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叹了口气,看着依靠在座椅上、正在细细品尝猫薄荷的黎华懋,彬彬有礼:“我更喜欢在清醒时候和您保持交流,黎先生。”
猫薄荷给猫带来的影响,要比香烟对人类的干扰更大。谢薄声拿着衣服出门,看到外面正在玩耍的小桑葚和白猫先生,俩人已经计划着该怎么“加固”这个池塘,或者将它挖得更大一些,周围重新砌上一圈砖墙,因小桑葚打算在这里种一些藕……
倒不用担心房东来赶租客,白猫先生和对方签署了近二十年的合同,足够他住很久一段时间。
明天还约了和郑不凡、李京墨一块儿吃饭,眼看着天色将暗,谢薄声便将小桑葚带走。临行前,谢薄声单独同白猫先生谈话,严肃地告诫他,千万不要碰猫薄荷。
“绝对不会碰,”白猫先生摆手,“我知道,拒绝发热拒绝赌博拒绝猫薄荷,这东西就像人类的酒精,太吓人了。我是不会碰的,我和我养的那些人也都说明,一旦看到他们种猫薄荷,统统赶出去,我不会接受食用猫薄荷成瘾的猫咪。”
至于黎华懋所吸食的、那种猫薄荷粉末——
白猫先生叹气:“那东西是黎华懋和独眼龙——也就是之前那个猫咖老板之前合伙研发的。他们俩不都是狸花猫吗?同类之间,也属他俩亲。你放心,因为黎华懋不赞同独眼龙的经营理念、也不赞同对方要让猫猫卖身给人类来赚钱……现在俩人早就决裂了,彼此也是井水不犯矿泉水。”
谢薄声沉默两秒,昧著良心夸奖他的谚语水平:“很不错,原来你已经学会化用了。”
“猫薄荷也像你们人类的香烟,”白猫先生说,“我明白,戒薄荷行动,刻不容缓。”
……
至于小桑葚,完全不需要谢薄声去提醒。高中生日常行为守则中,就有不碰烟酒这样的规定。而在谢薄声用烟酒来比喻猫薄荷后,她立刻疯狂摆手,坚定不移:“我明白,我一定不会碰的!”
高一下半学期的课程要比上个学期稍微紧张一些,私立高中为了能够在高考中取得优秀成绩,大力挖了不少经验丰富的老教师过来,学生们已经默契分为三派,一种是努力拼搏、学习,一定要考出好成绩才不辜负昂贵学费的学生,还有一种是反正家里面会想办法送他们出国读书,所以高中随便读读就算了吧的富家子弟,第三种,也是占比最多的,家境并不算优渥、但也不差,每天都在立好好学习FLAG但坚持不过三天又开始懈怠、沉浸在没有好好学习的懊悔中,最终又下定决心痛改前非……
小桑葚属于比较特殊的那个。
她不属于以上三种,她已经和所有任课老师、包括班主任、还有谢薄声好好谈过,虽然班主任持保留意见,但大部分老师都建议她参加高二的提前考试,可以早点拿到高考名额。
但这也就意味着,有一些考试,她将要跟随这一届的高二生一同参加。
前两场考试在去年元旦时进行,小桑葚考前苦学一个月,顺利拿到两个A,过关。而剩下的一些考试,将会陆陆续续地在下半学期进行,她已经做好准备,而学校也很重视优等生的需求,特意为她开了一扇“方便之门”,允许小桑葚自学剩下的课本,并建议她在遇到不会的问题时,可以询问学校中所有的任课老师。
当然,如果小桑葚需要的话,她还可以去旁听高二、三学生的课。
事实上,大部分的学校,都会用高一、高二这两年的时间来学习整个高考范畴中的所有教材,留出高三一整年的时间来复习。小桑葚学习能力惊人,尤其是在数、理、化、生、英中,尽管小桑葚的英语写作非常平铺直述,但她那惊人的记忆力和瀚海般的词汇量给予她极大的帮助。
唯一令小桑葚痛苦的就是写作。
她没办法理解人类的感情,因而很难在写作中倾注感情。幸好如今高考作文训练中,老师都建议大家写议论文(论述文)的体裁。只可惜小桑葚憋不出什么高大上的例子,一个“司马迁遭受宫刑却著史记”的例子,她写“勇敢”时用,写“坚持”时用,写“希望”时用,写“自强不行”时也用……
在新一轮的写作课结束后,语文老师看着小桑葚交上来的试卷纸,叹口气,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
“我说,那个桑葚啊……”
语文老师无奈:“咱们写’当断立断’这个话题,你再写’司马迁当断立断割断下_体、乃著史记’,是不是有点不太合适啊?”
