元秋道:“正是如此,他本太过贪心,又吃的狼糠不善收尾,叫人捉了许多尾巴密告到京中,陆钦州才会特意去蜀中一趟,只是此番留中不上奏,想必仍是念着当日父亲与他的旧情。二叔如今还想要在京中谋个实缺,只陆钦州这一关就是过不了的。”
王氏迟疑道:“只是你瞧这孟家,如今除了你二叔,竟是无有一人再能给你做个助力的,他毕竟还要替孟府顶着,也是你身后的盾啊。”
元秋皱眉道:“很是如此啊,我与那承顺侯家的侯夫人胡氏还有些来往,胡氏是陆家老夫人娘家远房堂亲家的嫡孙女,她去试探这话,倒也还合情合理。”
王氏点头应了,又念起英才与成才两个来道:“如今你四叔一头热要将那两个过继一个来于我,看你二叔的意思,我若再不开口,他便要自做主的。我却心意的是平儿,他虽是庶出,人长的好不说孩子也乖巧,学问做的又好,虽在那下等的学堂里,派去看过的人来报说最是他学的好了,如今我还是属意想要他将两房兼挑了去的。”
元秋笑道:“二叔那不过是虚张声势,娘您此番回去,二叔知我已托了人去陆府相问,过继的事他就不会再提了。”
两人又说了些体已话儿,用过晚饭方才套了车,蒋仪与王氏一同归家了。
又过了两日,孟泛与天佑正在方正居与李氏闲话时,便见孟泛的小厮掌着一封信直冲了进来,到孟泛面前,将信举到头顶奉给了孟泛,自己便躬身退下了。
孟泛见是王府的蜡封,手捂着嘴咳了一声望了眼四周,伺候的人便全都退下了。孟泛展开信来上下看了,却是脸越来越沉,及至最后,啪一声合上了信,坐在那里沉默不语。
天佑不知信中写了什么,又因不是在自己房中,便对李氏道:“祖母先歇着,我与父亲还有事相商,告辞了。”
李氏忙欠身道:“既是有事忙,很不必来我这里,快去快去!”
两人前脚回了西跨院,蒋仪便揣了些络子后脚也跟了上去。她到了西跨院,见元蕊在临窗抱厦里坐着做东西,便也笑着走了进去。
元蕊笑道:“姐姐今日怎么来了?”
蒋仪也是笑道:“娘娘那里这两日也没有功课要我做的,我便过来与你打些络子玩。”
她向窗外望去,见那荷荷端了两杯茶到厅房去了,想是孟泛与天佑并未到后院去,只在前院正屋中相商此事。便也专心与元蕊做着针线,因她见元蕊隔一会儿便要无端笑一笑,用胳肘歪歪她道:“妹妹有什么喜事这样高兴?”
元蕊红了脸笑成一团,见一个小丫头仍站在地上,支道:“我这里不用你伺候,快去外间看你干妈去。”
那小丫头福了福便退出去了,元蕊欲要说什么,却又咬了唇望着蒋仪,半晌才道:“那姻叔年级也好大了,我还这样小,等我长大,他便老了吧。”
蒋仪这才明白过来她说的是陆远泽,既她能这么说,想必亲事是有眉毛了。蒋仪心猛跳了一下,却也笑道:“那你就快些长大,好赶上他去。”
元蕊又道:“你在历县是不是早就见过他,亏你当日还装作不认识。”
蒋仪道:“我是闺中女子,不能抛头露面的,只坐在车里,外间有谁,全是四舅父在支应罢了。”
元蕊本无心机,见她这样说也就信了,笑道:“那日在王府,你走了之后,姻叔还曾问过我平日在家做些什么呀,爱玩什么呀,又问我是不是平日便与你一起住着。我道咱们是分了院子的,你在祖母这里,也不常与我在一起。”
那日蒋仪被陆钦州唤了去,元蕊与陆远泽单独呆在一起,想必她在那里,便喜欢上那个年轻帅气又善哄女子的姻叔了。
又听元蕊道:“那日去陆府,也遇着他了,他还问我既是谢历县的事,如何你不曾来。”
蒋仪心里隐隐有陆远泽的相貌身影,并他说话的语气,就仿如元蕊说的这些事,她是亲见过一般,心里竟也暖暖的,暗道,他竟仍能记得问我一声。
两人正说着,就见元佑出门去了,不一会儿,孟宣却来了,直奔上房而去。荷荷因要伺着茶水,一直在厅房门口站着。
蒋仪到了晚饭功夫,也从抱厦出来到与元蕊到上房,给孟泛与孟宣问安。孟宣还好,孟泛神色凝重,狠盯着蒋仪看了几眼,直看的蒋仪心中发毛。
出了西跨院,她便寻了一个往日与李妈妈相好的婆子,塞了几个铜板,要那婆子给李妈妈带个话,叫她晚间寻个机会进来一趟。
到了方正居屋中,蒋仪心里仍是思忖此事,虽不曾亲闻,但照今日孟泛与天佑的神色,想必要与陆府结亲的事情办的并不顺利,或者不期然还有更严重的事情。陆钦州的意思是要孟泛就此收拾,既往不厩的,但如今他想要的更多,或者还想在朝中谋个重臣这位。陆钦州既知了他的心思,会有如何反映?
