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芝吸吸鼻子,有气无力道:“陛下,我这是喜极而泣。”
“甚好。”申屠桃把手上的血和狗口水在她身上擦干净,又捏起她的袖摆看了看,似乎才注意到她的穿着,“你穿着嫁衣?”
他一片片捻去落在她身上的花瓣,用手指揉烂,轻飘飘道:“既然如此,不如我们今夜就拜堂成亲。”
宣芝疑惑地睁大眼睛:“????”你神经病吧?
我今天要是穿着丧服,那你是不是要去死一死?
申屠桃盯着她的眼睛,“怎么?你以为随意亵渎神灵,是不需要负责任的?”
宣芝:“……”
申屠桃捉住她的两只手,如同揉烂花瓣一样揉捏她的指骨,语气温柔,满怀期待:“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要这双手了。”


第5章
在嫁人和断手之间,她当然选择嫁人了!宣芝毫不怀疑申屠桃会废掉她的双手,连忙道:“我嫁我嫁!”生害怕自己说得迟了会白白受苦。
“身上带着和别人的婚契,你还真敢答应。”申屠桃笑一声,放开她的手,垂下的眼睫中那点隐约带着兴奋的眸光烟消云散,一下子失去了兴致。
这还不是被你威胁的?!宣芝将手缩回袖中,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这该死的狗男鬼莫不是期待着她会为心中所爱抵死不从吧?鬼帝陛下原来是ntr爱好者是吗?
申屠桃表情索然地站起身,也没见他有什么动作,便见原本空荡荡的庭院里,凭空冒出来许多人。
这些人俱都穿着如同纸裁的白衣,身后拖着两条薄如蝉翼的金丝飘带,身量体格相似,就连头上戴的都是一模一样的木枝发簪,如同复制粘贴。
此时那木簪上各自盛放着一朵小桃花,给苍白的形象增添了一抹姝色,搭配着他们如出一辙的木讷表情,看上去格外诡异。
申屠桃摆摆手,宣芝就被这些人扛起来,往外抬去,她紧张道:“你们做什么?放我下来,我会自己走。”
抬着她手臂的女子抖了抖身后的飘带,口气僵硬,听得出来不常开口说话,她说道:“蝉奴带娘娘下去梳妆。”
宣芝:“……”这么快就娘娘了?这剧情真是跌宕起伏,峰回路转地令人脑袋发晕。
倒也不需要用这种抬猪仔去杀的姿势。
她又听到申屠桃说:“进来。”话音刚落,两道轻烟从半空飘落下来,落地化作人形,一左一右,一男一女。
男子穿蓝色布衣,头戴巾帽,手执一张绘着千里江山图的折扇,作儒雅书生打扮。女子穿一身赤色劲装,腰上缠着一条玄色长鞭,长发高束,十分英姿飒爽。
宣芝从两人的衣着外形认出来人身份,手拿折扇的男子叫郁绘,腰缠长鞭的女子叫姜炤,他们是鬼帝身边的两殿阎司。
两位阎司大人现身的位置选得巧妙,恰好能和宣芝擦肩而过,往里走去。错身而过的瞬间,宣芝被他们一人瞥了一眼,一个眼如桃花笑意盈盈,一个眉眼冷厉眼风慑人,简直冰火两重天。
宣芝就着被抬走的姿势,倒仰着头往后望。大桃木下,二人背对着她站定在申屠桃面前,躬身下拜,“陛下。”
姜炤撩起下摆跪到地上,“属下失职,令生人闯入北冥,请陛下责罚。”
北冥鬼域,生人止步。
左殿阎司掌管北冥鬼门,任何进入北冥的鬼魂都需要经过她的许可才能入内,更别说是活生生的人了。有生人踏入北冥,还跑进了陛下的起居殿,身为左殿阎司的姜炤却一无所知,的确是失职。
申屠桃望着头顶桃花,并未有回应。
姜炤腰上缠绕的长鞭自动飞出来,鞭风凛冽,重重抽向自己背脊。
宣芝被那破空的鞭声吓得一颤。
重鞭之下,那抹单薄的身影依然身姿笔挺,不露一丝羸弱,令人钦佩。姜炤自罚十鞭,从地上站起来。
右殿阎司郁绘捏着折扇,拱手禀报:“陛下,渡虚山上突然开花,十方鬼域的小鬼们全都惊动了……”
宣芝被人抬出院外,竖起两只耳朵也再听不见后面的话语,她看向路旁的桃木,这些桃木有大有小,参差不齐,大的枝干参天,其上架着楼阁宫宇,小的生在角落,生在屋檐,无处不有。
这一开花,便处处是云霞,遍地生粉黛。明明筋斗云载着她坠往这座山中时,她自上而下看过,只看到一座黑黝黝阴森森的大山。
听郁绘的口气,这山里开花,好像是个稀罕事。宣芝好奇问道,“春天桃花盛开,不是天经地义吗?”