小桑葚:“嗯……”
“放过司马迁吧,他在你笔下已经遭受八十九次宫刑了,”语文老师和蔼可亲地说,“我知道他非常伟大,但中国历史源远流长,有许多同样伟大的人,课余时间,你可以多阅读一些课外书,积累一下新素材。”
这可难倒了小桑葚,回家的路上,她也闷闷不乐,抱着书包,满脑子都是司马迁司马迁司马迁、作文作文作文。谢薄声看她长久发呆,问了几句,小桑葚才将心中话全都倒出来。
“……我好像真的不适合写东西,”小桑葚沮丧,“我上篇作文描写沙漠里的旅人看到苹果、就像我看到老鼠,全班同学都在笑。”
谢薄声声音放缓:“这不是你的错,小桑葚,别难过,打起精神来,想想看,上帝是公平的,他给予你优秀的逻辑思维能力,又酌情拿走你一小部分写作天分——你看我,我对计算机代码和复杂的公式就一窍不通。”
小桑葚歪着脑袋,看他。
“我也不会捉老鼠,不会捉麻雀,”谢薄声坦言,“瞧,我也有很多缺陷。”
小桑葚的不开心少了很多。
她认真地想:“对喔,而且把你丢进森林的话,你也很难生活。”
春天悄悄结束,现在已经是初夏。车中开了空调,小桑葚想到这里,又重新恢复快乐。
谢薄声将车停下,去路边冷饮店给小桑葚买了一支淋了巧克力和果仁的冰激淋,上车,递给她。小桑葚咬了一口,轻轻地吸了一口凉气。
谢薄声上了车,他重新给小桑葚耐心讲:“因为文化环境和氛围影响,大部分东方人都不擅长表达自己的感情,他们更喜欢压抑自己的内心,因此会通过写作、诗句来表达情绪——这一层情绪也是委婉的。还记得课本上屈原的《离骚》吗?其中的美人并不指真正的美人……”
小桑葚认真听,她在冷气充足的车内一点一点地吃掉手中的冰激淋,睁大眼睛。
“中国人表达爱也是如此,越是年长,越含蓄,”谢薄声说,“羞于表达自己的感情,这大约是许多东方人的’通病’。”
“所以,”小桑葚凑过去,她唇上还有一点巧克力,好奇看谢薄声,“你现在不说爱我,是你身为东方人类的通病吗?”
谢薄声笑了。
他低头,轻轻舔了一下小桑葚唇角的巧克力。
甜的,有一点玫瑰香。
她的肌肤是热的,又软又热,是适合一口吞掉的温度。
“是,”谢薄声低声,“我身患顽疾,无药可医,但我对此甘之如饴。”
这样说着,他倾身,唇触到方才停留的地方。
那里已经没有巧克力。
只有他的罪孽。
第98章 教授高徒
小桑葚发现谢薄声很奇怪。
他看起来明明想要贴近自己,却总是克制,好似一步就要踏入雷池。今天同样如此,谢薄声只亲亲她的唇角,是小桑葚努力仰脸,狠狠往前贴一贴,才尝到他的唇。
谢薄声不躲不避,反倒是按住小桑葚的背,体谅着她,往她的方向倾斜,好让她能更好地品尝自己。就算现在小桑葚是要吃他的肉,喝他的血、啃他的骨头,谢薄声也不会躲避,而是细心挑选最嫩最香的一部分予她。只要她喜欢吃,那又何妨?拿去,全都喂给她。
他知爱绝非纵容,但此刻谢薄声情愿奉献,愿意以身伺养她,用血肉滋养她。
瞧,爱如此矛盾。
小桑葚才不会吃人肉,她只想亲近谢薄声。人类表达爱意的不是梳理毛发,小桑葚就去学着咬他的唇,咬他的脸颊,不用力,以前做猫猫的时候,和谢薄声玩闹,她也会小心翼翼地收起爪子,不会抓伤他;咬他手指时也小力,只要谢薄声一叹气,她便即刻松口。
做人后更是小心,直到巧克力冰激淋融化,一滴冰激淋顺着蛋筒往下流到手指上,小桑葚才猛然惊觉,她低头舔了舔手指,说:“没关系,谢薄声,咱们俩一动一静,刚好结合!你不擅长表达感情没关系,我会!”