☆、小楷
照孟泛今日的样子,元蕊嫁入陆府怕是没可能了,那孟泛元佑等是否真要一趁小轿抬她到五仗河去,给陆钦州做妾。以陆钦州那日的态度来看,只怕小妾做不成,被人拒之门外的可能性更大,到时候,她的颜面何存,只怕这会成了比当初在历县家中更丑的丑事,这京中,怕也就呆不下去了。
蒋仪正思忖着,就见李妈妈走了进来,此时夜色已浓,她进来就要请安,蒋仪忙扶了道:“妈妈狠不必如此,快坐下喝点茶水。”
李妈妈如今也不拿蒋仪当外人了,笑道:“四夫人眼睛如今里面像有钉子一样,见了老奴都冒着寒气,老奴需得等她安歇了才敢过来。”
蒋仪端了茶道:“为难妈妈了。”
“那二房的荷荷,可是妈妈您的干女儿?”
“正是。”李妈妈道:“姑娘这儿可有事要她帮忙跑腿的尽管说了即可。”
蒋仪道:“是件不光彩的事儿,却也与我有莫大干系。劳烦妈妈抽个空儿去二院一趟,问问那荷荷,今日在二房上房里,二爷也二少爷和四爷都商量过什么事情,说过些什么话儿,妈妈听了,把原话儿带来与我听。”
李妈妈答应了道:“这好办,老奴这会子去一趟,明儿晚间上夜前,还到你这屋里来说于姑娘听就成了。”
蒋仪谢过了,又从怀中掏出一串铜钱来塞到了李妈妈手上道:“妈妈看着打点打点,莫叫您亏欠了人情才是。”
李妈妈推道:“这不过是老奴份内的事,那里需要这些东西,姑娘快莫要如此。”
蒋仪道:“您如今进来一趟也要求人,有钱好办事,这却是必不可少的。”
李妈妈只得接了,却又叹道:“姑娘当日从历县拿来的钱,都给了老夫人,存着点体已,很不该乱花的,如今四夫人为着嫁妆的事不喜于姑娘,只怕婚事还不知要到何时才能有着落。”
蒋仪心中何不是如此想,但就算没有婚事,也胜过去做人小妾,她想到此间忧愁便更深了一分。
次日晚间,李妈妈果又来了,蒋仪将她迎进屋了递了茶水,便问昨日所托之事。
因荷荷负责茶水琐事,昨日确实听到了许多事情,她是个丫环不明究里,说给李妈妈,但能理出一二了。李妈妈道:“昨日先是二爷和二少爷两个,谈的是陆府回绝了咱家五姑娘亲事的话。他们说起一个叫陆远泽的人来,荷荷不知是谁,老奴却是知道的,他不正是当日在历县救了姑娘的那个陆编修吗?”
蒋仪示意她压低了声音,点头问道:“他们可还商量别的事,当中有没有关于我的。”
李妈妈道:“当是没有,若是有,荷荷知老奴挂念着姑娘,必会告诉与老奴的。不过,后来四爷来了,二爷细细问了当日在历县的情况,还问过那陆远泽有没有见过姑娘的话,四爷一口咬定全是他的脸面,那陆远泽与姑娘并未相识相见,荷荷说听晚间二爷与二少爷谈话的语气,竟像是有疑心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