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出,智定也被这种真诚打动了,只是他凝思良久,终究是摇了摇头,只向林蔻蔻道了一声:“谢谢。”
在看见他摇头时,林蔻蔻便知道了结果。
只是她没将失望表露在脸上,还扬起了一抹灿烂的微笑:“没关系。”
直到智定冲她点点头,转过身去,她才难掩失望,先前还神采飞扬的眉眼低垂下来,极轻地叹了一口气。
智定脚步忽然一顿。
林蔻蔻垂眸整理着自己的心绪,并未留意,只是转头,对裴恕笑笑:“看来,这回是我们输了……”
裴恕没接话。
智定的声音忽然从背后传来:“你们真的想清楚要挖我过去了吗?”
林蔻蔻一愣:“智定师父?”
她回过头来,智定不知何时已经停下了脚步,面朝着他们这边,手杵着那扫帚,蹙着那两道扫帚眉,异常严肃地看着她。
裴恕反应比较快:“当然。而且千钟教育如果真要转变发展方向,必然会有重大调整,正是百废待兴需要做事的时候,就算不做人也完全不是问题。”
智定又问:“顾问名义就可以?”
这回林蔻蔻回过神来了,立马道:“对。随便什么Title都行,只要智定师父你喜欢。”
智定道:“我可以去。”
林蔻蔻与裴恕齐齐一震:突然间柳暗花明、峰回路转?
只是智定紧接着便道:“但我有个条件,是关于薪酬的。”
薪酬?
林蔻蔻跟裴恕对望了一眼,两个业内以扒客户一层皮出名的猎头顾问,都笑了。
她简直想把自己过往的战绩全都搬出来让智定老和尚仔细瞅瞅清楚,万分自信地道:“这方面您尽管提,我也好,裴顾问也好,还少有谈不下来的薪酬。”
智定平静地扫了她一眼,淡淡说了一句。
然后……
林蔻蔻蒙了,裴恕也愣了。
走在出清泉寺的路上,两人难得安静,谁也没说话。
尤其是林蔻蔻。
一面走路,一面出神,脸上时而是事情办成了的高兴,时而又闪过一种怪异的忧虑,甚至有些时候还带着点复杂的唏嘘……
就是调色盘都调不出这么丰富的颜色。
裴恕大约猜得到她每个表情代表着什么情绪,只是走起路来脚背还有点疼,不由道:“你刚才下脚挺狠啊。”
林蔻蔻这才回神,冷笑:“我没穿高跟鞋已经是你今天运气好了,知足吧。”
说完,便注视着他道:“我必须警告你,下次别玩这种花样。有什么剧本,请你提前跟我商量一下。要不然下次穿什么鞋我真的不确定。”
裴恕一挑唇角,却似并不在意:“没提前跟你商量,你配合得不也很默契吗?”
——毫无疑问,裴恕不会真没职业常识到用那么尖锐的问题挑衅候选人。一切都是为了达成目的故意的。他唱黑脸,林蔻蔻唱红脸;他把难听的话都说了,林蔻蔻便自然是那个好人。而且该确定的信息也都确定下来,最适合上演她“攻心”的拿手好戏。
只是林蔻蔻回想了一下:“智定师父未必没看出你的意图来。”
裴恕不在乎:“那不重要,戏假情真达成目的就够了。”
林蔻蔻瞥他一眼:“目的是达成了,只是……”
话到这里,便拧了眉。
裴恕也难免想起了智定方才所开出的“条件”,深感棘手。
两人几乎同时叹了口气。
林蔻蔻有些惊讶:“你也觉得棘手?”
裴恕问:“你也憋得难受?”
林蔻蔻深深叹气:“候选人这种待遇,以后传出去,我面子往哪儿放?”
裴恕则分外理智:“面子有什么重要?我们顾问费怎么结才是大问题!”
两人对视。
林蔻蔻一声冷笑:“你还真是,一如既往地现实庸俗!”
裴恕淡定还击:“总好过你,现在还这么虚荣好胜!”