小桑葚说:“你擅长用文字表达的话,就可以给我写情书;我擅长用语言表达,就可以每天说一百句我爱你。”
谢薄声平缓呼吸,他笑:“你想要什么样的情书?”
“嗯,不用太多,”小桑葚认真,“八百字就可以。今天的情书我给你命一个范围吧,就以’当断则断’为目标,谈谈你的看法,体裁不限。”
谢薄声:“……”
“作为回报,今天晚上,”小桑葚说,“我会在你耳朵旁边重复一百遍’小桑葚爱谢薄声’,怎么样,是不是很公平啊?”
谢薄声:“自己的作业自己写。”
小桑葚:“喵喵喵!!!”
让一个古汉语教授来写八百字的高中生命题作文,简直就是杀鸡用牛刀。
饶是如此,在今日晚饭后,谢薄声仍旧将小桑葚所有的语文试卷、作文本都找出来,花了两小时逐字读完,满脑子只有一个司马迁。
谢薄声:“……”
他完全不能理解,这样一个人物为何独得小桑葚青睐,以至于无论什么论点都要扯上一笔司马迁。好在谢薄声还有足够的耐心和记忆力、统计能力,除此之外,小桑葚还数次描写了她那善良大方的表哥,分别写她高烧生病、表哥耐心陪伴、讲话逗她;在她食欲不佳时,也是表哥变着法子做好吃的给她;她上学,风雨无阻,表哥永远都会来接她……
老师批语:「谢同学,我们已经充分得知你有一位无微不至的表哥。但我们现在是写论说文,请不要花四百字来描写你的表哥,好吗?」
谢薄声长叹一声,忍不住又笑起来,他翻到今天小桑葚的作文,要求以“当断立断”为题,书写论述文,这种事情并不算难,谢薄声略一思索,还是提笔开始写作文。
八百字而已,三十分钟,彻底写完。
小桑葚洗完澡,香喷喷湿答答跑出来,一看谢薄声替她写了一份文章,欢呼一声,抱着谢薄声又亲又蹭喵喵又呜呜。谢薄声任由她拥抱,直到险些擦枪走火才堪堪将热情的小猫扯开。
小桑葚提笔,将这份范文抄在自己的作文本上,奋笔疾书。
谢薄声提醒:“这个东西只能拿来应急,整体来说,还是得提高你的素材积累……对文字感知能力这一点也可以通过大量阅读来提高,这样吧,以后,晚餐后,我陪你一块儿看书,好不好?”
小桑葚嗯嗯嗯了几声,又说:“要不然,你替我写上几百篇不同的作文,我全背下,等到高考试试运气,能考到什么我就写什么——”
话没说完,谢薄声屈起手指,敲了她的脑壳:“不要投机取巧。”
小桑葚捂脑门,抗议:“听说敲多了,我就长不高啦。”
谢薄声说:“正常人类在成年后也很难再生长——虽说高考很重要,但我也不希望你为了考试而丧失对文学的热爱,更不希望用这种蠢法子来扼杀你可能存在的写作天赋。”
小桑葚小声:“你明明说过,我在写作上的天赋和你抓老鼠的天赋一样。”
“但至少我也能抓,对不对?”谢薄声缓和,“不要给自己定性,更不要现在就说自己不行。小桑葚,我一直认为你很聪明,无论什么事情,你都做得很好。或许我们思维不同,才让你在写作上遭受一些挫折……我们慢慢来,好吗?”
