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有这样的心自然是好的,宣芝当然不会拒绝,只不过在画像铸像时,又遇到了当初在久黎城时一样的问题。
画像很快就会褪色,用玉石铸造的神像在完工之时,也会立即出现裂纹。
不过这并没有打击人们的热情,画像褪色了,便重新补色,神像崩裂了再重新修补。镇中居民并没有因为画像褪色就对这两尊拯救了溪叶镇的神灵有所轻慢。
劫后余生,也需要一场神祭来安定人心,寄托信仰。按照大玄习俗,神灵入主一地之时,要举行游神祭祀。
在游神祭祀时,会将神像请上轿辇,到各处巡游,接受民众香火祭拜,举办一些与神灵相关的活动,最后才会将受过所有人初祭的神像送入主庙之中进行香火供奉。
宣芝听完当地这个习俗,便明白玄晟娘娘托梦与自己说那番话的用意了,若是想要颂扬神灵事迹,正好可借助这次游神祭祀。
她听曲隐流说,齐天大圣降雷诛魔,二郎真君劈山开河,这两件事都会被编撰成话本和戏曲在游神之时进行传唱表演。
宣芝一想,这两件事哪里足够。她请曲隐流将负责游神祭祀表演的几位先生请来,组成了一个临时的创作团队,打算好好跟他们讲讲这两位神灵的事迹,再由他们编撰成话本,戏曲,歌谣之类。
鬼帝陛下在溪叶镇上各地游历回来,一踏进门就听到宣芝又在讲猴子,她站在一群人当中,双眸雪亮,嗓音清脆,讲得眉飞色舞,似乎一点都不觉得累。
她讲到中途,有人问道:“我只听闻仙界由十二正神掌管,拥有十二神庭,仙界神君均归属于十二神庭管辖,不知玉帝是哪一位神庭之主?”
宣芝解释道:“玉帝不归属于任何一座神庭,他和仙界十二正神并没有什么关系,各位先生,你们就把这当做是一个完全独立的神系,玉帝乃是天宫之主,天地人三界都归他管理。”
“姑娘所说的地,想来便是北冥鬼界,连北冥鬼帝也归玉帝管么?”众人满脸疑惑,对这种颠覆认知的说法,已经觉得有些离谱。
宣芝抬起头,就看见申屠桃倚在门边,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宣芝:“……”玉帝不管鬼帝,但玉帝管阎王。
中华神话体系实在太庞杂了,根本就不是她一两句话就能解释清楚的,单单一个“孙悟空大闹天宫”,这个被闹的天宫,就和这方世界的仙界结构完全不一样。
对这方世界的人来说,十二正神这样的神灵体系,就和玉帝、王母娘娘这样的中华神系在中国人心中一样深入人心,是所有人的共识。
就算让他们将这二者分开,独立来看待,也很难做到。
宣芝想了想,决定不按照西游记顺序来讲了,她讲了大圣从仙石中诞生,渡海拜师学得通天本领,又择选了几个大圣在取经路上降妖伏魔的故事,讲给他们听,就如大圣在溪叶镇上诛杀邪魔差不多,这下先生们那可就兴奋多了,笔杆子摇得飞快。
讲到二郎神劈山救母时,宣芝也将天庭含糊过了,只说二郎神母亲下界与凡人结合,触犯天规,被压桃山之下,二郎真君历经艰难劈山救母。
这个故事倒不需要宣芝再多去解释,因为在这个世界,神灵下界与人结合,同样不被天规允许。但往往越不被允许的枷锁,便越会被渴望去打破,这个定律不论在哪个世界都存在。
所以,这个世界同样流传着仙女下界和凡人相恋的传说。这样一个契合点,让众人觉得这位英勇孝顺的神灵似乎并不那么陌生。
宣芝送走游神祭祀创作团队,喉咙都快哑了。她垂眸看到申屠桃递来的茶盏,接来咕噜咕噜猛灌了几口,指尖轻轻揉揉喉咙,问道:“陛下这几日都去哪里了?我好像没感觉到你回北冥?”
申屠桃通过行鬼令来到人间,若是要回去北冥,她作为持令人,是感觉得到的。
宣芝醒来之后就没怎么见到他的人影,当然也因为她其实也没怎么空闲过。
“四处去走了走。”申屠桃含糊道。
宣芝疑惑地打量他的神色,眼眸微动,“陛下是去看山桃树结果了?”
