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对视两秒,一人拿了根烤肠,几欲下口又几欲顿住。
周如曜:“舍不得啊。”
顾之行:“吃了又怎么样!再说了,不是有阿玦这个摇钱树,实在不行咱们要钱买下整个烤肠工厂!”
周如曜:“但这是淀粉肠,要买也是先买淀粉肠厂。”
顾之行:“你快吃啊,再不吃凉了。”
周如曜:“那你怎么不吃!”
顾之行:“我舍不得。”
周如曜:“这样吧,我们先吃,我还买了第三根,既然李寒山现在不在……”
顾之行:“不如我们吃完就……”
两人立刻交换了个伯牙子期之交似的神情,终于对着烤肠狠狠下嘴。
一分钟不到,两人就满嘴孜然辣椒地愣在了原地,仿佛失去了灵魂。
顾之行:“空虚。”
周如曜:“迷茫。”
顾之行:“等我们有机会,就去让所有淀粉肠工厂把烤肠做成两米的。”
周如曜:“你为什么不说等我们有钱?”
顾之行:“因为我们真的能等到有钱的时候。”
周如曜:“……”
两人沉默两秒,齐刷刷地盯着桌上剩下的那根烤肠。
顾之行:“说好了平分,我来掰吧。”
周如曜:“不行,人工的不靠谱,多偏离了一寸都不是平分!”
顾之行:“你不记得了吗,你小时候怕狗,是我带着你跟狗狗玩,你才不怕的。”
周如曜:“那你记得我为什么怕狗吗?”
顾之行:“我怎么知道?”
周如曜:“是因为你说把手指伸到狗面前狗就会觉得是友善的象征,然后我去试了,打了三针狂犬疫苗。”
顾之行:“……”
顾之行:“原来是狂犬疫苗啊,我还以为你打羊胎素呢,身高都展开了。”
周如曜:“哦呵呵,那倒不是因为这个。”
顾之行:“行了,你干脆一半都别吃了,全给——”
顾之行正说着,突然听见电视传来了新闻播报声。
“八卦看娱乐劲爆头条,昨夜凌晨三点十八分于南风江高度上发生了一起系酒驾引起的车祸案,车主当场死亡,状况凄惨。但知情人透露,车主居然正是前不久风光一时女友不断的某集团小开!一时间案情迷离,有人称是因为该小开广为选妃到处劈腿导致的情杀殉情,也有人说怀疑是有计划实施的拦路抢劫!到底是什么情况呢?更多新鲜内幕请持续关注本台消息,不要走开,广告后带你直击案发现场!”
两人同时盯着电视看了八分钟广告,终于,在电视台播放起了某xx国际这个知名生产超长广告的公司logo后,他们放弃了。
顾之行:“谁啊,到底咋回事啊?”
周如曜:“我觉得肯定是劈腿情杀,要不然就是豪门恩怨,夺权!”
顾之行:“为什么不能是单纯酒驾?”
周如曜:“可以,但是没意思,有钱人都该杀!”
顾之行:“现在的话,有钱人我见一个打一个。”
周如曜:“没错,以后的话看情况!”
两人义愤填膺地表示完了对有钱人的憎恨后,突然发现了不对。
顾之行看着窗外的天空,有些迷惑,“我怎么感觉,外面怎么好像颜色越来越淡了。”
“什么?我还以为是我看错了。”周如曜立刻钻着毛绒绒的脑袋往窗外探头,随后晃了晃身子,“真的耶!是不是世界末日了?”
顾之行:“世界末日……?”
她话音微微迟疑,随后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一把抓过来了桌上的烤肠,三两口塞到嘴里。
周如曜:“……!”
周如曜:“你耍赖!”
顾之行:“都世界末日了,我他吗一定要吃饱!”
周如曜鼓着嘴巴,下垂的狗狗眼又亮晶晶地看着她,很是委屈,“一定很好吃吧,我不会生你气的,你吃吧,我一点也不饿,饿了我捡垃圾吃也能活下去。”
“好啦好啦,以后我补给你啦!对了,李寒山怎么还没回——”顾之行十分满足地咽下烤肠,刹那间动作又迟疑了起来,“他是不是拿检查报告去了?”
