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皇贵妃知道算计一场,倒把自己的皇后宝座算计没了,不知道会不会后悔?
梁九功叹了一声,一回神却见贾元春从内室出来,跑到康熙面前跪下恳切道:“请皇上恕罪,皇贵妃只是担心皇上罢了,奴婢求皇上怜惜皇贵妃娘娘,让她病中安心一些吧!”
康熙冷眼看着眼前的宫女:“君无戏言。”
“奴婢知道皇上一诺千金,只求皇上暂安娘娘之心,若是……把奴婢调到乾清宫做宫女便是了,如此也不算食言,”贾元春泪道,“奴婢知道自己卑贱之躯,并无攀附之心,之后必定谨守本分,求皇上怜惜皇贵妃!”
说完一个接一个磕头。
“你倒是会打算,”康熙冷眼看着贾元春做戏,淡淡道,“从前你谋算皇子,朕念在皇贵妃的份上没有与你计较,莫非便以为朕不知道不成?”
贾元春脸色顿时一白。
“自以为是、自作聪明!”康熙冷笑道,“皇贵妃看重你,日后你好好伺候也就罢了,若还要惹是生非,妄图把皇贵妃玩弄于股掌之间,自有宫规伺候!”
贾元春脸色惨白,良久默默磕了个头退下。
她知道,她彻底没有机会了。
……
皇贵妃缠绵病榻数年,如今已然油尽灯枯,次日凌晨于承乾宫病故。
皇上追封皇贵妃为皇后,谥号孝懿温诚端仁宪穆和恪慈惠奉天佐圣仁皇后,称孝懿皇后。
孝懿皇后灵位于紫禁城停留三日,期间后妃命妇、皇子福晋都要守灵以示哀悼。
胤祚准备了厚厚的护膝和浸了姜汁的帕子分给五阿哥、五公主、七公主和十三。
十四年纪还小,用不着他跪灵,哭不出来也没事。四阿哥正伤心,恨不能以身相替佟佳氏,万万不能叫他知道。
除了这几个人,也只有德妃罢了。
胤祚把东西拿给德妃,德妃白了他一眼:“你敢用这些?叫人知道了仔细你汗阿玛生气!”
胤祚觉得相比哭不出来,用这个被发现的风险要小一些。他恍惚记得清朝有一位皇子就是因为在后妃葬礼上哭得不够伤心,被皇帝怒而大骂,背上不孝骂名,甚至失去争夺皇位的资格。
胤祚自是不在乎什么皇位不皇位,但万一当着那么多人面被骂多丢人呢!
他不要面子的吗?
胤祚道理一套一套的,德妃点了点他:“随你去吧,本宫便不用了,如今天冷了穿得厚,跪一跪也无妨。”
胤祚点点头,至于德妃能不能哭出来,他根本就不担心。德妃在宫里待了这么多年,做戏的功夫也不是盖的呢。
一时众人准备好,胤祚陪着德妃去灵堂。德妃看到泪流满面的四阿哥脚步一顿。
胤祚叹气:“额娘别管了,叫四哥哭吧,哭完了也就罢了,憋在心里才是不好。儿子已经叫太医院准备了汤药,按着饭点让四哥喝,不会有事儿的。”
“多亏你细心,”德妃拍了拍胤祚的手。
胤祚把德妃送到地方就回自己的位置跪下,他膝盖上绑着护膝,跪在地上软绵绵的倒也不受罪,再用姜汁帕子往眼睛上一抹,眼泪顿时哗啦啦流下来,瞧着比谁都伤心。
旁人只见四阿哥、五阿哥、六阿哥三位阿哥跪成一排,一个比一个眼泪掉得凶,不由感慨这兄弟三个感情好。
瞧瞧,都陪着四阿哥伤心呢!
胤祚哭了半日,其他也就罢了,就是眼睛疼,脸也火辣辣的。好在午时到了,胤祚趁着午膳的功夫休息一下眼睛。正闭目养神呢,德妃叫了人请胤祚。
胤祚去了德妃休息的偏殿,却见里面还有两位嫔妃,其中章佳氏是常见的,另外一个却有些陌生。
德妃给他介绍:“这是赫舍里娘娘。”
原是太子姨母、孝诚仁皇后的亲妹妹,二十三年诏封为妃,只是未行册封礼,也没有封号,日常只称储秀宫妃,尊敬些便称赫舍里娘娘。
胤祚明白了德妃的意思:这两位都有身孕!