“回娘娘,蝉奴在渡虚数万年,还是第一次看见山中桃花。”
数万年?宣芝惊讶地看向跟她搭话的小姑娘,这些侍从虽然长得都差不多,但五官长相却生得标致,明明看上去是一群十七八岁的少男少女,结果一张口就是数万年。
宣芝在腹中念叨“这是个玄幻世界”,以免表现得像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她淡定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没想到跟在她身边的一群侍从,不分男女,齐声回道:“我们都叫蝉奴。”
宣芝扫一眼他们身后飘动的透明金带,恍然大悟,“你们都是金蝉?”
“是。”众人点头,乌黑的眼珠子一起盯着她,神情僵硬得如同画上去的,就算生得再标致也令人毛骨悚然,宣芝暗暗揉了揉手臂上的汗毛,继续问道:“那平时都是你们伺候鬼帝陛下吗?”
蝉奴回道:“陛下很少命人伺候。”
宣芝沉默片刻,试探性地询问:“不知道我是你们的第几位娘娘了?”
蝉奴有问必答:“回娘娘,娘娘是第一位。”
宣芝默然,她知道申屠桃对自己请来的神灵感兴趣,就算想将她留在身边,也不至于就要成亲。身为北冥之君,一方鬼帝,他的婚姻应当不会如此儿戏。
申屠桃这个原著里的恶神、邪神……总之,原著里就没用过什么正面的词形容过他,每次随着反派出场,必会搅起一场血雨腥风,旁人的生死存亡全在他的喜怒之间,令人捉摸不透,肆意妄为得很。
到最后就连请出他的反派,都忍受不了他的神经,和男主握手言和,一起联手想要灭掉他。
嫁给这样的人,想想都觉得短命。还不如嫁给云知慎呢,云知慎这个草包至少还好对付一点。
宣芝分出一缕神识,焦头烂额地在神符里转一圈,然而她灵力枯竭,根本无力点燃请神供香。
暂时逃不掉,她只好认命地跟蝉奴打探鬼帝陛下的喜好,好在面对这个凶残邪神时能更多点保障,努力活得久一点。
结果这些蝉奴也知道得不多,鬼帝陛下无召的时候,他们都以本体呆在这座山里,很少能化作人形。
不过一路上,她还是从这些有问必答的蝉奴嘴里,问出了一些信息。
她现在所在的这座山名为渡虚,是北冥唯一一座山岳,处于整个北冥的中心位置,鬼帝宫殿建造在这座山的山巅。数万年来,只有申屠桃和蝉奴居住在山腰以上的冥帝宫殿中,姜炤和郁绘这两殿阎司居住渡虚山腰,掌管着北冥鬼门。
蝉奴们将她带进一座宫殿里,脱下她身上湿漉漉的嫁衣,要伺候她沐浴。
宣芝裹着里衣摸了摸浴池里的水,冷得刺骨,水面还浮着冷雾。原来不是鬼帝陛下一只鬼喜欢在冷池子里泡澡,洗冷水澡可能是北冥的传统。
“劳烦诸位姐姐,可不可以给烧点热水?”宣芝牙齿打颤地问道。
蝉奴并没有问为什么,她说什么就做什么,完全依指令行事。
不多时,那一池子冷水被换掉,蝉奴无法试出水温如何,宣芝只能自己趴在池子边试探,等到水温合适,才褪下衣衫走进水池里。
宣芝不太习惯被人伺候,只叫她们在旁守着。
北冥又阴又冷,她被冻了一路,在浴池里泡了好一会儿,温暖的池水才渐渐洗去她四肢的僵冷,宣芝精神松懈下来,就有些昏昏沉沉。
视野逐渐朦胧,就在她快要撑不住阖上眼时,氤氲的水汽里突然出现一道身影。
耳边搅动起哗啦的水声,荡漾的水波拍在胸口,宣芝蓦地一惊,瞪大眼睛,一瞬清醒过来。
申屠桃的脸映在她骤缩的瞳孔中,他衣冠齐整,就这么直接踩进浴池里,半俯下身,高束在黑玉冠中的银白发丝从耳鬓垂下一缕,红瞳中跳跃着星月一样的光,像夜里夺人精魄的艳鬼,对她说道:“带你去看个热闹。”
蝉奴们垂首站在角落,完美诠释着什么叫做噤若寒蝉。
宣芝从他明亮的眼瞳里看到自己的投影,满脸懵逼,一脑袋问号,她仓促抬手环抱住自己,“不,我不想看热……”陛下,我们真的还没有熟到一起手拉手看热闹的地步!
