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题库在手,等后头有机会和别的有学之士交好,她再利用信息差,弄出参考答案来。
系统又沉默了一会儿,试探着问:【宿主,该不会你是故意告诉卫恕这卷子是你出的,然后又等着劳不语来问你,趁机把那些花费了不少银钱的话说给卫恕吧?卫恕虽和宿主不和,但品性还算不错。觉得他占了便宜,自然就会主动呈上什么‘笔墨费用’。】
虽是试探询问,但系统最后用的是肯定句。
沈翠也就不否认了。
前头卫恕误会考卷是劳不语出的,要去感谢劳不语。
虽然容易穿帮,但劳不语对沈翠颇为信服,只要沈翠去和他通个气儿,他肯定是愿意帮着沈翠周全的。
而若是卫恕以为是劳不语出卷,他虽会对劳不语大大改观,却也不会想到要送上什么笔墨费用,没得侮辱了读书人这层身份。也就没有后来那些事儿了。
【读书使人明智呐!】沈翠笑呵呵地说,【当了这么久的陪读,我感觉好像自己也聪明了一些。我看你也是恶补了不少蓝星知识,所以也比之前智能了!】
系统直接说自己要下线了,让沈翠有事儿再喊他。
【干啥去啊?没你在脑子里聊天,我多无聊!】
系统没好气地说:【读书去!先把宿主说的那什么《版权法》读一百遍!】
啧,还挺会阴阳怪气!


第47章 (捉虫)
沈翠现在是半天用来完成任务,半天休息的状态。
系统下线之后,她也没了人聊天,悠闲归悠闲,总觉得好像缺了点什么。
到了快晚上的时候,系统突然自己弹了出来,声音里隐带着兴奋。端方的男神音莫名多了几分少年感。
【我查阅了宿主所在位面的相关条款,‘发表权和使用权的保护期分别为作者终生及其死后五十年’。著书之人和出题人距离作者所在的位面,绝对不止五十年了!】
居然还真老老实实地去恶补蓝星法律知识了!
沈翠不由弯了弯唇,复又强忍住笑意,面色不改地“哦”了一声,【那他们的东西,到了我那个时代,肯定是不受法律保护,成了公用的了。】
【没错。】
【可我们现在又不在我那个时代,得按着这个朝代的时间线啊。你确定那些作古的出题人,距离现在去世都有五十年了?要不你查查?】
题库是系统用类似大数据的技术生成的,去查哪道题是参考具体哪位出题人出过的题,那位出题人距今又去世多少年,其庞大的工作量所需能量巨大,无异于大海捞针。
系统连语塞的步骤都跳过了,没打招呼就直接下线了,看来是真的被她气狠了。
留下沈翠坐在躺椅上笑得眉眼弯弯。
晚饭时分,周氏过来送饭,卫恕却起身告辞,说今日不在这里留宿,下个月再过来。
今天一套题做下来,他感悟颇多。
像之前他看到出自《论语·泰伯》的那一题。
圣人称赞尧的功绩彪炳,那么下头答的,就该先颂扬古圣先贤的化育之功,细数一下尧的功绩。再从尧的事迹中转换视角,歌颂一下本朝皇帝的丰功伟绩。
最后也该表表忠心,立下宏志,辅佐当今开创一个不输于尧那时的开明盛世。
这题虽然言之有物,但学子的惯性思维大都是这般,卫恕和卫奚的作答就相差无几。
反而是穆二胖,虽然他的试题和卫家兄弟俩的大多都不相同。
但《论语》他也在学了,更听过劳不语讲过尧的故事,所以这道卫家兄弟俩的第一题,也出现了他的试卷上,成为了最难的压轴大题。
他没正经写过卷子,辞藻文饰不能和卫家兄弟相比。
但也正因为答题答的少,他思路没有固定,写出了完全不同的答案。
他只想到了尧舜禹的神话典故,说尧在位时团结亲族,联合友邦,征讨四夷,一统诸族,更禅位于有重视孝道的舜,为了天下苍生,全然没有一点私心。
但只要是人,就该有私心,更何况尧有十个儿子。
十根手指伸出来且有长短呢,十个儿子里挑不出一个可堪造化的?