周如曜一拍脑袋,“对哦,算算时间,他是不是去排队了?毕竟拿检查报告的人挺多的。”
他做完动作,突然发现自己掉渣了。
周如曜:“……????”
他扫了眼周围,发现场景在以最简陋的ppt特效中的“粒化”特效消失。
而顾之行,甚至根本没注意到这个,一掀被子穿上鞋就蹒跚地下床走出去了,“我去看看检查报告出没出。”
周如曜看着她的背影,终于长长松了口气。他爬上了顾之行的病床,蜷缩起来了身体,随后从怀里掏出了那个本子。他拿下本子上夹着的圆珠笔,翻到了方必成的故事页。
最后,周如曜轻轻地在故事角落的数字Ⅳ后打了个一个对勾。
那些压在心上,脑中,喉咙里的石头仿佛在这一刻也随着这风慢慢粉碎成轻薄的尘散去。
周如曜合上了眼,枕着顾之行的被子,沉沉睡去了。
另一边,排队拿报告的队伍刚刚排到李寒山。
医生翻了翻报告,道:“顾之行的朋友?”
李寒山点头。
医生道:“前几天检查的时候,我和你们说过了,她的情况不容乐观。虽然短时间内还没有太多症状显现,但是从颅内的片子来看——”
他说着,拿出了几张片子,“你看这几个地方,神经血管受损,颅内粉碎性骨折……算了,专业性的内容我不多说了,检查报告我写得很清楚直白了。”
李寒山摩挲了下手里的材料。
医生道:“如果下周她的症状还没缓和,并且脑CT还是有问题的话,我们建议做脊髓穿刺治疗……”
他说了很多话,李寒山似乎在听,又似乎没有。他只觉得有点冷,有些无法理解,有些……或许不只有些的难以形容的不舒服。
没多时,他走出了诊室,脚步缓慢,清俊疏朗的面容微冷。
“李寒山。”
不远处的一道喊声打乱了他的思绪。
李寒山抬眸,却在看向声音处的瞬间眉毛挑起了,神色有些惊诧。
几步不到的距离,顾之行正扶着墙深呼吸,而身后的景色却仿佛无法回头的路一般尽数粉碎成为归于虚无的空白,并以顾知行为中心向四周蔓延开来的景色逐渐褪色散去。
……这是怎么回事,幻觉吗?不,这个场景有点眼熟,似乎在铜镜的空间时出现过。难道,方必成的故事已经结束了?要离开这个世界了吗?
李寒山大脑迅速转动,但并没有思考出答案,此刻也并不在乎答案。他只是放下了悬着的心,认真地想了一句像是陈述句又像是祈使句的话:离开这个世界。
在病情更糟糕前离开,在身体更痛苦前离开,在事情更混乱前离开,在许许多多个意外发生前离开。
李寒山因紧攥报告而发白的指节松动了力道,喉头微动,又用冰冷的手背贴了贴疲惫发热的双眼后才看向顾之行。他弯了弯黑眸,眉间依旧一股刻意压下的矜贵傲气,话音很淡,“怎么,后面有人追你?”
顾之行扬了下下巴,“急着看报告,你看了吗,上面说我什么情况。”
李寒山扔过去,“没有,我不是家属,没有乱看的权限。而且,我也对你没长脑子的头部不感兴趣。”
顾之行刚好在挠头,还没说话就先看到手里抓了一堆黑色漂浮着散去的粒子。
顾知行:“……?这什么,遭了,难道我长脑子了,这是长脑子的副产物?”
李寒山:“……真新鲜,看来猴子现在终于打出来了莎士比亚全集了。”
顾之行:“草,你别说我了,你也开始掉渣了。”
李寒山愣住,扫了眼自己,果然看见自己的身体也在成颗粒状随风散去。
下一秒,他就感觉自己被顾之行按住了肩膀,力气还不小。
顾之行:“没事,我在帮你。”
李寒山:“什么意思?”