总之这一刻,在对方眼底,另一个都是脑子不清醒拎不清重点在哪里,相看两厌。
但好在,问题的症结来自同一个地方——
那就是智定提出的“条件”。
一想到这里,林蔻蔻连根裴恕吵架的心情都没了,只问:“怎么办?”
裴恕一筹莫展,道:“先通知一下董天海吧。”
林蔻蔻想想道:“你打吧。”
裴恕于是直接拨通了董天海那边的电话,由秘书接起后迅速转给了董天海。
董天海立刻问:“怎么样,有结果了?”
裴恕道:“有结果,智定师父答应了。”
董天海那头简直万分振奋:“太好了!”
然后裴恕便复制了自己与林蔻蔻先前的经历,猛地给他泼了一盆冷水:“但薪酬方面,他有条件。”
董天海的反应与当时的林蔻蔻一般无二,笑起来道:“只要人能挖到,条件不太过分就行,我不差钱。你别犹豫,尽管说。他要多少?”
于是裴恕沉默了片刻,平静道:“一块钱。”
“……”
董天海突然怀疑自己手机坏了,扭头问了秘书一句:“你刚才听清楚了吗?我信号好像不太好,他说的应该是一个亿吧?”
秘书:“……”


第86章 大事要办
秘书无法回答,但裴恕替他回答了:“虽然我也很希望他的开价是一个亿,但一块钱就是一块钱。”
董天海立刻道:“那股票呢,期权呢?薪酬要这么少,其他方面一定需求比较高吧?”
裴恕静默片刻:“都不要。”
董天海不敢相信:“真就一块钱?!”
裴恕道:“是。”
董天海:“……”
这一刻,这位见惯了纸醉金迷声色之场、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的风投巨鳄、金融大佬,竟感觉到了一种深深的茫然。
从来只有嫌钱少的,就没见过谁嫌钱多。
就是开价一个亿,在他看来都不稀奇。
可一块钱?
“这不跟我开玩笑吗?”董天海不仅没有高兴,反而拧紧了眉头,“如果只要一块钱薪酬,他不是来工作了,他是做慈善来了。那将来有个万一,随时都能抽手走人。这……”
拿一块钱的薪酬,意思就是不占别人便宜,但也不会被薪酬和合同束缚。
这样做,有利也有弊。
好处是,钱拿得少,KPI自然不会给太大压力,这样就避免了在KPI重压之下做出一些不理智的决策,会更从容。尤其是千钟教育这样要进行业务结构调整的公司,必然涉及到各部门制度的改革,一个真正只拿一块钱工资的话事者,虽然未必会被理解,但很大程度上可以避免被人攻讦。
但坏处也有很多。
尤其是对董天海来说。
正所谓“无欲则刚”,一个没有欲望的人,是很难被控制的。如果智定既不图名,也不图利,那做事与否、做多久,全凭他自己愿意。
换句话说,他不是主动选择了智定,而是被智定选择。
“这哪儿是考验他?分明是要考验我,他留不留下,完全是看我以后表现啊!”董天海越想越觉得严峻,“而且这事儿要传出去,我不得被人挂上路灯杆吗?”
他们又不像是某些公司创始人一样,给自己开个一块钱工资作秀,这是实打实只给人顾问开一块钱薪酬啊!
传出去立马被人嘲上天!
甭管是不是他主动给的这一块钱,在普通人眼底都是罪无可恕:怎么着,你给人开一块钱是想宣扬奉献精神、让大家“为爱发电”么?
现在的打工人,尤其是年轻一辈,可没那么好忽悠了。
大家非但不上这个当,还得唾弃你。
“这也不利于推动其他职员工作的积极性啊。”董天海是深谙人性的,“要想让大家努力工作,就得让大家看到工作会有什么回报,可以让他们过上怎样好的生活。哪怕只是画个大饼在那儿都行。有他这个一块钱薪酬的在,无欲无求的,我这预期还怎么给,我这饼要怎么画?”