且尧的长子丹朱,更是发明了围棋的棋圣。
时人常把棋盘类比沙场,一个能发明围棋的人,自然是心思缜密,智计无双。
难道当不得一代帝王?何至于皇权旁落到外人手上。
这所谓禅让,倒是耐人寻味。
于是他答案的主旨就变成了帝王在治理天下之时,同样也需记得皇家无小事,扶持培养皇嗣,同样是国家大事。
科举考试本就没有固定答案,主要看上位者的喜恶。但穆二胖半只脚才踏进科举一路,都开始操心国家立储的事儿了,委实令人啼笑皆非。
谈论这种事儿别说区区学子,就是当朝重臣,都得慎之又慎。
好在一屋子的几人都是自家人,卫恕虽算不上,但卫奚和穆二胖是师兄弟,荣辱与共,卫恕为着亲弟弟,不可能宣扬出去。
劳不语也看过之后,让沈翠把他的考卷烧了,也没批评他,转头给他们说起《竹书纪年》里的记载——“昔尧德衰,为舜所囚。舜囚尧,复偃塞丹朱,使不与父相见也”。
“《竹书纪年》的这一说法并非孤证,同一时期,《韩非子·说疑》中也有类似记载……”
于是光从这一道题发散开来,劳不语就讲了快一个时辰。
卫恕做题的时候感触不深,等听过穆二胖的答题方向,劳不语的讲评,思路一下子开阔起来。
他想的是另一个方面——
相传舜的父亲是个瞎子,其母去世后,其父续娶,继母为人狡诈阴狠,一直想害舜,更蛊惑了舜的父亲,一起偏疼小儿子,而苛待舜。
但即便如此,舜依旧能够遵从孝道,爱护弟弟,孝敬父母,美名传播天下。
后来舜被举荐上去,靠的也是这个好名声。
舜固然也是一代明君,但若是照着《竹书纪年》和《韩非子·说疑》来看,舜的皇位来路不正。
一个能让皇权更迭、且美化为禅让的人,幼时真的能那般纯善吗?
且舜的经历,也恰好和穆云川的经历颇为相似。
不知为何,卫恕的心更乱了。
所以他没留下用饭,怀着心事回了城里。
更不知不觉的,走到了穆云川的学舍外头。
也很是凑巧,他刚过来,穆云川起身开窗透气,两人打了个照面。
自打县试放榜的隔天,两人简单地聊过几句后,就没怎么再见面了。
穆云川一心扑在后头的府试上,而卫恕则因为对他生出一股莫名复杂的情绪,而选择不去打扰他。
两人熟稔非常,自然不用寒暄,穆云川便直接询问他:“去看过令弟了?他可还好?”
卫恕应了一声,“能吃能睡,看着比从前在家时还丰腴了一些。”
说是这么说,但卫恕若有所思的表情还是直接说明他心中藏着事儿。
上次穆云川不欲多探究,但连着两次,卫恕去过水云村后回来就心事重重的,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他打开了门,请卫恕进去。
书院的学子大多爱去藏书楼看书,那里烛火通明且更为安静,所以学舍里头只有穆云川一人。
“我看你心中似乎有事,不妨说与我听。”穆云川不动神色地打量他,“看我能不能为你出谋划策。”
到底是多年的好友,卫恕犹豫了半晌,还是愿意分享自己的心事给他知道。
可话到嘴边,他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总不能直接问穆云川是不是没把他当至交好友,所以待他和待旁人一样?
亦不能问他是否对沈氏心怀怨怼,那般大度不计较,只是为了博一个好名声?
所以话到嘴边,他眉头紧锁,越发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可是我母亲做了什么过分的事?阿恕顾忌到我,所以不好开口?”
这话倒是问的卫恕愣了愣。
尽管今天关于穆云川的思考,确实来自考卷上的一道题。
但试题是沈氏“买”的,卷子是穆二胖写的,评讲是劳不语评的,而关于舜和穆云川的联想,更是他自己发散了思路想到的。
沈氏再厉害,还能一下子控制这么多人的思想?