顾之行:“别说话了,你掉渣太厉害了,我在捧着你的渣子呢,马上要捧不住了!”
李寒山:“……”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看不出来这是要回到现实世界了吗?!
李寒山沉默了许久,道:“你有没有想过,是铜镜创造的世界在消失,所以我们要回到现实世界了。”
顾之行:“……”
顾之行淡定自若地松了手,依旧一张冰山脸,透出几分倨傲,然后狠狠拍了几下李寒山。
李寒山疼得倒吸一口冷气,“你干什么?”
顾之行:“想明白了,沙子握得再紧也会从指缝里溜走,因为我顾之行今天是个领补助金的穷学生,好不容易握住,你却让我输得这么彻底,既然如此不如扬了它!”
李寒山:“……???”
这什么驴头不对马嘴的说话方式???
他有些无语,然后又以和老朋友会晤的心情,轻快地在脑里默默念了一句:奇变偶不变,符号看象限。
第86章
云随风碎, 天光泄露出更耀眼的白,世界以分秒为速度逐渐坍塌散去。
环境优美的某处疗养院处似乎是被“真实”摧毁得最慢之处,起先, 是一片柳叶先落下碎去, 之后便是整条柳枝跟随着破碎。
不知过了多久,摇摇欲坠的世界被框在了窗外。
躺在床上的苍老男人终于长叹出一口气,浑浊的眼珠艰难地转动了下,如粉尘状态的微光于他的指尖亮起,然后慢慢覆盖至周身。躯壳于空气中逐渐消融,露出了他真正的面容——瘦得有些脱水的皱巴样子。
病房内的景致斑驳掉漆, 没多时,就已经化作了一片纯粹的白。
老头看着不知何时出现在面前的散发着光芒的镜子,表情有些愁苦。没几秒, 他没收住情绪,骂骂咧咧道:“这世界他可算是天胡开局,怎么还搞成这样,孺子不可教也。”
铜镜倒是笑嘻嘻, “进入世界前, 你跟我打的赌我可还记得。”
老头烦躁地“啧”了声。
铜镜才不管他的情绪看, 继续煽风点火, 跟着记忆中的语气学着道:“铜镜小儿,我知你只愿攀附那有本事功成名就之人来汲取气运养自己。但是我说啊, 方必成未必就比他们差, 既然在这空间你要扭转他们身份, 就且看着。我们打个赌, 他在这里如果成了大事, 你便同我一起助他成事怎么样?我和他进入你万千世界里修炼, 你就等着以我们以机缘气运供养你。”
铜镜每模仿一句,就要看那老头一眼,语气就更尖酸几分。
一番话说完,老头脸都青了,气得说不出话来。
铜镜啧啧几声,语气更贱了些,“现在看来啊,有些阿斗,我是扶不起来的。真不敢想象,我要是真和他结了缘,现在岂不是早就身消玉陨了。”
老头烦躁地道:“行,是我看走了眼,我输了行吧。”他冷哼一声,又说:“反正你我相看两厌,就别在这里浪费时间了,赶紧放我走!”
“急什么,我话都没说完。”铜镜在空气中左右晃了晃,很是得意,话音又带着点怜悯,“我虽然只是个物件,不懂命理,但我可不像你不识人。”
老头一张嘴就先是一串咳嗽,皱巴巴的脸都红了点。
“我特意把你困在他父亲身体里,但凡他来找你一次,就又能再多一分助力。但他来过吗?”铜镜得理不饶人,又继续道:“你想想,二十多年的父子关系,他得势后可一点帮衬没给,那几个素不相识的毛头小子反倒是兢兢业业照顾着呢。”
“是是是,是我不识人,没眼光,偏偏挑错了宿主成了吧!”老头被说这段时间里以来的心事,一时间更觉羞恼,嘴一张没个门,“就你最有眼光,挑的都是好的,可惜人家看不上你,你还是赶紧操心你自己这破空间带来的因果反噬吧!”