小桑葚呆呆看他:“你真的好适合当老师呀谢薄声,你刚才讲的东西,比网站上的高数老师讲微积分还要清晰。”
谢薄声笑了:“不,因为你是很优秀的学生,才会感觉所有老师都好。我只是借你的光罢了,小桑葚,来吧,抄完这篇作文就去睡觉,我等会儿做个计划表,以后我们晚上一起读书。”
谢薄声的行动能力和计划能力毋庸置疑,小桑葚在次日吃早餐时看到了对方为自己规划的读书表,只是俩人的书单有点不太一样。
小桑葚觉着没什么问题。
增加阅读量、积累作文素材的事情就这么愉快敲定,小桑葚在次日清晨早早到校,原本想去语文老师办公室请她帮忙看一看“朋友写的新作文”,但却撞见语文老师在低声教训江不名。
江不名低着头,站在走廊上,沉默听语文老师恨铁不成钢的教导:“你还当我是姑姑啊?你拍着胸口,问问自己,我到底哪里做得不够好?当初你中考失利,是我和你父母说情,说我这边可以帮你拿到学费的折扣,还能把我餐补给你用……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吗?江不名,你是我唯一的侄子,我这样对你,和对儿子也没什么区别了吧?”
小桑葚本来要进房间,听到这声音,没有敲门,而是默默地后退几步。
她转脸,看到不远处,班主任办公室中,有一道瘦弱人影。
凭靠着敏锐的嗅觉,小桑葚立刻认出她。
是林有梦。
小桑葚抱着书,一动不动。
教室中的声音仍旧传过来,清晰极了,隐隐约约听着失望:“上次你们班主任说你们班级失窃,我还想,是哪个坏小子干的……你能想象出来吗?你知道当我从你口袋中看见、你们班主任做了记号的一块钱后,有多失望吗?不名,我知道你不是坏孩子,你究竟有什么难言之隐,你告诉姑姑,啊?你晚上去那种地方兼职,你有没有想过自己还只是个高中生啊?那些人做什么?你知道吗?他们是赌啊!”
小桑葚默然,只听语文老师的哭泣声:“你给那些赌博的人放风,你就为了那些钱?你缺钱你和家里人说啊,我们给你,你为什么不学好,为什么要去和那些人混……”
小桑葚没有继续听下去,而是拿着作业本,默默地进了数学老师的办公室。这几天数学课代表请假了,小桑葚数学成绩好,又是班长,暂时承担起责任,负责收作业和发作业本。她抱着厚厚一摞数学作业本,听见办公室门响,走廊之上,江不名大步离开,往班主任的办公室去。
数学老师的办公室就夹在班主任办公室和语文老师办公室的中间,小桑葚因为听得格外清晰,一边是语文老师闷闷的哭声——她猜对方应当是趴在桌子上哭,另一边,则是江不名和林有梦的低声交谈。
“小梦,那个工作,我不能再做了。这些钱,你拿着,叔叔欠的钱,你别着急,我们想办法……”
林有梦呜咽:“好的,我知道……没关系,我知道你很为难,你不用帮我了,我自己可以。”
小桑葚抱着厚厚的数学作业本,安静地离开这个办公室,走到语文老师办公室前,敲了敲门:“老师好。”
语文老师哽咽:“请进。”
小桑葚进入教室,语文老师已经情绪稳定了,她的眼睛看起来还是刚哭过,但还是很温和地对着小桑葚笑:“作文重新写了?”
“嗯,”小桑葚说,“是这样的,语文老师,我有一个朋友,说可以教我写作。但他不确定,他的水平行不行,所以才写了一个作文,想要请您看看。您要是觉着可以,以后,他就按照这个思路来教我写作……”
说到这里,她重重打了个喷嚏。
语文老师关切:“感冒了?”