那她也不会让那种宣扬她恶毒刻薄的传言传到外头了。
想到此处,卫恕的疑问又多了一层——穆云川从不说继母坏话,穆家人口又简单,并不多和村里人来往,此时又不像在旧时族群那样生活,大多都是管自家的事儿还来不及,那么关于她的那些传闻,到底是从哪里出来的?
卫恕捏了捏发痛的眉心,否认道:“不是,穆夫人对卫奚极好,我虽和她不合,但她待我也十分客气。一切都和之前无甚区别。今日确实有些烦心事,但也不是为她,是劳夫子给卫奚讲题,我在那儿听了一耳朵,有些地方想不通。”
“原是这样。若是学业上的问题,不妨等明天请教山长。”
卫恕跟着点头,眼神落到旁边摊开的书本上,便很有眼力见儿得站起身告辞。
穆云川起身送他,等卫恕走了,穆云川依旧坐下看书。
半晌后,他慢吞吞地翻过一页书,手指在书本上轻轻点着。
前头卫恕称呼沈氏,那是一口一个‘你那继母’,称呼劳不语,则会直呼其名。可见其对两人都颇有些看不上。
但不过去了水云村第二趟,如今卫恕再提起他们,则变味了‘穆夫人’和‘劳夫子’。
尽管只是称谓上的一点变化,却可见卫恕是对他们二人大大改观了。
卫恕聪明正直,嫉恶如仇,并不是花言巧语或者小小手段就能糊弄的人,能让他这么快转变态度,也不知道是谁的功劳。
不过卫恕不是会撒谎的人,沈氏应该确实是还和之前一样安守本分,并未做什么过分之事。
他目前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于是便不再分心,专心看起书来。
…………
三月底,穆云川动身前往府城参加府试。
周氏跟卫恕打听到了他出发的消息,再请示了沈翠,提前一天便进了城。
周氏自然是不方便进书院的,便请人代为传话,请穆云川到书院门口说话。
她到了大概两刻钟,穆云川不徐不疾地从里头出了来。
两人已经算得上许久未见,周氏的面容和打扮都和过去一样,称不上十分的好看,但却让人十分舒服。
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现在被读书的氛围熏陶,周氏的眼中多了几分不一样的神采。
穆云川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
两人碰上了面,周氏便对他露出一个笑,“婆母前头告诉我,她给了你三两银子,但府城里头吃住都要银钱。我也不知道具体要多少,夫君就把这些都带上。”
说着话,她就拿出一个钱袋子。
那是她这段时间为人缝补浆洗积攒下来的所有银钱,因为没来得及全部兑换,所以是一些小银锞子和铜钱,装了沉甸甸的一兜子。
再看她那一双手,尽管已经到了春日,手上的冻疮却依旧没消去,手背和手指都红肿不堪。
察觉到穆云川的目光落在自己手上,周氏略有些赧然地把荷包放在他手上,而后把袖子往前拉了拉,把双手都遮盖住。
穆云川抿了抿唇,声音里难得地多了几分真情,“我身上银钱还有一些。你在家……”
“我在家很好,有吃有住,人还胖了不少,真用不上银钱。”怕穆云川拒绝,周氏破天荒在他面前连珠炮似的说了一大通。
说完她的脸也羞红了,垂下眼睛道:“最近新学了一个词,叫‘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夫君好了,我便也好了。”
尽管还有一肚子的话想说,但周氏还是强忍住,轻声说自己出来的时间不短了,该回去了。
这次说完她便掉头就走,走出去十来步,依依不舍地回头看穆云川一眼,同他挥挥手,而后催促他快些回去。
穆云川点点头,也挥手示意让她早些归家,然后把那个灰扑扑的钱袋子贴身放了起来。