胤祚给二人把脉,并没有什么问题,但胤祚却沉吟道:“两位娘娘胎像有些不稳,怕是不能劳累了。”
德妃点点头:“既如此你们就在此歇息,下午不必跪着去了。”
如今佟佳氏病逝,宫里位份最高的就是四妃,葬礼一应事宜也是她们协理,德妃说话是顶用的。
章佳氏和赫舍里氏感激不已。跪灵劳累,她们怀着身孕又格外要小心些,眼下没问题不代表之后不会出问题,到时候后悔也迟了。
德妃如此体贴,二人自是感激。
德妃摆摆手不叫她们客气,当初她怀十四的时候赶上孝庄太后崩逝,那时候跪灵的难受是知道的。赫舍里氏也就罢了,章佳氏对她一向亲热恭敬,照顾些也是应该的,况且还有十三的面子在。
众人说说话倒也还算轻松。却不知前面正发生着一场闹剧。
原是康熙带着佟国维和他几个儿子来给佟佳氏上香,众人自是伤心不已,隆科多上了香磕了头,却突然道:“听说姐姐生前最不放心的就是一位姓贾的宫女?”
贾元春正在守灵,闻言惊讶地抬起头。
康熙点点头:“确有此事,念在孝懿皇后的份上,葬礼结束朕就让她出宫,回家好好过日子吧。”
“姐姐那般看重她,想必希望她日后过得好,对女子来说,没什么比婚事更重要了,”隆科多意有所指,“她年纪不小,出宫后未必能找到好婚事,还请皇上怜惜一二吧。”
“隆科多。”康熙盯着隆科多的头顶看了一会儿,淡淡道,“你既这么说了,朕便赐她一场前途。”
隆科多和贾元春都惊喜地看着康熙。
康熙对隆科多道:“朕记得你膝下只有一子,想来是妻妾不多的缘故,不如就把贾氏赐给你吧。”
“你是孝懿皇后的亲弟弟,把贾氏交给你,想来她能放心了。”
隆科多:“……”
贾元春:“……”
众人:“……”
“皇上!”
隆科多脸色一变还要说什么,被他大哥眼疾手快捂住嘴拉下去了。
贾元春则如遭晴天霹雳,隆科多出身再怎么高贵,又不是家里嫡长子,日后继承不了爵位,靠他自己还不知道是什么前程!
况且他家里已经有了嫡妻,她岂不是只能做妾?
贾元春心高气傲,如何能甘心。然而此事乃皇上旨意,纵然百般不甘也没有法子,只能认命罢了。
贾元春跪回原位继续烧纸,眼泪却流的更凶了,想到如今的结局,她一时竟不知该恨谁!
康熙悼念佟佳氏的心情都被闹没了,上完香后便带人离开。
孝懿皇后的灵位于三日后移出皇宫,至朝阳门外享殿,一月后下葬景陵。胤祚等则开始守孝。
皇后逝世,论理康熙该守孝一年,皇子皇女则守孝二十七个月。
但实际上清朝入关不久,汉化程度不深,如今守孝并没有那么严格。时间弹性大也就罢了,守孝规矩也不算死板,除了严禁婚嫁外,日常需求如吃点肉喝点酒什么的,康熙一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譬如胤祚打小身子弱,如今虽然调养好了,但也受不住长时间吃素,德妃便时常叫小厨房做了肉与他吃,他自己也准备一些肉干之类。
这种事大家都心知肚明,至少胤祚就时常闻到五阿哥嘴里的肉味。
这宫里守孝最认真的大概就是四阿哥了。
这天下午,胤祚带人提着个食盒匆匆跑到乾东三所,找到正在书房练字的四阿哥:“额娘亲手给你做了面,四哥快来尝尝。”
四阿哥搁下笔走过来,但见胤祚端出的面条却脚步一顿:“我不吃肉。”
“知道你不吃肉,这里面没加肉,”胤祚道,“只是点子肉汤罢了,你不喝就是了。”
四阿哥不言,只默默回去继续练字。
胤祚叹气:“四哥你还在长身体,一点肉也不吃,日后个子长不高怎么办?”