不愧是合格的商人,短短时间内就已经考虑了这么多。
甚至一点也没有一块钱就能白嫖一个人的高兴。
只是裴恕却分外淡定,竟道:“解决问题的方法也不是没有。”
董天海立刻眼前一亮:“有什么办法?”
裴恕没回答。
董天海半天没听见声,纳闷:“怎么不说话?”
裴恕咳嗽一声:“咳,董先生,您看是不是先跟我们谈一下猎头费的问题呢?”
董天海:“……”
一瞬间,文明的董老先生恨不得越过电话线跟他打一架。
这都什么时候了!
就你这点猎头费,还怕我赖账?别是想趁火打劫吧!
裴恕倒并非想趁火打劫,只是要按照原定协议拿猎头费,那无论是他还是林蔻蔻,必然沦为业内笑柄——
智定薪酬只开一块钱,当时裴恕就感觉大不妙,掰着手指头算了一笔账之后,更是眼前一黑,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们是按比例计费。
就算是合同里约定了有一笔固定的最低费用,可那也顶多跟他们做这一单付出的成本打平,甚至因为做这一单遭受到同行恶意竞争的挤压,在业务上损失了不少,严格算起来还是亏的。
真赚钱,还得看抽成比例。
合同上签的是候选人薪酬的40%,打到公司后歧路会抽走30%用做公司运营等,剩下的70%则由林蔻蔻跟裴恕各分一半。
也就是说,现在智定开薪酬一块钱,那猎头费就是四毛,林蔻蔻跟裴恕一人能分一毛四。
一毛四……
遥想当初更接下这Case时,为着分成比例的事,两人来回较量过多少次?
结果就这?
一毛四现在连颗糖都买不起,约等于白干!
有智定这种特殊情况,合约要还按照原来的情况走,对猎头顾问这边来说就不太合理,也不太公平了。
董天海深知一时的便宜不能占,所以爽快地答应了重新跟他们拟定一份固定费率的协议,除却400万的顾问费之外,还许诺了千钟教育0.1%的股份期权。
所谓期权,其实就是在一定限期内以约定价格购买对方股份或股票的权利。
也就是说,这单一旦真的呈交,歧路便拥有按照现在的市场估值出资购买千钟教育0.1%的权利。
期权可以转手套现;也可以直接用掉。
也许在他们花钱持有股份之后,千钟教育上市,能像国外那家猎头公司持有谷歌股份一样,转手卖掉,发一笔财。
当然,在教培行业前景并不明朗的情况下,林蔻蔻跟裴恕都认为这0.1%的期权更多程度上是董天海向他们表露的诚意,事实上所能带来的利益有限。
费用不再是问题后,裴恕就给出了一个非常明了的解决方案:“智定师父薪酬只要一块,带给您的困扰无非是两方面,一是传出去名声不好听,二是怕他留不久随时会走。我想在薪酬协议签订的时候就可以留一个口子,将来他如果想法有变薪酬协议随时可以改签;另外就是以智定师父的名义,建立一个慈善基金会,将您认为他应得的薪酬都捐献到基金会,由专人监督。”
慈善基金会是做善事,智定无论如何不会拒绝,就算他拒绝以他本人的名义去设立,董天海也可以悄悄放出话去。而且搞慈善,说出去智定面子上还看,董天海面子上更好看,简直一举两得。
更重要的是……
裴恕举着手机,看了旁边林蔻蔻一眼,笑道:“如果您那边有人不太熟悉基金会相关事务的操作流程和制度建立,我们这边正好有全套人选,这两天还没离开清泉寺,随时可以为您服务。”
当初他们为了见张贤,主动帮忙解决清泉寺慈善基金会的烂摊子,叫来了不少人。
现在可不就派上用场了?
董天海也没想到他们在这方面还能提供一条龙服务,着实无语了一阵,但想想这方案的确可行,暂时也没想到更好的,便先拍了板。
至此,大事落定。
千钟教育这一单在历尽波折之后,终于被林蔻蔻与裴恕收入囊中。
挂断电话时,是上午十一点。
两人回了禅修班处理了一些需要后续跟进交付的琐碎,并且定下了次日回上海的机票。
等忙完,外头已经是暮色昏昏。
裴恕站在窗前看了一会儿,忽然扭头问:“明天就要走了,今天下山喝两杯吗?”