申屠桃:“……”他沉默片刻,表情冷下去,“没有果子。”这么说的意思就是承认去看了。
宣芝很是无语道:“陛下,花谢了不会这么快就结果的,可能要到五月六月才能看到果子冒头,果子成熟还要更久呢,你着急是没有用的。”
申屠桃恨不得在那株桃树上刻上加速时间流逝的阵法,当然,如果他想,任何阵法他都能做出来,但是他却无法确定若是使用阵法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宣芝见他心情确实很差,安慰他道:“游神祭祀还要筹备几日,我们可以回去看看你的树。”
“不用,它长势如何,我能感觉到。”花谢了之后,就一味去长叶子了。
“但是我感觉不到呀。”宣芝呼出一口气,叉腰道,“好歹我也算是陛下的授粉人吧,有责任关注桃木的生长情况。”
申屠桃思索片刻,心觉她说得有点道理。他实在没有什么活着的经验,也不知那对于他来说就如一根头发丝一般的桃木枝杈生长得究竟好不好,就像当初一样,他根本就不知道桃花也需要授粉才能结果。
“你直接感觉。”申屠桃朝她伸出手。
宣芝完全没料到会得到这个回应,她下意识搭上纸人纤细的手掌,才睁大眼睛道:“我可以直接感觉?”
鬼帝陛下一本正经道:“分出一缕神识进入我体内。”
宣芝左右看了看,他们现在还站在院子里呢,这里是玄晟元君神庙后方的修士居所,时不时还有玄晟教的修士进进出出。她握住申屠桃的手,将他拉进自己住的厢房里。
因为是修士清修的地方,屋内的摆置很简单,一张方桌,四个小凳,女修的房间会配有个梳妆台,墙边放有一个置物架,再就是一个硬邦邦的床铺。
宣芝径直将他拉到床沿边坐下,然后朝他额头贴去,“那我进来了?”
申屠桃本就被她拉来拉去,拉得很不耐烦了,感觉到温热的气息呼到脸上,非渡气时间,他并不想和她靠得这么近,申屠桃伸出一根手指抵开她的额头,“你靠过来做什么?”
宣芝眨了眨眼,“我还不会神识外放,要贴着额头才行。”她之前契约神符时,一次又一次将神符往脑门上按,符上的纹路都快烙到额头上了。
她现在最熟练的,大概就是吸纳灵气入体,然后再炼化成自己的真元,除了搓小火苗点燃供香,别的术法她真是一窍不通。
筑基之后就可以修炼功法,学习符咒了。宣芝倒是也找玄晟教修士要了几本基础功法,只是一直还没有时间好好研究。
申屠桃以前还真的没有碰到过像她这样修为低微的人修,鬼帝陛下将贴上前来的人推开,说道:“孤自己来。”
他话音未落,宣芝便觉得眉心一凉,一缕神识钻入她的灵台,先是裹缠住她的整个神识,随后便抽出一缕,从眉心退回去。
很意外的,鬼帝陛下浑身冷得要死,但透过两人相缠的神识里,直接传递到宣芝感官里的气息却很温暖,如同和煦的春风,让她有点舒服,又有点爽。
宣芝浑身一抖,手指猛地收紧,用力抓住了他的手,低声道:“陛下,感觉好奇怪……”
她的那缕神识被申屠桃紧紧缠住,带出灵台,随即眼前突然有了另一幅画面。
就像是灵魂浮到了半空,多了一个上帝视角,她看到自己微微起伏的胸口,呼吸很乱,睫毛不停地颤动,脸颊慢慢变红,眼眸中晕出了水雾,便显得眼神迷离。
她抬起湿漉漉的眼眸往半空望来,看了自己一眼——对,她自己和自己对视了一眼。这种感觉实在太过诡异,所以宣芝又立即垂下了眼睛。
在她对面,鬼帝陛下却没什么反应,他那副纸人的身躯不动如山,眼神疑惑地看着宣芝的反应。
目光扫过她发红的脸颊,盈满泪意的眼眸,她看上去确实很难受,申屠桃略有些踌躇。鬼帝陛下从未使用神识跟别人这般贴近过,所以也没想过神识相贴,会有什么影响。