铜镜停滞在半空中,“什么因果反噬?我这须弥空间可从头到尾没牵连别人!你莫要胡说八道!”
“我是不是胡说八道你日后就知道了。”老头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又掐着手指算了算,面色多云转晴,“你且过来。”
铜镜不疑有他,一闪身,飘到了老头面前。
老头手指微动,结印,轻触铜镜。
一瞬间,如跑马灯似的幻影便从铜镜镜面上闪现过去。
好久,空气中一片安静。
老头道:“你可看见了。”
铜镜话音有些迟疑,“看见了,但是看不清,只见最后一片火光。”
老头:“看不清就对了。”
铜镜:“何意?是他们的因果强到我无法参透?”
老头:“也许是因为你没有开会员,只能开流畅。”
铜镜:“……”
天光熹微,厚实的云层似乎被钢笔墨水晕染过似的,透着阴翳。
带有几分湿腻的风大作,追得已经关严实的床仍然嘎吱作响。
李寒山醒来时只觉得一阵头痛,喉间也有些发痒,压不住地咳嗽了几声,将几分困意尽数咳散。
室内阴森的冷气侵蚀着周身,他反应了几秒才想起来,现实世界里确实已是深冬了。
他看了眼时间,十点三十分,已经快到中午了。
李寒山洗漱了下,走到了套房客厅,却见周如曜已经醒了,似乎在打电话。
“嗯,解决了。”
“在哪里?关你屁事。”
“阿行不在,挂了。”
周如曜挂了电话,一手拿起餐桌上的甜甜圈又咬了几口,嘴巴撑得像只松鼠。
李寒山扯了下嘴角,“没有人跟你抢。”
“不一样,这不一样!”周如曜表情痛苦,眼里似乎都有了热泪,“回想在铜镜世界里的生活,我真的,感觉现在的我何其幸福。”
李寒山懒得搭理他,问道:“你刚刚在和谁打电话?找阿行的?”
“周玦。”周如曜十分嫌弃地提起这个名字,又道:“可能铜镜世界对我们之外的人还是有些影响的,周玦打电话过来说他好像梦到了什么模模糊糊的东西了。”
李寒山怔了下,道:“等下,铜镜在哪里?”
“嗯……?不知道啊,我们穿越之前,它应该就扔在附近吧?”周如曜想了下,突然一拍大腿,“啊!不对,那个时候它已经被方必成拿走了!”
周如曜跨起了个脸,“这怎么办啊?我们之后还要拿回来吗?”
李寒山沉吟几秒,道:“让他留着吧,倒也有了由头。”
什么由头周如曜没问,也懒得问,只是百无聊赖地搓了搓胳膊,“好冷啊,阿行还没起床吗?我去叫一下,这么冷就适合吃火锅。”
“没胃口。”
李寒山正说着,顾之行便出了房间。
他望过去。
顾之行穿着休闲外衣,披着件黑色风衣。灰色的针织帽压住蓬松的黑发,显露出一双眼角微微挑起的修眸,愈发显出几分不羁俊美来。
虽然是日常穿搭,但李寒山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他想了几秒,道:“你要出去?”
“你出去干什么?”周如曜探出脑袋,一嘴的巧克力屑,“这么冷的天,你感冒了怎么办?”
李寒山没忍住道:“刚刚周如曜还说要吃火锅,不然我们和酒店预订下怎么样?”
“嗯,不了。”顾之行顿了下,表情云淡风轻,“我有约了。”
她扫了他们几眼,表情有些怜悯,“明月找我有事。至于火锅和打游戏,嗯,你们搞吧。”
顾之行话音轻飘飘的落下,一出门,走了。
酒店门关上。
两人一时间相对无言。
周如曜:“你想吃什么锅底?”