四阿哥停顿一瞬,又继续若无其事地写字。
胤祚知道四阿哥正在伤心之时劝不动,也只好作罢,想着过些日子再说罢了。只是四阿哥自佟佳氏去后愈发沉默寡言,这样下去可不成。
眼瞅着就要抑郁了啊!
胤祚想了想道:“四哥之前不是想养只狗吗?我听说猫狗房新来了一批,你要不要去看看?”
四阿哥停住笔,有些迟疑。
胤祚上前拉住他的手:“走吧走吧,天天练字有什么趣儿,咱们就去瞧瞧,说不定有你的天命之狗呢!”
“总胡说八道些什么,”四阿哥嫌弃地瞥了胤祚一眼,但还是随着他去了。
猫狗房的小动物都是给宫里贵人准备的,都经过训练,又洗得干干净净,看着就赏心悦目。
胤祚只觉得眼睛都不够看了,四阿哥的神情也缓和下来。
二人由猫狗房总管太监陪着选狗,四阿哥本来并不用心,岂料一不小心就被一只小京巴缠住了。
那小京巴浑身雪白,圆溜溜的眼睛水水润润,漂亮地不得了。这也就罢了,它还特别粘人,围在四阿哥脚下不停转圈圈,发出奶声奶气的哼唧声,娇气可爱地不得了。
四阿哥虽板着脸,却已经走不动路了。
胤祚嘿嘿一笑:“瞧我怎么说的,这就是四哥的天命之狗吧?瞧它多喜欢你,跟你性格还正好互补呢!”
四阿哥是内心火热外表冷酷的冰山闷骚,正适合这种热情娇气的小可爱呢!
四阿哥听懂了胤祚的意思,不由白了他一眼,但还是摸着小京巴的小脑袋:“就要它了。”
胤祚本只是陪四阿哥,自己并没有养宠物的意思,然而一转眼却瞧见一只猫。
那猫还是幼崽儿,同样是雪白的皮毛,整个猫毛茸茸的就像一小团云朵。看模样倒有些像后世的布偶猫,但眼睛却是蓝绿异瞳,真真是极漂亮又极稀奇。
胤祚被吸引了目光,冲小猫张开手“喵喵”喊了两声。
那小猫原在慵懒地舔爪子,听见声音抬起头鄙视地看了胤祚一眼,然后踩着优雅的步子起身离开了。
胤祚:“……”
胤祚一瞬间仿佛瞧见了黛玉!
四阿哥“嗤”了一声:“这小东西和六弟性子也互补呢。”
胤祚:“……”
最后胤祚和四阿哥一人带着一只宠物回去,不同的是四阿哥的小京巴乖乖巧巧,被四阿哥抱在怀里就竖起前爪趴到四阿哥怀里,放到地上就巴巴跟在四阿哥身边,嗷嗷叫着围在四阿哥脚边打转。
再看胤祚的猫……正优雅地趴在笼子里环视它的江山呢。
根本不叫抱!
胤祚看着四阿哥和小京巴互动,羡慕道:“四哥叫我抱抱吧。”
四阿哥把小京巴递过来,胤祚刚伸出手要接,那小猫却突然站起身冲胤祚恶狠狠地“嗷呜”叫了一声。
胤祚:“……”
罢了罢了,他可能没有rua毛茸茸的命。
胤祚最后还是rua到了毛茸茸,多亏这小奶猫纡尊降贵。
他当即给小猫画了幅素描,随信一起给黛玉送去。
黛玉看了信轻哼一声:“既不把猫给我,何苦巴巴说这么多,倒是专门叫我眼馋的吗?”
“六阿哥有什么事都与您说,您还不高兴么?”雪雁笑道,“姑娘若是喜欢猫尽管让林掌柜找一只好看的来养就是了,或是您与六阿哥说一声,他自然无有不允的。”
黛玉哼笑:“我平白养那个做什么,还嫌累不死自己不成?”