她话没说完,就被申屠桃捏着手臂从水里提起来,宣芝急忙叫道:“衣服,让我穿件衣服!”
申屠桃屈指一抓,不知从哪里抓来一件外袍裹在她身上,就这么带着她跨出宫殿,往高空掠去。
宣芝被袭面的狂风肆意鞭笞,热泪随风飘洒,虽然她骨子里确实带着中华民族爱看热闹的优良基因,但也并不想被人强迫看热闹。
被强迫去看的热闹,并不热闹。
好一阵后,悬空的脚下突然落到实处。
箍在腰上的力道松开,宣芝裹紧衣袍,胡乱系紧,赤足站在凹凸不平的石面上,张眼打量四周。这里像是一座祭坛,祭坛的石缝间生满了暗沉的青苔和杂草,风蚀得厉害,四面八方都立着残缺不全的石柱,中间摆有一方祭鼎,显然荒废已久。
四面看去都看不到任何东西,仿佛凭空而立。
宣芝披头散发,长发湿漉漉地贴在背上,被四面穿堂烈风来回地刮,冷得快成了一块冰坨子。
这里连个鬼影子都没有,看什么热闹?申屠桃根本就是想要她死,该不会她就是他嘴里的那个“热闹”吧?
申屠桃拽着她往外走,衣袍太长,宣芝磕磕绊绊,几次都差点摔倒。申屠桃干脆夹起她,直接将她提到了祭坛边缘,冰凉的手指捏在她后颈,往下按去,真的用一种单纯很开心的口气说:“你看,下面很热闹的。”
很奇妙的,就算天色这么阴沉,半空中还有洋洋洒洒的纸灰,但从这里能一眼尽览整个渡虚山,开满桃花的渡虚山像堕在黑沉大地上的一片霞云,又像烧在荒野里的一丛烈火。
那霞色边缘,是密密麻麻涌来的影子。
宣芝从心到身都不由得发麻,那些鬼影汹涌得如同浪潮,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前赴后继地往渡虚山上冲击,山上的桃花和鬼影相接处,有一条血色的线,绵延在山脚。
她又听到了在那座黑城上空听到的鬼哭声,但这一次分辨不出具体话音了,因为实在太多,像雷鸣。
宣芝一眨不眨地看着下方,血腥气随着罡风而上,被卷到她鼻尖,她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这是怎么了?”
“想出去咯,渡虚山上的地煞阴气衰弱至此,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申屠桃无比怀恋道,“我想想,这些东西有好久都没这么疯狂过了,托你的福。”
“我?”宣芝惊讶地睁大眼,申屠桃转头看向她,眼尾飞扬,“你觉得好看么?”
宣芝一颗心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根本不知道怎么回答,应该说她不知道申屠桃希望听到她什么回答。
她的脚尖就站在这祭坛边缘,咫尺之外就是万丈深渊,要是申屠桃一个不高兴,只要手指头用点力,她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宣芝稍微迟疑了下,申屠桃便已转开眼睛,垂目盯着下方说:“也对,这里太远了什么都看不清,也不够热闹。”
他说着,手指从她后颈滑下去,扣住她的腰,一起往下倒去。
宣芝心里面疯狂尖叫,冷出来的眼泪和鼻涕一起糊在申屠桃肩上,痛苦道:“我不喜欢热闹!”