“嗯,有一点,谢谢老师,”小桑葚说,“不过,我感觉林有梦同学好像病得更厉害,病了好几天,也没有去医院看病。”
“林有梦?”
“对,”小桑葚直视她,“我刚刚经过班主任办公室,还看到江不名同学给林有梦同学钱,可能是让她去看医生吧。”
第99章 猫和教授的高考
语文老师说了声抱歉,就红着眼睛往外跑。小桑葚想了想,没有跟出去,她坐在语文老师旁边的小椅子上,安静地看她昨晚誊写的那一份作文。
谢薄声的写作能力毋庸置疑,只是他毕竟不清楚如今的高考作文趋势和要求,给小桑葚写这份作文前,他也阅读了几篇老师发下来的范文。
昨日里,谢薄声写的作文题目是“当断立断”,高考作文要求学生在写作上积极向上,这点倒是难不住谢薄声,小桑葚坐在桌子前,慢慢地看那几张纸,耳朵却留意住隔壁的隔壁动静。
声势浩大,语文老师强自镇定,仍旧不可抑制的声线颤抖,抖着嗓子,问:“……你这些天,拿家里的钱,打工兼职,就是为了给她?”
“老师,你听我解释,这件事和他没有关系,”林有梦急急辩护,声音苍白无力,连解释的声音也消沉,“都是我的错,是我说自己家里缺钱……”
……
喧闹的全程,小桑葚都听到了。
语文老师又急又怒,她直接给班主任打电话,现在这个时间点,班主任刚好也到了楼下,听语文老师说找到盗窃的真凶,着急上楼,将办公室门也关上,和两个学生对峙。
小桑葚听了一部分。
林有梦一直在哭,毕竟还是个刚读高一的孩子,16岁,贪心有余,胆量不足。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大多将班主任的话奉为圭皋,老师细细询问几句话,她便将所有事情都和盘托出。
刚开学那阵,她是不缺钱的。
但父亲迷上了赌博。
事实上,他们家原本还没有新闻报道出来的那么惨。父亲断了手后,也拿到一笔不菲的赔偿金和保险金——就像有人会故意在拆迁户周围设赌局、想方设法引他们赌钱,进而诱惑着他们花光赔偿款。
林父就在这件事上栽了。
赔偿金和后来国家发的一些补贴被他偷偷拿去花掉,全都用在赌这件事上。赢钱的时候也有,不过大多是对方的一些花招,引着他去赌更大的。而尝到政府帮扶滋味的林父也就此彻底躺平,不再想什么踏实工作,只梦想着有朝一日翻盘,能够赢把大的,就能继续吃喝玩乐。
林有梦所说的,什么林父为了赚钱而工作、导致意外受伤,全是假的。
事实上,是林父偷偷借了高利贷,实在堵不上这个窟窿,被人暴打一顿,打伤的。
母亲和林有梦不敢报警,她们感觉天都要塌了——贫困户还出去赌博,借高利贷,这种事情,一旦报警就再也瞒不住。而父亲赌博被抓的话,今后林有梦考公考研也要遭受影响……母亲不仅担心女儿的前程,更担心这件事闹大后,他们就失去了贫困户的补贴和其他补助……
学校给林有梦的补贴,实际上也不在她手上,都被父亲拿走,不给就一顿拳打脚踢,或者威胁她,不让她读书。
林有梦没办法,她知道江不名的钱来的蹊跷,但她强迫自己不去想,强迫自己去想办法拼命读书、拼命申请一切能申请到的奖学金……
有一件事,她没有说错。
五百块,她一个月的确也花不了五百块。
剩下的钱,全都去填父亲那深不见底、令人绝望的深坑。
而至于江不名。
他起初还坚持那笔钱是自己花掉、并想用班主任那一张做了一块钱标记的纸钞来证明。可是就算他已经开始大声吼了,林有梦还是将所有事情都说出来。
他俩不仅仅是高中同学,从小学到初中,一直从同一个公立学校中升上来的。
……
小桑葚没有听完,在确认语文老师一时半会回不来后,她抱了数学作业本离开。经过班主任办公室的时候,已经听到班主任在给林有梦的家长打电话,联系,请他们来学校一趟。