“我、我不想去看桃树了,陛下,你放开我吧……”宣芝咬了下唇,尽量控制着呼吸说道。
“忍一下,很快就好。”申屠桃断然拒绝,闭上眼睛不再看她,神识缠住宣芝飞快拽入体内,送往自己本体当中。
宣芝只能被动地闭上眼睛,神识被他拉入一片昏黑中,僵冷瞬间淹没了她的感官,宣芝在这一刹那,恍惚以为自己化作了渡虚山上那株僵死的参天巨木,从内到外都透着腐朽的阴冷死气,整个北冥沉甸甸地压在身上。
但这种感觉只是很短的一瞬间,宣芝就被拽入了回影殿中那株瘦小的桃枝里,大桃木的这一段末梢是活着的,宣芝心口一松,也觉得自己重新活了过来。
“长了很多叶子。”申屠桃放开她的神识,说道。
宣芝深吸一口气平复自己跌宕起伏的感官,通过神识感受了下,鬼帝陛下确实长了很多叶子,可以称得上枝繁叶茂。每一根枝丫,每一寸树皮,每一片绿叶都是水灵灵,嫩生生,充满了蓬勃的生命力,有一股清新的木香。
天井四周的阵法更多了,像一个隔绝天地的坚不可摧的壳子,层层叠叠地护着这一株宝贝独苗。
“如何?”申屠桃又问道。
宣芝神识流淌过桃木枝丫,一一看过枝上那些细小的芽,申屠桃不高兴道:“你别乱跑。”
“我总要看仔细了才能回答你啊。”宣芝不服气道,又要问,又不准人看。
申屠桃沉默片刻,正打算将她的神识扔回来,便听宣芝咦了一声,兴奋道:“陛下,这个芽跟别的好像不一样,说不定会结成果子。”
申屠桃立即去查看了她说的地方,但他实在没感觉出有什么不同来。
宣芝神识在那株桃树的每一根枝丫上都细细查看了一遍,“好像有五个芽都跟别的不太一样,如果这就是果子的话,那恭喜陛下怀的是五胞胎呢。”
但五胞胎对果树来说好像也太少了点。
陛下的座果率可真低。


第40章
有可能怀了五胞胎的鬼帝陛下也不知道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他什么话都没说,神识重新缠上宣芝,打算将她送出自己体内。
宣芝被他一碰,身子又抑制不住地抖了抖,腰肢一软,靠在了他肩头,轻轻哼出了声。
申屠桃听到她这声从鼻腔里发出的低吟,喉中微痒,他垂下眼眸,看到宣芝埋在他肩上的侧颜,乌黑的长发绾成一个简单的发髻,发尾从肩侧垂下,露出纤细雪白的脖颈,申屠桃抬手抚上她的后颈。
宣芝敏感地颤了颤,蓦地抬起头来,挥开他的手,催促道:“你别乱动,快点把我的神识送回……”
“你真的难受?”申屠桃打断了她的话,疑惑地问道,目光从她殷红的眼尾滑到耳垂,她的脸也红,耳垂也红,红潮从白皙的肌肤里透出来,显得异常脆弱。
宣芝:“……”我不难受!我爽翻了!
申屠桃一开始缠住她的神识时,宣芝的确没有意识到这是怎么回事,但是身体的反应她还是懂的!这明显不太正常。
但是申屠桃好像没什么感觉,他这么说的时候,神识非常有探究精神地更加用力地绞缠住了她,时轻时重地揉捏她的神识。
来自于他们身上的两缕神识就像两条交尾的蛇紧紧绞缠在一起,申屠桃那双红瞳中流露出兴味十足的打量,观察她的反应。
他现在是故意的了。
宣芝有种自己正被人捏在手心里亵玩的恼怒,她抬眸瞪向他,眼尾通红,眼中的神色却一点点冷了下去,生气地命令道:“申屠桃,放开我的神识。”
鬼帝陛下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连名带姓地称呼,微微一怔,神识已经听从指令不受控制地松开,将她那缕神识送回她灵台。