第48章
周氏自打从青竹书院回来后,便有些神不守舍、食不知味的,人也跟着瘦了一圈。
这也正常,毕竟从前穆云川虽也没怎么归家,但是好歹知道他就在城里,若是想见,半个时辰就能见上。更能从时不时过来的卫恕口中,打听到一些他最近的动向。
但去了府城,那便是真的见不上,也打听不到了。
算算时间,就算穆云川考完,一等到成绩就往回赶,那最快也要五月再见面。
沈翠前头把她加进系统成为了杂工,只有需要亲自下厨的时候,才把她挪出去。
所以能看到她的心情值和体质。
周氏身形瘦削,前头的日子也十分困苦。
她的体质一直不是很高,也就稍微比卫奚强点,但同样是在及格线上徘徊。
而且她不是培养对象,在系统那里,她杂工的身份还远不如劳不语这名师。
所以系统商城里购买的东西,对她也大多无用。
沈翠便只好每顿饭都让她多做一些,再以不能浪费粮食的借口提醒她多吃两口,晚上再说点灯费油费拉住,让她早些睡下。
她没什么病症,吃上头讲究一些,也没整宿整宿的熬着,就也没有生病。
四月卫恕又来看卫奚,竟倒比周氏这思夫心切的还看着更为清减。
他来了几次后,对着沈翠和劳不语的态度都变好了,沈翠这当长辈的,也不跟他这投资人计较前头的态度问题,现在也算是能说上几句话的交情了。
不过卫恕肯定是不会对着他吐露心事的,这天用晚饭的时候,沈翠就把卫奚喊到了一旁。
卫奚自打来了书院后,一直都是十分乖巧的,但听沈翠说想让他宽慰自家兄长一二,卫奚没一口答应下来,而是道:“他素日里最交心的也不是我,前头我问过,他自己不愿意说。我再多嘴,没得让他感到厌烦。再过不久穆云川就该回来了,他问可比我问强多了。”
倒是破天荒地露出了一些少年人的稚气。
这兄弟俩啊,明明谁都放不下谁,偏会把自己最不好的一面展现给对方,时常赌气。
沈翠不由抿唇笑起来,卫奚在书院几个月,已经把沈翠当成自家长辈看,心里怎么想的就直接说了出来。
说出来后他白净的脸上也浮现了红晕,感觉到自己方才那话十分幼稚了。
“家人嘛,他苦恼忧愁的时候,你便是他最好的慰藉。问若问不出,那就换旁的方式。我们小奚这么聪明,自然还有旁的办法。”
卫奚红着脸,小声地说知道了。
后头晚间劳不语给穆二胖讲书,卫家兄弟俩如往常一般坐在另半边屋里。
卫恕心不在焉的拿了本书看着,卫奚则几次转过脸看他,欲言又止的。
任卫恕再心大也发现了,好笑地用书轻敲他的头,“有话就说,怎么跟做贼似的?”
卫奚拍掉他的手,把自己写的字往他面前推了推。
卫奚的字已经练了多年,到了这会儿已经不需要再去刻意模仿名家,已经算是有了一点自己小小的风格。
他随笔而写,纸上只有一句诗——约君切勿负初心,天上人间均一是。
“怎么写起陆游的诗来了?你不是不大喜欢他的私下作风吗,小时候还说他耽于情爱,不懂平衡妻子和母亲的关系,这才生出后头那令人唏嘘的故事。”
“想写就写了。”卫奚转过脸认真地看着他。
两人模样像足了八成,但卫奚体弱,看着比他小上两三岁。
他的面部轮空远不及卫恕硬朗,曜黑的眸子里却有着此时的卫恕并没有的、坚定的光。
反应过来这句诗他是为自己所写,卫恕便收起了笑。
约君切勿负初心,是啊,他回到老家,考入青竹书院,为的也不是旁人,而是振兴家族,肩负起未来家主的责任。
陆游陷于情爱,以至于母亲认为唐婉耽误了儿子考学,便令儿子休妻再娶。
他眼下算什么?因为看重友谊,所以这段时间无心读书。和耽于情爱的人无甚区别。
即便视穆云川为至交好友,那也不该因为他的事,而影响了自己进学科举、振兴家族的‘初心’。
简单的一句诗,比任何劝慰、或者开解的语言都来的管用!