她这辈子都不想再看热闹了。
网上说,被人抱着蹦极的话,在落下的那一瞬间会有恋爱的感觉,不论对方是谁。
宣芝被申屠桃抱着往下坠时,满脑子只有诅咒他祖宗十八代的脏话。爱个屁,她就算摔成肉泥,也绝不会爱上一个疯子,哪怕只是短暂的一瞬。
申屠桃在她耳畔笑得很大声,“活人的心跳,真好听。”
宣芝:“……”申屠桃是完全没有心跳的,宣芝耳朵里只能听到自己惊惶的心跳声。
她牙齿打颤,死死环住他的腰,咬着牙埋在他颈项上,断断续续地往外挤字,“陛下,你、这样,张嘴笑,冷、冷风灌进肚子里……很容易、放屁,窜稀……”
申屠桃笑声一顿,闭上了嘴。


第6章
申屠桃闷声带着她落到了战况最激烈的地方,这里血色弥漫,凛冽的阴风都刮不散浓郁的血腥气,宣芝赤脚落到地上,听到黏答答的水声,脚底陷进泥泞。
她连忙撑住申屠桃的手臂提起身子,有液体很快汇聚到她踩出的脚印中,鲜红色的。
地面被鲜血浸透了,变成了铁锈一样的红棕色。她双脚都陷在血洼里,未被沾染的皮肤极白极干净,周遭泥泞却又极红极污浊,像被碾入淤泥的莲花瓣。
申屠桃垂眸看去,喉结微微滑动,咽了咽,俯身在她耳侧说道:“真好看。”
他的语气很轻,隐含着一丝兴奋,宣芝一听就头皮发麻,心中冒出不祥的预感,果然下一刻又听他道:“想把你埋在这里。”
宣芝汗毛倒竖:“……不,你不想!”她惊惧后退,脚下湿滑,差点跌入泥泞中,看到申屠桃睫毛微颤,紧紧盯着她的眼中期待更甚时,宣芝踉跄两步,靠着爆发的平衡力,稳稳站住了。
“啧。”申屠桃失望,他伸手往下划过,在地上划出一道泥坑,污浊的血很快渗入泥坑中,随即他抬起另一只手按上她的肩,还真他娘的打算把她往血泥坑里怼。
三番四次被人来回折腾,就算是泥人都有三分火气,宣芝被按得弓下腰时,飞快从地上抓起一把淤泥,反手朝他砸去,愤怒道:“你是不是有病!你长得也很好看,我建议你自己埋自己!”
血色的泥泞擦着申屠桃的脸而过,在他下颌上留下一滩污迹,申屠桃红瞳凝固,怔愣地松懈了力道,似乎是被她砸懵了。
正在这时,头顶鬼影横飞,突然一阵地动山摇,有地震似的脚步声隆隆朝这里跑来,每一步都引得大地微颤。
申屠桃被引走注意力,垂手放开了她。
血雾背后现出一道庞大的影子,顷刻间,就已奔到近前,撕开血雾,露出真容。
那是一头和小山差不多大的恶鬼,青面獠牙,三头六臂,每一条手臂都比人环抱的树还要粗壮,蒲扇一般的大掌中各抓着一样兵器,浑身上下筋肉蚺结,生满了拳头大小的脓疮。
尾随它而来的,还有数条鬼影,兵刃交接不断,碰撞而成的罡风刮得四处飞沙走石,两方正战得火热。
那恶鬼被纠缠得烦不胜烦,怒吼声震天,体型看着庞大,却灵活地很,六条手臂舞得虎虎生风,仅仅一个眨眼,就已扑到他们面前几丈远处。近距离下,宣芝才看清它遍布全身的疙瘩并不是脓疮,而是一只只暴突的眼球。
里面铜铃大小的眼珠子原本随着围攻它的鬼影胡乱转动着,忽然,那密密麻麻的眼珠同时一滞,唰地凝聚到她身上。
为什么要盯着她?!!
在那一瞬间,宣芝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汗毛倒竖,鸡皮疙瘩爬了满身。她眼睛翻了翻,差一点就要晕过去。
但她要是真的在这一刻晕过去了,申屠桃那个狗逼绝对不会管她,不仅不会管她还一定会喜闻乐见她被恶鬼踩死在泥泞里。
宣芝靠着自己强悍的精神力,保持住清醒,扑到申屠桃背后,抓住他的腰带,用气音叫道:“陛下,不如我们换个安全的地方看热闹可好?”