与此同时,房间里响起一声凶猛的犬吠,雪白的细犬凭空现身,身形尚未完全凝聚,便张开尖利的獠牙,朝申屠桃飞扑咬来。他目光还落在宣芝脸上,没有防御,只是抬手挡了一下,纸人的半个手臂都被细犬凶狠地扯下。
申屠桃被哮天犬从床沿逼退,退到厢房门边,他右手胳膊都被扯断,剩下的半截手臂就这么垂在身侧,撕裂的袖子下露出惨白的皮肉,断口处渗出一缕血,一串符文一闪而没。
哮天犬甩开口中断肢,挡在宣芝面前,低伏身躯,龇牙咧嘴,戒备地紧紧盯着他。仿佛只要他敢靠近一步,就会将他的整个人都撕碎。
鬼帝陛下莫名其妙地遭到攻击,根本不明白宣芝为什么生气,他茫然无助地站在那里,红瞳显得很无辜,脑子里空白了好一会儿,继而涌起满腔怒火,那个套在他身上的纸人已经压不住他浑身的戾气。
阴戾之气和哮天犬的神力撞在一起,轰隆一声巨响,将屋内的摆设击得粉碎。
宣芝身体里的热度尽数冷却,终于抬起头来,满眼惊惧地看向他。申屠桃目光与她的视线撞上,心中的怒火一滞,一掌劈开门,阴戾气息裹着他的身影从腾空远去。
哮天犬追到门口徘徊一圈,重新退回宣芝身边,前肢搭上床沿站起来,用鼻头轻轻碰了她的脸颊一下,歪着脑袋呜呜两声。
宣芝揉揉哮天犬的脑袋,“我没事。”她看向地面碎成一片片的白纸,那是纸人的半截断肢,被刚才相撞的力量碾碎。
纸人是没有血的,但申屠桃手臂上渗出了血丝,就像第一回 被哮天犬咬伤那次,显然他的本体也受了伤。
宣芝捡起这些碎纸片,摸了摸自己的眉心。不顾她的意愿,神识被人随意玩弄的感觉实在太糟糕,她以后绝对不会再将自己的神识随便交出去。
神庙外,曲隐流正好带着玄晟教修士从山中回来,山里的堤坝毁了大半,他们还要趁着水量更大之前,将堤坝重新修理一番,布下阵法。
听到神殿后方传来的巨大动静,所有人都疾步奔来,聚到宣芝门口,厢房四处门窗破裂,连墙面都布满裂纹,显然受到了很剧烈的攻击。
两名女修急忙跑进来,喊道:“宣道友,你没事吧?发生了什么事?”
宣芝连忙走出去,“抱歉,我逗哮天犬玩呢,一不小心没控制住神力。”
周遭确实还有未曾散尽的神威,众人松了口气,看向跟在她身边走出来的白犬,哮天犬四肢修长,身形矫健,颇为威武。
当时很多修士都看到过这条二郎真君的神犬,那可是直接咬掉八尾狐妖两条命的厉害角色,玄晟教的修士都朝哮天犬拱手一拜。
曲隐流上下打量宣芝一眼,舒了口气,道:“你没事就好,这间屋子肯定是没办法住了,师妹,你帮宣姑娘再收拾一间屋子出来。”
那被他唤作师妹的女修走上前来,正是那日同曲隐流一起驻守一村的女修,“我隔壁的房间还空着,宣姑娘就搬来挨着我住吧?”
宣芝点点头,“有劳魏姑娘。”
魏云时是个慢热的性子,初见面时会有些拘谨,稍微熟悉之后才放得开,还颇为黏人,她成天跟在宣芝身边,很喜欢跟她一起去看筹备祭祀表演的先生们编撰的话本戏曲。
整个镇子上的木匠、泥瓦工齐聚到神庙来,修建齐天大圣和二郎真君的神殿,帮忙的人也多,所以神殿很快就建成完工。
神殿建成,游神祭祀该筹备的也都筹备妥当。五月之初,日好风暖,水清叶绿,太阳初升之时,一串响亮的鞭炮爆音撕开溪叶镇的晨光,披着红绸的神灵像被请上轿辇,为首之人高声唱道:“神君出行咯——”
游神的队伍吹奏起当地迎神的音乐,锣鼓喧天,轿辇从神庙出发,沿着长街往前行去。
轿辇之上的神灵画像色泽鲜艳,金粉涂抹的轮廓在晨光下熠熠生辉,画像细致到连大圣身上的猴毛都是一根一根勾勒。二郎神君的画像上绘着山川洪流,眉心天眼中射出灿烂的金光。