李寒山:“……”
他扶住周如曜的肩膀,指了指门口,“门在那里,出去吃吧。”
周如曜:“……”
周如曜:“一个人吃火锅怎么算吃,算了,我还是出去把阿行拽回来吧。”
李寒山眉毛跳了下,深呼了口气,伸手把想追出去的周如曜拎回来了。
周如曜转头,“干什么?你改变主意了?”
李寒山从周如曜手里拿他的手机,拨弄了几下,打通了一个电话。
周如曜:“你给阿行打电话了?”
李寒山:“你自己聊。”
他话音落下,转身也回了房间。
周如曜歪头,接了电话,道:“阿行,你别去找明月了,跟我吃火锅吧?”
没几秒,一道冷淡从电话那头传了过来,“傻逼,我是周玦,你打错了,滚。”
周如曜:“……”
李寒山,你算计我!
顾之行到关明月的公寓时,天已经更阴沉了,狂风几乎要将公寓旁的树连根拔起似的。几道闷雷响彻天际,直让行人心慌。
“小姐在二楼的琴房。”
开门的佣人打算引她前去。
顾之行摇头拒绝了,“我知道路,自己去就行。”
她将长柄黑伞递给佣人,兀自走向了二楼。
公寓里开了暖气,温和燥热的暖流温柔地包裹着她,努力帮她卸下一身的寒。
顾之行刚走到琴房门口,便听到一阵激昂慷慨的乐声传来。她伸手推开门,躁动的风陡然袭来,吹得顾之行额前的发都乱了。
顾之行看过去,钢琴旁的窗户大开,关明月仅穿着一身黑色连衣裙,纤瘦的身子伏在钢琴上弹奏着。她动作的幅度很大,白皙的肩膀晃动着。
肆虐的风吹得她黑发飘扬,连带着她指尖下的音符都变得愈发愤慨狂躁。
顾之行没有说话,走到钢琴旁关上了窗户,又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
在她动作的瞬间,关明月也停住了演奏。
顾之行没理,只是道:“风大,就不要开窗了。”
关明月一转身,抱着了她的腰,肩膀微微颤动。
顾之行:“找我来,是发生了什么吗?”
“我梦见了。”好久,关明月才抬起头,眼睛微微发红,握着拳头狠狠擂了几下顾之行,“你做的事情我都梦见了,你觉得很好玩吗?”
关明月用力睁着眼睛,不让颤动的泪水从眼中流出,“就算在梦里,你也宁愿把我推给周玦,用命令的方式强迫周玦讨好我是吗?我是什么物品吗?是可以随便被扔给别人的东西吗?你以为你在做好事当大善人吗?顾之行?你到底把我当做什么了?我的感情就这么廉价可以把玩吗?”
顾之行蹙眉,沉默不语,然而这却更激怒了关明月。
她站起身来狠狠推开顾之行,情绪近乎歇斯底里,“你说话啊!不要把我逼成疯子之后一声不吭,仿佛是我不讲理一样!”
顾之行眼睛微微发红,声音沙哑,“明月……”
关明月:“小说看多了吧你,给我好好说话,”
顾之行:“不是,是你捶得我太疼了。”
关明月:“……”
第87章
顾之行幽幽的话音传进关明月的耳中, 她立时怔了几秒,再反应过来,那些笼罩在心疼的愤懑与难过便不上不下了起来, 梗得她难受。
关明月气笑了, 眼泪挂在眼睫上,不知该怎么发作。
顾之行并不打算乘胜追击,也不说话,慢慢将她缠在自己身上的手卸下,随后撩起衣服后摆坐在了她身旁。
关明月转过身看她,用手背擦了擦眼泪。
顾之行看着黑白分明的琴键, 沉吟了下道:“《梅菲斯特圆舞曲》?”