这一单做得不太容易,到这时心里有种难以言说的感觉。
林蔻蔻自然是想喝点的。
只是她看了看时间,叹了口气:“这个点,索道都快关闭了。”
裴恕想了想,竟道:“现在出发,最上面的索道还没关闭,我们能到半山腰。从中间下山,不是有公路吗?”
林蔻蔻顿时一怔,怀疑道:“你该不会是垃圾车坐上瘾了吧?”
犹记得刚上清泉寺的那天凌晨,姓裴的被她忽悠上了垃圾车,一张脸黑得宛如锅底,在刺骨的寒风里足足唾弃了她半个小时。
裴恕自然也记得那段黑历史。
他脸色一僵,咬牙切齿:“你以为我跟你一样,净走这些不入流的歪门邪道吗?”
林蔻蔻眉梢不由挑起:“你还能有别的门路?”
裴恕都懒得理她,直接走到一旁去打了个电话,看外头风挺大,便叫林蔻蔻拿了外套,两人一同先坐缆车到了半山腰。
出站后,裴恕竟朝景区服务点走去。
没多久,林蔻蔻就瞧见一个剃着板寸的忠厚青年从里面走出来,脖子前面还挂着景区工作人员的牌子,掏出一把车钥匙来就递给了裴恕,笑得格外亲切:“有劳裴顾问了。”
林蔻蔻大为震惊。
裴恕拎着车钥匙走到不远处停放的那辆黑色大众车前面,回头看她:“愣着干什么?上车啊。”
就一辆普通的大众,他人要笑不笑、倜傥地往旁边一站,活脱脱站出了一种富贵公子哥儿开豪车泡妹的架势。
林蔻蔻眼皮都跳了一下。
直到坐上副驾,看裴恕熟练地踩下油门,将车顺着那蜿蜒的公路往山下开去,她才回过神来:“你在山上什么时候混得这么开了?”
景区只允许索道、大巴两种交通方式上山,除了消防、卫生、急救的等特殊车辆,其它车辆一概不能通行——
但常住景区的工作人员的车辆除外。
在景区登记过之后,便可以自由上下山,甚至没有时间限制!
裴恕一打方向盘,瞥她一眼,轻描淡写道:“你当猎头,能拿到索道免票免排的特权;我也是猎头,开口还借不来一辆车?”
林蔻蔻:“……”
这货说话怎么又膈应起来?真是小看他了!
这次下山,又是天将黑。
裴恕找了个地方停车,然后便跟着林蔻蔻,再次来到了他们上次吃的那家大排档,点上几个菜,要了一些酒。
就连坐的位置,都跟上回一样。
只是比起上次的愁眉苦脸,两人这次的心情都很不错,喝上一些,酒到微醺之后,还能调侃调侃远在上海的孙克诚一个人承担了所有,艰辛地扛下了所有压力。
比起刚上山时那一阵横挑鼻子竖挑眼的不对付,现在他们虽然也互相呛声,偶尔还对嘲两句,可气氛早已变得融洽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这已经变成一种相处模式了呢?
林蔻蔻不禁思考起来。
姓裴的好歹也是业内数得上名号的大猎头,让坐垃圾车,虽然抱怨了一路,却也没真的从车上下来;看起来不显山不露水,可在她陷入低谷想要放弃的时候,这人却爆发出了惊人的行动力,一番锋锐言语,又硬生生把她从房间里拽出来工作……
表面一副难伺候的祖宗样,关键时刻却从没掉过链子。
说没对这人刮目相看是不可能的。
林蔻蔻心底忽然有些复杂的心绪层层翻涌出去,看着远处山坳里渐渐亮起来的、闪烁的星子,由衷道:“我现在觉得,孙克诚眼光真好。”
裴恕一怔:“孙克诚?”