从这两幅神像作出来后,宣芝已经看了无数次,她便也知道这画像其实补色了很多回。绘神的画师一直守在神像边,直到现在游神祭祀,也背着工具跟在一侧。
宣芝跟在游神队伍中,她试着放出了哮天犬和筋斗云,筋斗云团在大圣的画像脚下,哮天犬则端坐在二郎真君的轿辇上,接受街边居民的焚香拜祭。
其实这些香火大圣和二郎真君并收不到。只需要他们知道这两位神灵,知道他们的事迹。
游神队伍在一个村子里环游一圈之后,会在村子中心停驻半个时辰,进行戏曲杂耍表演,将神君事迹演绎出来。
一个村子走完便会乘上船去下一个,直到走遍整个溪叶镇,这一场游神祭祀足足三日才结束。从神庙出发,最终走完一圈,又回到神庙,将神灵像供奉上神龛。
镇子上已经有小孩举着齐天大圣,二郎真君的糖人、泥塑娃娃到处跑,有小童拔了茅草绑在脑袋上当成两条长翎,挥舞长棒,背面看着是齐天大圣,转头一看,额头上还画着第三只眼,追得一群扮演邪魔的小孩哇哇大叫。
香火的气息弥漫在溪叶镇中,到处都是热热闹闹的欢腾之景。
宣芝蹲在做糖人的摊子前,按照筋斗云、哮天犬、八卦炉的样子给它们一人做了一个糖画。
那做糖画的师傅见是她,大方得很,不要钱似的往上倒糖水,每一个做得都比她的脸还大,用三根细竹签才能支撑,她喜滋滋地抱在手里往回走。
至于怒气冲冲跑掉的鬼帝,管他呢,早就被抛到九霄云外了。
自从大圣跟宣芝说了一句话后,她就很想请大圣再显一次神通,哪怕请不出他现身,跟她说两句话也行。
但是没有要事,她又不敢随随便便就劳动神灵。而且,真要和神灵面对面,她心里多少也有点近乡情怯的意思。
最终宣芝也只敢请出大神的三个小宝贝们,她将买来的三个糖画分别递给它们。筋斗云围着那团跟它长得很像的焦糖云转悠,云团涌过来,将糖画裹进肚子里。
宣芝抽出手来,手里空空如也,“你吃了?”筋斗云也能吃东西吗?
筋斗云白白的云团晃悠了下,焦糖云就从它顶上冒出来,像画一样的黏在它的云上。
哮天犬倒是抱着它自己那串糖画,一口下去,啃掉了它自己的脑袋。它嘎嘣嘎嘣啃完自己的糖狗,跳起来去追筋斗云,想去抢它的糖云。
云团在院子里飘上飘下,把哮天犬遛得天上地下到处乱窜。
宣芝见它们跑远了,又请出八卦炉来,八卦炉可大可小,这次被宣芝请出来后,缩成了西瓜大小,精铜的肚子圆滚滚的,铭刻着八卦图腾。它将跟自己长得一样圆滚滚的糖画吞进去,不到片刻,就吐出一粒金灿灿的丹丸来。
“这也能炼成丹?是什么丹?糖丹?”宣芝捏着丹丸查看,还没看明白,一个白影猛地一下从她面前窜过,将她手里糖丸吞进了肚子里。
八卦炉气得冒烟,炉身胀大一圈,迈开兽型的四足,咚咚咚地追在哮天犬身后喷火星子。
宣芝眼看着一串小火星从它肚子里吐出,一股炽烈的火气从那串火星里荡开,她仿佛听到空气里“滋”一声响,宣芝惊叫道:“八卦炉!快把你的火星吞回去!”那可是六丁神火。
八卦炉炉身一顿,硬生生又把那串火星吸回去,周遭逼人的火气渐渐消散,宣芝松口气。
筋斗云飘在上空,幸灾乐祸地朝八卦炉吐冰坨子,那些冰还没砸到八卦炉上就化尽了。筋斗云再接再厉,鼓起云团,卯足劲儿吐出一串蕴含佛光的冰雹,咚咚地砸到八卦炉身上。
八卦炉的炉盖都快气飞了。
在筋斗云得意之时,哮天犬猛地窜上半空,一口叼住了云上的糖画,啃下半块。筋斗云迅速黑化,冰炮开始追着哮天犬突突。
宣芝:“……”宣芝整个人都惊呆了,救命啊!大神的宝贝们都这么野吗?