申屠桃没理她,恶鬼无数的眼珠子,依然死死盯着她,发出惊天咆哮,朝这里奔来。
宣芝快要窒息了,“陛下,这恶鬼见了您竟然还敢如此猖狂,实在大不敬。”
“你在这里,就如明珠一样耀眼,它只看得见你。”申屠桃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好心提醒她,“还不跑?会被吃掉的哦。”
宣芝:“……”
她当然想跑了!她恨不得拔足狂奔,远离这个鬼地方,但好在理智尚存一线,知道在这种时候,最安全的地方反倒是刚刚想把她就地埋了的申屠桃身边。
毕竟,鬼帝陛下还是有一些实力在身上的,要不然怎么镇得住北冥。
宣芝吞了口唾沫,在寒风中瑟缩,尽量稳住声线:“有陛下在,我不怕。”
申屠桃微妙地停顿了下,突然回过身来,一把将她抱起,笑道:“好。”他一步踏出,抱着宣芝站到了恶鬼身下。
“怕不怕?”
宣芝:“……”算你龟儿子狠。
他们被罩在恶鬼身下,渺小得如同蚍蜉与树,头顶有血淋淋的汁液不断滴落,落地腾出一股青烟,冒出滚油似的滋滋声。
恶鬼周身的眼珠子齐刷刷地随着转来,竟然皮肤下飞快蠕动,朝着同一处聚集,恶鬼不顾四面围攻它的鬼魅,提了提肥硕的屁股,当头坐下。
那凸出的眼球几乎要落到她脑门上,血色的瞳孔密密麻麻堆叠在眼前,还在蠕动,宣芝被吓得面无人色,快要恶心吐了。
申屠桃看她一眼,愉快地轻笑出声,在被恶鬼屁股泰山压顶之前,动了动指尖。撕裂声和恶鬼凄厉的惨叫一起响起,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破成两半,又被绞成碎尸,连同四面翻飞的鬼影一同绞碎了。
——鬼帝陛下的掏肛技术,看上去比鬣狗都还要熟练。
腥臭的血从碎肉堆里狂涌而出汇成溪流,地面沸腾如同油锅。
申屠桃脚步未停,带着她继续往前走,更惨烈的战场从血雾背后,缓缓映入她眼中。
宣芝视野被一片血色填满,望也望不到尽头,天上地下全都是厮杀在一起的魑魅魍魉,一蓬蓬的血雾炸开,半空便淅淅沥沥地落起了血雨。
“你看,这里才最是热闹。”申屠桃兴致勃勃地说。
宣芝只觉得天上地下,无数的视线一瞬间定在了她身上,她头皮都要炸了——狗日的申屠桃,这是拿她当诱饵呢?!
申屠桃抬起手来,手心里躺着一朵桃花,对她道:“含住。”
宣芝犹豫了一瞬,瞥到朝她狂涌而来的鬼煞,急忙低下头,舌头飞快一舔,将桃花勾进嘴里。桃花入口的刹那,她只觉得自己浑身的热血都被冻住,从天灵盖到脚后跟都凉透了,和死了差不多。
涌来的鬼煞在那一刻像是突然失去了目标,与她擦肩而过,只余下刮得人脸疼的阴风。
申屠桃从涌过身侧的鬼潮里,随手一抓,抓出一只身穿铠甲,身形魁梧,眼如灯泡,长得不太好描述的妖鬼。
那妖鬼无端被人钳住,发出愤怒的咆哮,咆哮到一半,被申屠桃一巴掌抽回了原形。
铠甲和武器哐当落地,黑白杂色的灰狼趴在地上,像一团巨大的毛球,满脸懵逼:“嗷呜?”
宣芝和灰狼大眼瞪小眼。
麻了,你原形这么可爱,是为什么要想不通要把自己化形得那么奇形怪状的?
申屠桃把她扔到狼背上,抬步往前走,“走吧。”
灰狼从地上站起来,尾随在他身后。宣芝紧紧抓着灰狼脖子上的鬃毛,从它喉咙里此起彼伏的震颤,能感觉到它的不情愿。
宣芝也很不情愿。
申屠桃背着手,信步走在战场中,他就跟个搅屎棍子一样,哪里打得最激烈,他就往哪里凑。真真切切是一副围观热闹的架势。
偶尔还要出声点评,“啧,不堪一击。”
宣芝从后看着他的背影,无端想起了公园里背着手溜达的老大爷,看到有人下棋,便凑上前去围观,看得不痛快了,还要怒骂一句,“臭棋篓子。”
申屠桃一个人居住在渡虚山巅数万年,只有蝉奴作陪,空巢老人寂寞久了,确实喜欢凑热闹,理解理解。
就当日行一善,陪空巢老人散步。
“一直盯着孤,在想什么?”前方的人突然问道。
宣芝立即转开视线,讨好道:“只是见陛下的背影实在英姿勃发,器宇轩昂,不由得有些看得呆了。”
申屠桃略微侧过头来,余光瞥向她,“就当陪空巢老人散步,空巢老人是什么?我么?”