林蔻蔻点了点头,脑海中浮现的,却是不久前孙克诚邀请她加入歧路时那万般恳切的一句:“他说,我不会失望的。”
裴恕的心跳,为之一震。
他抬起视线,便对上了林蔻蔻此时转过来的,被远近昏黄灯光烘得温温然的眼眸。比起上次在林荫道旁,两人之间的距离更近,近到他能看见她白皙面颊上那细细的绒毛,以及那饱满的唇瓣上润润的光泽……
心脏在胸腔内不争气地剧烈跳动。
裴恕忍了忍,但终于还是没忍住,咬牙道:“林蔻蔻,我警告你——不要再这样随便撩我。我不是那么随便的人!”
林蔻蔻:……?
谁撩你了?
她第一时间的反应是错愕。
但紧接着,观察了一下裴恕的表情,突然就感到了一丝微妙,玩味了片刻,眉梢一挑,似笑非笑道:“是么?”
不是那么随便的人?
这一刻,裴恕已经感觉到了危险。
他手一抽,便想起身。
可这时林蔻蔻微凉的手掌已经搭在了他手腕上,裴恕甚至怀疑她能感觉到自己现在过快的脉搏。明明力道很轻,可他就像是被人攥住了一样,动也动不了一下。
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慢慢向他靠近。
一点一点,挤压掉他呼吸的空间……
她的手甚至很自然地搭到了他脸颊上,只是将要凑上来的那一刻,她突然没来由地问了一句:“薛琳她们也是明天走吗?”
裴恕:?????
林蔻蔻仿佛一下想起了什么,竟然退开了,又拿眼打量他,还看了看他面前已经打开的啤酒罐,竟皱眉问:“你刚才喝了多少?”
裴恕:“……”
这种时候,为什么要问薛琳,还要问他喝了多少?
你林蔻蔻是有什么大病!
林蔻蔻却径直拿过他面前的啤酒罐看了一眼,然后便念了一声:“完了。”
裴恕眼角青筋直跳:“你到底想干什么?”
林蔻蔻面色有些凝重:“你喝了酒,不能开车,晚上还怎么上山?”
裴恕:?????
难道他们不是一开始就说好了下山喝酒?
喝完酒肯定不再开车,他们在酒店住一晚啊。
裴恕没明白她脑回路:“你今晚还想上山?”
林蔻蔻把他那啤酒罐放了回去,先前的调侃和暧昧,已消失得无影无踪,竟是满面郑重。
裴恕发誓,就是前天去说服智定她都没这么郑重。
林蔻蔻看他一眼,目光灼灼,只道:“今晚,我还有件大事要办。”


第87章 凉夜微光
这一瞬间,裴恕的母语叫无语。
林蔻蔻这种行为,简直像是堆山就缺那最后一筐土,画龙恰好漏掉点眼睛,国足临门就差那一脚——
让人一口气梗在心头,想咽咽不下,想吐吐不出,憋得人难受!
裴恕心里就一个想法:什么大事有这么重要?
林蔻蔻想起这事儿来,却是连酒都不想多喝了:“还要留点脑子,一会儿上山做事,这顿酒留到回上海再喝吧。”
话说着,她已经拿出了手机,竟然翻出了某个打车应用。
裴恕问:“又要干什么?”
林蔻蔻头也不抬:“没事,你想喝就继续喝。这个点连垃圾车也不开,我看看多给点钱能不能找个代驾。”
裴恕:“……”
没有什么词汇能形容他此时此刻的心情。
如果一定要找什么东西来形容……
那大约是一种植物。
总之,在想起自己的计划之后,林蔻蔻原本那股子慵懒的劲儿就散掉了,取而代之的是思索,就算跟裴恕吃这顿饭都有点心不在焉的。
代驾还真让她找到了。
加了高价让人过来,晚上没车能下山还给人报销住宿,喜得代驾师傅以为遇到了活菩萨,替他们开车上山还直感谢,说自己明天早起还能看看山上的日出。
裴恕全程黑脸。
回到山上,已经是星夜。
林蔻蔻本是想直奔二楼去,可走到楼梯口时,想了想,又调转脚步,回到了三楼自己房间。
一进去,就翻箱倒柜。
裴恕看得一头雾水,以为她是丢了什么重要物件,谁曾想,刚要开口问,就瞧见她从包里摸出了一只化妆盒,翻开来对着镜子就抽了一根眼线笔出来,开始……
描起了眼线?!