院外的一株榕树枝丫上,申屠桃透过枝叶缝隙全程围观完院子里的闹剧,那站在院中的人和一条狗,一朵云,一只炉子,有笑有闹,热闹得很,想必根本就抽不出空余想旁的鬼。
风穿透枝蔓,灌入纸人残缺的袖摆里,鬼帝陛下脸色阴沉地能拧出水来。
宣芝焦头烂额地将这些小祖宗们都请回神符,心有余悸地坐到地上,她还是太莽撞了,以后再也不敢将它们聚得这么整齐了。
她收拾好狼藉的院子,目光往院外望一圈。
距离上次渡气已经九日了,就不信他今夜还不回来。


第41章
修士并不那么依赖睡眠,自从筑基以后,宣芝困倦的时间便越来越少了,有些时候打坐比睡觉更能快速恢复精力。
她抱着从玄晟教借来的基础功法学习,这是一本初级的符咒录,筑基以后人体便不再只是储存灵气的罐子,能通过灵基将灵气炼化为自身真元,可以开始学习画符制符以及术法了。
宣芝掏出买好的黄纸和朱砂,照着符咒录,尝试画最基础的防御符箓,龟甲符。这符箓顾名思义,能在人身周套上一层龟甲似的防御屏障,根据符箓品阶的高低,能抵挡从筑基期到金丹期的攻击。
再往上的元婴真人们,就不屑用这种名字听起来就很掉档次的基础符箓了。
宣芝有神符在手,逃跑有筋斗云,攻击有哮天犬,奶妈有八卦炉,她现在的问题就是,自身修为太低皮太脆,所以在画符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给自己多画点增加防御的符箓。
宣芝调兑好朱砂,铺开黄纸,手捏狼毫笔,慢慢调动自己真元。
画符讲究一气呵成,以真元灌注于笔尖朱砂,起笔之后到最后一笔收尾,将真元封存于完整的符文中,中间笔画不可断,一旦断开,真元便会流泻,符箓作废。
这便要求画符人必须对自身真元掌控得非常到位,通过画符可以进一步凝炼真元,但也极其耗费神识。
宣芝才刚刚开始学习画符,单单只是将真元聚于笔尖,就耗费了许久去尝试,之前已经报废过十几支笔才成功。
真元与笔尖朱砂相融,宣芝提笔落下第一笔,在笔尖与黄纸相接的那一刹,真元随着朱砂落于黄纸上。
这就像是突然打开了一个开关,她感觉自己体内的真元在飞快流逝,就像开闸的水,拦都拦不住。她一笔方开了个头,那符纸就因承受不住过多的真元而炸得粉碎。
狼毫笔尖又一次被炸开花,宣芝脸上蹭上一抹赤红的朱砂,她微微喘着气,白皙的额上出了一脑门汗,她也顾不得去擦,仔细回味片刻方才落笔的感受。再一次铺开黄纸,换笔继续。
这一次她落笔时将自己的真元收束得很紧,几乎掐成细丝,然而又因为真元灌注太少,导致符文第一笔起笔打基础的真元便不够,写到一半时,符文就因为没有真元支撑而黯淡无光,成了一张普通的鬼画符。
宣芝挫败地叹息一声,撕掉画废的黄纸,再铺开一张,继续练习。
她一口气尝试了十几次,不断失败又不断调整,桌案上都是沾着赤红朱砂的黄纸。到体内真元快耗尽的时候,终于一笔收尾,完整地画出一张龟甲符。
黄纸上光华一灿,又极快地收敛回符文内。宣芝小心翼翼地拿起来仔细查看,虽然品阶似乎不太好,但到底是她画出来的第一张符。
她喜滋滋地将符箓捧在手里,目光雀跃地在屋内转一圈,又因为无人可分享喜悦而讪讪地垂下眼。
不过看到手里的符咒,她还是高兴地笑弯了眼。
宣芝神识和真元都消耗得很厉害,本想直接打坐入定,但想到一会儿鬼帝陛下定然是要来找她渡气的,便没有入定修炼。
她实在累得厉害,也懒得收拾一屋子的狼藉,胡乱洗漱了下,便靠到床榻上边打瞌睡边等待申屠桃上门。
直到将近午夜之时,一阵阴风卷入院中,从半阖的窗缝间潜入,屋中桌案上的废符被风卷得四处飘散,烛火摇曳中,探出一只苍白纤细的手,指尖轻轻夹住一张扑面而来的黄纸。
申屠桃单手捻开看了一眼,是一张画到一半便因力竭而断开的废符,他扫了屋内一圈,地面上散落的全都是这样的废纸。
而屋子的主人斜倚在床尾,怀里抱着一个软枕,呼吸平而缓,正在打瞌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