卫恕只觉得振聋发聩,嗫喏了半晌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卫奚见他醒了,也就没再多言,专心用起功来。
兄弟一体,病弱的弟弟都这般用功了,越发让卫恕自惭形秽。
他再不去想什么穆云川、想什么外头的传言,而是开口道:“我正好这两天读到一段书,有些想不明白,不如咱俩论论?”
文人相辩本就是最普通的切磋交往方式,但过去的卫恕一直把卫奚当成事事都要自己操心的小孩子,每次和他说话,都是家长式的说教,说来旁人都不信,他俩还从未这样交流过。
卫奚不由抿了抿唇,露出一点清浅笑意,但很快又收起笑,轻声道:“夫子给师兄讲书呢,咱俩进屋去论。”
穆二胖这会子站起身,闻言就道:“我要去茅房,你们就在这儿论,正好让夫子听听,帮着评评,到底你们谁有道理。”
说完他就出去了。
卫恕和卫奚也就没再换地方,去了劳不语跟前开始相辩。
…………
穆家这边,沈翠正和往常一样坐在临窗的炕上,周氏做针线,她则坐靠在枕头上闭眼假寐,和系统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系统之前犯上了倔,还真把蓝星法律知识恶补了一遍。
补完他发现不对劲了,那个法律是沈翠所在时代的东西,怎么那个五十年著作权期限,又论到这个时代了?
这个时代没有那种严谨的律法,各种书肆的盗版书屡见不鲜,根本没什么正版盗版的说法。真要论版权,那市面上的书肆得倒闭七八成。
所以不论是按着古今哪个时代,系统卖书都不可能产生什么版权纠纷。
合着全凭沈翠一张嘴,哪里对她有利,她就往哪里扯!
为此连着好几天,沈翠找他聊天他都有些郁卒,闷声闷气的。
看他自己想明白了,沈翠也有些不好意思,做下保证说往后真的不会利用这个漏洞敛财,只是增加卫恕那半个自家人,偶尔收点笔墨银子,帮补家用而已。
系统本来就说不过她,她好一通哄,总算是把他哄好了。
于是两人便又和之前一样,在任务之余时不时还能聊上两句。
窗户上传来一点响动,周氏立刻放了针线把窗上掀开一条缝。
沈翠也抬眼看去,就看到自家胖儿子的一张笑脸。
母子俩也不用多说什么,沈翠挑了挑眉,他就伸出手指,比了个沈翠教他的“ok”的手势。
沈翠轻轻笑了笑,知道是书院里头卫奚已经把卫恕哄好了。
两人一起笑了一下,沈翠朝着屋里努努嘴,问他要不要进屋来坐会儿。
穆二胖老神在在地摇摇头,一边摇头一边拍拍自己壮实的肩膀——他现在可是当师兄的人呢,肩上也是有责任的,可不好来报个信儿还连带着歇会儿的!
然后母子俩又不约而同地笑起来,穆二胖朝她挥挥手,回书院那边去了。
周氏在旁边亲眼看了他们母子一场无声的互动,虽瞧不明白,却也不由自主地跟着笑了起来。
她不是多言的人,不懂也没多问,但视线落到手中的针线上,想到还不知道境况的穆云川,不由又是微微叹息。
…………
四月下旬,府城放榜。
穆云川人还未归,但青竹书院消息灵通,他在府试中一马当先、拔得头筹的消息传回了县城。
前头获得案首之后,他便已经成了县城的名人,如今连中二元,城里都在传,后头的院考对他来说也不过探囊取物一般。
虽说越到后头的考试越难,也越发人才济济,穆云川还不一定连着考中‘小三元’,但一个秀才的功名肯定是跑不了了!