宣芝:“???”救命!鬼帝陛下还能读心?
“听得到一点。”申屠桃道。
宣芝眼眸转了转,突然反应过来,呸地一口吐出嘴里的桃花。四肢百骸的凉气霎时一散,手脚立即回暖。
驮着她的灰狼突然嗷呜一嗓子,用一种能折断脖子的劲道,猛地一下扭过头,兽瞳里冒着绿光,垂涎欲滴地盯着她。
与此同时,宣芝又被四面八方的目光锁住,她头皮发麻,忙从灰狼鬃毛上抓起那朵桃花,重新塞进嘴里。
灰狼把它那快拧断的脖子咔咔扭了回去,落在身上的视线也再次消失。
宣芝:狗日的——
淦!不能想!
申屠桃回身看她一眼,抚着狗头哈哈大笑,笑过之后继续溜着一人一狗玩儿,“渡虚山很久没这么热闹过了。自从它们搞起了城邦,也开始学着人模人样起来,北冥就越来越无趣了。”
宣芝不敢再在心里编排鬼帝陛下,想要转移自己注意力,她眯着眼睛扫过战场,渐渐也看出,这些恶鬼凶煞并不是胡乱混战,而是分了派系,一方想要冲杀上渡虚山。一方固守在渡虚山下,阻止它们越过防线。
她扬起脖子往它们冲锋的方向望去,在漫天血色中,隐隐约约看到伫立在半山腰上的一座巨大城楼。半空浮着熟悉的身影,是鬼帝的两殿阎司,守在城楼左右。
那里应该就是“鬼门”了。北冥镇压着十万永世不得超生的恶鬼,只有破开鬼门,它们才能重获自由。
但不论是冲杀的一方,还是守山的一方,只要靠近申屠桃身边,都会被他毫不留情地撕得稀碎。
宣芝对他这种不分敌我的荒唐行为很不理解,按理来说,守山的一方不该是站在他这一边的吗?是在守护他呀。
“守护我?”申屠桃嗤笑出声,边笑边说道,“北冥十万恶鬼,有的把这里当牢笼,有的把这里当归宿,想逃出去的欲毁了此地,栖身于此的想守护此地,自然就打起来咯,和我有什么干系?”
“这么说,好像也对……”对个屁啊!身为北冥鬼帝,这个世界唯一被封神的鬼,你的工作任务不就是好好镇压着这些恶鬼,不让它们出去祸害苍生吗?
为什么能这么理直气壮地划水?
“你知道得还挺多。”申屠桃哂笑,眯着眼睛,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但比起划水,孤更喜欢血。”
宣芝:“……”真是一点隐私都没有了。她含着嘴里的桃花,舌头来回巅弄,吐又不敢吐。
她害怕被申屠桃读到自己的来历,只好在心里背菜名,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
把自己背得口水直流,肚子咕咕叫。
申屠桃回头看她,“饿了?”
宣芝从他那双红瞳中,读到了欣赏的意味:在这个漫天血雨,遍地尸骸的地方,你竟然看饿了。
完犊子,鬼帝陛下该以为她和他一样变态了。


第7章
等到厮杀渐歇,鬼帝陛下似乎也看够热闹了,他才溜溜达达地带着一人一狗往回走。
冥帝宫殿建在渡虚山巅,但却没有通往宫殿的石阶,那座华丽暗沉的宫殿群,孤寂地悬在山巅上,根本没有人和鬼想要靠近。
申屠桃随性地踩着桃木枝杈往上行,宣芝坐在灰狼身上,能感觉到灰狼身躯兴奋的战栗,它不断偏头往山腰的鬼门张望,呼哧呼哧打着喷鼻,恨不得生出翅膀冲向鬼门,但身躯却不能自已。
等到越过半山腰,灰狼浑身上下的毛发都开始抗拒前行,它身躯的颤抖变成了恐惧的战栗,就跟开了震动模式差不多,越接近山巅冥宫,它越是惊恐,呜咽的声音像是小奶狗。
宣芝有些一言难尽。狗子,你可记得,你最先还对着鬼帝陛下咆哮了半句?怎么现在吓成这样?没认出来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