他惊呆了:这几天里她也就从刚上海飞来的时候带妆,之后完全是素面朝天的状态。现在突然化起妆来?
“到底什么大事?”裴恕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甚至带了点暗搓搓的刺探,“准备去见美国总统吗?这么隆重?”
林蔻蔻冷哼一声:“美国总统也配?”
她用眼线笔稍稍将自己眼尾的弧度压下来一点,然后补了点眼妆,再选了一管颜色偏浅色泽不那么饱满的口红涂上。
然后对着镜子看了看,回头问裴恕:“怎么样?”
房间正正好的灯光落下来,并不均匀地铺在她脸颊上,好似镀上了一层温和的颜色。她面上带着浅浅的微笑,眼底聚拢着润润的神光,就这么转过头来望着人时,竟让人心头一跳。
裴恕险些没反应过来。
但紧接着,便感觉出她的气质发生了微妙的变化。那扬起的眼尾被压下之后,她身上原本那种多少带着点锋锐张扬的气质,便被柔化了,中和了,仿佛从刀锋变作流水,一下蓄满了温静的力量。
只一眼,便让人觉得充满善意。
——这是一个满怀目的的妆容!
裴恕陷入思索,许久没说话。
林蔻蔻于是自动解读:“看来效果还不错。”
她自己也颇为满意,径直放好东西,出门要往二楼去。只是才走没两步,就发现裴恕跟在后面,不由纳闷:“我去办事,你不回去睡觉吗?跟着我干什么?”
裴恕直勾勾盯着她:“我要看看,你究竟是办什么大事。”
林蔻蔻:“……”
她深深回看了他一眼,也不再说什么,直接下到二楼,正要走向某个房间。一抬头,却听见走廊尽头似乎有人正在交谈,两道声音都挺耳熟。
“薛顾问跟我明天就要下山了,这段时间借住在禅修班多有打扰,所以特意备了一些小礼物。真的很感谢高先生这段时间的照顾。”
“啊,谈不上谈不上,你们太有心了。”
……
远远看过去,一道身影是禅修班这边的负责人高程;另一道身影背对着他们,看上去娇小玲珑。
裴恕一眼认出来:“这不是薛琳身边那个小助理吗?礼轻心意重,想得倒是周全,比她老板会做人多了。”
这话只是下意识的评判,并没多想。
谁料到,他一转头,竟看见林蔻蔻两眼放光,直勾勾盯着前面的舒甜,甚至还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脚步一动,便要朝着那边走去!
裴恕:?????
“等等!”裴恕惊呆了,一把将她拽了回来,“你要办的大事,就这?!”
林蔻蔻看他一脸见了鬼的表情,好像还有点愤怒,也没明白为什么,只道:“这还不够大吗?”
裴恕额头青筋直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林蔻蔻对薛琳带的这个小助理一直颇为关注,他是知道的,甚至轻而易举就能看出她对这个小助理有企图,迟早会下手。
可……
可刚刚在山下那种时候,突然说要办大事,酒也不喝了,人也不理了,还大费周章找了个代驾上山,还以为她要搞出什么惊天的动静来呢。
结果就这?
裴恕伸出手指,重重地压了一下自己的太阳穴,指着前面舒甜的身影道:“你这一圈折腾,搞得比谈张贤、见智定还郑重,就为来挖一个小小的助理?”
途瑞就在上海,回去什么时候不能?
偏偏要挑今晚!
林蔻蔻不太明白他为什么这反应,也没觉得自己有问题,因而理所当然地道:“见张贤也好,智定也好,那不都是替别人打工,给别人挖人吗?糊弄糊弄就行了。现在我可是替我自己挖人,为自己工作,那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