关明月吸了下鼻子,被眼泪浸润的眼眸显出了几分疲惫。
顾之行思索了下,纤长白皙的手指接上关明月刚刚停下的地方继续弹下去。舞曲的高昂已经告一段落, 乐曲舒缓中带着小调的俏皮。
梅菲斯托圆舞曲改编自歌德的戏剧《浮士德》,讲述了对生活感到乏味痛苦的知识分子浮士德成为了上帝与魔鬼的赌注,被魔鬼梅菲斯托引诱签下出卖灵魂的故事。
阴暗的天空将灰色投射进琴房内,斜长的雨水划过窗边, 洇湿了飘荡的风又刮入室内。未被捆好的窗帘兀自散落绽放, 浮动的光芒投射在顾之行的侧脸上, 她微微抬起下颌, 迎上了关明月的目光。
关明月在这一瞬间捕捉到了她眸中那未被藏住的漫不经心和淡漠,一如既往。
在某个同样的雨天里, 顾之行躺在病房内, 遥遥地望着窗外。那时, 她的黑发还有些长, 垂落在眼前, 只留给关明月一个近乎脆弱忧郁的侧脸。于是, 只是那一瞥,关明月从此再没有忘记。然后,她就狠狠吃了一个教训,这个教训告诉她,同情与怜悯带来的任何情绪只会伤害自己。
这张脸此刻的冷漠与记忆中的脆弱重合起来,关明月只觉得脑子“嗡”了一声,神经在酥麻中跳跃得愈发厉害,眼前的景物灰了一个色调。她原本趋于稳定的情绪再次以此为引线点燃,发热的耳朵和脸逼迫着她快步走过去。
“梆梆梆——”
关明月突伸出手狠狠拍打着钢琴,嘈杂吵闹的噪音迫使顾之行停下了弹奏。
顾之行叹了口气,起身准备离开:“你需要冷静一下。我去楼下等你吧。”
她的语气中并没有什么抱怨,只是语气平淡的询问,但这会儿在气头上的关明月耳中却只听出来了不耐。
“怎么了?不怎么啊——”关明月陡然抬高的调子刺得人耳朵生疼,“我只是在想,我当初怎么会觉得你的手受伤了可怜。你顾之行怎么会可怜呢,路途坦荡光辉的顾氏集团继承人会仅仅因为失去了个无伤大雅的小爱好而可怜吗?不如说,按照你这心机深沉的样子,用这个小爱好换条好狗是多么值钱的买卖啊?”
顾之行转过头看她,有些无言,最终还是转身走向门口。
关明月冲过去,一把拉住顾之行的左手。
顾之行吃痛,轻声倒吸了口冷气,眉头微蹙。
关明月见状,却更嘲讽地笑了声,眼睛有些干涩,“你到底怎么能这么虚伪啊?你到底有没有心啊?我对你的感情被你利用来订婚,周玦对你的愧疚被你利用来当你的工具,周如曜呢?哦,周如曜早就因为你的手和周玦互相憎恨了,是不是这也是你的手段啊?这样以后谁拿到舟曲的继承权都能给你铺路啊?”
她说的是夏令营的事。
那时顾之行与周玦周如曜三人掉队,周玦踩到流石,顾之行扶他不慎摔下山坡导致左手粉碎性骨折。从那时开始,每到阴雨天,她的左手都会酸痛乏力。也是从那时开始,她开始学习改变惯用手。
顾之行:“你刚刚是不是双关了。”
关明月:“什么?”
顾之行:“手和手段。”
关明月:“……”
关明月的理智被她这样轻飘飘的回复击溃,再次歇斯底里了起来,“顾之行!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认真地对我?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不要这样轻视我,敷衍我?”
她嘶喊的声音几乎破音,在着淋漓的雨声中显出了几分恐怖来。
顾之行抿了下唇,正色道:“你希望我认真说什么?”
关明月红着眼睛,泪水滚落,没有说话。
“你做了梦,把我喊过来骂一顿,然后再挑起我的伤心往事。”顾之行说到伤心往事这四个字时停顿了下,感觉有点不太符合人设,又继续道:“我为你弹琴,逗你开心,然后你又骂我一顿说我居心不良。大小姐啊,你有点难哄。”
关明月啜泣了下,樱唇颤动,“你什么意思?明明是你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