她如今除了和四公主读书论史,还在画连环画,每天事情也不少呢。
“林妹妹做什么呢,什么累不累的?”王熙凤叫人带着进来,瞧见桌上的画就‘哎哟’一声,“好漂亮的猫,眼睛颜色竟还不一样,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这是狮子猫,”黛玉笑着招呼王熙凤坐了。
王熙凤感叹道:“这么稀罕的猫我竟是听都没听过,还是林妹妹见过的好东西多。”
“嫂子说笑了,我哪就见过什么好东西了,”黛玉含笑转移话题:“嫂子有些日子没来,今日怎么得空了?”
“嗨,别提了!东府蓉儿媳妇去了,那边竟连个能管事的都没有,如今丧礼一应事情都得我操心,一日日忙得脚不沾地。”
王熙凤和黛玉说起人事如何安排、东西物件如何使用、来往客人如何接待等等,神情颇为得意。
黛玉听得皱起了眉,听王熙凤话里的意思,秦可卿葬礼办得极体面,祭祀者众多也便罢了,棺木用的是万年不坏的上好木材,还停灵七七四十九日……
“是否过于隆重了?”
“嗨!咱们这样的人家,办一场丧礼罢了,奢华便奢华些,还能办不起不成?”王熙凤没放在心上。
“不是银钱之事,”黛玉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平日也就罢了,只是如今孝懿皇后葬礼刚过,咱们府上丧事便办得这般隆重,若有那起子闲人拿来与皇后葬礼比较,传到皇室耳朵里……嫂子想过会有什么后果没有?”
“我忙糊涂了,还真没想到这一层!”王熙凤悚然一惊,后背立刻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拉住黛玉的手道,“还是妹妹有见识,多谢妹妹提醒了!”
她当即坐不住,笑道:“瞧我,老太太得了几张白狐皮,制成两件斗篷,老太太叫我送一件给你。如今东西送到了,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黛玉笑道:“嫂子慢走。”
王熙凤扭头就去了宁国府,与贾珍等说起此事,然而贾珍伤心于秦可卿之死,只一味听不下去,还只道银子都花了,如今不用岂非可惜,又笑王熙凤也变成了老鼠胆。
王熙凤哪受得了这个闲气,当即就要让贾珍瞧瞧自己的本事和胆量。但想到黛玉的话,登时仿佛被一瓢凉水从头浇到脚,心灰意冷地摆摆手:“平白与你说这么多屁话,你既不信我,那只管另寻人理事吧,我管不了了!”
贾珍冷笑:“大妹妹只管慢走,没了你这王屠户,不信我就要吃带毛猪了!”
王熙凤气得甩袖而去,贾珍另找人理事不提。
次日午间,王夫人午睡刚醒,便听下人回禀,说是老太太得了几件狐狸皮子,制成两件斗篷,一件给了宝玉,另一件给了黛玉。
周瑞家的道:“老太太是不是还想……”撮合宝玉和黛玉呢?
王夫人厌恶地皱了皱眉:“我素日就不喜林家那丫头,妖妖娆娆狐狸似的有什么好,倒不如宝丫头那样的好些,只是宝丫头家世又太低了。”
周瑞家的笑道:“太太如今还愁什么,只待咱们大小姐那边有了消息,宝二爷成了国舅爷,想要什么高门大户的闺秀没有?”
王夫人笑了笑,然后又皱眉道:“宫里还没消息来?”
“没呢,”周瑞家的安抚道,“孝懿皇后崩逝才一个多月,想来宫里还乱着,大小姐找不到机会送信儿出来也是有的。且再等等吧,再过些日子,即便大小姐不能送消息出来,封赏旨意也该下来了。”
王夫人点点头:“只不知能封个什么位份。”
“想必低不了,咱们大小姐可是有大福气的人呢……”
正说着话,金钏急匆匆跑进来:“太太,大小姐从佟府送信来了!”
“怎的从佟府送来?”王夫人随口一问,连忙拿了信来看,脸却不由白了,“怎么会,竟赐给佟三爷……做妾?”
王夫人不敢置信,给隆科多做妾,那她们忙了一场算是什么?
然而这还没完,不一会儿又有丫鬟进来:“太太,佟三爷带人闯进东府,把葬礼给……砸了!”
“什么?!”
王夫人身子一软瘫倒在椅子上,这般不给贾家面子,她到底得了个什么女婿啊?!