剩下的事情,就交给班主任和老师、家长们共同处理了。
小桑葚抱着数学作业本回到教室,太阳很晒,她看到匆匆忙忙、从食堂方向往教室赶来的高中生。
她有一点点的迷茫。
其实,她很想直接告诉语文老师、告诉班主任,所有的真相,究竟是谁偷了钱,他们私下里又一直这样“帮助”。
但班主任当时说的对,刚刚读高中的学生,在他们眼中,可能和谢薄声眼中牙还没有长齐的小猫一样,都是还没有生存能力的小猫。
那么,就像当初谢薄声帮助她一样,她也只能这样悄悄帮助、用一个稍微体面点的办法来提醒班主任和语文老师了。
小桑葚相信,无论是心肠软的班主任,还是爱侄心切的语文老师,都能在考虑到两位学生未来的前提下处理这件事。
事情也果然如小桑葚所料。
在此事发生后,江不名和林有梦都有两天时间没来学校,不过班主任给出的理由是,江不名同学生病了,回家休息;而林有梦则是要参加校外的一个活动,所以请了假。
除此之外,班主任还和班上几个比较粗心大意、家庭富裕的同学都聊了聊,包括小桑葚,想要确认,近半年来,班级内是否又发生过不光彩的盗窃事情,或者,他们有没有忽然丢东西。
都没有。
小桑葚确认。
在那件事后,江不名再也没有偷过钱。
林有梦在这周快结束时才来上课,她的状态看上去有点糟糕,上课时也是心神不宁,恍恍惚惚。上午第三节 晚自习时,有个断了手的男人来班级里,自称是林有梦的爸爸,说来找女儿。
老师不怀疑,让林有梦出去了。
林有梦低着头出去,小桑葚看到她身体都在抖,好像很害怕对方的样子。
这一点让小桑葚的注意力从黑板转移到她身上,班上其他同学也大多好奇望向玻璃窗外,看着林有梦走到灿烂阳光的走廊上——
下一刻,她的头发被用力薅住。毫不设防地,林父揪着她的头,狠狠地往墙壁上砸——
“臭不要脸的赔钱货,我出去干活能挣几个钱?老子断了手供你上学,你在学校里就干这种事?”
林有梦的额头重重砸在墙壁上,小桑葚听到清晰的卡吧声。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她敏锐地跳上书桌,头也不回地跳出去,借着力量,往走廊冲去。
走廊上,林父还在揪着女儿头发,完全不顾林有梦鼻子出血,就像砸一个玩偶,他说:“不想上学就别上了,回来打工——”
“你松开她!!!”
林父听到一声女生暴喝,完全没当回事,倒是停了手,下意识松开头发。一转脸,一个35码的运动鞋直直踢到他鼻梁上,咔吧一声脆响,他被踢得眼睛发黑,受冲击力,往后倒去,手掌堪堪扶住旁边栏杆。他呼次呼次地喘着气,震惊地看着小桑葚——
一个个头极小的女学生,跳起来,一脚精准无误地踢到他脑门。她怒吼:“你离我同学远点!!!”
在小桑葚打算补第三脚的时候,老师和同学们手忙脚乱地抱住她,还有人扶起满脸血的林有梦。她的伤不仅仅是额头,还有鼻血,牙齿咬破嘴唇的血,到这时候,她反倒不哭了,像个麻木的木偶,任由同学搀扶。
保安也终于赶到,将林父原地制服,按住他。
林父被一个高中女生踢到眼冒金星,完全愣住了,只看到那个小个子女生去扶林有梦,给林有梦递干净的纸巾……
烈日炎炎。
谢薄声接到班主任的电话,这还是第一次,班主任紧张地告诉他,小桑葚在警察局,配合警察叙述事件过程。
谢薄声问清楚情况,一刻也不耽误,匆匆去警察局陪伴小桑葚。尽管对方身份证上的年龄已经成年,但毕竟还在读高中,可以允许他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