卫恕来帮着报喜的那一日,周氏依旧在做活。
前头的银钱都给了穆云川,她越发不敢停歇,若不是沈翠劝着看着,她恨不能连觉都不睡,做更多的活计。
听说了喜讯后,周氏眼眶通红,薄唇轻颤,一时间连道谢都忘了。
而沈翠这边,她的面色也有些凝重——穆云川前头说过,院考之前他会归家一趟。
前头沈翠几次和他碰面,都是随便说上几句,匆匆一见。
但如今周氏搬到了这里,旧宅那边也给了劳不语他们使用,穆云川归家,自然是住回这里。
也就是说,她很快就要迎来和穆云川的第一次正式交锋了。


第49章
沈翠虽还是对穆云川有些发怵,但既然避无可避,也只能安慰自己说,应付过这一次,穆云川考过院试,他就会去府学读书了。
到时候天高皇帝远的,一年到头也不见得能见上一次面,她也就能接着过之前那种“山中方数日,世上已千年”的悠闲日子了。
这么想着,她也就安心了许多。
穆云川连中二元的消息不胫而走,晚了几日,村里人也得了消息。
原身人缘差,而穆成虽是本县人,却不是在水云村长成的,又一般都是在县城里讨生活,所以穆家和村里其他人家来往一直不是很多。
至多也就是有时候沈翠从村里买些鸡蛋和菜——虽然周氏自己也养了鸡,种了菜,但她辛苦劳作得来的,并不够一大家子人吃喝。而且沈翠也不好意思拿她的东西,宁愿花点小钱从外头购置。
但是自打穆云川考上的消息传来,村里人一下子对他们都热络起来。
倒也不图啥,就是过来道个喜,进来坐坐,聊聊家常,沾沾喜气。
若是按着原身的性子,此时知道继子马上要当上秀才了,那肯定是眼睛生到了头顶,恨不能抖到天上去。
沈翠做不出来原身那种极品事,在她空闲的那半天时间里,逢人上门,她也会请人进屋坐上闲聊一会儿。
乡亲们当然很快发现了她的不同,沈翠也并不否认自己的改变,就说:“我家二胖现在也是读书人了,我这当娘的,自然也不好给他跌份丢人。”
村里人都知道从前的穆二胖痴傻,前头听说穆家旧宅这边又是请先生,又是弄什么书院的,私下里没少嘲笑。
但眼下不是那般境况了,水云村出过好几个秀才,也有凤毛麟角的几个举人,但连中二元的人物却未曾有过,眼下的穆云川在村民眼里俨然是文曲星下凡,都有神仙似的哥哥了,弟弟开窍不也很正常吗?
这说法十分可信,毕竟穆云川不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她为了穆云川没必要改变自己,但为了亲儿子,那当娘的是啥事儿都愿意的。
就这样待着客,五月初,穆云川从外头回来了。
其实前一天他就从府城赶回来了,但比起归家,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做——在山长面前凭记忆默写出试题和整张卷子。
其他和他同年下场的同窗都是如此。
他们的卷子往后也会成为书院中一笔宝贵的教育财富。
山长看过他的卷子后十分高兴,在人前倒是没多说什么,等人散了,他脸上才露出真切的笑容。
“云川这文章写的好,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词藻瑰丽,既言之有物,又文气斐然。保持下去,院试的头名也非你莫属。”
穆云川依旧自谦道:“山长谬赞,云川不过是侥幸而已。”
山长见他态度如过去一般无二的恭敬,越看他是越满意,“院试还有一段时间,你年前便一直长留书院,确实也该归家一趟。这便给你几日假期,但你切不可分心,科考才是正道。”
穆云川道一声自己省得,歇过一晚,今日便回来了。
他人不过刚进村,还不到穆家,村里人见了他就笑道:“文曲星回来了!”
而后便簇拥着他一路往穆家走。
沈翠算着日子他这几天就该回来了,而当天的书院日常又没在吃早饭时发布,所以她没在书院待,和周氏一样在家里等着。
听到外头的响动,周氏立刻从洗衣盆前站起身。
一路快走到门后,周氏反而不敢开门了。
夫君眼下已经是童生了,又马上是板上钉钉的秀才。
村里人如今见了她,都会笑着喊她“秀才娘子”,连带对她的态度都客气了不知道多少倍。
周氏从前就笃定自家夫君会有出息,也一直盼着他归家,可真等到这一天,她反而生出一股莫名的不安和害怕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