第46章
“林姑娘,老祖宗请您过去一趟。”
黛玉才午睡起来梳洗好,正拿了画册打算看一会儿,便有贾母身边的大丫鬟鸳鸯来请。
黛玉起身迎鸳鸯进来:“外祖母怎么这个时辰找我,可是有事?”
鸳鸯点头道:“二太太也在呢。”
黛玉心里疑惑,叫朱莺招待鸳鸯,自己则由雪雁伺候着加了件衣裳,这才一起出了门。
路上鸳鸯道:“我瞧着二太太脸色不好,怕是出了什么事。”
黛玉点点头谢过她提醒的好意。
不多时到了贾母处,黛玉一瞧,果然贾母和王夫人脸色都不大好看。黛玉正要行礼,王夫人连忙拦了,上前几步急切地拉住黛玉的手:“我的儿,如今家里出了大事,我们能找的只有你了。”
黛玉心内惊诧,这位二舅母见到她向来恨不得眼睛长到天上去的,不妨也有身段这般低的时候,只怕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她看了贾母一眼,见贾母也一脸急切,只道:“二舅母莫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原是你大姐姐……”王夫人想起元春眼泪就有往下掉,哽咽着说不出话来,贾母见状只能自己把事情与黛玉说了。
说完也是眼眶一红落下泪来:“你大姐姐信写得急,只说被指给佟三爷做妾,却没说怎么回事。若是皇上随手指的便罢了,就怕你大姐姐招了什么人红眼故意陷害,不知她有没有遭罪,日后又该怎么办,咱们跟宫里说不上话,如今只能指望你了……四公主在宫里能知道些什么也未可知。”
这是大事,不是置气的时候,黛玉自是应了下来,只是丑话要说到前头:“我等会就去信问问四公主,只是四公主忙于读书女工,对后宫之事向来知晓不多,未必能打听出来。”
“知道,知道!能帮着打听就很好了,我和你舅舅舅母只有谢你的,没有怪你的道理。”
王夫人也连连点头。
黛玉既把丑话说完,回去便写了信让人送进宫。
朱莺拿着信却是叹了一声:“府里总说大小姐有福气有造化,还说日后要做皇妃娘娘,言之凿凿的,奴婢还当他们有什么依仗呢。”
雪雁轻哼一声:“能有什么依仗,这府里人你还不知道,端是不得志也要猖狂几分的。若真有依仗,这么长时间不说可不得憋死他们了?”
朱莺笑了一声:“只是可惜了大小姐,好好的勋贵家姑娘,竟是给别人当了妾室。”
黛玉也是一叹,她是宁死也不肯做妾的性子,以己度人,只怕那位未曾谋面的大姐姐如今也不好受。
再有就是,家里长姐做了妾,日后府里其他姐妹的婚事又该怎么办呢?
黛玉素日和几位姑娘还算谈得来,不由为她们日后悬心。
正在此时王熙凤被丫鬟带着进来,笑道:“妹妹方才说什么呢,我恍惚听着什么妾不妾的,竟像是和家里大小姐有关?”
黛玉没想到会被熙凤听到,只是此事已成定局,本就瞒不住,既然熙凤听见了,黛玉便把事情与她说了。
王熙凤皱眉:“怎会如此?”
“宫里的事咱们哪里知道,”黛玉道,“我写了信给宫里,只看能不能打听些什么吧。”
“家里也只有妹妹和宫里说得上话了,可恨那佟三爷成了咱们家女婿,怎的还来家里说砸就砸?”说到这里王熙凤才想起正事,“阿弥陀佛,我是来向妹妹道谢的,这次多亏了妹妹,要不是你提醒得及时,我现在就坐了蜡了!”
王熙凤心有余悸,她想显摆自己的本事,但可不想被人砸摊子。况且得罪了佟三爷能有什么好,不见宁府已经押着外面管事的去佟府赔罪了?
受累不讨好,她倒是图什么!
好在脱身得早,竟是落了个干干净净,又因前面提醒过贾珍,虽则当时闹得不愉快,如今却显出她的远见,越发受尊敬了些,倒是和从前不同。
王熙凤真心感谢黛玉,特意带了不少东西来道谢。
“我不过平白多说两句罢了,还是嫂子有决断,”黛玉让人拿点心果子与王熙凤品尝,皱眉道,“虽说东府此事办的不妥当,但这位佟三爷直接带人冲进府里打砸,也未免太跋扈了些!”
“谁说不是呢,”王熙凤叹了一声,“你年轻不知道,这位佟三爷向来如此,满京城谁不知道他脾气大,只是人家位高权重,一般人没有法子罢了。”
比如这次,宁府这丧事办得不合规矩,佟三爷冲进来喊打喊砸也实在过分!宁府这般被落了面子,不也得巴巴先向人家赔礼吗?就这还要担心人家不接受呢。
这就是权势的好处!
王熙凤叹道:“我原还奇怪,佟家距离咱们府上不近,佟三爷怎么那么巧就知道了咱们府上的事,派人去打听也只说是佟家的小厮来给咱们府上送信,路过宁府时见到了动静,不多时佟三爷就带人来了,想来便是大小姐拖了人送信,竟不想倒连累了家里。”
“原是这样,”黛玉想了想道,“既说佟三爷跋扈,砸了这一场未必够他消气,嫂子掌着家里的事,可要小心别叫他抓住把柄做文章!”
王熙凤一惊:“他砸都砸了,宁府也上门赔罪了,竟还不够么?”
“谁知道呢?仔细些总是没错的,”黛玉道,“若家里不规矩叫他抓住把柄,顺手捅出来于他不是难事,于咱们可就是一场灾祸了!”
王熙凤惊道:“你说的是,回去我就查查。”
二人又吃了点东西,王熙凤在屋内外环视一圈,笑道:“这府里也就你这里最清净,吃吃喝喝,闲了院子里逛逛,我可真羡慕你的日子。”
“嫂子想过这样的日子没有不成?”黛玉笑道,“只管把府里的事推了,多少好日子等着你呢。”
王熙凤听了还真是心里一动,只是她到底不是能耐得住寂寞的性子,笑道:“罢了罢了,我若是喜欢便来妹妹这里坐坐便是了。”
黛玉笑着点头。
王熙凤回了自己房间便往榻上一歪,垂着眼皮想自己的心事去了。
平儿拿着个荷包进来,笑道:“奶奶想什么这么入神?可是还在操心东府的事?”
“倒不是为着这个,”王熙凤笑问,“那边如何了?”
“方才珍大爷又来请奶奶,我按奶奶的意思推拒了,只不知还会不会再来。”
“再来也拒了,”王熙凤摆摆手,“如今佟家盯着咱们家呢,这事办好了招外人的眼,办不好惹自家人怨,我才不去趟这个浑水!再则……也该叫那府里知道知道厉害,免得以为我招之则来挥之则去,又说什么‘王屠户’、‘带毛猪’的,可不是给他们脸了!”
“知道了,奶奶也好生歇歇,前些日子可是累得不轻,”平儿把荷包交给王熙凤,“咱们上个月放的印子钱,如今本钱收回来了,利息银子我叫人又做本钱投进去了,奶奶瞧瞧可对。”
王熙凤懒懒翻了个身:“懒得看,你瞧着没问题就发下去吧,这个月月例拖了好几日,府里上下已经有了怨言了。”
“是,”平儿把银子收了,奇道,“奶奶今日怎么了,竟是银子都懒得看了?”
“你个小蹄子连我都敢取笑了?”王熙凤白了她一眼,叹道,“只是在林妹妹处听了几句话罢了。”
她把黛玉所说与平儿说了一遍:“我向来知道薛妹妹腹有乾坤,不想林妹妹素日不声不响,才真真是有见识的。如今我只想着怎么把府里上下收拾利落了才是,爷儿们我是管不了的,老太太和两位太太我说了只怕也没用,只先把咱们自个儿拉□□才是。”
平儿点点头:“这倒是正事!咱们素日只在府里打转,少与外头接触的,想来没什么大碍;二爷虽有些风流,倒不是什么大事……”
平儿沉吟片刻,眼睛落到了手里的荷包上:“奶奶,那咱们这印子钱还放吗?”
王熙凤一惊:“放印子钱什么罪来着?”
平儿回想了下:“轻则……枷号一月。”
王熙凤脸霎时就白了,枷号这种刑罚看似不重,却要戴枷锁于狱外或官府衙门前示众,有时甚至要游街示众,对犯人是极大的羞辱,若她领了这种刑罚,即便不死也没脸做人了。